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鎮山在逍遙公子薛達三脅迫下,一路向泰山緩緩而行。
慧方和尚帶領四名弟子,薛達三帶領三名從人,分在前後左右五丈距離外圍著薛鎮山,個個如臨大敵,全神戒備。
薛鎮山唇角間噙著一抹鄙夷不屑的冷笑,昂首闊步,旁若無人。
走出半里多路,薛達三方向一轉,沿著山坡走去。
薛鎮山冷哼一聲,收住腳步,道:「路走錯了!」
薛達三轉身一笑道:「你對路徑很熟悉麼?」
薛鎮山冷冷的道:「雖然我路徑不熟,但至少應該循官道而走,夜宿曉行,這樣翻山越嶺,單揀荒僻小道而走,薛某不能同意!」
薛達三滿臉的肌肉牽動了一下,似欲發作,但最後還是忍耐了下來,道:「雖是翻山越嶺,但路卻近了不少,而且……而且……」
薛鎮山大笑接道:「而且什麼?而且走小路可以不致被人發覺,比較安全是麼?」
薛達三紅著臉喝道:「胡說,白骨門已經通令天下武林,協助緝你回歸白骨門,不論是哪一路的人物,都會緝拿於你,又會怕什麼人看到?」
薛鎮山淡淡一笑道:「這話說得很對,那就更應該走大路了!」
說話之間,顧自向山坡之下走去。
薛達三厲聲大喝道:「站住!」
薛鎮山大笑道:「倘若我不站住,大約你又要以虐待寧姑娘為要脅了?」
薛達三陰陰的道:「你知道就好!」
薛鎮山哼道:「如果你逼迫過甚,也許我會不再顧及一個婦人女子!」
薛達三眉宇深鎖,強自壓抑著道:「我相信你會做得出來,不過,這是唯一控制你的辦法,我只好冒險一試!」
薛鎮山目光森然一轉,冷凜無比的道:「如果薛某不聽你的控制,則只有出手一搏,雖然你們有九人之眾,但真正動起手來,恐怕還不知鹿死誰手!」
薛達三面色一連數變,陰惻惻的道:「這也是實情,我並不希望如此……」
面色一沉,接道:「大約你也不願意演變成那種局面!」
薛鎮山喟然一歎道:「不錯,但我卻堅持要走大路!」
薛達三怫然道:「對你不加束縛,這條件已夠寬大的了,由那條路走,並不在你提出的條件之內!」
薛鎮山面無表情的道:「就算這是薛某追加的條件吧……」
聲調一沉,堅決的道:「除此而外,則只有翻臉動手,一決存亡之一途,那……也隨你去選了!」
不待話落,大步向前走去。
薛達三略一猶豫,投給慧方和尚一瞥無可奈何的目光,縱身追了上去,陰惻惻的一笑道:「大路小路其實都是一樣,看來……只好依你了!」
薛鎮山面無表情的道:「大約你早已送出急訊,要白骨門派高手來接,只要白骨門高手一到,你的大功就算完成,眼下不論怎樣,你都不致於和我翻臉動手吧!」
薛達三聞言震了一震,尷尬的一笑道:「隨你如何去猜想吧……」
緊走幾步,與薛鎮山距離拉遠一些,不再與他交談。
薛鎮山的話戳中了他的痛處,因為事實確然如此,只要白骨門高手已到,他就算卸下了肩頭重擔,也就成了薛氏昆仲中最為神氣之人。
薛鎮山也有他的打算,他已暗暗將丐幫的識別竹節戴了起來,只要由大路行走,必然會經過沿途城鎮,不難遇到丐幫之人,寧小鳳雖然在血書上不曾說明用何種方法聯絡,但可以想得到的必然是借重丐幫。
只要得到寧小鳳脫險的消息,自己就可與薛達三登時翻臉動手,或是藉機脫困而去。
估計行程,到泰山至少也有十天的行程,倘若自己藉故盡量拖延,也許可以有半月時間可磨。
於是,他也就漠不在意的繼續向前行去。
如今,且說去了伏虎山長青嶺的文無咎與章台鳳。
她們兩人能夠聯合到一齊,是一件意外的事,為了爭奪薛鎮山,她們曾是難以並存的死敵,但當薛鎮山被第三者攫去之後,她倆卻十分自然的結合到了一起。
自然,她倆聯手的目的是為了對付寧小鳳,把薛鎮山再搶了回來,至於搶回薛鎮山之後將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面,那倒是她們尚未想過的事。
在伏虎山長青嶺,她們已經草創了一份基業。
長青嶺雖說不過是一道山嶺,然而由於山勢的特殊,卻在嶺後形成了一座隱秘險峻的山谷。
章台鳳之所以選中此處,並不單是因為地勢險峻,主要的還是因為伏虎山本是一片窮山惡水,山中盛產一種赤尾蜈蚣,長不盈寸,但卻毒性極強,一被咬傷,甚難醫治,一晝夜間,可以毒發致死。
這種細小而又毒性極強的蜈蚣,不但生長在岩石隙縫之內,陰濕的土壤荒草之中,而且尚可棲息在林木枝葉之間。繁殖迅速,遍地皆是,令人防不勝防。
其次,這種蜈蚣似乎沒有冬眠之期,雖是在秋冬嚴寒之日,它們照樣的可以出來活動傷人。
伏虎山中並沒有什麼出產,有的只是遮天蓋地的松柏雜樹。長青嶺上上下下,樹木更是蓊鬱蒼翠,但由於赤尾蜈蚣的橫行,以致獵戶絕跡,樵夫止步,實際上等於是一片無人敢到的魔山。
章台鳳很容易的克服了這一困難,因為在她掌握之下有一個神醫君路遙,立刻就配出了防止赤尾蜈蚣侵襲的良藥。
那是用數種有香味的藥草配成,將之裝入一個布囊之中,像端午節的荷包一樣,每人佩帶上一個,可使蜈蚣走避,不敢近身。
於是,這些天生的毒蜈蚣反而成了保護長青嶺安全的功臣。
加上章台鳳做事縝密,雖是在長青嶺後已經草草建立了一座大寨,但江湖之中卻沒有透出一絲風聲。
