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夜,更深更沉……密林中更是漆黑地伸手不見五指。
四周除了冷風吹拂樹梢的沙沙聲,只有秋蟲枯寂單調地低鳴。
靜……忽然——有異響驚起飛鳥!
哈赤探手握緊彎刀,仔細聆聽周圍。
「喀喀!」
「沙沙!」
那是有人踩碎枯樹枝時所發出的聲音。
哈赤神經倏地繃緊,兩顆牛眼,聚精會神地盯住發出異響的方向,他握刀的手已緩緩提起……「哈赤,是我!」
哈赤驚喜地低呼道:「小刀少爺,你怎麼來了?」
「不只是他來了!」丁仔隨後探出頭道:「我們全到啦!」
密林間登時響起瑣瑣細細的輕響,狂人幫的眾將官一窩蜂擠到哈赤面前不遠,其中赤焰小子赫然在焉!
小妮子嬌俏道:「要不是赤焰找到我們,我們恐怕到現在還滿山亂跑的四處在找你們呢!」
她接著四處張望,問道:「小混呢?」
「你老公我,在這裡。」
原來,小混所坐之處旁邊便是草叢,而前方正巧被哈赤龐然如山的身軀掩擋住,所以,小妮子等人一時間並未注意到小混的蹤跡。
小妮子佯道:「死混混,你躲起來做啥?又想嚇唬人是不是?」
小混聲音微啞道:「不躲起來,我可能就真會變成死的混混。」
小刀聽出他聲音中的不對勁,急忙搶身上前,探視道:「小混,你已經和他們幹上了?」
小妮子驚呼一聲,撲身問道:「小混,你又受傷了對不對?」
丁仔恨恨地跺腳道:「辣塊媽媽的,這些傢伙竟敢玩真的,我呸,這筆帳非得討回來不可!」
小混擺擺手阻止他們七嘴八舌,沙啞道:「你們不好好在普濟寺抱佛腳,反而能追到這裡來,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聲?」
丁仔搶先道:「不只是風聲,而是已經展開了行動。」
小刀解釋道:「前兩天普濟寺裡突然住進不少各門各派的年輕弟子,我看不是路數,晚上就叫丁仔去打探情況。
原來他們都是衝著你而來,據我們推測,可能是為了在逍遙樓時,你不買金劍公子面子那回事,因為怕你雙拳難敵四手,所以連夜趕來。」
小妮子接口道:「黃昏的時刻,我們還聽到你的鬼叫聲,認清方向趕來之後,卻又找不到你。如果不是赤焰小子站在山頂放聲嘶叫,我們都還轉錯方向,正打算往另一頭走。」
小混嘿嘿笑道:「我看來找我,只是你們逃避禪七的借口吧!嘿嘿……」
小刀等人微怔之後,亦是嘿嘿乾笑一陣,乾脆默認不予置評。
小混伸個懶腰,活動一番手腳,了然道:「看在你們所找借口,讓我聽來很爽的份上,這回你們擅離職守的事,本幫主非常大方地不予計較。」
小刀咂嘴笑道:「得了,令人惡騷的幫主,打屁打夠了沒有?說點正經事如何?比如:
你傷的如何?你遇上些什麼人物?」
小混倏地橫眉豎目,一副想吃人的樣子,嗔目叫道:「誰說我打屁?」
小刀猛地一怔,卻見小混已經換副臉色,嬉皮笑臉道:「我是怕你們太擔心我受傷,故意和你們打哈哈,其實,我這傷也沒啥了不起,只能算第三流的小卡司。」
小刀搖搖頭,嘻笑道:「他奶奶的,你這小子翻臉比翻書還快,你怎麼沒投生在戲班子裡?我保證你一定能大紅大紫!」
小混哧地一聲,道:「戲班子算什麼,我還打算進軍好萊塢吶!」
隨即,小混正色道:「廢話少說,老哥,據你們所知,普陀山上來了多少想踢館的人?」
小刀沉著的說道:「據丁仔探得,九大門派裡的華山、青城、崆峒等三派已經到達……」
小混低笑道:「也已經動過手,他們可以刪掉不算。」
丁仔咋舌道:「你這身傷就是這麼來的?」
小混昂然得意道:「然也,我還遇見老哥的堂兄!」
