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剛過,雲襄依舊帶著金彪大搖大擺地來到鴻運賭坊。他依舊在櫃檯換了一千兩銀子,然後來到擲骰子的桌前,像旁人一樣玩了起來。南宮豪和古戈依舊在窗口俯瞰著整個大堂。看得多時,古弋突然道:「讓人留意雲公子右前方那個推牌九的紅衣女子,一個時辰之內,她已經偷看了姓雲的七次!」
南宮豪的密令很快就悄悄傳到樓下,賭坊中目光最犀利的幾個暗燈扮成賭客,悄悄來到那紅衣女子身後,全方位地監視著對方的來一舉一動。不過她心中無鬼,對眾暗燈的監視渾不在意,反而意氣風發地大殺四方。雖然柯夢蘭並沒有出千,但她從小就苦練過賭技和千術,習慣成自然,她拿牌的手法,看牌的習慣以及出手的方式,落在目光如炬的眾暗燈眼中,立刻就讓眾人如臨大敵。但眾暗燈看來看去,卻看不出半點破綻,更別提抓住她的現形,眾人只好將這結果上報南宮豪。
聽完張敬之的稟報,南宮豪連忙質問:「你說那女子拿牌的手法有問題,也贏了不少錢,但所有人都抓不住把柄?」見張敬之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南宮豪不禁怒道:「我養你們這麼些人,還真不如養幾隻狗!」
「南宮老闆不用著急,老朽親自下去看看。」古戈拈鬚悠然道。南宮豪一聽大喜,連忙道:「在古老出手,什麼老千還不立刻現形?」話雖如此,南宮豪卻在心中暗自祈禱:千萬別讓這老傢伙壞了自己的大計!
古戈下去了小半個時辰,最後垂頭喪氣地回來稟報:「咱們上當了。」
「此話怎講?」南宮豪忙問。古戈搖頭道:「那紅衣女子雖然手法熟練,賭術精湛,卻絕沒有出千。」
「怎麼會這樣?」南宮豪有些疑惑,「她既然與雲公子是同夥,又贏了不少錢,她不是老千誰是老千?」
古戈歎道:「她是雲公子同夥不假,而且她也是開事(懂得千術)的老手,但她卻沒有出千。她贏錢除了賭術精湛,更懂得挑對手。與她同桌的都是些不開事的凱子,她不贏錢誰贏錢?不過以她贏錢的速度,要想贏到三萬兩恐怕是做夢。所以老朽肯定,她只是吸引咱們注意的又一支佯兵。真正的老千咱們還沒找到。」
南宮豪恍然點點頭:「如此說來,咱們還得從頭再來?」
古戈搖頭歎道:「要想在賭坊中找出雲公子的同夥,恐怕得換一個思路。依老朽所見,咱們得留意所有贏了大錢的賭客,他們中必有雲公子的同夥!尤其是那些一贏再贏的陌生賭客。」
南宮豪忙對張敬之道:「傳令下去,嚴密監視所有贏了大錢的客人!凡是連贏兩天以上者,一律記錄在冊!」
舒亞男點了點自己的籌碼,已經贏了一萬多兩,完全超過了原定計劃。她有些戀戀不捨地停手,對賭坊夥計吩咐道:「結賬!」
「舒姑娘的手氣真是好得令人羨慕,不知在下能否請你喝上一杯?以便向舒姑娘請教賭博之道。」那個叫朗多的異族漢子笑問道。他似乎是賭坊的常客,今日再次與舒亞男巧遇,看模樣又輸了不少,不過他卻渾不在意。
「多謝好意,不過素昧平生,冒昧相邀實屬無禮,請見諒。」舒亞男冷冷道。她已看出對方只是對自己感興趣,並非懷疑自己在靠非常手段贏錢,所以也就不再客氣。
朗多對舒亞男的拒絕並不在意,依舊賠笑道:「你們漢人有句俗話,叫一回生二回熟,如此說來,咱們應該算熟人了吧?」
「抱歉,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舒亞男說著從夥計手中接過銀票,正要飄然而去,卻聽朗多急道:「我叫朗多,咱們昨日才在這裡見過,難道舒姑娘忘了?」
舒亞男剛贏了大錢,心情舒暢,便笑著調侃道:「哦,我想起來了,昨日這桌上好像也有這種牛羊的膻味,那就是你吧?」說完不等對方有所反應,已笑著飄然而去。
北方少數民族,因長年食用牛羊肉,身上總有股膻味,所以常被漢人取笑。朗多對舒亞男的調侃還沒什麼,他身後的隨從卻勃然變色,偏俯身在他耳邊道:「殿下,這女子聖像如此無禮,屬下實在忍無可忍。」說著他已手扶刀柄,面露殺氣。