那天黃昏。
長青嶺後已經亮起了一片燈光,在竹木搭造的大寨之中,章台鳳巍然高座,勁裝佩劍的金銀二燕侍立身後。
此外,依次是文無咎、君路遙、西門龍、徐遠。
除開有座位的上述等人外,尚有三四十名排列肅立之人,俱是飄香山莊劫餘之人,章台鳳的忠實屬下。
由於大部份都是章台鳳的手下之人,使她自然而然的成了群龍之首。
文無咎對眼前的環境瞭解得十分清楚,雖然她對屈居章台鳳之下十分不慣,但在表面上她卻並不介意這些安排。
因為她很明白,目前她們是互相利用,為了對付寧小鳳,然後,她們很可能反目成仇,誰也不會讓誰把薛鎮山搶去。
章台鳳眸光轉動,徐徐開口道:「例行查山之事已查過了麼?」
一旁的徐遠連忙離座道:「啟稟小姐,早已查完了!」
「可有什麼值得注意之事?」
「沒有,有的只是赤尾蜈蚣的數量更增多了一些!」
「噢……」
章台鳳頗感興趣的道:「多到什麼程度?」
徐遠連忙回道:「滿山遍野,樹木草叢之上到處都是,幾乎比螞蟻還多!」
章台鳳眸光轉動,投注了君路遙一眼,笑道:「這是你搞的把戲吧!」
君路遙裂嘴一笑道:「此地的赤尾蜈蚣,正如長恨峰下的數千仙猿,加以利用,不下十萬甲兵,故而……老朽命人撒下了一種使之繁殖快速,而又可使體型增長,毒性加強的藥物,以後除了身佩特製香囊之人以外,誰也別想進山來了!」
章台鳳含笑無語,又環掃了眾人一眼,方道:「嶺前的崗哨也在赤尾蜈蚣盤據之區麼?」
徐遠忙接道:「僅在一丈之內,如有丐門弟子或是其他友人到來,可以隨時接引!」
章台鳳淡淡的道:「那好極了……」
眸光轉向文無咎道:「文姑娘可有高見?」
文無咎扁嘴一笑道:「章姑娘調度有力,絲毫不紊,頗有大將之風,我還有什麼話說?不過……」
話鋒微微一頓,接下去道:「咱們目的並非在此安窯立寨,章姑娘大約不會忘記咱們訂盟的目的吧?」
章台鳳從容一笑道:「那是自然,眼下無非借此略作喘息,同時,既要覓取重寶,難免要發生爭奪,與人一較長短……」
伸手向大廳中的眾人一指道:「這些雖非一流之選,但如運用得宜,也許足與當世之中的任何一門一派一爭高下!」
文無咎頷首道:「小妹深信此言!」
突然改以傳言入密道:「只憑君路遙、西門龍,加上你我,就足以使武林震動,江湖翻覆,但是,咱們並不是為了出出風頭!」
章台鳳眸光流轉,也以傳音入密道:「文姑娘心太急了些,這事總該從長計議!」
文無咎冷笑道:「江湖中瞬息萬變,只怕我們沒有那麼從容的時間……」
聲調一沉道:「至少,我該知道你有何高見,怎樣著手去尋找那待月庵的獨目老尼,和取那紫金晶珠?」
章台鳳嘻嘻一笑道:「小妹倒是想出了一個主意,只是一時還不便向文姑娘出口!」
文無咎面色微變,冷笑道:「這就與你我黃山結盟的原意不符了!」
章台鳳柳眉一挑道:「好在你我是以傳音入密交談,就算說出來也是不妨!……」
文無咎哼道:「縱然對我大是不利,也還是坦白講明才好!」
君路遙、西門龍、徐遠,以及所有章台鳳的屬下之人,雖見章台鳳與文無咎互以傳音入密交談,但卻無人在意,更無人出口相詢。
章台鳳略一猶豫,方向文無咎道:「在未說明之前,我倒想先問文姑娘一事!」
文無咎怔了一怔道:「請講!」
章台鳳含笑道:「九幽令主出道未久,在江湖武林之中,有如謎樣的一個人物,儘管有人猜測紛紜,但無人知道他的梗概,加上此人青巾掩面,連他的真面目也是無人見過,不知姑娘對他……」
文無咎雙眉森豎,接口道:「你為何突然提起他來,可是因我曾假他之名騙走過薛鎮山?」
章台鳳從容笑道:「這就是你誤會了,小妹之所以不便提起,就是為了這原故,首先要請文姑娘把那次的事忘掉!」
文無咎面色微紅道:「你說下去吧?」
章台鳳笑道:「我是在問你,對九幽令主的看法如何?」
文無咎搖搖頭道:「我只知道他是個行蹤詭秘的武林奇人,其他的到沒進一步去研究!」
章台鳳道:「現在該研究研究了!」
微微一頓,又道:「獨目老尼杳如黃鶴,多少人在尋找她,仍然沒有一絲端倪,以我們之力,一時之間,實在沒有可以下手之處,自然應該從可疑的人物上下手研究!」
文無咎眸光湛然的道:「不錯,九幽令主確是一個可疑的人物!」
章台鳳得意的笑道:「現在你總算同意我的看法了!」
眸光轉動,笑道:「文姑娘可知九幽令主的來歷麼?」
文無咎搖搖頭道:「不知道,不要說我,大約江湖中沒有一個人能夠知道!」
章台鳳道:「不錯,這就需要咱們研究的了……」
側頭忖思了一下,凝重的道:「九幽令主以其絕世奇學,很快的就震動了江湖,卻沒有人知道他師承門派,也沒人看得出他的武功路數,這是多麼古怪的一件事,不過,一般武林人物大約都會知道他與武皇一脈的薛氏昆仲,有一份難以述說的關係存在!」
文無咎口接道:「章姑娘不愧心思縝密,找出了這麼一個可疑的人物,他與薛氏昆仲的關係果然不太尋常……」
章台鳳忖思著道:「九幽令主自出道以來,極少與別人為難,但對薛氏昆仲卻是傷盡了他們的顏色,近數年來,每年七月十五祭陵之時,他都會出來鬥上一場,但他卻又並未正面與薛氏昆仲狠鬥力搏!
