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強而有力、充滿無敵霸氣的手!
這雙手此刻竟緊扣聶風咽喉,誓要把他握至氣絕身亡!
而這只握著聶風咽喉的手,居然是一隻穿著銀線手套的手!
手猝地一緊,聶風雖然沒被它握至氣絕,咽喉卻赫然給它——捏破!
五根鐵鑄一般的手指,竟已深深抓進聶風薄而脆弱的咽喉中!
「啊……」聶風低呼一聲,登時一坐而起。
卻原來,適才的只是一場噩夢!只是如今,他咽喉上真的有一雙手,這雙手,是夢為他抹汗的手。
「你醒過來了?」夢瞧著他溫柔的問;在悠悠跨進來的晨光下,她的臉比她的聲音更為溫柔,她臉上的那條矚目的紅痕,也霎時變得溫柔起來。
晨風一陣陣的吹進來,今天,看來會是一個晴天。
小貓和小南依然昏昏沉沉的睡在聶風身料,聶風瞟見自己的左臂與小南的雙臂早已縫滿粗線,不由問:「夢姑娘,他兄妹倆已經沒事了?」夢淺淺一笑,答:「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而且也是醒過來的時候。」「不過小貓雖已可下床,小南卻還要在床上多躺五天。」她說著從一旁的桌子上端起一碗稀粥,遞給聶風道:「聶大哥,要不要喝碗稀粥?」哦,聶風不虞她一大清早起來便已煮下粥品,雖然並不感餓,惟盛情難卻,遂一手接過,把粥一口而盡,殊不知人口之物居然非常可口,不禁脫口一讚:「夢姑娘,你煮的粥很不錯啊廠不錯!這碗粥不但不錯,更令聶風憶起當年其父聶人王,也曾為他與顏盈煮過無數美味的粥,可惜如今那些粥與那個曾是一代刀客的人早已不在,真是可惜……聶風道:「是了。夢姑娘,要你抽空照顧我們,可不知會否有礙你的生計?」夢嫣然一笑:「聶大哥言重了!你救了小南兄妹回來,我要多謝你還來不及;更何況,我也是在夜裡才會到市集賣唱,平素大多留在家裡等待病人上門。」「請恕在下冒昧。夢姑娘,其實你既是大夫,又為何會到市集賣唱?這樣做,不覺太委屈自己?」「怎會?聶大哥,賣唱其實才是我的真正喜好!」女孩子如非為勢所逼,怎會「拋頭露面」?若這句話是出於其他女孩口中,可能有點虛偽;不過出於夢的口中,卻是一句千真萬確的話。
她雖是大夫,但卻不以大夫的身份來賺取生計,更在替低下城民診症時贈醫施藥;然而她的生計,也井非來自賣唱,她自有她的財富來源:她賣唱,只為一個原因。
她由小至大都聽著她的「姥姥」重複述說一個故事,一個令她非常感動的故事;她很想無雙城中的城民知道這個故事,所以她選擇了一個最有效的途徑——她決定把它唱出來。
夢這個答覆倒真令聶風有點不知所措,一時間漲紅了臉,不知該如何聊下去;就在此時,忽聞兩聲「嘻嘻哈哈」的鬼馬笑聲,聶風與夢心覺有異連忙齊齊回首一望。
只見小南與小貓原來早已醒了,兄妹倆一直在窺聽二人對話;聽至這裡終於忍俊不禁笑了出來。小南雖然虛弱,猶模仿著聶風溫文的語氣道:「夢姑娘,你煮的粥很不錯啊!」小貓也學著夢的口吻,怪裡怪氣的唱和:「聶大哥言重了!你救了小南兄妹回來,我要多謝你還來不及小南索性壓低嗓子,天馬行空大作一番:「既然你要多謝我,那不如嫁給我吧!」小貓更是人細鬼大,拍掌附和:「太好哪!那我們快快成親吧!我很怕……自己……嫁……不去……啊……」說到這裡,兩個小鬼頭又再忍俊不禁,「嘻嘻」的大笑起來,小南還笑至眼淚直流,道:「師父、姐姐!你倆真是世外高人啊!說話這樣『文皺皺』的,我們可真……熬不住……啊……」話未悅完,又與小貓一起哄笑,真害怕他的傷口會笑至裂開。
