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江胖子和王老六出來的時候是深夜了。
天空暗淡無光,縣城的大街小巷裡的店舖都已經關門打烊,冰冷的路燈慘白無力地照射在地上,印出了幾個清冷的影子。
牧良逢陪著兄弟們喝了不少酒,大家都有幾分醉意了,劉團長明顯喝得最多,說話開始口齒不清起來。吳參謀長到底是參謀長,暗示團長不能再喝了,牧良逢這才讓兄弟們打住,讓阿貴扶著團長回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自己送江胖子和王老六出來,三個人在大街上走了一會兒。江胖子和王老六揮揮手說:「那你先回去吧!我們倆邊走邊聊,一會兒就到家了。」
「那你們走吧!我不遠送了!」
站在街口,牧良逢看著他們有些踉嗆地消失在路燈下面,這才起身往回家裡走,大街小巷早就空蕩蕩地不見半個人影,除了偶爾的一兩聲狗吠和鞭炮聲,四週一片沉寂。牧良逢不怎麼會喝酒,所以今晚沒醉,剛才陪江胖子和王老六邊走邊聊,不覺間已經走了老遠。
踩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他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響起,不對,除了他的腳步聲,身後還有另外一種聲音,儘管那聲音很細微,但是在深山長大的牧良逢還是感覺到它的存在。那聲音就像一條摸索著在追蹤獵物的毒蛇,擦著地面沙沙作響。
牧良逢沒有回頭,他繼續往前面走,突然,他感覺到一道細微的寒光從身後晃了一下,和他前方的路燈一明一暗,爭相輝映。初春的夜晚殺氣立現,牧良逢的手迅速摸向腰間,才發現自己身無長物,步槍和手槍都放在家裡。
事發突然,牧良逢來不及多想,他飛速轉過身來……與此同時,只見兩條蒙面大漢從後面沿街的陰暗處閃了出來,飛速撲將上前,兩人手中一人一把明晃晃的長刀。
「什麼人?」牧良逢吼了一聲,拉開架勢準備迎敵,但是他是一個沒有了槍的槍王,戰鬥力自然大打折扣。
那兩條蒙面大漢也不搭話,提起刀就朝他砍了過來,牧良逢雖說搏鬥不是他的強項,但在血雨腥風的戰場上多少也練到了一些本事,加之他在軍統的特訓班接受過搏鬥訓練,碰到這種緊要關頭,潛意識地使出學到的技藝。他側了一下身子,躲開這致命的一刀,然後飛起一腳踢中一個刺客的手腕,只聽到「鐺」地一聲,一把刀被掉到旁邊的青石板上。
另一把刀已經擦著牧良逢的胸口劃了過去,牧良逢甚至感覺到了冰涼的刀鋒散發出來的寒氣。牧良逢再次躲過致命一擊,機不可失,他就勢一滾撿起地上那把刀,有了傢伙在手上,牧良逢底氣足了許多,與兩個大漢在街心撕殺起來。
那兩個蒙面大漢卻是招招殺著,看得出來是一定要致他於死地了。
牧良逢下手也挺狠,拿出來了殺鬼子的勁頭拚命自保,無奈好漢難敵四支手,沒一會兒他的肩上被刀劃了一道口子,但其中一個蒙面大漢的後背也被他砍了一刀,一時間,鮮血流了一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雙方都有些慌亂起來。這裡離一連連部不遠,蒙面大漢遲遲不能得手,擔心牧良逢的援兵趕到有點發慌。而牧良逢也著實沒折了,從這兩人的身手來看,肯定都是玩刀出身的,好在自己搶到一把刀,否則早就被砍翻了。
牧良逢稍一分神,受傷的蒙面大漢一腿踢在他的小腿,一陣鑽心的疼痛讓牧良逢差點摔倒,另外一條大漢抓著這個機會,刀子直朝他肚子刺了過來,牧良逢暗暗叫苦,心想這下真是陰溝裡翻了船,自己要不明不白死在這個鬼地方了,躲是躲不開了,他索性閉上了眼睛……
「怦——」
一聲槍響,拿刀的蒙面大漢應聲倒地上,受傷的蒙面大漢看到牧良逢的援兵趕到,再也顧不了許多,起身逃之夭夭,轉眼間就消失在陰暗的小巷子裡。
牧良逢睜開眼睛一看,街心正站著他的愛人柳煙,她的手裡,正緊緊地握著他送給她的那把小手槍。
牧良逢將中槍倒地的蒙面大漢的頭巾掀開,藉著細微的路燈仔細辨認了一下,卻發現是一張陌生的臉。