「是嗎?我倒覺得她記得我身上的味道,是種難得的緣分呢。」朗多目送著舒亞男離去的背影,眼神越發迷濛。那隨從僵在當場,一臉的悻悻和不甘。朗多意興闌珊地收起籌碼,對那隨從道:「不玩了,咱們走。我有預感,咱們明日還能在這裡見到那女子。」
在朗多帶著隨從離去後,離他們不遠的雲襄收起籌碼換了張桌子,他一直在暗中留意著舒亞男那一桌的動靜,雖然並沒有用目光正視,但舒亞男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他眼角的餘光。他趁換桌的當兒對金彪小聲道:「今晚你想法通知舒姑娘,她玩得太急了,這樣下去會驚了場子。明天讓她帶四千兩銀子來坐莊,憑手氣老老實實地賭,輸光了就走人。」金彪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他與舒亞男有秘密的聯絡方式,不怕會被賭場的打手跟蹤發現。
一連數天,南宮豪與古戈瞪大雙眼,依舊沒有找出雲襄的同夥,更沒有發現有人出千。眼看就要到約定的期限,古戈一向從容的臉上,也失去了往日的鎮定。望著暗燈明哨收集到的各種雜亂的情報,他不禁喃喃道:「這賭場必定有某個漏洞已被姓雲的抓住,但咱們卻全無頭緒,實在令人頹喪。」
「我的賭場,絕沒有漏洞。」南宮豪忙道。
「只要是賭局,就有漏洞。」古戈不耐煩地擺擺手,「千術永無止境,今日還是無懈可擊的賭局,明日說不定就已被人破解。姓雲的果然不愧是高手,他抓住了我們至今還沒有發現的漏洞!」
「漏洞?」南宮豪心中一凜,突然想起上次請雲襄幫忙捉千清場,他就說過押寶的,賭局有一個漏洞。只是當時自己只想著抓住老千,並沒細問。現在看來,他很可能就是在利用這個漏洞!想到這,南宮豪忙對張敬之道:「這幾天押寶的桌上,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事?」
張敬之茫然道:「所有人都在留意著雲公子和那紅衣女子,並沒有特別留意押寶的桌子。」
古戈聞言目光一亮,忙道:「快將押寶那桌的賬本拿來!」
張敬之飛奔而去,很快就拿來一大本厚厚的賬本,遞給古戈道:「這是押寶的桌子收到的抽頭賬本,仔細一看,連連點頭道:「押寶的抽頭在不斷減少,甚至賭坊還在這桌上賠了不少錢,這說明押寶那桌的客人在減少。這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很多客人在押寶的賭桌上不斷輸錢,所以對它漸漸失去了興趣,這桌上一定有人在不動聲色地連續贏錢!」
「我想起來了!」張敬之恍然點頭,「那桌上有個蒙面女子,今天就贏了不少籌碼,不過她好像也經常輸,並不都是天天贏。」
不一會兒兩個夥計被張敬之帶了上來,聽到南宮豪的詢問,兩人回憶片刻,猶豫道:「客人太多,記不太清了。不過那女子有一次贏了一萬多兩,這不太常見,所以小人還記得。輸的時候通常就幾千兩吧。」
「一定是她!」南宮豪一躍而起,對隨從吩咐道:「你們在這裡等著,我親自下去看看!」
不動聲色地來到樓下,南宮豪冷眼打量著那個蒙面女子,雖然並沒有看出她有任何不妥,不過她藏在面紗下的面容輪廓,讓南宮豪依稀有種熟悉的感覺。見她將贏得的籌碼兌成了銀票,正要在賭場武師的護送下離開,南宮豪再顧不得許多,忙閃身攔住她的去路,冷喝道:「姑娘請留步!」
蒙面女子依言停步,驚訝地打量著南宮豪問:「閣下有何指教?」
「姑娘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不知可否讓在下一睹芳容?」南宮豪並沒有抓住對方出千的把柄,所以不能以此要求對方摘下面紗,只能另找借口,不過對方那隱約的面容,也確實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你恐怕是認錯了人。」蒙面女子說著正要走,南宮豪一聲輕哼:「那怕由不得你!」說著一爪悄然探出,在對方猝不及防之際,他已閃電般扯下了她的面紗。那女子渾身一顫,不由愣在當場。
