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天書 第二卷 第二章 我來敗天誅
    「你喜歡賭嗎?」

    「十分喜歡。」

    「那你懂得賭嗎?」

    「陸博、弈棋、鬥雞、走馬、蹴鞠、象戲、雙陸,天下凡任何一種賭博皆瞭如指掌。」

    「那何謂賭?」

    「賭博又稱為『博戲』。」

    「那『博戲』與『遊戲』該如何劃分?」

    「『遊戲』可以是『博戲』,但『博戲』卻不止於『遊戲』。『遊戲』只為娛樂,『博戲』卻是為了定勝負。」

    「最大的分別,是『遊戲』只需要參與者及定下規則,而『博戲』,除了賭博者及賭具之外,還要有『賭彩』。」

    「所謂『賭彩』,亦即是賭博的『標』,凡有價值之物作注者皆可視為『賭彩』。」

    「什麼是有價值之物?」

    「於窮人,錢財便是;於富裕者,生命便是;於賭徒,卻是勝利的快樂。」

    「我現在很快樂。」

    「為什麼?」

    「因為我剛獲得完美的勝利。」

    七歲南麼九自看到王八一刀割斷喉頭後,便一直在自問自答,自言自語,自得其樂。

    班禪三世卻很憤怒,他並不願意在人前施展「相骨術」。

    因為「相骨術」必須摸遍對方全身每一寸細微地方,若對方是女人,男女自是授受不親,若對方是男人,脫光衣服摸遍全身就更令他毛骨悚然。

    為了要贏回小天誅「陽壽」,把一直深藏不露的「相骨術」也施展出來,仍未能扳回敗局,班禪三世的反應不是失敗的沮喪,而是被騙的憤怒。

    班禪三世憤怒得向空氣連揮三拳作發洩,說道:「我慈你個悲!真是太豈有此理!你這卑鄙小鬼,又出千騙我。」

    南麼九道:「說錯了。這次我沒有出千,王八與王百哪一個較長壽,事前並沒有人知道,他要贏你而自行了斷,我阻止不來,可能你的『相骨術』很準確,但最後還是輸了。」

    賭哪一個較長壽,先死的當然較短命,兄王八既然已死倒地,弟王百還安然無恙,他當然就是較長壽的一個。

    班禪三世怒道:「你還沒有抽他們的『陽壽』出來比,怎算我輸?」

    南麼九道:「要抽多少「陽壽」出來,任隨我意,就是我刻意要你輸,把王八的「陽壽」抽少一點出來,你也奈何不了,現在這種揭盅方法豈不更公正無私?」

    這種在他人身體上抽出「陽壽」,甚至乎如何「還陽」的秘學,的確不是班禪三世或天誅等人所懂得。

    可以說,由一開始,南麼九就已經掌握大局,掌握必勝,他要做的,不過是在鼠籠外看著他們掙扎而已。

    班禪三世這才明白,南麼九所說的一切規則不過是障眼法,令自己以為算出誰最長壽便算贏,其實在他下注到誰身上時,誰就要自盡。

    班禪三世道:「我慈你個悲!我不服,我要再賭!」

    南麼九道:「難得你已經明白賭的樂趣,可惜你剛才已輸掉所有『陽壽』,再沒有賭本。」

    班禪三世欲拔身而起將南麼九重重教訓一頓,卻發覺身體四肢百骸不聽使喚,全身變得無法動彈,不單如此,正想再痛罵三百句的口也無法吐出半句聲音,一股紫氣卻從班禪三世口裡竄出。