「由種種事例看來,他對白骨門主薛公凌印象不惡,麻煩並未找到白骨門,但對神風、武威二門與飛虎一堡,倒是仇視甚深,以神風門而論,死在他手中的屬下之人已不下數十之眾……」
文無咎凝重的嗯了尋聲,道:「這其中的原故就複雜得多了!」
章台鳳微微一笑道:「此外,還有一件值得特別注意之事,九幽令主雖與神風門主等人為難,但卻也並沒有到了勢不兩立的程度,否則,只怕薛搏九等人早已死到他手中了!
「在長恨峰下,君路遙的居處之中,曾經以陣法機關困住了飛虎堡主一劍翻天薛仲山,是九幽令主救了他們出險……」
文無咎接道:「也許薛仲山是沾了別人的光,九幽令主並非為了救他而去!」
章台鳳笑道:「至少,這可以說明九幽令主與薛氏昆仲並未到水火難以相容的境地,也許他們本來都是相識之人,為了某件事故的意見相左,而反目成仇,但由於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真的仇殺火拚……」
文無咎神光湛然,一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章台鳳也笑道:「舉世皆知,武皇共有七子,除開老二已死,老三不成材之外,老大承襲了武皇遺業,創立了白骨門,老四老五老六分別創立了神風門、飛虎堡、武威門,號稱武林四聖,分霸東西南北四方,問題就是老七玉面書生薛少元,他呢?」
文無咎道:「你懷疑得很有道理,但最大的差別是,九幽令主與薛少元的身材完全不合,可能極少!……」
眸光一轉,又道:「當年不少見過薛少元之人,據一般所知的是薛少元在他們七兄弟中,是身材最小之人,要不他也不叫做玉面書生了,但九幽令主身材高大,與白骨門主薛公凌相去無幾,而且,倘若九幽令主果是薛少元,則薛公凌等人絕不會看不出來!」
章台鳳頷首道:「這就是我們要努力追查的癥結所在了,此外,還有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實是九幽令主自由武皇陵救出薛鎮山之外,一直或明或暗的十分關心於他,這又當做何解釋?」
文無咎道:「這只怕要九幽令主自己回答了!」
章台鳳一笑道:「不錯,咱們正是要設法叫他自己回答……」
聲調一沉道:「眼下之計,必須先找到他再說!」
文無咎瞑目忖思了一下,道:「咱們的話題扯遠了,找到九幽令主與那事又有什麼關連!」
章台鳳哼了一聲道:「文姑娘,我不信你會想不到這一點,何必定要由我口中說出來呢?我一直懷疑那獨月老尼定是得到了九幽令主之助,或是還有其他隱情,但這一些都要等找到九幽令主之後才能確定了!」
文無咎抿嘴一笑,道:「好吧,現在該說怎麼去找他了!」
章台鳳方欲有言,忽聽一陣急遽的犬吠之聲傳了過來。
伏虎山長青嶺上上下下均是數不清的赤尾蜈蚣,百獸斂跡,禽鳥不棲,章台鳳並未養狗,哪裡來的犬吠之聲。
原來這又是章台鳳向屬下人手規定的傳訊聯絡之法,那犬吠聲是外哨之人傳來,表示有客到來。
吠聲急遽,則表示是來客急於求見。
大廳中之人俱皆神情激動,卻肅然無聲。
章台鳳離座而起,向前踱了兩步,道:「徐遠!」
徐遠忙起身施禮道:「老奴在!」
章台鳳吩咐道:「速去迎接來人!」
微微一頓,又道:「若是丐幫之人,可以徑行帶來大廳,若是其他之人,則接往客舍,再來稟報!」
徐遠忙道:「老奴記下了!」
躬身一禮,旋身向大廳之外射去。
大廳中登時陷於沉寂之中,一雙雙目光情不自禁的射向廳外。
不久——
只聽一串山雉的啼聲遙遙的傳了過來。
章台鳳神色一鬆道:「是丐幫的一位長老到了!」
文無咎也離座而起,笑道:「看來定是有十分重要的消息了!」
一言未畢,只見徐遠已領了一個身材細瘦,身著土藍布長衫,年約六旬以上的老者進來。
章台鳳趨前相迎,含笑道:「前輩一路辛苦了!」
那老兒連忙一揖道:「不敢,姑娘可是……」
「小女子章台鳳!」
那老兒又復一禮道:「飄香山莊力挫神風門,使得神風門主負傷鎩羽而退,小老兒仰慕已久了……」
微微一頓,又道:「小老兒於安貧,忝為丐幫長老,目前獲得敝幫總舵密訊,知道姑娘在此立營紮寨……」
章台鳳岔道:「能得於長老風塵僕僕,千里而來,實乃小女子之幸……」
接著向文無咎、君路遙、西門龍等一一介紹了一遍,方道:「於長老惠臨敝地,想必有消息見告了?」
於安貧忙道:「一點不錯,小老兒是有幾件大事向姑娘稟告!」
章台鳳從容一笑道:「於長老遠來,且請落座待茶,用過酒飯之後再慢慢談說不遲!」
一面立刻吩咐備飯待茶。
於安貧雙手連搖道:「不敢勞煩,小老兒急於離去,沒有多久時間的耽擱,還是先把要說之話說完的好!」
章台鳳皺眉道:「於長老何事急急要走?」
於安貧歎口氣道:「不瞞姑娘說,自敝幫主被擄劫至白骨門之後,敝幫門人弟子在代幫主領導之下,雖然忍氣吞聲,改裝易容,靜待時機,但卻無時無刻不以營救敝幫主出囚為念,日前接獲密報,冀魯地面的本門弟子數千人,不顧敝幫總舵令諭,已暗暗集結,湧向泰山而去!……」
章台鳳奇道:「難道他們要與白骨門一戰麼?」
於安貧搖搖頭道:「不是,他們要向白骨門主薛公凌請命,要求釋出敝幫主!」
文無咎一旁插口道:「這是絕不可能之事,薛公凌縱然為人寬厚一點,也絕不會在這種方式下放出貴幫主!」
於安貧又歎息了一聲道:「不錯,但他們也已打定了主意,如若所求不遂,他們要橫刀自絕,俱皆曝屍泰山之下!」
