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夢長歎了一口氣,稍微整理一下思緒,然後才一字一句的說:「你是說,你自從在那一次跟我們同上疑神峰,入猛鬼廟之後,回程時度過獨木橋,就摔了下去,然後一直昏迷,到乍醒時就青手刀光,你翻身落了下來,就一直爬入地底,爬出井口,所以現在就來到這兒……」
「是的。」劍萍這次是點頭,然後帶著極大的惶惑,身子也有點抖顫,問:「現在到底是什麼日子了?發生了什麼事?『猿猴月』可有什麼變化嗎?」
「劍萍,你應該……」綺夢用手指敲敲雲鬢,迷茫了一下,才毅然道,「先做好四件事,我們再好好聊聊,好嗎?」
劍萍環視全場,忽然感到恐懼,似有很多話要說,有很多話要問,但都壓了下去,只說:「但請夢姐吩咐。」
綺夢憐惜的說,「第一,你應該先洗個澡;二,應該先吃點東西──看來,你已經很久沒做過這兩件事了。」
劍萍看著綺夢,眼光有點濕潤潤的,聲音也有點哽咽:「那麼,第三和第四件事呢?」
綺夢向言寧寧示意了一下,才答:「等你休息好了,吃飽了,你還得詳詳細細告訴我一次,從獨木橋到猛鬼廟,從棺底到井裡的巧妙和轉折。然後,你得要聽我們說一說,你失蹤後這兒發生的事,以及我們將要應付和面對的變故。」
然後綺夢問:「阿田呢?」
言寧寧答:「她上樓去給小月準備沐洗的事。」
綺夢皺了皺眉:「張大媽呢?」
言寧寧回答:「她上去找何姊了。」
綺夢「嗯」了一聲,半晌才道:「那你去準備一下給劍萍沐洗吧,一定要有溫水,可解疲勞。」
言寧寧正要答應,劍萍卻道:「不。」
綺夢奇道:「你還有話要說?」
劍萍急切的道:「我有話急著要向小姐匯報。」
綺夢無奈,只好讓步:「那你說呀。」
劍萍卻著急的道:「我是要報告的,」她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下,「但不方便在這兒說。」
這的確是個問題。
劍萍可不知道老魚、小余是誰,她甚至也不明白為何有兩個小孩和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在這兒,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綺夢也不知道她要跟自己說的是啥事,加上小余、老魚餘毒末消,傷勢未癒,她總不好叫他們離開一下以便說話。
所以她點點頭:「那你先上來,到我房中,咱們聊聊再說。」
羅白乃只覺有點索然無味,跟劍萍央道:「咱們也一起聽聽嘛,況且,梁飛鼠也將快趕來,獨孤怕夜這個老怪可早已等不耐煩,不如俟他們到齊之後一併兒撓聒一番,抹月批風得個聊飽兒,豈不更妙!」
劍萍卻是看這小子不順眼,沉住聲問:「他是誰?我跟夢姐報密,也要你來問!獨孤分明不在,飛鼠既然未到,我正好向夢妹細說原委,要你兀那小猢猻來管砸不成!」
羅白乃聽罵也氣,反唇道:「我是小猢猻,你是馬泊六,你好不過我,我比你好過。」
劍萍氣沉了臉,正待發作,綺夢一手拉住她,搖搖首說:「他也是來助拳的,別跟他慪氣,咱們上樓說話去。」
劍萍仍兀自不平:「這潑賴罵我是馬泊六。」
綺夢啐了一句,遂向劍萍婉轉笑道:「他這張口要不得,就說你是馬明王又怎地?至多不過是位蠶神。咱上去說底隱去。這當口兒有你及時助陣,我高興得正艷心哪,別給小伙掃了興兒。」
說著,挽劍萍上了樓。
看到羅白乃猶忿忿不平的樣子,葉告湊過去細聲說:「怎麼?沒你的份,心裡不平是不是?儘管口羅舌沸,費盡心機,還是罵不著真火,聽不到要害!」
