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過得愉快吧?」傑克伯伯笑瞇瞇地看著他,「你讓我們追得好苦啊。你不該那麼做,孩子。」
索比真想揍他一頓,可是,當警衛人員把他推進房間時,雖然已經放開了他的手臂,但他的手腕還是被緊緊地捆著。
傑克伯伯收起笑容,瞟了一眼布魯德法官,說:「索爾,我與布魯德法官為你父親和祖父盡心盡力,可你從來都沒有感激我們的意思,這一點我們心裡自然十分清楚。可你還想給我們找麻煩。現在就讓你瞧瞧,我們是怎樣收拾那些不知好歹的小傢伙的。我們要好好地教訓教訓他。準備好了嗎,法官?」
布魯德法官一邊獰笑,一邊從身後拿來一條鞭子。「把他按到桌上去!」
索比醒來時大口地喘著粗氣,喲,好痛啊!他朝這個旅館小房間四周看了看,腦子裡使勁回憶這是什麼地方。許多天來,他一直東奔西跑,有時還兜了半個地球的大圈子,所以對這個星球的習俗民風已經瞭如指掌,不會感到很新奇了。他還弄來了一張足以亂真的新身份證。這倒不難,他在地下社會廝混過,一旦明白了所有地下社會都差不多以後,一切都迎刃而解。
哦,他想起來了,原來這兒是南美洲。
鬧鐘響了。正好是半夜,該走了。索比穿好衣服,看了一眼行李,決定不要它了,然後悄悄地從後樓梯下去,穿過小路,溜之大吉。
莉齊姑媽不太喜歡育空河的嚴寒,但還是要跟著去。這時,終於有人給萊達打來了電話,說離聖誕節沒有幾個購物日子了。索比設法在鈾城給律師回了個電話,加什笑著說:「1月4日上午9點59分,咱們第四區魯德貝克地區法院見。在這以前你千萬不要露面。」
於是在舊金山,索比和萊達當著姑媽的面吵了一架。萊達想去尼斯,索比卻一定要去澳大利亞。最後索比生氣地說了一句「備車!我一個人去」,就憤然離開,買了一張去悉尼的票。
那天,他耍了個假裝上廁所的老花招,坐地鐵穿過海灣。在確信已經甩掉盯著他的保安人員之後,他定下神來,細細地數了數他們公開吵嘴時萊達偷偷塞給他的那疊現金。將近200萬,裡面還夾著一張字條,說她很遺憾,只有這麼點錢,因為預先沒有準備好。
在南美洲機場等待轉機時,索比又點了點萊達給他的錢還剩多少,結果發現手頭已經很緊了。錢都是怎麼花的?
重新回到魯德貝克市以後,攝影師和新聞記者們蜂擁而來,將他圍了個水洩不通。他煩極了,拚命擠過人群,終於在9點58分在法庭上見到了加什。老律師點點頭,說:「請坐,希宗納法官就要出來了。」
話音未落,法官就到了。書記員用單調的聲音宣佈了古老的司法承諾:「……傾聽你們的申訴!」
加什道:「這個法官是布魯德控制的。」
「啊?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到這裡來呢?」
「因為你出錢叫我來跟他們打官司呀。不過,當一個法官意識到自己正處於眾目睽睽之下時,他就會變成一名好法官。你瞧瞧身後那些人。」
索比回頭看了看,只見法庭裡擠滿了記者,普通的旁聽者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只要我答應了別人的事,我一定會把它做好。」加什朝前排蹺了蹺拇指,說,「那個大鼻子怪傢伙是從半人馬座比鄰星來的大使,他身邊那個老東西是司法委員會主席,而——」他突然打住不說了。
索比沒有看到傑克伯伯,不過布魯德法官倒是坐在另一張桌子旁邊——他沒有看索比。索比也沒見到萊達,心裡感到孤單單的。
加什說完開場白就坐了下來,低聲對索比說:「小姐有句話轉告你,她祝你『好運』。」
索比只在作證時出場,此後便是針鋒相對和滔滔不絕的舌戰及法官的警告。宣誓時,索比認出了曾在魯德貝克家吃過飯、坐在前排已經退休的原同盟國最高法院首席法官,以後他再也沒有看到任何熟悉的人。
雙方當事人對每個問題都進行了沒完沒了的辯論,但是後來卻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法院荒唐地認為布魯德反對有效,引起了法庭上一片不信任的嗤笑聲,有些人還拚命跺腳以示抗議,弄得法官滿臉通紅。「安靜!否則把你們趕出去!」
在記者們的抗議聲中,整頓秩序的行動開始了。坐在前兩排的人靜靜地看著法官。來自外星的大使轉身對秘書悄悄地說了幾句話,秘書不斷在自己的速記機上打著字。
法官清了清嗓子,說:「……我們決不容忍無視法庭的行為,除非你們馬上安靜下來!」
庭審結束時索比不禁覺得有點奇怪:「……因此,法院最後認定,克賴頓·布拉德利·魯德貝克和馬莎·布拉德利·魯德貝克的死亡,已經確鑿無疑,而且死於一般性災禍。願他們的在天之靈安息。現請記錄在案,以備查考。」法官敲了一下木槌,接著說,「如果死者的遺囑保管人在場並持有遺囑的話,請他們現在出庭。」