章台鳳頓足歎道:「糊塗,這樣死法,實在不值!」
於安貧哽咽的道:「事關數千條敝幫弟子性命,故而小老兒必須前去阻止!」
章台鳳忙道:「於長老自料可以阻止他們麼?」
於安貧拍拍懷中道:「小老兒身懷歷代丐幫祖師所用之鳥竹令符,如若他們不聽小老兒諫阻,則以鳥竹令符宣諭,將他們盡皆革除丐幫幫籍,他們所以不畏死難,要求敝幫主出險,只因他們是丐幫的弟子門人,如若削除幫籍,比要他們自裁的處分還大,而且,鳥竹令符為本幫最高令符,無人敢於不遵,故而,只要小老兒能夠及時趕到,對於阻止他們妄動之事,還有幾分把握!」
章台鳳頷首道:「這是急要之事,小女子自然不便多耽擱於長老的時間,既承忙中抽暇,千里走告小女子等重要消息,就請見示!」
於安貧略一沉思,道:「第一,白骨門主薛公凌,忽然通知神風門主等人要過一個團圓年,使他們的幾個弟弟俱於除夕夜會聚泰山……」
章台鳳噢了一聲道:「這消息十分寶貴……」
轉向文無咎道:「依文姑娘看來,他的幾個弟弟會不會依言皆去泰山?」
文無咎道:「這是從未曾有之事,薛搏九等人就算為了好奇,也會去泰山走走,自然,除了老七薛少元是例外!」
章台鳳道:「不錯,武林四聖一向各行其是,除了每年一度的祭陵之外,再無會面之時,今年薛公凌忽然要兄弟團圓,他的幾位弟弟不但要去,而且還會爭先恐後,因為誰也猜不出薛公凌此舉是為了何故,深恐有利之事被他人捷足先登……」
微微一頓,道:「不過,薛公凌絕非平白無故的要兄弟團圓,看來當真是有一件重大的事故要在他們兄弟之間發生了!」
於安貧待至章台鳳說完,忙道:「第二,九幽令主忽然傳出九幽令,要在泰山南天門前大會群雄……」
「啊?!……」
所有在場之人幾乎都為之訝然一怔,章台鳳笑道:「這倒真是奇聞,九幽令主一向獨來獨往,這次竟然要大會群雄,而且地點又選在泰山南天門前,真是不可思議之事……」
眸光轉到文無咎臉上,含蓄的道:「看來咱們的判斷對了!」
於安貧停頓了一下,又道:「當世武林七大門派,三教九幫以及稍具名聲的武林英彥,俱都接到了他的請柬!」
章台鳳道:「貴幫之中也定然是接到的了!」
於安貧忙道:「敝幫雖然將總舵遷到了呂梁,但也是照樣收到了!」
「那柬帖子長老可曾過目?」
「已由敝幫代幫主傳示過了!」
章台鳳頗感興趣的道:「那上面都是說些什麼?」
於安貧忙道:「上面只有幾句簡單的言語,寫的是:謹訂本年除夕黃昏,在泰山南天門前大會群雄,備有薄酒招待,凡肯賞光諸君,均所歡迎,如以招待菲薄,或對本令主鄙薄不齒,不肯賞臉之人,亦不相強,下面署名只有九幽令主四字。」
章台鳳道:「於長老能確定那請柬不是假的麼?」
於安貧毫不遲疑的道:「上面有九幽令主的獨門標幟,那是絕對假不了的!」
章台鳳一笑道:「這該是好消息,九幽令主的身份來歷大約就要在除夕黃昏之時向天下群雄當面拆穿了……」
眸光流轉,又道:「九幽令主的請柬是在白骨門主薛公凌要他的諸兄弟除夕團聚之前,還是以後接到的?」
於安貧略一忖思道:「是先得到薛氏昆仲除夕團聚的消息,而後數日方才接到九幽令主的請柬!」
章台鳳一笑道:「很明顯的是九幽令主要向薛氏昆仲挑戰了……貴幫吳代幫主決定去與不去?」
於安貧搖搖頭道:「敝幫吳代幫主尚須與總舵的幾位長老堂主等縝密研商後才能決定,小老兒難加預言!」
章台鳳頷首道:「於長老還有其他的消息見告麼?」
於安貧忙道:「再有就是關於薛少俠的了……」
喟然一歎,住口不語。
「薛鎮山?!……」
章台鳳與文無咎同時吃了一驚,訝然道:「他怎麼了?難道出了意外麼?」
於安貧道:「難道你們一點也不知曉?」
章台鳳、文無咎同聲道:「我們確然一無所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快說吧!」
於安貧忙道:「薛少俠與……與……」
章台鳳從容一笑道:「他本是與一個姓寧的姑娘在一起,你儘管直說吧!」
於安貧吁了一口氣道:「薛少俠與寧姑娘俱被逍遙公子薛達三串通靈蛇寺的和尚用計所擄,現在正分兩批押往白骨門!」
「噢?!……」
文無咎章台鳳相顧一眼,一時倒說不出這消息是好是壞,是驚是喜。
章台鳳急急的道:「為何要分批而行呢?」
於安貧連忙把他所知的詳細情形說了一遍。
章台鳳沉思半晌,道:「眼下他們距泰山尚有幾日行程?」
於安貧忖思著道:「只怕已不足十日了,昨日宿在黃楊鎮,今晚預料可抵柳家屯……」
「寧小鳳與薛鎮山被分批押解而行,不知誰在先,誰在後?他們之間又相距多遠?」
於安貧忙道:「走在前面的是寧小鳳,押解的是薛達三的兩名親信與四名靈蛇寺的和尚,薛少俠則被薛達三與靈蛇寺住持慧方和尚等親自押解而行……」
微微一頓,又道:「不過,薛少俠並未被制住穴道,或是加上繩索,只不過在薛達三等前後圍擁而行,宿店之時,薛少俠獨處一室,薛達三等則分批守在室外……」
章台鳳哼丁一聲,道:「這很明顯,也是為什麼他們要分成兩批而行了,薛鎮山是為了寧小鳳的安全,受了薛達三的脅迫!」
文無咎點首無語。
於安貧忙接下去道:「姑娘說得不錯,薛少俠曾托敝幫之人傳遞消息,問寧姑娘是否脫險?」
文無咎接口道:「那姓寧的丫頭一旦脫險,大約薛鎮山馬上就可和薛達三翻臉動手了!」
章台鳳冷然一笑,道:「那寧小鳳的情形呢?」
於安貧道:「寧姑娘被他們點了穴道,裝在一輛馬車之內,夜宿曉行,詳細情形倒是未曾探查清楚!」