給兩個小孩這樣出言一弄,聶風與夢的臉登時如遭火燒一般。
雙方都不敢瞧對方的眼睛,夢更是嬌羞無限,道:「你兩隻小鬼剔再笑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都很餓,我……這就給你們端兩碗粥來!」說著已急急的跑出房外,不敢回首再看聶風的眼睛。
不過她還是再有機會看見聶風的眼睛。
就在小南兄妹吃罷稀粥,復再沉沉睡過去後,夢遂往廚中抓了一把谷,便到後園餵飼那裡的三數頭白鴿。
她把谷撒到地上,鴿兒們便一擁而上,急相啄食。
當飛禽走獸其實也挺不錯,每天睡了又吃,吃了又睡,盡情盡性生活,完全沒有任何尤愁顧慮,沒有煩惱。
人便不同了!人太複雜,大多感情糾紛,情仇恨怨,有部分人更太貪名求利,於是更多煩惱。
夢撒罷手上的谷,不期然以手輕撫著正在忙於啄食的鴿兒;那些白鴿看來亦不怕她,任其撫弄,猶如她是他們的同類一樣。
斗地,一個令她「驚心動魄」的聲音在她身邊說道:「夢姑娘,你似乎十分喜愛動物。」「這些白鴿也似乎十分喜歡你。」夢一顆心怦然一跳,差點便要跳了出來;她並非因他突如其來的說話而心跳,而是因為他已在她身後三尺,他和她已如斯接近她甚至可以自己深不可測的功力聽出他有多近。
然而她並沒有回頭,只是仍佯裝在撫著白鴿,悠然答:「聶大哥,你為何這樣快便下床了?多躺兩天對你有益。」聶風溫然笑道:「可是不知何故,我總覺自己並沒損失兩成功力似的,好像還比之前更精神……」嘿!他當然井沒有損失兩成功力,因為已有兩個人代替他!
夢聞言身子一震,隨即岔開話題:「既是如此,那聶大哥將要留在本城多久?」「還沒想過!我看大概是十五至三十天。」聶風說到這裡,不禁記起一件事:「夢姑娘,我曾應承當小南師父,不知在這段期間,我可否時常前來教他武功?」夢一笑,依舊背著他,道:「為何不可,聶大哥,我們隨時都歡迎你。我相信小南他們也很想再見你的!」她邊說邊笑,霍地,她手中正撫著那頭白鴿不知何故,竟向她「吱吱喳喳」的叫個不休,夢登時點了點頭,把手縮回。
聶風看在眼裡,奇道:「夢姑娘,不知是否在下的錯覺;那頭白鴿,適才似乎在向你說話……」夢井沒有掩飾,濕柔的答:「不錯,它適才在罵我,撫它的手太用力了。」聶風一愣,問:「什麼?你……能聽懂雀鳥的說話?」夢終於回首一瞥聶風,答:「不!我並非真的聽懂它們的說話,而是我可以感覺它們的意思。」「我不明白。」夢笑著解釋:「由小至大,不知因何緣故,也許是天生的吧!每次當我以手觸摸任何人或動物時,都可以用心感覺他們在想些什麼。這種能力在我愈大時愈強烈;只有睡著的人和動物,我才無法感覺他們在想什麼……」哦?想不到她居然有此異能?可是何足為奇?神州向來地靈人傑,千百年來奇人異士輩出,一點都不稀奇!
只是,眼前這個夢,不但懂唱,還懂人和動物的心思,或許,這正是老天爺為她面上那條遺憾的紅痕而對她所作的補償。
此刻,二人就這樣面對面的站著;夢驀然發覺,原來自己在說話之間又不期然與聶風的目光接觸;她不知何解會如此羞著的眼睛,慌惶又彎下腰,假裝安撫著鴿群,其實是在安撫著自己那顆怦然跳動的心。
輕撫鴿兒,只為讓自己多做點功夫,忙忙碌碌的,不須與他四目交投!
聶風也感到氣氛之尷尬,連忙於咳一聲,袍拳一揖道:「夢姑娘,聶風已打擾多時,實在也應告辭了。明天我才再來看看小南兄妹的傷勢,希望不會打擾你們,後會有期。」「那……好吧!聶大哥也要好自休息,後會……有期……」後會有期?這句給世人說了千遍萬遍的話會否正是他倆私下的心聲?
