鴻運賭坊大門外的長街邊,舒亞男來到自己的馬車前,回頭對護送自己出來的朗多道:「多謝壯士仗義出手,以後若有機會,在下定當厚報。」
朗多忙道:「舒姑娘若要報答,何必等到以後?在下正有些饞酒,若等姑娘請在下喝上一杯,就是最好的報答了。」
若在以前,舒亞男對這樣的提議多半不會拒絕,不過在經歷過叢飛虎的脅迫後,她對這些江湖豪客已懷有深深的戒意,何況現在還要與明珠在約定的地點碰面。再說她對這來歷不明的異族漢子,只有幾分感激,並無多少好感,所以她歉然一笑道:「我還有瑣事要辦,請壯士見諒。」
朗多眼中滿是失望,轉崦問道:「不知舒姑娘是哪個世家望族的大家閨秀?大名可否見告?咱們以後可還有相見之日?」
舒亞男原本不想透露自己的名字,不過想到對方方才為保護自己,不惜與南宮豪為敵,她略一遲疑,還是說道:「在下舒亞男,並不是什麼大家閨秀。至於以後,一切隨緣吧。」說完她登上馬車,對車伕說了聲「走」。車伕立刻甩了個響鞭,驅馬疾馳而去。
朗多悵然望向遠去的馬車,喃喃自語道:「舒亞男,她可真是來自瑤池的仙姬!」
「殿下,要不要屬下將她弄來?」他的隨從巴哲,連忙湊到他耳邊悄然問。卻見朗多微微搖頭,低聲道:「她不是尋常女子,我不想對她有絲毫冒犯。你可尾隨跟蹤她的馬車,暗中查探她的下落,但決不可暴露你的行蹤。」
「屬下明白!」巴哲一聲答應,立刻像獵犬般躥了出去,轉眼便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鴻運賭坊一間隱秘的雅客中,南宮豪拉著雲襄頻頻勸酒。這裡是他運籌帷幄之所,就連親信隨從都不得進來,但現在,這裡卻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宴,只款待雲襄一人。酒過三巡,南宮豪就憋不住問:「兄弟是如何從我這賭坊弄走錢的?快給老哥說說!」見雲襄笑而不答,他恍然大悟道:「我知道這是兄弟吃飯的本領,概不外洩。不過老哥還有個不情之請,望兄弟能答應。」
雲襄笑道:「南宮兄有何指教?但講無妨。」
南宮豪將酒杯捧到雲襄面前,懇切地道:「我想與你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從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雲襄慌忙道:「南宮兄乃煌煌南宮世家長公子,在下不過一江湖混混,豈敢高攀?」
南宮豪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垂淚道:「什麼南宮世家長公子,我現在大禍臨頭,若沒有兄弟幫忙,我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公子折殺雲某!」雲襄慌忙跪倒,伸手攙扶,「公子快快請起,有什麼話起來再說!」
南宮豪不為所動,堅持道:「兄弟若答應與我結拜,我便立刻起來;你若不答應,就請立刻離開,不用管老哥的死活。」
雲襄遲疑半晌,終於慨然道:「好!既然大公子如此看得起雲某,在下敢不從命?」
南宮豪大喜過望,連忙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香案。二人敘了年庚,然後歃血為盟,望空而拜。南宮豪滿臉誠懇,朗聲道:「我南宮豪今與雲彪結為異姓兄弟,從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違此誓,天誅地滅!」雲襄在南宮豪面前,一直是用「雲彪」這個假名,此刻他也沒有糾正,只學著南宮豪的樣子望空拜道:「我雲彪今與南宮豪結為異姓兄弟,從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違此誓,就讓我身愛千刀萬剮,不得好死!」南宮豪連忙將雲襄扶起,欣然道:「有兄弟幫我,從此我必能無往不利!」
二人重新落座,共飲三杯後,南宮豪笑問道:「現在兄弟通告褢如何在我的賭坊出千了吧?以後只要我有一口飯,你不必再靠那賭博出千吃飯了。」
「兄長說笑了。」雲襄連忙道,「其實說穿了一錢不值。我上次就說過,那押寶的賭局有個天然的漏洞,只要抓住漏洞搶佔空門,就能將賭桌上的錢,通過莊家傳到同夥手中。」
南宮豪疑惑地問道:「上次那些老千是買通看賬的夥計,現在恐怕沒人再敢使這一招,兄弟是如何做到的呢?」
雲襄笑道:「押寶賭局最大的漏洞,就是只要知道了莊家所出的牌,就可以搶先佔住空門,將別人和籌碼趕到必輸的另外三門,這就給莊家和某個閒家合謀勾結創造了條件。」南宮豪依舊疑惑地問:「莊家在另一間屋子,若沒有人幫他傳遞信息,他出什麼牌同夥如何得知?」
雲襄笑道:「他出的牌就是信息。比如他連出三個春,就表示下面五把或十把,他將按照事先約定的順序出牌。外面閒家同夥看到連續三個春,就知道下面幾把莊家將如何出牌,於是搶先押滿那一門,其他人若下注,就只有押在必輸的另外三門。這樣莊家就殺賭客,賠同夥,賭桌上的錢最終就都流到了閒家同夥手中。雙方的約定可千變萬化,每次不同,這樣看場的暗燈就算看上幾天,也發出不了其中的門道。」