「你怎麼來了?還學會開槍了。」牧良逢笑呵呵地轉過身來,看著柳煙問。
柳湮沒有說話,她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牧良逢這才意識到,她殺人了,一個本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為了救自己的愛人殺人了。這事情對她而言太過恐怖太血腥了,鬧不好會成為她一輩子的惡夢。想到這裡,他快步上前抱住柳煙:「姐,你把那小子打殘廢了。」
「他沒死?」柳煙睜著一雙驚恐萬狀的眼睛。
牧良逢笑著哄她說:「你的槍打偏了,正好打中他的大腿,現在人已經暈過去了,但是死不了。」
「真的?」
牧良逢點點頭:「真的!」
一連的士兵聽到槍聲,已經快步跑了出來。
「連長出什麼事了?」小伍和阿貴提著槍看了看這情況問。然後他們看到了牧良逢肩上的血跡:「連長受傷了,快叫醫護兵。」
「一點破肉傷沒關係,剛才有兩個小賊想暗算我,不過現在沒事了。」牧良逢說:「阿貴,你先送嫂子回去,我們把這傢伙送到醫院去審問。」
猛子看了看那地上的大漢,說:「這人都已經……」他本來想說這人都已經死了,還送醫院幹嗎。但看到牧良逢的眼色,立即改口說:「這人都已經暈了,送到醫院也審不出個什麼名堂了,索*給江胖子算了。」
猛子一提江胖子,牧良逢立即一個激靈:「不好,江胖子他們有危險。阿貴,你先護送你嫂子回去,其他的跟我來。」
士兵們子彈上膛,跟著牧良逢開始向憲兵隊方向狂奔而去。
清冷的大街上,因為這群荷槍實彈的士兵出現顯得殺氣十足,士兵們尖銳的腳步聲踩在青石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在這沉寂的深夜時分,更平添了幾絲詭異。
大家一路追下來,聽到前面不遠處傳來一聲槍聲,接著,槍響激烈起來,看來前面是交上火了,大家加快了步伐,他們趕到的時候,警察大隊和憲兵隊的人也到了,正在往刺客逃走的方向追擊。
牧良逢跑了過去,看到江胖子手臂上中了一槍,好在王老六安然無恙。
「傷得重不重?」
江胖子呵呵一笑說:「沒意思,只是擦破了點皮。」
牧良逢看了看他的傷口,子彈從左臂上方打了進去,皮開肉綻鮮血流了一地,彈頭還留在肉裡面。牧良逢這才放下心來,總算沒有出大問題。
「一定是36軍那幫王八蛋干的。」王老六火冒三丈地說:「好在我們倆個都帶了槍,否則只怕早就橫死街頭了。」
小伍說:「這群王八蛋,一點也不知道避嫌,前腳失利,後腳就沖人下黑手。」
「人家穿起軍裝就是兵,脫下軍裝就是匪,沒有鐵證,你也拿他沒辦法。」江胖子說。
牧良逢說:「現在不說這個,先送你去醫院,然後想辦法查清楚這事。」
一個警察大隊長,一個憲兵隊隊長,一個是國軍的中尉連長,三人在居然縣城遭到暗算,這種事情發生在國民政府控制嚴密的縣城,無疑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尤其是在委員長即將到柳州這種敏感時期。
事情發生的半個小時內,從地方政府到軍方,幾個首腦人物的電話先後打了過來詢問此事,要求一查到底。警察大隊和憲兵隊聯手,鐵了心要抓到刺客,進而拉出幕後黑手。
警察大隊和憲兵隊開始全縣城搜索,考慮到人手不夠,牧良逢把一連調給了警察大隊,供他們調配使用。警察大隊以前極少深夜擾民的,但是為了追查刺客行蹤,這次也顧不得許多了,一路警察和憲兵繼續沿著刺客逃跑的方向追擊,其他的警察開始挨家挨戶進行大搜查。
刺殺王老六及江胖子的兇手是4個人,本來是想用刀的,結果被鬼精的江胖子及時發現險情,搶先動手開了槍,這才逼刺客開槍還擊,其中一人被江胖子打成重傷,別一人被牧良逢砍傷,所以江胖子和王老六下令,發現槍傷和刀傷的人一律抓起來。
把江胖子送到醫院後,牧良逢越想越覺得對不起這兩位兄弟,這事毫無疑問是36軍的人幹的,而江胖子和王老六是為了保住自己這條小命才得罪了36軍的人,從而遭致報復。現在兄弟們出了事,自己怎能袖手旁觀?