夢的聲音竟有點落寞,像是全因為他說要走,而且她還同時徐徐回首一瞥,可惜,她太慢了,聶風已步出破落的庭園,直向大門走去,她只能目送他修長飄逸的背影。
一隻白鴿速地落到她的指頭上,又在「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她似乎聽懂了他們的說話,粉靨當場通紅,低聲對鴿兒說:「什麼?你們也認為……我很襯……他?」聲音之中竟還暗暗帶著點滴驚喜。
「我……怎配得起他?連你們雀鳥們竟然也愛說笑……夢雖在笑罵,惟一顆芳心,想必早已飄到門外,那個「他」的身邊了……惟就在她悵然若失的同時,一個冷硬的老婦聲音突在她身後響起,道:「對了!你怎配得起他?他實在是一個外在內在都很完美的男人……」「完美的東西只可供人欣賞,誰都不配得到他!」「姥姥?夢井沒有訝異於她的神出鬼沒,她只是為自己的話給她聽見而心慌。
「雖然忠言逆耳,但你要好好的記著姥姥這句話了;這個世上最珍貴的,並非高貴情操、偉大愛情、無邊智慧或曠世才華;這些所謂外在美與內在美,到了最後最後,全都不過淪為黃泥下的一灘血污幻影;一切都無法留下,只有一個字才會千古長存,那就是——」「義!」聶風對夢但言要留在無雙城約十五至三十天,其實也是一句真話。
只因為他對「傾城之戀」依舊渺無頭緒,他還需要時間找出線索。
猶記得,他潛進無雙城的第二個清晨,也即是他遇見小南兄妹之前,曾把一張字條捲成條狀,捆在無雙城市集內其中一棵松樹之上;這本來是他們天下會的探子互通情報的方法;他們把字條捆在市集上不為人注意的地方,便會有人收集情報,也會有人發放情報故聶風甫離夢的居所,便立即趕往市集,回去那棵他曾捆上字的松樹上,方才發覺,他所寫的字條已被取走;然而,那些探子為何沒有留下字條回復、交待?
他很機警,即時已明白是什麼一回事。
探子們沒有給他留字回復,那即是說,他們也許己沒有命回復他了。
也許,他潛進無雙事的事已被獨孤一方獲悉。
不過聶風並不怕,事實上世上已沒有什麼能令他感到害怕的事情;只是他明白,以後在無雙城內查察須加小心,每次出門皆要非常謹慎,以防有人在後跟蹤。
可惜他縱然萬般小心,更曾暗自回去那座被燒燬了的聖關廟查察,卻依然未能尋出半點蛛絲馬跡;他惟有繼續留下,靜待事態有新的進展。
如是這樣,一日復又一日,他留在無雙城的日子,終於已有十數天了……在這段十數天的期間,聶風已幾乎走遍無雙城每一大小角落,除了——獨孤一方的「無雙府」!聶風並沒暗探無雙府,一來是為了這是獨孤一方的大本營,守衛最為森嚴;不過守衛森嚴其實也不是很大的問題,聶風自信以自己的輕功,即使被發現了猶可來去自如;當然,他沒必要給獨孤一方一個發覺他的機會。
最重要的一點,反而是聶風根本便不認為獨孤一方有任何可疑;若「傾城之戀」真的在無雙府內,獨孤一方早便以之來對付天下會了,又何須與雄霸結盟」所以思前想後,「傾城之戀」,應該不會在無雙府內。
那,它到底在哪兒呢?
聶風一直在想。
這段期間,聶風不單在找、在想,而且每天也會去拜訪夢,一來是想看看小南兄妹的傷勢,二來……二來?還有二來?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再去哪裡?或許,小南兄妹的傷勢只是他的藉口……他只知道,夢給他的感覺十分親切。
她十分神秘。
說她神秘,是因為她那高深莫測的醫術,到底從何學來?還有她的姓,她從來都不向聶風提及片言半語;甚至乎,聶風始終不明白何解她要固守在這座看來異常破落和古老的大屋內;以她醫木之精湛,為何不往無雙城外的世界闖一闖?