    只見南麼九把瓶子高舉,口中唸唸有辭,盡把班禪三世的「陽壽」收入瓶子內。

    「人的生命好奇怪,前世積孽今生報,今生積福來世享,是龍是鳳一切早有定數。來世要大富大貴就要今生積德?太久了,既然如此,今生不如先盡情享樂。」

    南麼九把班禪三世的「陽壽」放好後,竟然翻起經書來細閱,不理會還在「公平賭坊」

    內的天誅及亥卒子。

    一頁又一頁的翻閱,看至某一處,忽地眉頭緊皺,卻又面帶笑容,自說自話道:「這個人,好有趣,好奇怪。」

    「如何有趣?怎樣奇怪?」

    「這個人應該是不世魔頭,但偏偏是正道最出色之一人。」

    「竟然有這等奇事?」

    「她自出娘胎便是個被遺棄孤雛,雖然幸運不死,但跟她親近的人,都先後死於非命。」

    「是她的命刑克眾親?」

    「把她撫養成人的養母,於其十八之年遇害,身首異處不得善終,其養父及一對孿生兄弟,本避過刑克但最終也被殺,『道教』中的師兄及徒弟地無法避過劫難。」

    「她是『道教』中人?」

    「她四歲便拜入『丹鼎觀』習武學藝,生性本是狠惡奸邪,冷酷無情,偏偏拜入正道門下,報應便落在十二個徒弟身上,也連累自己被同道中人出賣。」

    「她還有十二個徒弟?她的武功很厲害?」

    「她只敗過一次,而且是敗給她最小的徒弟亥卒子。她叫天誅,是『神宗四聖』之一。」

    南麼九一輪自問自答後,終於合上經書,對天誅笑道:「人生的一切所有盡記載於『三世書』,書上記載的你,相當有趣。」

    天誅冷冷地道:「那你應該好好珍惜現在,否則沒有機會再看。」

    南麼九道:「將來的事如果知道得太清楚,生存就變得沒有趣味。」

    天誅冷冷凝視南麼九,暴射殺氣,道:「那你可以立即去死。」

    南麼九道:「在我設計的每一場賭局中,每一次我都大勝而回,未曾一敗,但你卻敗了一次,從戰績來算,我比你更優越。」

    天誅忽然踏前一步:「你不需要敗,只需要死。我絕對相信就算我不用刀,一樣可以令你死得很痛快,只要你一死,我就可以討回班禪三世的『陽壽』。」

    南麼九失望地搖頭:「唉,不能敗天誅,實在可惜。」

    由開賭到引人入局,先挾小天誅,再迫使班禪三世對賭,南麼九不是早已算好一切嗎?

    怎麼忽然道出如此氣餒的話?

    連天誅自己也不明所以。

    「噓,好香好香,是何處飄香?」南麼九忽然彈直身來大叫。

    身旁剛割斷自己一指的大刀惡漢道:「師父,是石九公準備好的酒菜。」

    南麼九道:「對,賭得太久,也是時候祭五臟,有哪幾道菜?」

    持道惡漢道:「有……」他正要說下去,卻又被南麼九揮手制止。

    南麼九道:「我聞得出來。」說罷使向飄香來處深深吸一口氣,又讓香氣留住不吐,還閉目細意感受菜香。

    「唔,這道是魚香,雖然被濃而不膩的豬油滲透肉身,但鯧魚的味道卻瞞不過我鼻子,不單如此,在魚的上面還鋪有薄薄的鹹酸菜絲,代替慣常用的薑末,巧妙巧妙。」

    從「公平睹坊」後堂內走出一名年約四十、身上長滿疙瘩的胖子,手上捧著一個大碟。

    南麼九道:「石九公,我沒猜錯的話,這道菜應該是『鹹酸菜豬油蒸鯧魚』,對吧?」

    胖子就是石九公,他驚訝的道:「還好沒跟你打賭,怎麼你的鼻子會這樣靈?」

    石九公把菜端上桌去,然後將碟蓋揭開,果然就是南麼九所說的那道菜。

    南麼九道:「晤,我還聞到另一道菜香,是什麼呢?」

    石九公道:「哈哈,跟著的一道菜才是我精心炮製,是一道炒蛇皮,蛇皮千挑萬選,風乾後先用油炸得金黃,再以姜、蔥、蒜絲爆香,入口甘脆,你一定要試試。」

    南麼九興奮地道:「哇,那還等什麼?快點拿出來。」

    石九公道:「好,我現在就去。」

    石九公正要轉身入後堂,忽然發覺已沒路可走。

    因為要進後堂的路,被「八焚天刀」劈裂出一條深坑,要是石九公再向前走,有可能連他自己也變成一條坑。

    天誅已經出刀,但南麼九仍在細意品嚐面前佳餚,一啖娼魚,滿足表情溢於言表:「真美味,不如你們也過來試試。」

    實在太狂傲、太囂張。

    自天誅在正道成名後,從沒有人敢輕視天誅,南麼九卻全不將天誅放在眼內,在快要殺身成禍的關頭不但在細嘗美食滋味,還邀天誅及亥卒子共享,會否又是另一個詭計?

