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只聽又一陣令人心旌蕩擊的狂笑傳來,那人的瘋狂的語音在岩石上激盪回來,猶在耳際響起。
「衝啊,衝進來呀!記住,一次最多來兩個,多一人,老子就不射你們,射她!」接下來是女子的一聲驚呼,聽來令人心碎。
劫飛劫沉聲道:「不行,退回去,晚上再來。」
這時徐鶴齡已氣急敗壞地跑了回來,徐虛懷忙上前去檢查他的傷勢。
忽聽那狂妄的語音又桀桀笑道;「半夜來也沒有用了,老子的耳朵,比狗還靈!」
劫飛劫臉色變了變,平一君道:「這裡的巖壁是弧型的,直通去閣樓,在這裡縱小聲說話,閣樓裡都清晰可聞。」
劫飛劫沒好氣地白了平一君一眼,心裡嘀咕:你這老糊塗,早又不說,帶我們在此密議,那豈不是雞孵鴨子──白忙乎!要不是瞧在平一君在武林中的地位,真忍不住衝撞幾句,害得自己這邊白死了一個好手。
關貧賤聽得那一聲女子叫喚,緊繃著臉,忽冒出一句:「不能等晚上,我去試試!」一彎腰,摘下兩塊石桌面!
那石桌面粘塗著架子,稍有功力的人就能扳下,並不如何稀奇,桌面約莫牛車木輪那般闊,厚約四寸,關貧賤雙手掄了起來,呼呼兩聲,凜然生威,卻令壽英等心裡直喊了兩聲:真笨!怎麼自己原先沒有想到!
──這兩面大石舞起來,等於比盾牌更有用屏遮,自然能擋得住射來的箭!
只是箭疾石重,是不是這般輕易招架得住?他們心裡臆度著這點,同時也猜不透這傻愣愣的小子今個兒怎麼聰明了起來,想到用石桌去擋厲箭的襲擊。
其實關貧賤絕不算笨,論做人處世,雖遠不及他那些自己在戲台上起年號,稱王稱霸的師兄們,但是他在任何時候,從走跑騎行,到吃喝睡坐,全都在練習對敵應戰之法,所以很快就我到了對策,這是他那些能言善道死馬能說成活馬的師兄弟們所不能比的。
關貧賤掄起桌面,一矮身,竄了出去,只聽一人道:「我幫你!」也緊跟而上。
那人正是平守碩。
壽英見人多勢眾,便也要跟上,但平一君翻手搭住了他,壽英去勢就似一顆剛滾著的石子被人一腳踩死一般,半點也動不了,只聽平一君道:「不能超過兩個人!」
快!
這便是關貧賤的決策!
要闖過這鬼門關,便只有快!
最好能快到令捨長房不及彎弓搭箭──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令對方射箭的機會越少越好!
關貧賤夾在兩張大石桌面之間,已縱前六丈,就在這時,「波」的一聲,一箭穿窗而出!
關貧賤若停下來閃躲,或招架,去勢必然受阻,就算接得下這一箭,也接不下下一箭。但如果不停下來,桌面只能遮及身體一半,若給這箭射著,地上又會多一具屍體。
可是關貧賤絲毫不慢。
他的桌面,交疊前後,擋在胸首間,身形繼續前衝,俯低得幾如蹲著疾衝一般!
他這樣急竄,等於把身子當作一個輪子,向著射來的箭衝去。
觀看的眾人,不禁發出一聲慘呼!
那箭果然是射向關貧賤喉部,「篤」地一聲,關貧賤只覺自己右手一震,知已擋著來箭,但同時間,「啪」地一響,箭竟穿石而出!
昔年李廣射虎,在天色將晚時射中岩石,亦沒及羽,而今這一箭之威力,竟猶在李廣那一箭之上!
但關貧賤還有另一面石桌:那箭穿出第一面石桌後,又「卜」地一聲,嵌入第二石桌上,這時箭力已盡,箭勁未消,猶入石七分,插在石內!
說時遲、那時快,關貧賤趁著這剎那,又急奔了八丈距離,離閣樓已不到十丈!