後來聶風方才明白,她不往無雙城外闖,全因為這裡的低下城民。
每天午膳過後,便不斷有許多低下城民從無雙城的貧窮角落絡繹前來,也是夢一日之中最繁忙的時刻:城民找她,除了因她醫術高明,也因她不收分文。
每一天,她都像為病人而活,或許也自己也非常樂於接受這種生涯;聶風有時候見她面對如此多的愁苦眾生,亦感到她實在太忙了,於是便想在旁稍作協作,只是他畢竟是門外漢,大都愈幫愈忙。
故而後來小南雙臂的驅骨之位癒合後後,他便決意不再打擾她,反而專心在後園教小南一些基本武學。
這原是小南的心願。
只是小南雙臂雖已癒合,畢竟不便用力過猛,聶風只好傳他一些下盤功夫,和當年鬼虎叔叔傳他的那套急轉步法……還有鬼虎叔叔的那套不用花多大氣力也能制敵的「獸穴法」。
小南雖然實質並不如聶風當年那樣高,然而也是頗為聰明,許多時候聶風一道出竅門,他便能即時領會,悟性不差。
小貓則是全屋最最懶惰的物體,彷彿只懂得吃;每次聶風前來時總會買來數串冰糖葫蘆,她總是坐在一旁,一面看著她的大哥習武,一面吸著冰糖葫蘆,從沒有參與的意思;有時候小南叫她與他一起練,她總是耍手搖頭,答:「啐啐啐!我是淑女嘛!淑女怎可練武?淑女將來是要給男人們保護的!否則男人們練武來於啥?」真有慧點!
有時候,聶風也會乘小南在習練之時,獨自往屋內各處閒逛。
他發現,在這問大屋的西廂有一間訃子,房門終日緊閉像是內裡有一些不想外人知道的事物;聶風當然並沒妄自進去,只是私下問小南他們,究竟內裡放著些什麼。
答案卻出乎聶風意料之外,內裡放著的原來不是事物,而是一個人——一夢的姥姥!
姥姥?聶風狐疑,為何他從沒見過這個姥姥步出房外?
小南卻道:「師父,我和小貓在姐姐這裡住了整整一年,也沒有見過姥姥啊!姐姐更曾叮囑我倆千萬別進走迸房內。她說,姥姥患了一種怪病,連她也治不了……姥姥更不能見光,所以也不便見人,姥姥需要好好靜養。」聶風問:「你們既然從沒見過姥姥、那卻是說,你們也不敢肯定房內真的住有姥姥?」小貓搶著道。
「那倒不是!許多時候,姐姐都會走進房內察看姥姥的;我們曾偷偷在房外聽,真的有一個老婆婆的聲音與姐姐說話。」聶風更是奇怪了,既然家有姥姥,夢何以從不向他提及?
即使的她的姥姥身有怪病,也不是如此難於啟齒吧?
還有,每次踏進這間古舊的大屋,他總是本能地感到,好像一雙冷冷的眼睛,在暗地裡監視著他……他奇怪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卻始終並沒對夢懷疑,因他深信,以夢那種樂於幫助貧苦病患的個性,她絕不會是一個壞人,她一定有她的苦衷或難言之隱。
而且他也同時發現一件事……自從那天他離去後,當二人再次見面之時,夢似乎開始有點避開他。
縱使有時候他主動在她身旁,幫她為那些病患包紮,她總是在有意無意之間,盡量避免與他說話。
聶風但願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及錯覺。
他對自己的眼光極具信心。
他深信自己絕不會——錯看她!
這裡,還是那個不知是在無雙城外,還是無雙城內的山洞。
只知道在這個地方,那雙極端妖饒美艷、嚴如蜘蛛精的姊妹猶在洞內盤踞著,二人正在一口一口的吸著一些不明的木製管子,管子內竟不斷冒出裊裊濃煙;她倆在吸食著的,似是一種令人精神陷於如夢如幻境界的麻香。
霎時之間,洞內一片濃煙瀰漫,濃得差點便掩蓋了洞內的所有事物,也再分不表這裡到底是天上人間「亦是地獄」?
然而就在二人吞雲吐霧之際,在那片迷濛的依煙之間,她魁梧而狗倭的身影,突然又如鬼魅般出現。
「姥姥?你……回來了?」兩女赫見姥姥乍然回來,急忙把木管子丟到一旁,雙雙恭敬跪下。
姥姥沉應,她的臉猶藏在煙霧中,依然面目模糊。
「四夜,五夜,你們是否活得大無聊了?居然斗膽偷偷抽這些有害的麻香?」四夜?五夜?好怪的名字!她倆與夢究竟是姓什麼的?