    「怎麼?怕有毒?」南麼九道。

    天誅道:「你好像並不怕死?」

    南麼九道:「怕死?我當然怕死?天誅要殺我,就算不用八焚天刀,不用『五道丹鼎』的『墨重道力』,單是『八焚五臟掌』就足以讓我碎開十萬八千塊,反正必死,做飽鬼總比做餓鬼來得划算,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只剩一日『陽壽』,早就注定今天要命喪黃泉。」

    已慣了沉默的亥卒子終於開口道:「把你殺了的話,班禪三世及小天誅就能夠『還陽』?」

    南麼九笑道:「大師,世事豈有如此便宜之事?我可是拼了命去賭,勝了的話『陽壽』就必須當然歸我,結界之內,每個人都必須遵守規則,你要討回『陽壽』就必須在賭局上敗我,可惜的是,天誅並不打算跟我對賭,不對賭,你們就沒有機會取勝,我也沒有機會敗天誅。」

    亥卒子道:「你是說,我們都在結界之內?」

    南麼九道:「結界早已在你們進來的時候,布在『公平賭坊』外。」

    亥卒子這時才驚覺,他既然可以用結界困住小天誅,當然也可以用結界把所有人一起包圍。

    南麼九嘻皮笑臉,他很滿意自己的佈局,只要再把天誅打敗,「神宗四聖」就解決其二,加上一個達賴靈童,一併奉獻給「魔君」李問世及毛老道,封官厚祿必定隨即而來,而小賭怡情「創業園」的地位亦立時在「五樂土」中飆升,成宗立教指日可待。

    南麼九道:「怎樣?要賭呢?還是要殺呢?」

    天誅用行動來答覆。

    她冷笑提刀,向前踏出一步,要殺一個毫無殺力的黃毛小子,幾乎連八焚天刀都在笑。

    南麼九也在笑,胸有成竹,毫無半點懼意,甚至不看天誅一眼,只欣賞著眼前滲出魚香的菜式,挑起魚眼放入口中咀嚼:「好嫩。」

    天誅還是繼續踏前。

    自從她練成「道教」神功以來,就已經忘記「仁慈」兩個字。天誅就是天誅,固執己見,她認為對的事,沒有人可以說是錯,只要是邪魔外道,就算是二歲小孩,該死亦絕不可留。

    八焚天刀亦像感受到天誅殺意狂飆,發出如惡龍張牙舞爪般凜凜精光,鋒芒暴長。

    只要銳烈邪刀向下揮斬,南麼九就可以「順應天命」,在今日「陽壽已盡」。

    南麼九笑道:「好凜冽的殺氣,似乎你真的想殺我呢。為了再給你多一個機會,我來下個注,既然你想殺我,那不如我們就來賭一睹:一刀可否把我殺掉?你勝了,小天誅及班禪三世就可『還陽』,輸了,你所有『陽壽』歸我。」

    這樣也可以賭?

