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白乃見惹人注目,便故意跟葉告、何梵胡扯了幾句:「弊!」
葉告、何梵都嚇了一跳,一起問:「什麼事?」
羅白乃煞有介事的道:「肚餓!」
何梵、葉告都舒了一口氣,開始注意他們一舉一動的李菁菁、言寧寧也啐了一句。
不過,說實在的,大家的確都有些餓了。
羅白乃雖是顧左右而言他,引開別人的注意力,但他說的也是真話:在中午,無情、聶青、習玫紅等上山之前,大家吃了一頓稀飯饅頭、野菜餑餑,但現在已過了兩個多時辰了,天已開始暗下來了。說真的,在山中,天黑得特別快,氣溫也降得特別快,連餓也來得特別快,尤其是在這山裡。
何梵就喜歡吃:「良心話,我也有點餓了。」
葉告瞇著一對牛眼,反問道:「你說話是不是老喜歡故弄玄虛,有事沒事都『弊』個不停的?」
「其實我從來不故弄玄虛,也不誑人,我只是說話誇張些罷了。」羅白乃認真的為自己澄清說,「我以前在『鴛鴦蝴蝶派』中,跟同門師兄弟姊妹們玩慣了,一旦有一個說一個『弊』字,其他人就一齊接著喊:『肚餓!』或者曰:『眼睏!』那麼,就提醒師父,我們餓了,也累了,就別再練功下去,這是一種默契,也是一種抗議。」
何梵明白了:「我知道了,羅小哥兒不說假話,只是說大話罷了。只是,你有時為什麼會把人說成『一包』,一隻貓卻說成『一罐貓』?明明是一刀斫來,你就說成八刀斫來,一句:八輩子混不著一塊,你可能便說成十三輩子混不著六塊了──都是什麼緣故呢?」
羅白乃呆了一呆,搔搔頭皮道:「我有跟你們說過這些話嗎?那一定是又發作了!」
但他還是誠懇地回答:「以前,我跟王小石一起逃亡過一段日子,受到多次追殺、埋伏、狙擊,我一力維護正義,斬惡鋤奸,勇挫強敵,捨身救人,終於不幸遭受暗算,雖然總算痊癒,但就不知怎的,有時候,對數字說出口的跟想的總是兩回事,而但凡涉及量詞,例如個、種、根、包、只、匹……有時候總會亂了套,所以,像一『件』狼、一『支』太陽、一『片』君子蘭……的情形,常會出現。」
「真的?」何梵嘖嘖稱奇,「可是,你現在倒是語言清晰,一點也沒顛倒、倒錯呀!」
「我也不是常犯這個,」羅白乃苦笑道,「我只是在舊傷復發之際,說話才會亂來。」
何梵倒真的有些關心,也有點擔心:「如果真的是病.或是餘毒未消,還是找個大夫徹底根治的好。」
「我這病毒也有一樣好,」羅白乃倒有點消受不了他的同情,「一旦發作起來,有時功力大減,有時卻神功抖發,有如天助──而且,算來還是功力加強的多。往往人家打上一招,我就可以打出下一招來,真是天才。只不過,只要這傷又給壓了下去,我又得打回原形:既不亂說話、也不會亂髮功了。」
這一陣閒扯,倒是把本來留意他們動靜的李菁菁、言寧寧等,都不再往他們盯了。
她們自己也在談話。
看來,杜小月、言寧寧、鐵布衫、李菁菁等人也在密議。
客棧裡,每一個人,都似有些秘密。
本來人人都有秘密,甚至可以說,完全沒有秘密的,恐怕不足以稱為一個完整的人。
可是,這「綺夢客棧」裡的人,好像秘密特別多,而且還秘密得非常機密。
羅白乃趁大家不注意,悄悄而迅速的對何梵、葉告催促說:
「此時不上,還待何時!」
「你上,」何梵搖頭,「我不上。」