原來這兩姊妹以夜為名?四夜既在先,定是那個大姊無疑。
四夜乍聞姥姥如此說,一時間並沒回答,反倒是二妹五夜忙:打圓場道:「姥姥,我倆只是閒得有點慌,才好奇試一試的,求姥姥另別要深怪。」姥姥道。
「很好,還是五夜你有點內涵道行,懂得打圓場。姥姥如今就告訴你姊妹倆,你們從今日開始,都不用閒得發慌了。」五夜奇道:「哦?姥姥何出此言?」姥姥道:「因為,你們的三妹夢兒,自從邂逅了那個聶風後,看來愈來愈不像話了,姥姥叫她與他一起,本來是要她好好的利用他,卻想不到,她竟反過來處處迴避他……」驟聞聶風名字,那個大姊四夜方才雙目放光,滿目蕩漾著無限春情,喜形於色問:「什麼?姥姥。那個什麼天下第一美男子聶風,已經來了無雙?」——一想起聶風那張俊美的臉,四夜差點便要垂涎欲滴,在她眼中,聶風簡直是一個美麗的、可供玩賞的人間玩偶。
姥姥答:「不錯!『風雲』其中之一的聶風,已經來了。」「而且今次,姥姥要你們辦一件異常重要的事。」「什麼事?」姥姥詭異一笑,一字一字的說下去:「與我一起……」「生擒——一」「聶風!」這一日,在距無雙城遙遠的天下會內……雖已時近正午,天上卻反常地陰霆密佈;大地,更黑暗如一個無底地獄,吞噬著人間所餘無向的些微光明;誓與天上的陰垂狼狽為好。
在這樣黑暗的日子,到底會有什麼發生呢?
在這樣黑暗的日子,到底有誰會更為活躍呢?
有!
有一個人,他的歸宿一直都在黑暗最深的深處;五年前是!五年後仍是!
據說,今天,正是他閉關後的第十五天,也是他將要重見天日的一天!
然而不知是否天意總愛作弄他,今天一直都非常陰暗,看來並無「天日」給他——「重見」!
他始終無法擺脫他真正的歸宿——黑暗!
天色已愈來愈黑,已是傍晚時分。
雲閣的門依;日緊閉,嚴如他那顆緊閉的心。
孔慈與斷浪老早便守在「風閣」的一個窗子前,透過窗子,遙遙眺著庭園彼端的「雲閣」。
他們都在等。
等他出關。
只是他為何仍不出關?他將要何時方肯出關?
孔慈只感到惴惴不安,不禁對一直陪她一起等的斷浪道:「這麼夜了,何以雲閣內的雲少爺依舊毫無動靜?……斷浪年紀雖然比她略小,可是看上去遠比較冷靜,他胸有成竹的道:「孔慈,別在自操心!這五年來他曾有何經歷,我們大家一概不知。說不定他曾受了一些我們看不見的傷,他需要時間復原……」看不見的傷?
除了心中傷口,又有什麼傷是別人看不見的?
不錯!所謂「生命」的真相,無從否認,本來是不停地「受傷」。
與「復原」;若然受傷後不能復元,即使勉強出關,還不是如行屍走肉?
能夠說出這樣的一番話,顯見十四歲的斷浪已非常成熟,極有可能,他思想上的成熟,已遠遠超越了孔慈,甚至聶風……正當二人言談之間,翟寺「隆」的一聲,天上驚雷乍響!雨,就像人們不可預測的夙命般灑下人間。
「啊,下雨了!」孔慈低呼一聲,剛想仲手把窗子半掩,豈料就在此時……赫見有數十條持劍黑影閃電躍進「風閣」及「雲閣」之間的庭園內,不由分說,已盡如疾矢般破門破窗,衝進雲閣之內。
「不得了,是……刺客!孔慈當場被嚇得花容失色,就連冷眼旁觀的斷浪亦為之動容。
好大的膽子!居然有人敢深入天下會行刺雄霸的二弟子步驚雲?驟眼看去,適才的黑影至少三十,他們到底是何方人馬?
就在孔慈驚呼、斷浪正想展身撲向雲閣看個究竟的剎那,不可思議地,那數十條黑影竟又同時從雲閣內飛出,悉數在庭園中的泥地上,任憑雨水打在他們身上,他們已盡皆動彈不得!
這數十條黑影雖然以布蒙著嘴臉,但斷浪目光如鷹,一眼瞧出他們的眼珠仍能轉動,且盡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他們雖已跌飛地上,卻並未死去,他們只是被人在同一時間黑穴而已!
天!世上能有這樣的快的點穴手法嗎?斷浪透過窗子看著這數十條動彈不得的刺客,心頭暗暗發毛。適才這數十人衝進雲閣內時,內裡根本沒傳出半點兵刃交擊之聲,顯見這數十人在未出劍前已經同時受制,更被一股霸道無匹的內力齊齊震出屋外!