章台鳳柳眉一掀道:「薛鎮山的爹爹當年對貴幫曾有大恩,大約你們定是出全力救助他的了!」
於安貧俯首道:「這是自然,消息傳到敝幫總舵,代幫主立刻下令動員所有附近本幫高手,相應救助,不拘任何犧牲,只要救得下薛少俠與寧姑娘。現在至少有百人之眾暗暗隨在薛少俠與寧姑娘附近,等待時機!」
章台鳳淡然一笑道:「只怕你們沒有這份能耐!」
於安貧怔了一怔,道:「姑娘說得不錯,敝幫確然沒有這份力量,不但薛達三劍術高強,靈蛇寺的和尚也是十分難纏的高手,何況……」
搖頭一歎,又道:「薛達三早把消息傳向了白骨門,只怕白骨門中早已派出大批高手兼程迎接去了,以他們白骨門行程之速,十日行程,不過兩日可達……敝幫人手雖多,又有什麼用處?」
文無咎冷笑道:「那你們又何必多此一舉!」
於安貧鄭重的道:「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是敝幫上下門人的一貫主旨,只為了對過世的薛二俠士一盡心意……」
分向文無咎、章台鳳施了一禮,又道:「小老兒不憚險阻,千里傳訊,也是想請二位姑娘設法營救薛少俠!」
章台鳳沉吟著道:「我知道了!」
於安貧目光轉了幾轉,拱手一禮道:「小老兒要稟報之事俱已說完,重責任肩,就要向姑娘告辭了!」
章台鳳頷首道,「於長老要務在身,小女子等自是不便挽留……」
轉向徐遠喝道:「快選快馬一匹,與於長老代步!」
於安貧連忙謝過,與徐遠相偕而去。
章台鳳緩緩踱了幾步,向文無咎道:「咱們該怎麼辦呢?」
文無咎輕俏的一笑道:「機會難再,這時機對咱們太有利了!」
於是她低聲細語,與章台鳳輕輕嘀咕了半天。
章台鳳似喜似憂,有時點頭,有時搖首。
文無咎聲音放大了一些道:「這是我的意見,不知你覺得怎樣?」
章台鳳笑道:「計是好計,不過,稍嫌潑辣了一些!」
文無咎冷笑道:「倘若我說了出來,大約你也是只有這一個辦法……」
眸光森厲的投注著章台鳳道:「你也並不是什麼慈心之人!」
章台鳳搖頭一笑道:「好,就依你了!……」
文無咎欣然道:「事情既經決定,那就要快些了!」
章台鳳頷首道:「那是自然!……」
說話之間,只見徐遠已經折了回來,向章台鳳施禮道:「啟稟小姐,老奴已把那姓于的老化子送出去了!」
章台鳳頷首道:「餘下的馬匹還有多少?」
徐遠忖思了一下道:「還有九乘。」
章台鳳急道:「備上五匹快馬,咱們立刻啟行!」
徐遠聞言一怔,但卻毫不遲疑的道:「老奴遵命!」
旋身一轉,急步而去。
章台鳳徐徐步至君路遙面前,笑道:「願意隨我出次遠門麼?」
君路遙目光定定的看了她一會,說:「章姑娘,你使我覺得失望!」
章台鳳甜甜的一笑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和你的感覺,但你卻必須聽我的,是麼?」
君路遙歎口氣道:「老實說,老夫有時也迷惑得很,你並沒有履行諾言!」
章台鳳嘻嘻一笑道:「至少,我們常常相處,比你在長恨峰下好得多了,而且,世上的事變化難料,誰也保不定明天會發生些什麼,何況咱們不正是按照計劃進行麼?」
君路遙皺皺眉道:「薛鎮山那孩子傷了我的心,對救他之事老夫就不感興趣!」
章台鳳笑道:「但你卻非有興趣不可,因為我非救他不可!」
君路遙恨恨的道:「所以老夫對你失望!」
章台鳳格格笑道:「你用不著失望,我不妨告訴你,薛鎮山已經娶了老婆!」
君路遙怔了一怔,道:「這是真的麼?」
章台鳳笑道:「是不是,你馬上就可以知道了,我總不會傻得去做他的小老婆吧,而且,我們現在進行的不單是要救薛鎮山,也是為了要報仇,報他們毀你基業之仇!」
君路遙仍是歎氣道:「好吧,我說不過你,一切都聽你的了!」
章台鳳傲然一笑,轉向金銀二燕道:「此地雖是草創的一點基業,但也得來非易,你們兩人帶領他們要牢守此處,不可擅離!」
金銀二燕同聲道:「小姐不帶我們去麼?」
章台鳳凝重的道:「守護此地的責任亦非小可,因為這是咱們的第二個飄香山莊!」
金銀兩燕吶吶的道:「是,小婢知道……」
章台鳳輕輕頷首,道:「雖說此地有赤尾蜈蚣護守山嶺,但也輕易疏忽不得,每日必須查山,督促屬下用心守衛……」
金燕柳眉微鎖,道:「倘若萬一有人進襲,小婢……」
章台鳳一笑道:「你們兩人都是自小跟我,大約應該知道怎麼應付了!……」
微微一頓,又道:「我可以授你們全權,由金燕為首,銀燕副之,一切相機行事,縱有差錯,我也不會抱怨你們!」
金銀二燕俯首道:「小婢遵命!」
只聽馬嘶之聲起自大廳之外,徐遠已把五匹快馬帶了過來。
章台鳳向文無咎一笑道:「咱們走吧!」
文無咎頷首一笑,步出大廳。
章台鳳輕聲喊道:「君路遙、西門龍,兩位也請起程吧!」
兩人聞得章台鳳直呼姓名,似是微微一怔,但卻並不遲疑,相視一笑,大踏步向廳外走去。
金銀二燕送至廳外,欲言又止。
章台鳳收步猶豫了一下,終於探手由懷中掏出了一隻青絨所做的小巧鳳凰,遞了過去道:「收下這個,你們就可以代我發令了!」
那鳳凰以金絲明珠為飾,小巧玲瓏,十分美觀。
金銀二燕愕然叫道:「青鳳令!」
兩人並不去接,卻噗通一聲,同時跪了下去。
章台鳳柔聲笑道:「你們兩人是我的心腹之人,青鳳令交到你們手上,我最是放心不過,同時,你們也該知道我對這裡的重視,更該加意防守了!」