那閣樓中的人,似乎也怔了一怔,沒料到射不死關貧賤,關貧賤這時可謂豁出了性命,全力奔跑,一剎那間,捨長房已失去了較好的射箭距離。
所謂較好的射距、是在遠時,有較大的角度,可以射關貧賤任何一處,但而今關貧賤已躍近,閣樓地勢偏高,只有射關貧賤上身一途。
關貧賤也看出了閣摟居高臨下,所發出來的箭,因射者極度自信,必自上而下,所以他行險只格上身,擋開一箭,待拉近了距離,閣樓中的人除上身外已無處可射了。
這時又「啪」地一聲,一箭破窗出!
這箭卻可謂驚心動魄,在巖壁中的回音,更是淒厲迫人,連本不希望這小子出風頭的徐氏兄弟、壽英等,也禁不住為關貧賤打氣大呼,「跑!」「快跑!」「小心有箭!」
關貧賤一聽急嘯,知有箭來,沒命的跑,不料腳下一滑,偏生在這時候「砰」地摔了一交,這一交,本來控制不住,但關貧賤這一摔,乾脆借勢急伏,捉拿得準到分毫不差,那箭「呼」地射了個空,竟射向後面來的平守碩身上去!
這下,琴心館內外,一齊失聲驚呼!
關貧賤見平守碩目瞪口呆,接不住那一箭,已成定局,他反應何等之快,大喝一聲,雙臂運力,一聲:「起!」桌斜飛出去,半空夾住飛箭!
這一掄飛磐之力,何等之巨,箭自被擊落,但石桌也互撞成碎片,「轟隆」一聲,灑得平守碩一頭碎石雨,但他這條命兒,算是撿回來的了。
平守碩怔在當堂,作不得聲,猶如在閻王殿前打了個圈回來。
關貧賤這邊,也可謂驚險至極,失了石桌面,可以說是沒有了屏障,他也不及起身,一路往前,滾了過去!
他滾得極快,轉眼已滾了丈餘,連跌帶爬起了身,又如一顆彈丸般掠了出去。但當剩下的距離不到三丈時,「霍」地又一箭,破空尖嘯射來!
這一下:從上而下,垂直射落,要把關貧賤自腦門射穿釘入土中!
但這時的情況,跟前面的情形,又大有不同。
距離愈遠,射手所取的角度也愈大,被射的人也愈難閃躲;本來射程越遠,越不易射中,而且難以瞄準,但這在捨長房來說,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第一箭是最難閃躲的,捨長房得意中遠距離的一箭,給關貧賤擋去了;第二箭角度便沒那麼好把握,也讓關貧賤借力道趨勢一撲而躲開;到了這第三箭,陡直而下,射程只有一點,中則中,不中就無法了。
關貧賤情知自己存心要避,也未必閃得開。
所以他不避。
他只做了一件事──
全力往前衝!
他甚至沒有遲疑一下、考慮一瞬、停步一剎那。
任何人遇到這種驚神泣鬼的箭,也會為之心魄俱裂,至少會為思應對之策而稍作猶疑。
但關貧賤沒有。
所以他比捨長房估計中的速度更快。
捨長房預算錯了。
射路只有一點,自關貧賤頭頂射落,把他釘在地下!
一毫之差,謬若千里。
「啪勒勒」連響,關貧賤只覺一陣密密急急的爆裂之聲,響自身後,他腦勺子後也涼颯颯地,但他絲毫不停,依舊全力急奔!
他一旦要做一件事,就全力地、專心地把它做好做完!
背後的人,卻已禁不住驚呼出聲;在他身後不遠的少年平守碩,尤其看得清楚:
這一箭,直插下來,削去了關貧賤腦後一片毛髮,關貧賤繼續往前奔,又拉了一些距離,箭鏃射入關貧賤後領裡,割裂了衣衫直斷腰帶,關貧賤仍全力往前衝,再拉遠了距離,這箭便及不著臀部,「颯」地射入土中,直至沒羽。
這一箭可謂險過剃頭,眾人噓聲甫發,「蓬」地一聲,關貧賤已側身撞開「琴心館」的木門,撲了進去!