法庭沒有審理索比的股份問題,不過索比還是進了法官辦公室,在一張父母死亡認證書的收訖憑據上簽了字,而威姆斯比和布魯德法官都沒有出面。
加什和索比從法官辦公室出來時,索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很難相信這場官司已經贏了。」
加什哈哈一笑,說,「別開玩笑了。我們只是贏了第一個回合。現在要開始花大錢了。」
索比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時,魯德貝克的保安人員們過來,帶他們擠出了人群。
加什的話沒說錯。布魯德和威姆斯比沒有靜待事態的發展,他們依然管理著魯德貝克聯合公司的事務,並在繼續進行較量。索比從未見過父母的委託書。現在,他對這方面的惟一興趣是,盡量弄清布魯德起草的和父母留下的文件中,是否存在著像他所懷疑的「可撤銷」和「只有經過雙方同意才能撤銷」的差別。
但是,當法院叫他們拿出文件時,布魯德宣稱,那些文件已經在處理日常過期檔案時銷毀了。法官認為此舉蔑視了法庭,他被判處10天拘禁,但卻暫緩執行。就這樣,此事竟不了了之了。
現在,威姆斯比已經不能代表馬莎和克賴頓·魯德貝克行使控股權,索比同樣也沒有這個權力。在對遺囑取證期間,股票都被凍結起來了。與此同時,布魯德和威姆斯比繼續擔任魯德貝克聯合公司高層職務,並得到了大多數經理的支持。而此時的索比卻已經不准進入魯德貝克大樓,更不用說去他原來的辦公室了。
威姆斯比沒有搬回魯德貝克莊園,他的私人財物都被送了出去。索比請加什搬進了威姆斯比原來的住宅,老人常去那裡睡覺,他們兩人都很忙。
加什跟他講過,為了解決產業問題,他們已起訴了97次。法庭時而贊成,時而反對,因此事情進展時而順利,時而又懸而未決。
至於遺囑,總的來說比較簡單,因為索比是惟一繼承人。不過還有幾十筆小遺產,倘若遺囑被宣佈無效,有些親戚也許可以因此得到一些東西。此外,「法律認定死亡」這個問題又被重新提了出來,其中法院判定的「一般性災禍」,與後來有人提出的「在不同時間的死亡」又起了矛盾。在有關這些問題的訴訟中,布魯德和威姆斯比都沒有出庭。老有某個親戚或者股東出來充當原告,索比由此斷定傑克伯伯已經籠絡好了人心,擺平了他們每個人。
惟一使索比傷心的訴訟是由他的布拉德利爺爺奶奶提起的。他們提出,因為索比沒有行為能力,所以應該由威姆斯比和布魯德繼續對他進行監護。除了以他不熟悉錯綜複雜的地球生活環境這一公認事實為理由外,另外還有一個證據,那就是他在國民警衛隊裡的一份病歷記錄。有位名叫克裡希納穆爾蒂的醫生證明說,他是個「潛在的情緒不穩定者,不應該對在某種壓力下產生的行為負責」。
加什請同盟國議會秘書長的私人醫生對索比進行了體檢,結果發現索比心智十分健全,完全具有法律責任的能力。但緊接著又有一個股東起訴,說無論從私人還是從公眾利益方面考慮,索比都沒有資格管理魯德貝克聯合公司的事務。
索比被這些東一鎯頭西一棒子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他漸漸明白了:做富人是要付出高昂代價的。由於支付打官司的費用和魯德貝克莊園的管理費,索比已經負債纍纍,而他又不能提取本應屬於自己的一直積攢起來的生活費。因為儘管法院多次作出認定索比身份的裁決,但布魯德和威姆斯比還是在這個問題上大作文章。
過了一段讓人心焦的時間以後,一家比魯德貝克地區法院高出三級的上級法院作出如下判決:在公司財產清理完畢以前,索比有權行使其父母的股份權。
根據公司章程規定的股東提案權,索比召集了一次股東大會,以選出新一屆高層領導人。
這次會議是在魯德貝克的大會堂裡舉行的。地球上大多數股東都出席了會議。在會議開始前的最後一分鐘,甚至連萊達都闖了進來。她高興地喊著:「諸位好!」然後轉過身去對繼父說,「爸爸,我接到通知後,決定來看看熱鬧,所以跳上公共汽車就趕來了。我沒遲到吧?」
儘管索比和其他領導成員都坐在台上,可萊達幾乎沒看他們一眼。索比既感到放心,又覺得傷心。自從在舊金山分手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萊達。索比知道,在魯德貝克市魯德貝克港灣有她的住宅,有時候她也到城裡去走走。但是加什卻勸他不要跟她聯繫——「她的行動表示她不想見你。當女人明確表示不想見到某個男人以後,如果再去追她,那便是傻瓜了。」
於是,索比一直提醒自己,必須盡快還清欠她的錢和利息。
威姆斯比提醒大家安靜,並宣佈說,根據要求,本次會議將提名選出上層領導人員。「多數股東同意,過去的商務問題留待今後處理。」小槌砰地一敲,「現在由大會秘書宣讀董事長候選人名單。」他得意洋洋地笑了。