金銀二燕惶悚的叫道:「小姐這樣看得起奴婢,奴婢縱使粉身碎骨,也難回報於萬一!」
章台鳳恬然笑道:「收下吧!」
金燕跪著向前爬了一步,雙手微抖,接了過去,慎重的捧在胸前。
章台鳳眸光緩緩一轉,只見徐遠早已牽馬在旁伺候,當下微喟一聲,踏蹬上馬,放轡而行。
於是,五匹健馬馱著章台鳳、文無咎、君路遙、西門龍、徐遠五人,一路向山下行去。
蹄聲得得,山風呼嘯,漸漸掩沒在夜色之中。
在沿著伏虎山下的南北官道上,五匹健馬馳出十幾里路,忽的韁轡一收,向路旁的一簇密林中馳去。
那五匹健馬正是章台鳳等人,馳入密林之後,同時扳鞍下馬。
文無咎眸先轉動,向章台鳳投注了一眼道:「依照於安貧之言,寧小鳳那一批人今夜可能往宿柳家屯,此處距柳家屯不過二十里之遙,按說丐幫之人必定處處皆是,為何卻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章台鳳忖思著道:「想必他們迴避了起來,尚沒弄清咱們的身份!」
徐遠湊上前來接道:「可要老奴發出與丐幫聯絡的訊號?」
章台鳳笑著投注了文無咎一眼,道:「大概是不需要了……」
文無咎冷冷一笑,道:「不必多話,按計劃行事吧!」
章台鳳輕盈的一笑,向徐遠道:「那件包裹帶來了麼?」
徐遠忙道:「就在老奴馬後。」
章台鳳道:「打了開來,裡面有五副紅色轡頭,快些換了上去……」
眸光輕轉,又笑道:「另有五襲青衣,五條蒙面青巾,每人分上一份,一併快些穿戴起來!」
徐遠困惑的應了一聲,立刻應命去辦。
那包裹中盛裝之物,果然一如章台鳳之言,徐遠毫不怠慢,連忙將馬轡一一換好,衣服面巾分與諸人穿戴了起來。
不大時光,五人已變成了五個青衣蒙面之人。
君路遙走到章台鳳身邊,蹙蹙扭扭的道:「姑娘,老夫被你愚弄得夠了,青衣蒙面,這算什麼玩藝?」
章台鳳噗哧一笑道:「至少,會使你覺得好玩……」
把櫻唇湊到君路遙耳邊,輕輕的道:「這就叫做傲嘯江湖,有我陪在你身邊,還不夠麼?」
君路遙無可奈何的歎口氣道:「好吧,你算把我拴牢了,看來我不聽你的是不行了!」
章台鳳嘻嘻一笑,右手纖指輕輕在君路遙老皺的腮邊刮了一下,嬌軀轉動,走了開去。
文無咎冷冷哼了一聲,不屑的向章台鳳道:「這手段太過下流!」
章台鳳不在意的一笑道:「君路遙不但武功出神入化,醫道更是第一流的,我們少他不得,而且……」
喟然一歎,道:「除此而外,再沒有可以籠絡得住他之法,這也是不得已的事!」
文無咎一笑道:「你煞費苦心,倒是也有值得同情之處!只可惜……」
格格一笑,住口不語。
章台鳳也格格笑道:「你呢?出岫洞前要削髮出家,去黃山路上醉臥松林,還有……」
文無咎打斷她的話鋒,哼道:「說句不好聽的話,你我本是一丘之貉,現在不談這些了……」
轉頭四顧一周,接道:「天色將曙,該找找丐幫的那些叫化子了!」
章台鳳淡淡一笑,果真轉向徐遠叫道:「去設法弄一名丐幫的人來!」
徐遠怔了一怔,但毫不遲疑的道:「老奴遵命!」
連忙旋身而去。
只見他奔出密林,向一道斜坡上奔去,同時發出了一串鴟梟的鳴聲。
就在聲音一落之時,但見一條黑影由數十丈外疾飄而出,向徐遠停身之處奔去。
兩條人影甫一照面,立刻同時向密林奔了回來。
及至來到密林邊沿,方才看出那人是一個黑衣中年漢子,一隻右腕已牢牢的握在徐遠手中。
章台鳳迎上前去,淡淡笑道:「你可是丐門之人?」
那改裝後的化子吶吶的應道:「是……是……」
章台鳳冷冷的道:「你知道我們是哪裡來的麼?」
那化子四顧一眼,吶吶的道:「白骨門……」
章台鳳一笑道:「你知道就好,只要你肯說實話,即時可以放你離去!」
那化子忙道:「小的一定實說!」
章台鳳道:「這裡附近共有你們多少丐幫之人!」
那化子道:「共有十多人!」
章台鳳明知其偽,但卻並不深究,淡淡一笑道:「你們在此何為?」
那化子忖思著道:「小的們要去泰山朝拜,在此露宿!」
章台鳳道:「本門接獲密報,要犯薛鎮山與他的妻子寧小鳳已經抓到,正在押解途中,你們總該知道已經到了何處吧?」
那化子皺眉搖頭道:「小的從未聽說!」
章台鳳面色一沉道:「這話實在麼?」
那化子忙道:「小的不敢撒謊!」
章台鳳轉頭喝道:「君路遙!」
君路遙搖搖擺擺的走了過來,道:「又叫老夫了麼?」
章台鳳一笑道:「上次談過的那種藥有效麼?」
君路遙道:「有效無效,一試便知!」
說話之間,由袖中取出了一個絹袋,遞了過去。
章台鳳凝注著那驚惶失色的化子,道:「這袋中有一種測謊的藥丸,倘若你說的是實話,服下一顆之後,毫無影響,倘若說的是謊話,立刻穿腸而死……」
伸手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的藥丸,道:「服下去吧!」
那化子雙手連搖道:「小的從不吃藥!」
章台鳳沉聲哼道:「不論你吃不吃藥,這一次卻非吃不可了!」
不待那化子掙扎,伸手點了他的三處大穴,而後則戳上了他的結喉穴。
那化子形同木樁,立刻嘴巴大張,一動不動。
章台鳳淡淡一笑,把那顆藥丸輕輕的放在了他的喉嚨之內,而後又一按他的結喉穴,但聽咕嘟一聲,藥丸已經下肚。
此刻約當四鼓以後,章台鳳眸光轉動,叫道:「上馬!」
文無咎、君路遙、西門龍以及徐遠立刻應聲扳鞍上馬,準備啟行。
章台鳳則輕輕將那化子穴道拍活,柔聲道:「你好些了麼?」
那化子雙目微閉,像中了魔的一般,喃喃的道:「好些了,舒服得很!……」