關貧賤一闖進去,只覺裡面十分幽暗,同時一聲怒喝,夾帶兩聲女子的驚呼。
關貧賤猛吸一口氣,全力穩住馬步,使身子地疾衝中陡然止住!
他猛然止住,呼地一聲,一柄黃澄澄的刀,斫了下空,就斫在離他身前半寸之遙!
如果他收勢不住,直往前衝,此刻就已在刀下身首異處了!
對方一刀砍空,呆了一呆,道:「年紀輕輕的,好一副身手,就是不學好!」
關貧賤一怔,跳開一看,只見一個獅鼻厚唇,雙目瞇成一線,但精光閃閃的人,橫著一把沉甸甸的刀,捲起了油子,儘是老樹盤虯一般凸起的肌肉。
關貧賤忙道:「老丈,你放了平姑娘,我不惹你!」
那人用小眼睛瞪了他半晌,忽仰天如春雷般怪笑起來,聲浪真似要將關貧賤捲了進去似的:「你來惹我,我就怕了麼!」
關貧賤看了看,只見那人背後,有個女子,瓜子臉蛋兒,有點畏縮地藏在那人後面,便忿忿地道:「是好漢的,就放了那姑娘!」
那人窒了一下,鼻子呼嚕呼嚕地用力吸了兩下,怪笑道:「好小子,接得住我三箭,也真罕見!居然在我捨長房面前救起小姑娘來了!」
關貧賤見這人雖說話張狂,舉止乖異,但頭腦清晰,不似瘋癲,便道:「捨前輩……」忽「嚓「一聲,掠入了一人,正是平守碩。
捨長房望了望在關貧賤背後的平守碩,忽大吼一聲,再不打話,一刀劈了過來!
這一刀才揚起,勁風已撲面而至,關貧賤大喊道:「有話好說,請住手!」
但刀風已如天殛地雷,直削了下來,關貧賤見左閃又不是,右避也不是,只得「刷」地抽劍一格,「噹」地一響,虎口幾乎震裂,掌中劍也幾乎被震飛,退了兩步,才卸去巨勁。
捨長房呼嚕地吸了一口氣,喝道:「好!」
又一刀砍來!
這下關貧賤再也不敢硬接,退了一大步,刀勢劈空,但刀風所掠起之勁氣,催得他衣襟髮梢散揚。
關貧賤知此人膂力奇巨,刀法威猛,不可力敵,但一時也想不出對敵之法,這時捨長房又春雷乍響地喝一聲,一刀砍來!
關貧賤只得又退了一步,險險避過這一刀!
但捨長房的精力像用不完似的,一刀剛盡,又起一刀,絕不稍頓,這一刀斬下,關貧賤腳下舊力方盡,新力未生,只得又硬接一刀!
這一次關貧賤可學聰明了,甫一刀劍相接,立即借力倒退,如此退了三步,穩往步樁,但也被震得血氣翻騰,卻免了劍折之危。
關貧賤接了四刀,卻被逼退了七步,每接一刀,俱是險象環生,對方的聲勢威猛,令關貧賤連招架之能也沒有。
捨長房鼻孔像兩扇大門一般呼咧呼咧地大聲呼吸著,張開血盆大口笑道:「小伙子,避得了我的箭,要避我的刀,道行還不夠咧!」
他的話剛說完,關貧賤忽衝上前,「刷」地刺出一劍!
這一劍,快、準、狠,世上各門派,都沒有這一招,但也可以說世上各門派,都有這一招──一劍直刺的平凡招式!
這一招雖平凡,但極實用,捨長房吃了一驚,揮刀要擋已來不及,只好仰身一避,「哨」地兩綹鬍鬚,被一劍削下!
捨長房怒吼道,「好小子……」
關貧賤再不打話,一劍快過一劍,急起真攻,劍勢如長江大海,浪濤滾滾,一波接一波吞捲了過去!
捨長房雖是力大無窮,刀勢凌厲,但若論「快」字,則不如關貧賤一柄如毒龍出洞的劍,打了一會,捨長房接了十八劍,被逼退了九步,這在捨長房一生來說,被一個後生小子逼成這樣,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事。
捨長房的大刀下,一生只有將人逼得緩不過氣來,哪有被人逼得如此手忙腳亂的時候?