羅白乃對何梵比較有好感,聽他說不上樓去,很是有點失望,遂問:
「你怕?」
「不是怕。」何梵認真的澄清,「是公子交代下來,要我們無論如何,都得照顧負傷和中毒的余哥哥和魚叔叔,我們可不能開溜──萬一出了事,可怎對得起魚叔和余哥?更不能辜負公子的一番托付啊!」
羅白乃聽了,長歎了一聲。
葉告譏俏的問:「怎麼了?又想起你那位奸的美女?還是上面那位酒醉的夢中情人?」
羅白乃倒答得坦白:「都不是。」
他好像倒欣賞一向顯得硬邦邦的葉告,對兩位他心儀女子的形容,所以也說了實話:
「我是感慨你家公子可真有辦法,讓你們對他死心塌地效勞效命。」
何梵聽了,很認真地說,「你也用不著感歎。一個人要人家對他真心,首先就得付出真情。公子對我們真情真義,我們若還有半點虛情假意。那還是人麼!」
「也是。只有真情能換真意。」羅白乃只好說,「那你們是不上去的了。」
何梵道:「除非魚叔、余哥已痊癒。」
羅白乃搖搖頭,心忖:他們不死已經夠命大了!一時三刻,怎好得全!只怕神仙也辦不到。
於是便說:「那我就隻身闖龍潭了。」
其實他當然不是怕上去。
他親近綺夢,惟恐不及。
就連對劍萍,他都有好感。
他本來就喜歡女人。
大凡是漂亮的女人,他都喜歡。
劍萍還算漂亮,她是那種就算往正爭吵著的男人堆裡一站,大家也會立即慈和下來的女人。
但綺夢是那種就算往漂亮女人堆中一坐,大家的眼光都會集中在她身上,像在做一場綺夢不願醒來,不管男的女的都一樣。
羅白乃當然不例外。
他怕的只是遇鬼。
他是想遇美,可沒意思撞鬼。
何況,他還想找人一齊背黑鍋。
萬一給綺夢發現了,怪責下來,還有葉告、何梵,好歹也是客,又不是成年人,大概總會留點餘地吧。
──他最怕的是綺夢發起狠來,會把他逐出客棧。
這兒荒山野嶺,魍影魎蹤,他可不願一人下山──真要撞鬼,也寧可聯同一大干人「撞」了過去,好像也人氣旺盛些。
何況,他前不捨綺夢,後不捨玫紅。
而且,他最好交朋友。
見色忘義,雖等閒事,但對他而言,他既重色,亦重友,最好財色兼收,利義兼顧。
他可不似葉告、何梵等人,有個貴人照顧,他自別師門,就沒遇過什麼人「照顧」他,連同門、師父,也多要他來看顧;幸運的遇上王小石,給他不少裨助,想來不免感傷。不過話說回來,既有人罩著,也得回頭聽命於人。
他少俠羅喝問可是自由自在身哩!
想到這兒,綺夢微醉而醉人的星眸,仿在眼前,豪興頓發,色心大起,拍拍胸膛說:
「我這就上去,你們等著我查出真相回來!」
何梵訕訕然一笑,過去看顧小余。
葉告只拋下一句:「你遇上不測就大叫救命好了,那我們可就能名正言順的撲上來救你了!」
羅白乃冷哼一聲,拾級而上,沒走幾步,忽聽上頭有人沉聲喝道:
「你到哪兒去?要幹什麼?!」
原來是張切切剛好下來,碩大的身軀順著斜陽,罩得羅白乃臉上黯了大半截。
羅白乃本來心中也犯嘀咕,奇怪怎麼張切切去找何文田弄個洗澡水也老半天沒回來,但他此時正要踏上樓去探究竟,倒祈望千萬勿遇上這個瘟神,沒想到這大舌頭的張大媽卻正好在這時候「現身」,羅白乃不禁大呼倒霉!
人生總是這樣:
要遇的遇不上!
──不該碰面的卻全砸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