章台鳳笑道:「經歷的事情,你都還記得麼?」
那化子笑吟吟的道:「記得,記得!……」
章台鳳道:「寧小鳳現在何處?」
那化子震了一震,道:「在樟樹店!」
章台鳳道:「不是在柳家屯麼?」
「不是。昨晚本應宿在柳家屯,但他們多走了十五里,宿到樟樹店,而且行程偏向了西南。」
「看來他們不會由這條路上經過了!」
「他們抄另一條大路,到泰山多走八十里。」
章台鳳哼了一聲道:「那麼你們為何守在此處?」
那化子又是一震,道:「我們受命監視白骨門的來人!」
章台鳳一笑道:「那很好……去樟樹店你路徑熟麼?」
那化子忙道:「熟得很!」
章台鳳在他肩頭輕輕拍了一掌,道:「帶路吧,立刻去樟樹店!」
那化子瞭望了一下天色道:「趕不及了,趕到樟樹店,天早就大亮了,他們必然也起程了!」
章台鳳笑道:「那就迎著他們走吧,只要遇得到他們,也就行了。」
章台鳳認蹬上馬,笑道:「委屈你多跑幾里路了!」
那化子並不遲疑,身形轉動,向林外馳去。
那化子雖是並未騎馬,但腳程卻不慢,顧自當先飛奔,所走的都是羊腸小路,橫越田野而行。
五匹健馬隨後相偕,蹄聲滴答,跟著那化子一路行去。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之後,方才走出了四十餘里,眼前已經岔到了另一條驛路之上。
此刻曙色初透,驛路上已經有了零零落落的客商行人,只見五十餘丈外一輛篷車正施然向前行來!
章台鳳淡然一笑,喝住那化子道:「你可以走了!」
那化子怔了一怔道:「我去哪裡呢?」
章台鳳一笑道:「去泰山朝拜呀!」
那化子面色一連數變,忽的噗通一聲就地坐了下來,喃喃的道:「我這是怎麼了!我……究竟做了些什麼?」
章台鳳在馬上笑道:「你做得很好,引領白骨門迎上了薛鎮山夫婦,是一件大功!」
那化子終於明白了過來,啊的叫了一聲,面色灰敗,咬牙頓足的道:「我該死,我該死……」
不待話落,探手一掌,向自己天靈之上拍去!
章台鳳等人倒料不到有此一著,欲待出手相救,可惜為時已晚,但聽噗的一聲,紅光迸現,那化子已死於就地!
章台鳳喟歎一聲,道:「這人倒是剛烈得很……」
沉聲又道:「徐遠,快些把他拖入林中,掩去血跡。」
徐遠應聲下馬,迅快的把那化子的屍體拖到了路邊的疏林之中,弄去了地上的血跡。
這時那馬車已在二十丈左右,章台鳳投注了文無咎一眼,道:「走!」
當先一夾馬腹,向前馳去。
五匹健馬均揚起四蹄,帶起一片滾滾塵霧,電掣而奔。
那馬車車簾深垂,駕車的是兩名身著寶藍色錦鍛長衫的中年漢子,後面緊隨著四個身著黃袍的僧人。
一切俱都相符。
那馬車見到五匹健馬馳至,立刻停了下來,馬車上的兩名中年漢子霍的跳下車轅,走到了馬匹之前。
章台鳳示意徐遠,輕聲道:「依我吩咐之言去做!」
徐遠輕應一聲,一帶馬頭,當先馳向車前,喝道:「爾等可是薛三爺手下之人?」
那兩名藍衫中年漢子拱拱手道:「小可正是!尊……」
徐遠哼了一聲,道:「不認得白骨標誌麼?」
那兩名中年漢子頷首忙道:「尊駕想必是白骨門派來迎接的人了,不知尊駕是……」
徐遠哼了一聲,大刺刺的道:「本座紅騎堂主歐陽嵩!」
那兩名中年漢子目光投注了五匹健馬一眼,試探的道:「歐陽堂主就只帶了四名從人麼?」
徐遠呵呵一笑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四名從人均是本門一流之選,足當白骨百乘……」
話鋒一轉,道:「車中是薛鎮山的妻子麼?」
兩名漢子應道:「正是!」
徐遠呵呵一笑道:「把她交與本座好了!」
雙腿一夾馬腹,向車簾邊湊去。
那兩名漢子相顧一眼,忽然橫身一攔道:「且慢!」
徐遠微慍道:「為什麼?」
兩名漢子之人道:「小可奉家主之命,是把寧小鳳直接解上白骨門,歐陽堂主應該去接的是薛鎮山,家主曾經吩咐過,遇上白骨門援手之時,要請你們速速趕去。」
徐遠一笑道:「本座親奉門主之命,來接的就是寧小鳳,至於薛鎮山,早已由屠總護法親率能手接下去了。」
兩名漢子半信半疑的道:「果然如此,有勞歐陽堂主護車隨行了!」
徐遠重重哼了一聲道:「本座只知奉門主之命,你們兩人算什麼東西,也敢對本座呼來喝去!」
那兩名中年漢子愕然道:「尊駕這是何意?」
徐遠道:「十分簡單,將馬車交與本座,你們去留聽便……」
伸手向車後一指,又道:「門主最是討厭和尚,要他們趁早滾蛋!」
那四名和尚勃然大怒,正欲發作,卻被那兩名中年漢子壓制了下來,只見其中之一嘻嘻一笑道:「這也沒有關係,果爾歐陽堂主是奉了門主之命,堅欲把寧小鳳接收過去,小可等也只好遵命,不過……」
微微一頓,道:「白骨門號令森嚴,堂主以上的地位,奉命外出辦事,必然會持有門主的金批令箭……」
徐遠大喝道:「你說這話又是何意?」
那漢子從容一笑道:「沒有別的意思,只請歐陽堂主將令箭出示一下!」
徐遠厲聲道:「你一非本門之人,二非成名高手,有什麼資格要看金批令箭?」
那漢子強壓著怒氣道:「因為此事關係重大,小可等不能如此粗心!」
徐遠哼道:「這樣說來,你們是不相信本座了?」
那漢子忙道:「小可不敢,只是為了慎重!」
徐遠躊躇了一下,道:「也好,你們哪個要看?」
那說話的漢子道:「不論誰看都是一樣……」
說著慢慢湊了過來。
徐遠探手入懷,待那漢子走近之時,突然由懷中把手抽了出來!
