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只向橋墩那邊(四年前有個在寒夜裡傷心醉酒漢子飛針破空之處)的黯處深深望了一眼,再不發一言,遂打馬而去。
蹄聲遠去後,「無夢女」乍驚乍喜,好一會,她感覺到他來了(就是那種溫柔而尊貴的氣質),就來到她的身後。
「我都拿到了,」「無夢女」乍嗔乍喜地說,「你的猜測沒錯。我要給他『忍辱神功』字訣,他反而給了我《山字經》經文。他果然不堪激。」
她背後果爾輕輕湧現(如一朵尊貴祥和的雲)那溫柔矜貴的聲音:
「是的,你得到了。」
然後又似帶著絕大的關懷和一點點稚怯地問她:「如果他真的連你的『忍辱神功』歌訣一併要了,你會不會交與他?」
「你還說呢!」「無夢女」啐道,「我不是一早把『忍辱神功』的歌訣都給了你嗎?這哪是什麼秘訣!」
「對,你都給我了……」那聲音悠遊地道,「說起來,我還真沒好好謝你哪。」
「謝什麼!」「無夢女」嗔道,「我的還不就是你的。」
「可是……」那聲音溫和且善解人意地說,「我的可決不是你的。」
這句話一說完,「無夢女」就聽到寒風裡金刃破空之聲。
她霍然回身,就看到劍光。
不,血光。
——血一般的劍光。
她在匆匆間用手一格,血光暴現,她眼前一片紅潮,並看見自己一隻手飛向半天。
她眼前的人已一手接住了那只仍拿著瓶中稿的斷手,徐徐收回了血汪汪的劍,笑著對她稚氣地說:
「……現在,《山字經》、『忍辱神功』,都齊全了,烏日神槍,還有血河神劍,再加上傷心神箭,我已足以無敵天下!」
「無夢女」慘然嘶聲道:「你——」
那人溫情地一笑,一手拿住無夢女右手緊握的箭。
「無夢女」死不肯放,那公子溫和地一歎,惋惜地道:
「事到如今,你還未夢醒嗎……」
喟息中隨手一掌,拍在「無夢女」的腦門上。
這人舉掌劈著「無夢女」腦門之際,忽然也覺察了一股奇特的反震之力。
這輕微的反震非常奇怪。然而他又知曉「無夢女」(泡泡)是從沒練過這種武林傳說裡的奇功的。
所以他也不以為然。
不以為意。
因為他已得到了練「傷心小箭」的一切條件,這使得向來靜若處子定如禪僧的他,也忍不住開心得不像往昔那般大處謹慎小處也小心翼翼了。
王小石轉身打馬而去時,心中彷彿聽到一個奇異的聲音在呼喚他。
——就像昔年雪夜裡在此地一戰的一切幽魂在呼著他的小名。
如果他不是趕著去救他的兄弟,他一定會遠早就停下來,再回頭去看無夢女,原因是:
一,他總是不放心把一切練成「傷心箭」的秘訣,全交給一個女子。
二,他不知怎的,在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妥,雖然那不妥也還不知道是什麼在哪裡。
三,他覺得橋墩那頭有人在監視著一切,他本應該弄個清楚:到底是誰。
不過,今夜京華合當有事。
他要趕去多風多雨的「金風細雨樓」,去救他的兄弟。
何況,這時際,他有部分兄弟,在何小河、梁阿牛帶隊之下,已從另一捷徑抄了過來,跟他會合,而且說什麼趕也不走,要與他並肩上天泉山,理由是:
「『象鼻塔』裡有的是講義氣的弟兄,怎能讓大哥一人涉險?」
「溫柔、張炭、蔡水擇、吳諒是你的兄弟姊妹也是咱們的兄弟姊妹,哪有你一人救得咱們便救不得的道理!」
「只有禍福與共的兄弟,無有難獨當的當家!」
王小石只有歎息。
——也罷,生死有命,一切且隨緣隨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