就在此時,「颼」地又掠入一人!
那人一掠入,游顧一瞥,翻手抓住那驚慌中的女子,道:「平姑娘,我們走!」
關貧賤百忙中轉首一望,那掠入的人正是徐虛懷,心裡正慶幸來了個好幫手,忽聽徐虛懷道:「我先帶平姑娘離開險地,你先應付著那老匹夫!」
關貧賤應了一聲,稍一分心,捨長房借此機會,大刀一掣,立時反攻!
這次反攻,捨長房可以說是盡了全力,大刀舞處,勁風過處,直似他所使的是一面丈八長的大旗,所捲起之勁風,連在旁的一名小姑娘和平守碩,也逼得往牆角退去。
捨長房鼻孔朝天,似雷一般地呼氣吸氣,一刀緊過一刀,矢志要將關貧賤劈翻於刀下;平守碩自幼在平家莊長大,也未見過他叔父用過這等威猛的刀法。
關貧賤如大海暴浪中一葉孤舟,衣衫盡被刀風割裂,鼻孔耳際也被刀氣逼出鮮血。
但他決不後退一步。
半步都不退!
關貧賤真正對敵經驗,也許不多,但由於他武功自創一格,十年苦練,無時無刻不揣摸著與人格鬥的情景,所以他的作戰可以說是過百逾千也未為過分,他從被捨長房四刀逼退七步中悟出,捨長房刀法最大的秘訣竅門是──逼!
這個「逼」字,大刀的聲勢,刀風的威猛,刀氣的壓力,刀法的嚴密,全造成一個「逼」字,譬如一頭怒獅撲來,你決無法一刀殺死它,又怕給它抓傷,所以只有退,退到頭來,先機盡失,被逼入死角,仍是一個「死」字。
這就是捨長房瘋狂威盛的「神經刀法」精粹!
雖然明知這刀法的威力,全在」逼」字,但不一定就有破解之法:正如怒獅撲來,力大威猛,明明覷著它的致命處,卻仍然無法不被它逼住或所傷。
但是關貧賤卻絕不退,他不退一步,只有一條路:面對、硬拚!
他不退,刀風的威力反無法發揮;他反擊,使得捨長房反處處受制,就似獵人與怒獅,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明知獅威難馴,但他仍把鋼叉往它肚裡戳,因為惟有殺死了獅子,才能保存住性命!
關貧賤在此情此景,不退反進,使捨長房刀法威力大打折扣,處處施展不靈便;捨長房雖勝在力大,但關貧賤也優在劍快,兩人以生平絕學互擊,一時鬥得個旗鼓相當,難分軒輊。
只是如此打下去,捨長房縱有過人氣力,也有用完的時候。
打到後來,他的鼻孔呼嚕呼嚕地一吸一呼,快得似風箱般的,聲音卻似火爐,關貧賤的劍,意走輕靈,反而一劍密過一劍,初時他所使的劍式,仍不免為青城劍法所拘,但鬥得酣時,劍法也熟練了,用的是青城劍法的招式,創的是自己新意,熟更生巧,捨長房只感覺到那一柄靈若游龍的劍,圍繞著自己的大刀,就是小刀,這樣割削下去,終究也會劈倒大樹!
捨長房越發支持不住。驟然之間,眼前人影,頓失影蹤,捨長房收勢不住,還虛發了三刀,身子空打了個旋,耳際聽到關貧賤說:「前輩高明,在下承讓,我倆無怨無仇,何必苦苦相逼?」
捨長房定了一定神,關貧賤抱拳又道:「前輩一時糊塗的事,請出來自己和平老前輩說清楚去……我把這位姑娘帶走。」
原來閣樓裡還有一名婢女,眼睛一閃一亮,關貧賤聽得平守碩說婢女名叫小初,也是捨長房強擄了來的,故此立意將之救出。
當下左手輕托那婢女肘部,只覺那女子的衣袖綢質極柔軟,摸上去很舒服,關貧賤無暇多想,疾道:「走!」
捨長房吼道:「想走?!沒那麼容易!」
關貧賤也不去理睬他,逕自扶托那婢女就走,驀然之間,手腕一麻,已遭人扣住。
關貧賤此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忙全力一掙,但背後又一縷陰風襲來,點中了他的「意喜」、「膈俞」二穴,當時全身一震,如遭電擊,心叫:苦也……這時一股強風當頭斬下,知是捨長房大刀下劈,知無幸理,忽聽一女聲急叫:「慢……」只覺「浮白穴」給人重擊一下,一時間眼前盡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當他再醒來的時候,腦門出奇的痛,臉上也腫起了個大包,他摸摸臉,再摸摸頭,再四周看看,黑沉沉的,他身上也涼颯颯的,也不知是人間,還是地獄?