這一笑引起了索比的擔憂,因為他和父母的股票只能控制45%以下的表決權。從有關名單和其他間接信息來看,威姆斯比控制了約31%的表決權。索比還差6%選票,他想以「魯德貝克的魯德貝克」名義,向股民們真誠呼籲,以實現自己的願望。雖然威姆斯比所需票數比他多三倍以上,但索比心裡還是沒有底。那些尚未投出的選票,很有可能會落到威姆斯比的口袋裡。
擔心歸擔心,索比還是站了起來,憑著自己的一份股票給自己提了名:「索爾·魯德貝克的魯德貝克!」
這以後,在座的其他高層領導人員個個甘拜下風,沒有出來競爭的,直到有人提出威姆斯比的名字以後,再也沒有人提名了。
「請秘書唱票。」威姆斯比拖著長音說。
「我們先報股東自投票,然後再報別人代投票,由文書根據原始檔案數據核對股票編號。現在開始,索爾·魯德貝克……的魯德貝克。」
索比投了自己45%的全部股票,坐下來後感到很疲憊。他隨手掏出袖珍計算器算了算。共有94000股,索比不相信自己能記住一個一個累加起來的總得票數。秘書不停地讀著股票數,文書嘴裡唧哩咕嚕地重複數字,一邊核對著檔案上股票的序號。索比需要再拉5667股,才能以多出一票的成績勝出。
索比的票數開始慢慢增加——232……906……1917,其中有些是本人投的,有些是別人代投的。但是威姆斯比的票數也在上升。有的股東在聽到自己名字以後,只說一句:「代理。」還有些名字沒人回答。索比認為,威姆斯比可能已經擁有了那些代理股票。但是,投給「魯德貝克的魯德貝克」的選票還在增加,2205……3036……4300……到這裡便停住了,現在正在報出最後幾個名字。
加什側過身子對索比說:「剩下的只有那一對兒了。」
「是的。」索比收起計算器,心情十分懊惱——這樣看來,到底還是威姆斯比贏了。
很明顯,已經有人叮囑過秘書最後要宣讀誰的名字。「尊敬的布魯德法官!」
布魯德把自己那筆舉足輕重的股份投給了威姆斯比:「投給我們的董事長約翰·威姆斯比先生。」
威姆斯比也站起來,滿面春風地說,「我以自己的名義投上一份,再以別人轉托的代理人身份與秘書一起投上……」索比實在聽不下去了,只想馬上找到自己的帽子一走了之。
「計票結束,我宣佈——」秘書開始宣讀最後的選票數。
「等一等!」
萊達站了起來,說:「還有我呢!我是第一次參加會議,也想投出自己的一票!」
她的繼父連忙說:「好啊,萊達,不過你可不能胡來。」他轉身對秘書說,「這不會影響選舉結果的。」
「不,這恰恰會影響選舉結果!我要給索爾·魯德貝克的魯德貝克投上1880股!」
威姆斯比目瞪門呆,說:「萊達·威姆斯比!」
萊達反駁道:「我的法定名字是萊達·魯德貝克。」
布魯德喊了起來:「這不合法!選票已經記錄完畢,你的已經不能算在內了……」
「哼,胡說!」萊達大聲地說,「我本人就在這裡,而且我還在投票。還有,我已取消了代理——在宣佈開會前10分鐘,我就在這幢大樓的郵電所裡辦了轍銷代理權手續,並親眼看著它被拿到『本公司被代理人辦公室』去簽字。法官,要是你不信,可派人去核實一下,怎麼樣?我就在這裡,現在把我的股數加上去。」說完,她轉過身去,朝索比微微一笑。
索比也向她使勁地笑了一笑,然後板著臉,低聲對加什說:「為什麼要對我保密?」
「不這樣做,『誠實的約翰』就會知道,他必須通過求、借、買等各種方式弄到更多股票才能當上董事長。要是那樣的話,他可能已經獲勝了。萊達按照我的吩咐,先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多好的姑娘,索比,選擇她不會有錯。」
5分鐘以後,索比臉色蒼白,顫顫抖抖地站了起來,拿過威姆斯比放下的小槌,對股東們宣佈:「現在選舉其他董事。」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了。股東們熱烈地一致通過了加什和索比擬定的董事會候選人名單,名單裡還增加了一個萊達。
萊達又站起來:「哦,不行,你們不能選我做董事。」
「這是破格錄選,你已經履行了職責,現在接受吧。」
萊達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坐下了。
秘書宣佈選舉結果時,索比轉身對威姆斯比說:「你依然是總經理,對不對?」
「是的。」
「你落選了,你的一份股份將歸公司所有。也不要再回你的老辦公室去了,現在就請拿上你的帽子走人吧。」
布魯德按捺不住地跳了起來。索比轉過身去,說:「你也一樣。警衛,將他們送出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