羅白乃有點煩躁起來:「關你屁事!」
何梵伸伸舌頭:「羅少捕頭可輸不起,這回可發惡了!」
羅白乃張眉弩眼的說:「我要聽,怎會聽不著!」
葉告笑道:「我說羅少俠,你這就別口強了。」
他拍拍羅白乃肩膀,表示同情。
羅白乃虎著臉道:「我自有辦法聽到她們說什麼。」
何梵吃了一驚:「你別去偷聽才好。」
羅白乃反問:「為什麼不能偷聽!我還要去鋤奸哪!」
何梵蹙起了眉心:「鋤奸?」
「你不是想強姦吧!」葉告雙眉一揚:「你別懼心未了,色心又起,色情狂!」
「我呸!」羅白乃忿忿地道,「我才不是色情狂!我是識情狂──是當今最懂得感情、愛情這回事的狂人。」
「狂人?」何梵好像理解了,恍然道,「不就是瘋子囉!」
「我呸!」羅白乃氣得鼻子都歪了,「跟你們講話,九不搭八,菜缺了肉,八輩子扯不到一體兒上!簡直是對牛彈琴,不,對琴彈牛!」
葉告沒好氣問:「那你剛說……什麼奸?」
「除奸!」
「你連誰是忠的,誰是奸的,都沒個準兒,」何梵說,「卻是怎的鋤奸去?」
羅白乃一時為之氣結,道:「你們上不上去──上去,就可以聽個真分明;窩在這裡,就只有給鐵布衫臭死的份兒。」
何焚歎了一聲,道:「我是想去。」
「想去,那就去啊!」羅白乃一把挽住何梵,就要開步走。
他想,只要能拉動何梵,就孤立了葉告,哪怕上樓去聽不著什麼,至少也有個何梵作陪襯,不至於學做大花臉摔斷了腿,下不了台。
其實上樓去能聽出什麼分曉來,他可心裡沒個準兒,再說,他連上去後會不會給人揪下來都沒個把定。
看到何梵還在猶猶豫豫的樣子,他就加把口勁:「我認識位俊姑娘,告訴過我一句話:要做,立刻做去!不做,就算對的,也會錯失;做了,就算沒做對,至少不後悔。」
葉告冷笑道:「是哪家的俊姑娘,卻跟你說這等傻大姐的話。」
羅白乃一說起她,眼睛就發著亮,彷彿打從心裡點著了火光:「她?就是『小寒山燕』溫柔溫姑娘。她一向以來,做事都想做便做。人只有一生,蹉跎歲月,到底悔疚。說起來,這習姑娘倒跟那溫女俠有點像,都一樣任性可愛,只不過,溫俠女刁蠻了個開頭,但遇了波劫,就變得有時比誰都嫻淑,有時又會突然暴躁焦慮,很難捉摸。這習小姐嘛……我總覺得──」
何梵想聽下去:「覺得怎樣?」
羅白乃支吾了半天,反問了一句:「你們又覺得怎樣?」
何梵道:「什麼怎樣?」
羅白乃說:「覺得這習姑娘人怎樣?」
何梵道:「這……」
葉吉忍不住說:「我覺得她?真要我來說?」
羅白乃催促道:「你說嘛,說呀!」
葉告正要說,忽然大口一掀,機警地道:「話題是你先開的,你先說才對!」
羅白乃有點不是味道,只好敷衍道:「漂亮,習女俠真是漂亮極了,連她那把刀都漂亮過人的。」
「叫你說人,你卻說刀!」何梵、葉告一齊發出噓聲,道,「漂亮是當然的了,還用得著你說!」
羅白乃索性耍賴:「但我已先說了一件,輪到你們了。」
何梵、葉告二人面面相覷,隔了一陣子,還是何梵低聲說:「習女俠美是美了,但我總覺得她……」
羅白乃急問:「覺得她怎樣?」
何梵沉吟了好一會,才決心把話說出來:「我總覺得她有點那個……」
羅白乃氣跺了兩下腳:「哪個?哪一個?要說就一氣說嘛,老是把話說一半會夭壽的!」
何梵白了他一眼,考慮清楚了才說:「我覺得總是有點狡獪。」
羅白乃拍手笑了起來:「對!我也總覺得聰明得來有點狡詐!」
由於三個小子在樓梯口,又說又笑,現在還嘩然拍起手來,跟客棧的愁雲慘霧、如臨大敵的氣氛不協調,於是大家都向他們三人怒目而視。
三人察覺,都噤了聲,收斂了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