    如果不理會南麼九開出的賭局盤口,執意斬殺,那班禪三世可能沒法「還陽」。

    如果賭殺得了,那要勝出賭局的話南麼九就必須死,但他死了,班禪三世仍是無法「還陽」。

    唯一可以取勝的方法,就是賠「殺不掉」,放南麼九生路,只是天誅揮出去的刀從來都是有前沒後,已經狂飆的殺性怎樣可收回?決定了的事,天誅從不改變。

    天誅並沒理會,八焚天刀已經提起。

    「好,我賭,賭我殺不掉你。」天誅居然下了注。

    八焚天刀在提起之後,卻收回來,連殺氣亦一併消失。

    天誅道:「我已經下了注,並沒有一刀把你殺掉,你敗了。」

    「不對啊!是你敗了。」南麼九笑道:「我們是賭:『可否一刀把我殺掉』,要一刀把我殺掉的人,不一定是你。」

    手起刀落,南麼九的面門被劈成兩半,連腦袋也由一個分成兩個,但他仍然在笑。

    提刀將南麼九斬殺的人,竟然是那個稱他為師父、斬掉自己一指的大刀惡漢。

    驚變驟生,在場卻沒有一個人感到驚訝,連那兩個在門外的斷掌青年及獨腳少年都毫不驚奇。

    除了天誅自己,當然還有亥卒子。

    大刀惡漢道:「你呀!你敗了!讓我告訴你真相,這個七歲小孩根本不是南麼九,只是我養的一頭小狗,不過這頭小狗也真的很愛賭,總算在「陽壽已盡」前打敗「神宗四聖」之天誅,是他榮幸。」

    天誅訝然道:「你,才是南麼九?」

    大刀惡漢道:「由一開始,賭局就安排了這種發展,我不會笨到用自己的命來賭。」

    一切都不過是個千局,並非賭局。為了讓天誅確信小男孩就是賭局的莊家,他甚至犧牲自己一隻手指來完成大計,目的只不過為最後這一著。

    天誅性格剛烈,處事有自己一套,大刀惡漢最沒把握的就是天誅答應對賭,甚至不理規則執意將他殺掉,而他的邪法必須要對方在結界之內親口答允賭『陽壽』,才可以奪其性命,千算萬計,終於布下這天仙計。

    大刀惡漢再次強調:「天誅敗了,就要交出『陽壽』。」

    驀地,天誅四肢就像被四個無影無形的高手所困鎖,動彈不得,她記得小天誅及班禪三世都遭遇同一狀況,知道是體內「陽壽」化作紫氣奪體而出,學道以來從未見識這種邪法,一時不知如何抵抗,急運起「五道丹鼎」內功,企圖與無形力量抗衡。

    大刀惡漢道:「沒用,賭輸了就要交出賭彩,天公地道。」

    「喀……裂!」好可怕的骨骼撕裂聲,天誅為了擺脫困鎖,提升至「墨重道力」,終於可揮動雙臂,但就沒法再寸進。

    一股紫氣從天誅口內大口大口地吐出,大刀惡漢立即用瓶子盛起。

    大刀惡漢攜著三瓶盛有小天誅、班禪三世及天誅「陽壽」的瓶子,十分滿意,要對付的話,「公平賭坊」內就只剩下亥卒子一人。

    大刀惡漢厲聲喝道:「你呀!你想怎樣賭?」

    局中有局,計中有計,還可以怎樣賭?

    天誅「陽壽已盡」,身體已無力支撐八焚天刀,噹一聲跌在地上。

    亥卒子並不會賭,勉強應戰只會輸掉生命,那究竟如何是好?

    大刀惡漢嚴詞相逼,喝道:「你要贏回『陽壽』就要賭呀!快決定,怎樣賭?」

    他對賭確有一份執念。

    「它」一醒來,就罵個不停。

    「殺你奶奶的狗熊,老納正在睡覺好夢正濃,跟三位娘子冰清、玉潔、玲瓏在池塘鴛鴦戲水,是誰把我吵醒?」

    突然而來的聲音,令在場所有人大感驚愕,除了亥卒子之外,竟然還有另一人?是誰?

    在哪裡?

    亥卒子舉起「小明禪師」扭曲而成的人肉刀,他雙眼在刀鋒上眨動,看到小天誅、班禪三世、天誅三人都倒地不起,大感詫異。

    亥卒子道:「小明禪師,你會賭嗎?」

    小明禪師道:「除了好色之外,賭我最在行。」

    亥卒子道:「那你要賭贏,才可以讓他們起死回生。」

    大刀惡漢以賭為生,從不錯過任何令他驚喜的賭局。

    賭什麼已經不重要。

    怎樣賭才教他頭痛不已。

    他從未試過跟一把刀對賭,何況是一把會說話的刀?

    「呵呵,好有趣。」說話的是大刀惡漢。

    「嘿嘿,真沒趣。」說話的是小明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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