但他並未抽出令箭,卻是以快得不能再快的手法,兜胸一拳,向那漢子的前胸擂了過去!
那漢子萬萬料不到有此一著,登時被實實落落的搗中一拳,但聽蓬的一聲,一時口噴鮮血,頹然倒地!
另一名漢子見狀大驚,厲聲急叫道:「快走,這是……」
喝叫聲中,向車轅上跳去,欲圖駕車逃走,但他喊聲未完,人才跳到一半,立刻蓬的一聲摔了下來。
倒地略一掙扎,立刻死去!
只見他頭部有一個指頭大小的血洞,鮮血汩汩而出,原來被章台鳳的棗核鏢擊中要害,橫穿腦部而過。
那車後的四名和尚,已然抽出了戒刀,但見到兩名中年漢子未及交手就已雙雙慘死,一時嚇得怔在當場,作聲不得。
章台鳳沉聲叫道:「這四名和尚也留他不得,君路遙、西門龍……」
喊聲未畢,君路遙與西門龍已雙雙縱馬趕了過去。
那四名和尚均是徒步而行,哪裡跑得過兩匹快馬,四人跑出不足三丈,就被君路遙、西門龍兩匹快馬攔了回來!
君路遙喋喋仰天笑道:「老夫重出江湖,尚未一開殺戒,今天倒要拿你們四個和尚祭祭旃了!」
揮手一掌拍了出去!
但聽蓬的一聲,一名和尚應聲倒地,腦漿迸裂而死。
另外三名和尚見狀大驚,同時抖手撒出一片菩提。
君路遙放聲大笑道:「這點玩藝,那是班門弄斧了!」
振臂一揚,一股白色粉霧撒了出去。
但見白黑兩股煙霧一經激撞一起,然後又飄散開來。
西門龍向君路遙叫道:「這三個禿驢是用的什麼東西?」
君路遙笑接道:「毒藥,中人必死!」
西門龍大怒道:「老夫最恨用毒之人,這三個交給我了!」
翻身下馬,衝入了三人之中。
那三名和尚早已亡魂皆冒,鬥志全失,此刻只想找機會逃走,哪裡還有接戰交手的勇氣。
然而越是這樣,也就情形越糟。
於是,三名和尚變成了只有挨打的份兒。
西門龍身手何等矯捷,掌劈指點,三名和尚登時了賬。
雖是經過了一場惡鬥,大路上橫躺了六具屍體,但耗費的時間卻不過只有盞茶左右。
此刻路人稀少,在發生這種慘劇之時,湊巧的沒有一人經過,章台鳳眸光一轉,急道:「徐遠,快些收拾清楚,這些屍體必須拖到難以尋覓之處,或是設法埋了起來,千萬不能使人發覺。」
徐遠匆忙應命,立刻動手。
章台鳳湊到君路遙馬前,接過他的馬韁,道:「麻煩你駕車快走,岔到小路上去。」
君路遙微微一笑,由馬背上飛身而起,飄落到車轅之上,駕起馬車,向橫裡馳了出去。
西門龍不待吩咐,下馬拭去車轍血跡,章台鳳策馬隨後,與那馬車向岔路走去。
文無咎則勒馬立於路中,監視著四周情況。
等到一切就緒,三人方才策馬趕了上去。
走出一箭之地,已經追到了徐遠、章台鳳,此刻,那裝載著寧小鳳的馬車已趕入了一座密林之中。
章台鳳喝住徐遠,向文無咎輕聲道:「這裡四顧無人,可以把那丫頭拉出來了!」
文無咎輕輕頷首,伸手拉開了馬車車簾。
只見車中平躺著的正是在黃山之上與薛鎮山配成夫妻的寧小鳳。
寧小鳳雖未加束縛,但卻被閉了三處穴道,文無咎一見到她,禁不住心頭火起,但仍強捺著性子,探手拂開她被閉的穴道,喝道:「丫頭,下車吧!」
沒有應聲,寧小鳳平躺車上,不理不睬。
文無咎哼了一聲,喝道:「你的架子倒是不小,還要本姑娘抱下你來麼?」
說話之間,伸手扯住寧小鳳的足踝,用力拉了出來。
但聽蓬的一聲,寧小鳳被摔落就地。
然而,她卻哼也沒哼一聲,動也未動一動。
文無咎怔了一怔,吶吶的道:「怪了!」
俯下身去細細看時,不由吃了一驚。
章台鳳也已落下馬來,略一查看,也驚叫道:「完了,這丫頭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