四周響起無數賭客驚艷的歎息,就如一顆明珠突放光華,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南宮豪呆呆地望著舒亞男臉頰上的那朵綻放的水仙,決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非凡的美貌。就在眾人呆若木雞之際,突聽有人一聲斷喝:「放肆!什麼敢對姑娘無禮!」話音未落,已有一個衣著奢華的精裝漢子,閃身攔在了舒亞男身前。
南宮豪上次見到舒亞男時,她還是男裝打扮,臉上更有一道醜陋的疤痕,所以他怎麼也沒想到,面前這美艷若仙的女子,就是上次那個騙了他十萬兩銀子的「張公子」。他正為自己的冒失懊惱,見有人居然敢頂撞自己,他不由將滿腔怒火發洩到那人身上,伸手一掌推向那人胸膛,嘴裡罵道:「滾開!哪來的蠻子?」
他的手尚未觸到對方胸膛,就見眼前寒光一閃,跟著手腕觸到一絲刺骨的冰涼,他心中一驚,本能地將手停住,就見一柄寒光閃閃的彎刀,已停在了自己手腕之上。他望著手腕上那柄紋絲不動、凝而不發的彎刀,心中突然一陣後怕,方才自己若是沒有收住手,這隻手現在恐怕已與手腕分離了。
「巴哲,收刀!」對面那漢子一聲呵斥,停在南宮豪手腕上的彎刀立刻應聲收回。
南宮豪此刻才看清,方纔那天外飛仙般的一刀,乃是出自對面這漢子身後的隨從之手。他驚疑地打量著對方,澀聲問:「你是何人?」
「你不配知道。」那漢子眼中閃過一絲自傲,冷冷道:「你只須知道,任何人只要對舒姑娘無禮,就別怪我刀下無情。」
話音剛落,四周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撥刀聲。鴻運賭坊看場的眾武師,不等南宮豪下令,已將那漢子圍了起來。那漢子凜然不懼,只冷冷盯著南宮豪的眼眸。對方那種天生的威儀和氣度,令一向狂傲的南宮豪也隱隱生出畏懼之感,心知此事一旦鬧大,影響賭坊的聲譽是小,恐怕還會打亂自己苦心孤詣的計劃,想到這南宮豪突然哈哈一笑,若無其事地對那漢子抱拳道:「方纔在下誤認那位姑娘是在下的一位故人,多有冒犯,還請見諒。」說完連忙揮手示意手下讓路。
那漢子對南宮豪不理不睬,護送著舒亞男揚長而去。南宮豪心中恨得牙癢癢,臉上卻若無其事地對圍觀的賭客笑道:「沒事沒事,一場誤會,大家繼續玩。」
在離衝突現場不遠的一張賭桌旁,雲襄目送著舒亞男離去後,不禁回頭問金彪:「我方才有沒有看錯?那是舒姑娘嗎?」
「你沒有看錯,那就是姑娘。」金彪說著疑惑地撓撓頭,「不過她怎麼突然變得這般漂亮,我卻不知。」
雲襄微微歎道:「舒姑娘聰明絕頂,我原本以為她臉上的疤痕,是源自上天的忌妒。如今她美貌與智慧完美無缺,恐怕反而不是好事。」
金彪奇怪地望著雲襄:「公子,你好像對舒姑娘有種特別的關心啊。」雲襄一怔,心中也有些迷茫。見金彪好奇地打量著自己,他忙轉開話題道:「咱們的計劃已順利完成,該跟南宮豪攤牌了。」
二人信步走向南宮豪,南宮豪也連忙迎了上來。他一見雲襄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已經輸了,不過他心中並不半分頹喪,反而有種心花怒放的興奮,上前一把攔住雲襄,哈哈大笑道:「雲公子真神人也,老哥我服了!你他媽的究竟在我的賭坊弄走了多少錢?老哥可是一無所知!」
「不多不少,正好三萬兩。」雲襄笑道。
「好小子,千人於不知不覺中,真他媽有你的!」南宮豪興奮地拍了拍雲襄肩頭,挽起他的手就走,「來來來!快給老哥說說,你他媽的是如何做到的?」
南宮豪拉著雲襄上樓後,張敬之不禁長噓了口氣,他原本還擔心沒有抓住老千,會受到老闆的懲處。如今聽南宮豪說「他媽的」,那是老闆在異常高興時才會蹦出的字眼,所以張敬之放下心來,不過他有些想不明白,為何老闆輸了反而更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