南宮豪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再加上你伏下佯兵引開所有人注意,她們就更加安全了。其實就算沒有佯兵,咱們也抓不到她們任何把柄,最多早點發現漏洞,使她們贏不了那麼多錢。」
雲襄點頭笑道:「其實世上所有的千術,說穿了就一錢不值。只因人的智力終有窮盡,所以再嚴密的賭局都有漏洞和弱點,能否發現漏洞並加以利用,正是千術的精髓所在。」
南宮豪聞言兩眼熠熠放光,盯著雲襄道:「有一個賭場,老哥正想請兄弟一展身手。」
「哪裡?」雲襄隨口問。「揚州牧馬山莊!」南宮豪冷冷道。
雲襄心中一凜,臉上頓時有些異樣。南宮豪見狀忙問:「兄弟也知道牧馬山莊?」
再熟悉不過!雲襄心中暗歎。那裡原本是駱家莊,當年被南宮三公子南宮放強佔後,建成了集賽馬、賭坊、酒樓和妓院為一體的牧馬山莊,是揚州郊外有名的銷金窟。他自從回到江南,就一直在關注著牧馬山莊,也在關注著整個南宮世家。現在,他終於看到了一絲機會和希望。雲襄強壓心底的激動,裝著莫名其妙地問:「那不是你們南宮世家的產業嗎?你怎麼會……」
「準確地說,那是老三的產業!」南宮豪眼裡射出駭人的寒茫,「在兄弟面前,我也不怕自曝家醜。想我南宮豪,乃南宮世家堂堂嫡傳長子,卻被攆到了這遠離家庭事務的杭州,守著鴻運賭坊這點可憐的產業聊以度日,這全拜我那嫡親的三弟所賜!是他使計殺害官差嫁禍於我,使老爹奪去了我嗣子之位。他為了謀奪農業,無所不用其極,就連我這個嫡親大哥都不放過。他既不仁,我也就不義。職我的賭場出現了十多萬兩銀子的虧空,沒法向老爹交賬,只好鋌而走險,到他的牧馬山莊拿點來填補。兄弟你定要幫我,不然哥哥可就死定了!」
雲襄遲疑道:「若只是為了銀子,兄弟手上還有些積蓄,大哥可先拿去應應急。雖然不夠十萬兩,不過我想南宮宗主也不至於為了幾萬兩銀子,就責罰大哥吧。」
「兄弟的好意大哥以了,不過我這不完全是為了銀子。」南宮豪忙道,「我已在老頭子面前失寵,本已沒有希望奪回嗣子之位,不過現在卻有個機會出現面前,我無論如何也要抓住,所以不能再有半點差池。」
「什麼機會?」雲襄忙問。
南宮豪突然失笑道:「老三聰明一世,誰知卻大意失荊州,讓個女人一刀給閹了。真是老天開眼,重新給了我這麼個機會。如今他既已絕後,恐怕很難再保護嗣子之位,我若再將虧空轉到他的牧馬山莊,老爹恐怕得掂量掂量,是不是該早一點送他進宮,讓他去伺候皇上了。」說完南宮豪忍不住哈哈大笑,很為自己的幽默得意。
雲襄想了想,遲疑道:「就算我從牧馬山莊弄到錢,想必三公子也有辦法將賬抹平吧?」
「這個你倒無須擔心,」南宮豪連忙解釋道,「無論牧馬山莊還是我這鴻運賭坊,管賬的都是老爹派下來的賬房,所以賬目誰也無權竄改。兄弟儘管放手去幹,若能讓牧馬山莊的生意一落千丈,一蹶不振,就是幫了哥哥的大忙!」
雲襄猶豫道:「我對牧馬山莊並不熟悉,還不知道那裡的戒備情況,恐怕……」
「兄弟放心,我會給你詳細講解牧馬山莊的所有情況,以兄弟的本事,定能馬到成功!」南宮豪急道:「無論你要錢要人要情報,我都會全力相助。不過你千萬記住,這事萬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雲襄忙道:「兄弟心裡有數,就算被人當場抓住,也決不會出賣大哥。」
「有兄弟這句話,哥哥完全放心。」南宮豪笑道,「你立刻就去著手準備,莫爺那裡我會想法替人遮掩。我改日便將牧馬山莊的所有情況詳細寫下來給你,你有什麼要求也盡可開口。不過行動的時候我不會插手。更不會與你再有任何瓜葛,一切全靠兄弟你自己。你萬一失手,我也不會承認此事與我有任何關係。」
「我明白。」雲襄理解地點點頭,「那我這就回去準備。」南宮豪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笑道:「以兄弟的才能,必定不甘久居人下。莫爺已經老了,他的基業該由更年輕、更有才能的人來繼承。兄弟這次幫我了,他日但有用得著哥哥的地方,我南宮豪定會鼎力相助,決不推辭。」
「大哥說笑了,能為大哥效勞,那是兄弟的榮幸。我這就回去著手準備,決不讓大哥失望,」雲襄連忙表示忠心。他還不知莫爺與南宮豪究竟有多深的淵源,所以對南宮豪的提議,決不敢有任何異樣的表示,只能模稜兩可地笑笑。
看看天色不早,南宮豪也就沒有挽留。送雲襄離開雅室後,他突然拍了拍手,一個影子般的黑衣人立刻從窗外悄然而進。南宮豪將一疊銀票遞給那人,低聲道:「教科文那人就是你的目標,萬一他失手,你決不能容他有機會吐露半個字。」黑衣人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只有死人才不會吐露任何秘密,任何殺手都懂得這個道理。
南宮豪上頭黑衣人悄然離去後,這才長噓了口氣,暗暗為自己一箭雙鵰的計謀得意。若計劃順利,不僅可以補上自己十萬兩銀子的虧空,還能藉機打擊老三,讓老爹重新斟酌嗣子的人選;若計劃失敗,最多也就死一個剛結拜的異姓兄弟。兄弟?南宮豪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這世上連親兄弟都要自相殘殺,何況還只是一個剛結識不久的異姓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