就在斷浪與孔慈於窗旁呆然剎那,斗地,庭園之上赫然又傳來一陣震人心魄的笑聲,一陣儼如龍吟般的笑聲!
是的!他是浩瀚江湖中一條卓爾不凡的蛟龍!在滿園笑聲之中,他終於如蛟龍般降臨在庭園之內,更脾脫著躺在地上的數十刺客。
他正是——一雄霸!
雨還是不停的下著,不過對於雄霸這個來雄也無甚影響。孔慈與斷浪但見他右手正持著一柄油傘,左手卻拿著一團東西;然而由於雨點大密,他倆一時間也瞧不清這團究竟是什麼東西。
雄霸似乎並不介意孔慈與斷浪在風閣內旁觀,他只是朝著雲閣的門,朗朗而道:「好!點得好!驚雲,這三十多名殺手,皆位列當今江湖殺手百名之內,資歷非輕,最近才秘密投效我們天下會旗下……」「老夫遣他們前來只為要一試你五年後的功力,想不到他們三十多人未及出手,你卻已在他們出手前盡數點了他們穴道,好!真是點得好!你與三師弟已經不相伯仲!」原來這三十多名殺手是雄霸遣來的?孔慈與斷浪不禁暗自心驚,也不知是吃驚於雄霸為一試弟子的功力而不擇手段?還是吃驚於步驚雲那份比前更無法可測的功力?
惟就在二人吃驚之間,雲閣門內那片無邊的漆黑中,赫然傳出了一個冷得不像是人的聲音,冷得就在像是一柄奪命的劍:「為何試我?」是步驚雲的聲音!然而聲音是如此冷硬而平板,如此的不尊師重道,簡直像在反過來盤問其師雄霸!面對利用價值極高的人,雄霸故作不以為意的道:「因為為師要試一試你是否有資格得到這件東西!」一語未畢,雄霸已手起影落;「蓬」的一聲,左手拿著的那團「不明物體」隨之一揚,登時如一面急速旋動著的巨盾般向雲閣橫掃而入。
霎時間,但聽雲閣內也傳出「伏」的一聲!這面看來像巨盾般的物體由門左急旋而入:更即時從門右迴旋而出;而且在急旋而出的巨盾之上,還穩然站著一個人——步驚雲!
不哭死神終於出關!」無論了生命中曾有多深的創傷,他始終還是需要踏上這條無以回頭的——一茫茫江湖路!
這就是雲少爺嗎?
孔慈的目光寸步不離步驚雲的臉上身上;看著他,他的眸子也不期然儒濕起來。她可以看見他那張木無表情的臉比五年前更為成熟冷峻;那渾身虯結的強橫肌肉,與及那雙仍在冷看蒼生與亡的眼睛,彷彿在告訴看見他的每一個人,他比很久以前的自己更有力量……更有足夠的實力成為不容世人冒犯的——死神!
就在死神的影像驚鴻一瞥之間,步驚支已於半空一腿挑起足十急旋著的巨盾,挺掌向其一拍,貫滿雄霸真氣的巨盾碎地奇跡般變軟,落到步驚雲的肩上;這團被雄霸以勁化為巨盾的,赫然是一襲墨黑的斗蓬!
步驚雲就這樣冷冷披著斗蓬,並沒有看風閣窗內的孔慈及斷浪一眼,也許他其實早在適才看了他們一眼,也一眼認出五年後的他倆,然而他沒此必要對二人作出任何反應,任何表示!
在這世上,他為自己的「秘密目標」而生已感到異常透不過氣,他沒必要再為他人而生!