他閉上了眼睛,甩了甩頭,想要自己清醒過來,這一甩首間,他卻憶起了田里辛苦耕作的老爹爹,那被風吹日曬下干皺斑點的背,心中一酸,不覺淌下淚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可以看見些微光輝,自那高高的窗欞上透進來:大概是星輝吧?那這裡還是人間了,他想。忽然間,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間屋裡,不只是他一個人!
他立刻翻坐起來,厲聲問:「誰?!」
忽聽「嗤」地一笑,一張小巧的臉,在星輝的微芒裡出現,像靈狐一般,也美也神秘。
「沒想到關少俠會哭。」
關貧賤臉上一熱,只隱約看見,這女子兩眸像星子一般眨亮著,眉毛彎彎,似春水遠山,而在那麼黯的夜裡,牙齒白得像兩排小小的貝。
關貧賤失笑道:「你……」記起她便是閣樓裡的婢女,好像叫做小初,那時全力在應戰,沒看清楚、原來是這麼一個女孩子。忽又想起自己上身赤膊,忙抓起了被子。
那女子又「嗤」地一笑:「關少俠是江湖漢子,不必拘這些俗禮。」
關貧賤只覺雙頰好像浸在湯裡,快熱熟了,偏又找不到話來說,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句:「這裡是哪裡?」
那女子也一怔:「什麼這裡那裡?」
關貧賤勉力清清喉嚨,道:「哦,哦,敢問姑娘……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女子舉起袖,掩嘴笑了一下,忍竣道:「你看你……少俠到了哪裡,也不知道麼?」
關貧賤只覺得這女子乍嗔乍顰,好看極了,第一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美的女子,第二他根本就沒有見過幾個女子,縱見著了也沒留心,卻不知道女子原來可以這般美法,當時癡癡看著,也忘了回答。
那女子見他這般相望,神容一整,道:「少俠。」
關貧賤如夢初覺,猛想起自己如此失儀,心中所思又張狂無禮,反手一掌,摑在臉上,他臉上「浮白穴」本就受傷,他這一掌又拍得極重,這下直痛得他金星直冒,但咬緊牙根,不叫出聲來。
那女子見他無緣無故打了自己一掌,大為詫異地問:「少俠,你這是幹什麼!」
關貧賤道:「我見到姑娘這般……便禁不住要看,冒犯了你,所以罰自己耳光……」說著無限赧然,從耳根子直紅到脖子去,幸在黑色裡微光中看不出來。
那女子見關貧賤摑了自己一記耳光,連臉都漸漸腫了起來,知下手不輕,卻原來是為了這般事兒,便忍不住又「嘻」地一笑,笑時袖子掩看臉,其實心中卻也感動起來。
半晌,關貧賤也不知說些什麼好,只好看著那袖子,只聽女子幽幽地道,「其實……少俠不必如此……」
關貧賤凝定心神,氣沉丹田,心中不斷警醒自己:關貧賤,關貧賤,你是男子漢大大夫,心中就要光明磊落,不可以胡思,不可以亂想……如此反覆地念著,心中倒坦蕩起來了,挪動了一下,問:「剛才……我問了什麼?」
那女子媚然一笑:「少俠問了什麼,自己記不住麼?卻來問我。」
關貧賤「啊」了一聲,說:「對了,剛才我請教姑娘:我在何處?」
那女子笑意盈盈:「少俠闖進什麼地方來,便沒有從那地方離開過。」
關貧賤聽得一震,失聲道:「我……現在還在琴心館!」
那女子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