一個警察小隊長跟著牧良逢從醫院出來。
牧良逢問他:「醫院裡安排人手沒有?」
警察小隊長說:「安排了四個兄弟在醫院保護江大隊長。」
牧良逢曾經在淪陷的武漢,就跟漢奸玩過這手回馬槍,所以他也但心刺客們玩這一手,知道情況妥當後。他才帶著一個排的兄弟跟隨警察們搜索縣城。
近千軍警在小小的縣城一折騰,刺客終於藏不住了,在城西一家煙館的後面,幾個躲藏在那裡的刺客與搜過來的軍警發生槍戰,且打且退,向縣城東面撤退,縣城東面是36軍的勢力範圍,一旦讓刺客們逃到那裡,想再找到就難了。
牧良逢一聽到槍聲就帶著人就往事發地點跑去,幾十幾個警察憲兵正在與刺客槍戰。
因為考慮到要活捉刺客,所以軍警們並沒下狠手,只是一昧地消耗他們的彈藥,刺客們退到街邊的一家商舖旁邊,用手槍向追兵射擊。牧良逢帶著人已到。
「給我一把步槍,我收拾掉這幾個王八蛋。」牧良逢從旁邊的士兵手裡接過一把步槍。
「長官,我們想活口,你這槍王一出手,那他們就死翹翹了。」警察和憲兵急了。
牧良逢說:「我當然知道要活口,放心,打不死他們。」
路燈下,一個刺客正準備抬起手槍來開火,牧良逢提起步槍就扣動了板機,那刺客的握槍的手立即被子彈穿了一個洞,手槍應聲落地。
另外幾個傢伙沒用多久,手槍也被牧良逢打落,他這一手讓在場的警察憲兵看得目瞪口呆,特務團有個槍王他們只是聽說過,但真正見識他的槍法還是第一次。
最後一支手槍被擊落後,牧良逢放下槍說:「去捉人吧!」
警察憲兵們一擁而上,準備將這幾個倒霉蛋活捉。
就在這時,刺客們後面的街面上出現大隊國軍士兵,為首的正是那個36軍的中校軍官。36軍的人也不言語,以飛快地速度猛撲上來,沒等警察和憲兵們反應過來,一頓亂槍將幾個受傷的刺客打成了篩子。
「簡直是無法無天,堂堂一個縣城,竟敢開槍暗算我公務人員。」中校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
「我們要抓活的,你們這不是殺人滅口嗎?」帶隊的警察和憲兵火了,質問36軍的中校說。
「兄弟,說話要負責任,我們好心幫你們打死了刺客,你們不感謝我們,反而污蔑我們,這是什麼意思?」中校裝腔作勢說。
牧良逢氣得兩眼冒火,但是人家搶先一步動了手,玩了一手死無對證,原本的鐵證一下子全沒了,放在檯面上說,充其量只能算他們武斷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