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比發現,要弄清真相是很困難的。此後的生活大致跟以前差不多,但並不完全相同。他暗暗懷疑,在學習商務方面,自己有時並沒有得到足夠的幫助,以掌握那些互不相關的數字以及沒有好好整理(凌亂程度未免也太過分了)、囉嗦晦澀的「總結」、「分析報告」。他這方面的知識實在太有限了,連起疑心的資格都沒有。
但從拒絕布魯德法官的要求那天起,他還是漸漸起了疑心,而且越來越明確。多洛雷斯好像還是跟以前一樣熱情,他一開口,人們依舊立即遵命。但送給他的資料卻越來越少,後來竟漸漸不送了。他們總是用種種理由來搪塞他,使他搞不到自己想知道的東西。什麼「調查報告正在準備」啊,「負責人出城了」啊,或者「那些東西是保險庫裡的檔案,今天庫裡沒有一個負責人」等等。布魯德法官和傑克伯伯一直沒有再露面,他們的助手雖然都很有禮貌,但卻解決不了問題。索比也沒有辦法逼問傑克伯伯。萊達告訴過他,「爹爹不得不經常外出。」
索比辦公室裡的事情開始亂得一團糟了。儘管那個圖書館是多洛雷斯一手操辦起來的,但她好像還是找不到、或者甚至想不起索比已經作過記號要保留下來的文件資料。最後他發了火,把她訓了一頓。
她默默地忍受了。「對不起,先生。我已經盡力了。」
索比向她道了歉。他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人是不是在怠工,以前他在檢查、監督裝卸工時就學會了這套本事。但他就是克制不住,這才嚴厲地斥責了她。索比最後安撫道:「真的對不起,你休息一天吧。」
「哦,我不能休息,先生。」
「誰說不能休息?回家去。」
「我不願意回家,先生。」
「嗯……那就請自便吧。但是你要到女子休息室去躺一會兒或者幹點其他什麼事。這是命令。明天見。」
她憂心忡忡地走了。索比坐在不能行使任何權力的寫字檯旁思考著。
索比需要的是一個人留下來,免受各種事情和數字的干擾。他開始整理起自己腦子裡的一些想法,把考慮結果列了出來:
第一:因為他拒絕在委託書上簽字,所以布魯德法官和傑克伯伯對他採取排斥態度。
第二:就算他是「魯德貝克的魯德貝克」,但繼續管理公司事務的是傑克伯伯——直到法律正式宣佈自己父母親死亡為止。
第三:布魯德法官曾經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在他承認傑克伯伯的管轄權並在委託書上簽字以後,他們才會開始認定他父母死亡的工作。
第四:他不知道父母簽字的那些文件內容。儘管作了最大努力想跟他們攤牌,逼他們拿出那些文件,但還是失敗了。
第五:「所有權」和「控制權」截然不同。傑克伯伯控制了索比所擁有的一切,同時,傑克伯伯只擁有作為代理董事長所必須擁有的一份股份(萊達擁有大量股份,因為她是魯德貝克家的人,而傑克伯伯不是——但傑克伯伯或許還能控制她的股份,因為萊達對商務不太關心)。
結論:
結論是什麼呢?傑克伯伯是不是在幹一些欺騙勾當,又不敢讓他知道呢?噢,看上去好像又不是這麼回事。傑克伯伯有那麼多薪水和紅利,只有財迷才會想要更多的錢。父母親的賬目看上去很乾淨,有一筆巨額結餘。傑克伯伯交給他的一億元,幾乎是從牛身上拔下的一根毛。其他惟一開支就是給布拉德利爺爺奶奶的生活費,再加上家裡的一小筆數額和產業上的費用。都不是很多,一兩億元罷了。
結論是:傑克伯伯是個老闆。他喜歡當老闆,而且有可能的話,他還想繼續當老闆。