他只是木然的站在豪雨之中,雨水已把他的墨黑斗蓬一掃,接著落在雄霸的臉上,問:「這是什麼?」雄霸答:「你的戰衣。」「我不需要戰衣。」「可是你卻需要權力,這襲斗蓬代表你能隨意號令一萬名天下會眾的權力。」此語一出,死神的眼睛瞬間迷成一線,像在上下打量雄霸。
雄霸解釋:「為師知道你一定在奇怪,何以我會突然賜你一萬雄師?」步驚雲沒有否認。
雄霸續說下去:「因為我要你明天率領這一萬雄師起行——」「攻打無雙!」此語一出,一直在旁觀的斷浪翟地「啊」的低呼一聲,幻慈也不免滿臉驚詫。
想不到雄霸的野心之火,終於燒及無雙城了。
步驚雲聞言更是冷漠,他僅是吐出一句話:「有沒有我不去的理由?」不去的理由,嘿!雄霸怎會容他有不去的理由,他無容置疑的答。
「絕對沒有!」「那,有沒有我非去不可的理由?」非去不可理由?嘿嘿!雄霸心想,這倒還有兩個!他道:「理由之一,你是老夫的第一戰鬥工具!」「理由之二,你師弟聶風本於半月前已赴無雙查探一個神秘幕後高手——『武聖』,與及一招驚世奇招『傾城之戀』,可惜至今竟然渺無音訊……」「以他超凡才智,本不應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所以為師擔心無雙城可能已有一套戰略對付本幫;為了先發制人,搶得先機,故儘管吞併無雙後,天下會元氣大傷,老夫也在所不惜,攻打無雙已是事在必行!」此語一出,旁觀的孔慈與斷浪齊齊為之一驚,孔慈更是一臉死灰!他們本以為聶風這次任務所需時間雖是長了一點,但做夢也沒想過聶風竟已渺無音訊,難道……他已發生意外?
只有步驚雲,聽罷雄霸一番話後依舊木無表情,他遽地轉身,斗蓬一揚,冷冷吐出三個字:「好!我去!」他去?那他此去的理由又是什麼?
是因為雄霸的第一理由?還是因為雄霸所說的第二理由——聶風已經音訊全無?
死神,也會為聶風而去?
「不過,在明天出發之前……」「今夜,任何人都不能——」「打擾我!」一句說話,已盡封了孔慈、斷浪,甚至雄霸的糾纏。他終於又如魅影一般,再次步進他那黑暗的雲閣,那個只屬於他自己的歸宿……」他心的墳墓,直至地老天荒。
雨下得愈來愈大,恍如上天也為將要發生在天下會與無雙城之間一場殘酷無比的激戰而哭泣!
只不知,這場殘酷激戰的戰果,最大的受害者是誰?
是步驚雲?
是雄霸?
是獨狐一方?
是武聖?
抑或是——聶風?
和夢?
就在步驚雲決定出征同時,無雙城內的聶風,卻將要面臨一個可伯的危機。
這個危機便是——他雖然始終無法找出「傾城之戀」。
「傾城之戀」卻終於自行找上門來了!
這一日的無雙城,也和天下會一樣陰雲密佈,細雨連綿;然而,聶風還是如常地到夢的那問大屋教小南習武。
待得到了她的家門,卻發覺屋內廳堂及庭園空無一人;惟在廳中的破舊小几上卻放著一紙短箋,上有紙鎮。
聶風連忙拿起短箋一看,只見箋上淡淡地寫著數行清秀小字:聶大哥,城中有人病不能起,急需出診;小南他倆正於房中午睡,望能代為照顧,稍後即回。
夢哦?原來夢又急著到城中出診了?聶風不禁悠然一笑。
他逐步至小南兄妹的房裡一看,但見二人睡得正酣,「肉體橫陳」,睡相煞是可愛,聶風不期然替他倆蓋上被他們翻開的被子,心想就讓他們多睡一會好了,反正今天有雨,恐怕在庭園中練武不太方便。
他接著步出二人房外,正想折返廳裡稍歇一會時,就在此時,他忽地聽見一個聲音在輕輕喚他:「聶公子。」聶公子?聶風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如此稱呼,不由徐徐回首。
那是一個異常低沉的老婦聲音;聲音,更傳自夢的那個姥姥房內。
聶風從沒聽過這間房傳出人聲,這是是頭一回。
他不知是好奇,抑是被聲音迷惑,竟身不由已地步至門邊。
他問:「適才可是夢姑娘的姥姥呼喚在下?」房內又傳出那個老婦的聲音,答:「聶公子猜得一點不錯!我確是夢兒的姥姥。」聶風乍聞對方自稱是夢的姥姥,更是有點喜出望外的道:「姥姥您好!只不知你適才呼喚在下,有何貴幹?」姥姥道:「也沒什麼!只是,夢兒那傻丫頭時常在我面前稱讚聶公子;她說,聶公於是一個深具仁心的君子,所以老妾也想見一見聶公子……啊?原來夢時常在她的姥姥面前讚他?聶風聞言為之滿臉通紅,自謙道:「夢姑娘實是過譽了,聶風只是一個江湖浪子,豈足堪提?」姥姥道:「聶公子說笑吧!只不知,聶公子可否賞光,進房內與老妾一聚?」進房?聶風一愣,夢不是叮囑小甫兄妹不要進房的嗎?聶風又怎能例外,他道:「姥姥,聞說你身體抱恙,不宜見人見光;若在下冒昧進房,只怕會打擾你老人家……」姥姥一笑,答:「不礙事的!我自己的身體,難道自己不知道?聶公子若再如此拒人千里,想必嫌棄老妾了?」怎會?她是夢的姥姥,聶風要給她留個良好的印象也來不及,怎會嫌棄她?
他急著道:「姥姥請別見怪!既然姥姥要見在下,聶風只好冒犯了。」說著不由分說已推門而進。
甫一進房,聶風不由得當場一呆!
只因為他從沒想過房內的一切,竟然會是這樣的!
赫見這間房雖然並不寬大,房子左右兩旁卻堆了兩個異常長闊的炕爐,炕爐之上還人著不少煎藥瓦鍋,至少有三十之多;不少藥鍋猶在煎藥,整個房子頓呈烘熱一片,令人感到十分難受。
而在房子未的床帳之內,正有一條詢樓的老婦身影徐徐坐起;由於隔著床帳,聶風無論怎麼看也無法看清床上的姥姥的真貌。
聶風不禁眉頭一皺;這個姥姥到底患的是何怪病?為何需要這麼多的藥鍋給她煎藥?
就在聶風滿腹疑團之際,姥姥已道:「聶公子,你怎麼站得這麼遠?何不走近一點?讓我們一老一少好說話?」聶風淡淡一笑,心想也是有理,毫不考慮便步至姥姥床前三尺之位。
可是姥姥猶不滿足,還道:「聶公子,你真是大高估老妾的眼力了。老妾活到這把年紀,早已老眼昏花;你仍然站得那麼遠,叫我怎可把你看清楚呢?夢那傻丫頭還說,聶公子的長人長得斯文大方,俊逸非凡,老妾也很想見識見識……」聶風雖不明姥姥為何一而再地希望他能步近,不過心想老人家大都如此,故也順應其心意,道:「姥姥別惱!在下這就走近一些讓你看清楚吧!」說著已大步走至姥姥床前。
可是,姥姥此時卻又不揭開床帳看聶風,只是突然歎道:「唉,聶公子真是一個天大的好人,難怪夢兒說你……」說到這裡,姥姥不知何故,驀地壓低嗓子,聲音簡直已到了微不可聞的地步。
「姥姥,你適才說些什麼?夢姑娘對你說些什麼……」聶風一邊說一邊把頭貼近床帳,企圖聽清楚她的說話。
然而就在他剛剛把頭貼近剎那,冷不及防,一雙手赫然破開床帳而出,鐵鑄一般的五指,已狠狠緊抓聶風咽喉!
原來姥姥故意壓低嗓子,就是要他把頭貼近!
變生時腋,聶風當場大驚!他大驚:是因為他的身手已能比聲音更快,縱使中伏,也能及時避開;然而這雙從床帳內突襲他的手,卻居然也比聲音更快,這隻手竟然可一把抓著他的咽喉!
好快!而且聶風更同時驚見,這隻手,是一隻在散發著無敵霸氣的手!
這隻手,更是一隻穿著銀絲手套的手!
而這隻銀線手套,還是一隻繡著一條龍的手套!天!這不正和他的夢境一樣?
這隻手套,不正是那個引他往關聖廟的神秘高手所穿的手套?
難道內裡提……?
就在聶風極度震驚、脫身無從、快要被握至窒息剎那,更令他震驚的事情緊接發生!
就在同一時間,房外閃電掠進一條神秘身影,這條身影身法之快,完全不比聶風遜色。只是身影的目標並非聶風,而是床帳內那只穿著銀絲手套的手!
「隆」然一聲震天巨響!那條神秘身影竟然毫不猶豫便挺掌向穿著銀線手套的手重轟;這條神秘身影的手,赫然也是……一隻同樣穿著銀絲手套,同樣散發無敵霸氣的手!
兩隻挾著舉世無匹霸氣的手正面硬拚,霎時間,整間房子給兩股雄猛力量轟得地轉山搖,搖搖欲塌,聶風更當場被重重震開:正當他被震開之際,他終於瞧清楚這條擁有無敵霸氣、趕來搶救他的身影是誰了!
這條神秘身影:啊:竟然是……聶風認為自己絕對沒有錯看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