「地位」,傑克伯伯有很高的地位,並且在為保住這個地位而奮鬥。索比覺得自己終於明白了他的心思。傑克伯伯一邊抱怨,一邊承受著超負荷的工作,因為他真的喜歡當老闆——就像船長和族長一樣,雖然自由貿易船裡每個家庭成員都拿著同樣的股份,但他倆還是傻乎乎地拚命工作。傑克伯伯也是「族長」,不想把自己的最高地位讓給一個年齡只有他三分之一,而且(咱們實話實說吧)不能勝任領導工作的人。
經過仔細考慮以後,索比覺得還是應該在傑克伯伯的委託書上簽字,因為這份工作本來就是他的,而索比只是繼承這個產業罷了。如果傑克伯伯的地位被活生生地倒置過來,他一定會感到很絕望,而且這對他來說,似乎也是一種極不公正的逆轉。
好吧,就把這副擔子留給他吧!事情辦完以後就加入警衛隊去。
但是索比不想到布魯德法官那裡去認輸,因為他已被他們拋在一邊了。他最強烈的本能反應是對抗為他自己所不滿的任何當權人物,這種靈魂深處習慣性的思維模式可以說是由鞭子抽出來的。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覺得自己很倔強執拗。他認為老爹也會同意他的做法。
說到老爹,他想起了一些事情。魯德貝克是否與奴隸買賣有關,或者有間接關係?現在他明白了老爹為什麼要他堅持下去——在弄清真相以前,他決不罷手……如果那種難以說清的與奴隸買賣有關係的情況確實存在的話,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可是現在他怎樣才能弄個水落石出呢?他是魯德貝克的魯德貝克,可他們卻已經捆住了他的手腳,就像老爹講的《格列弗遊記》裡那個老兄一樣,目前他就是處於那種狀況。
是啊,老爹向X部隊報告時曾說過,某些大飛船公司、薩爾貢政府和專門從事奴隸買賣的劫掠船之間有一種關聯。劫掠者必須有船。船嘛……噢,想起來了,上星期他在一本書裡見到過。裡面提到了銀河運輸公司製造的從0001號開始到現在為止每艘船的歷史。索比走進圖書館。嗯……是一本狹長的紅書,不是錄像帶。
該死的東西不見了……就像最近許多東西不見了一樣。不過因為他對飛船很感興趣,所以當時幾乎已經能把那本書背出來了。於是他把書中內容默寫了出來。
銀河運輸公司生產的大多數飛船都用於同盟國,有些賣給與魯德貝克有利益關係的公司,還有一些銷往其他地方。這家公司的船還有一部分賣給了貿易商,這是令人欣慰的事。但是有的船落入了其他人手裡,這些人他不知道是誰……但他覺得自己記得所有做合法生意的星際商人的名字,至少知道同盟國控制範圍內的合法商人。如果是自由貿易商,他肯定知道。
假使搞到了那本書,在辦公室裡也不能證明什麼東西。也許在地球上沒有辦法查出什麼名堂……可能連布魯德法官和傑克伯伯都不知道是否存在什麼可疑的事。
他站起來打開自己已經安置好的銀河顯示器,可是裡面只能顯示銀河系中已被開發出來的那一小部分情況,而且報道內容少得可憐。
索比在控制面板上開始操作。先用綠色標出九星,再用黃色標出貿易商避之惟恐不及的瘟疫區。接著,他又標出他和父母親在被抓路上的兩個起止星球。之後,他又用同樣方法標出與失蹤的所有「同胞」飛船相關的星球。
結果是一片密集的五顏六色。以星際距離而言,那些星球之間挨得相當近,都與九星處在同一區域。索比看著那個地方,輕輕吹了聲口哨。老爹是對的。但如果沒有像現在這樣用銀河顯示器展示出來,它的位置是很難探明的。
索比考慮了一下巡航半徑和銀河運輸公司設在那裡的能量補給站,又用橙色標出「鄰近的」銀河承兌公司銀行辦事處。
接著,索比對上述情況作了一番研究。
這還不能算是確鑿的證據——還有哪些別的公司在那裡活動?
他想弄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