小刀茫然道:「我的堂兄?我哪有什麼堂兄?」
小混黠笑道:「他叫孫浩文,外號叫雙絕。你親生的老子是他的叔叔,他不是你堂兄是什麼?」
小刀如今已能接受自己的身世,只是淡然頷首道:「原來如此。」
小混輕笑道:「你這堂兄說來還頗有出息,為人也算正派。不過華山派卻不是什麼好環境,光看他師兄那個陰險的白文華就知道他們是怎麼教導門下,真是沒格調嘖嘖。」
小刀啞然一笑,他可沒理由反對小混,畢竟,華山派和冷艷宮說來也算是世仇。
小混忽然呵呵失笑道:「就這麼決定啦!」
小妮子奇怪問道:「你又決定什麼?」
小混狂謔道:「為了替華山派留個好種,將來如果有機會,就把老哥的堂兄也引渡入幫!」
小刀消遣道:「如果真的加入狂人幫,我很懷疑這個種,還能好多久?」
「呸呸呸!」小混白眼道:「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他接著睨眼問道:「除了這三派,還有些什麼人物敢來找碴?」
丁仔扳著指頭數道:「還有江北飛馬堂、嶺南雙刀門、江南雷火門,這三撥人已經到達普陀山。聽他們的談話,好像與金劍公子有結拜之誼的武林四大公子,玉簫公子皇甫涇、銀槍公子石天鵝、翠笛公子端木青雲、雪琴公子濮陽無華等人即將到達。
至於九大門派的其餘六派都已接獲消息,只是尚未決定是否參加這次普陀山之行;另外是不是還有其它人就不得而知。」
小混聞言,驀地哈哈大笑,笑得其它人莫名其妙。
半晌。
小混方才收斂笑聲,高興無比道:「奶奶的。看來我曾能混的面子的確夠大,只是不吃一頓飯,竟然勞動這麼多門派的人到普陀山來朝見於我。過癮,真是過癮嘖嘖!」
小妮子嬌啐道:「你少得意,這些人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看你到時候如何去應付他們。」
小混傲然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怕誰呀,再說……」
小混故意斜瞟著小妮子,狡黠地笑謔道:「如果真的擋不住掩不了時,我就學漢元帝的昭君和番,把你送給那些有理說不清的番仔公子們,他們看在你這個大美人的面子上,不好意思不和我講和吶!」
小妮子跺著腳,嗔叫道:「死混混!你若真敢把我當做王昭君,我就學梁紅玉,反而帶頭領兵來討伐你。」
小混等人聞言全都誇張地瞪大眼睛,瞅著怒氣沖沖的小妮子。
丁仔豎起大拇指,佩服道:「要得,你不愧是女中豪傑!對,絕對不能太過便宜這混混!」
小混順手啪地賞他後腦勺一大巴掌,憋笑道:「辣塊媽媽的不開花!你怎麼可以如此破壞我們的感情。」
丁仔揉著腦袋,叫道:「是你自己先要無情,怎能怪我教小妮子無義。」
小刀落井下石道:「有道理嘖嘖。小妮子,這混混竟然不念舊情,你也不必對他客氣,老哥我自願充當你討伐此混混的先鋒官。」
小妮子得意地瞄著小混,一副我看你囂張到幾時的表情!
小混悻悻然道:「奶奶的!人在衰(倒霉),種胡瓜仔也會生出菜歸(瓜)。認識你們這群陣前倒戈的傢伙,是我此生最大的不幸。」
小刀嘿然笑謔道:「這是告訴你,天下的真理只有一個,而我們都是擁護真理的正人君子!」
小混沒皮條可耍,索性耍賴道:「不好玩,不好玩,不跟你們玩啦!」
他那嘟起嘴的樣子,比吃奶的小孩還像小孩。
小妮子被他做怪的表情,逗得噗哧直笑,頗有花枝亂顫的看頭。
小刀好不容易,強忍著笑意道:「依我看,此次各大門派的年輕弟子齊集普陀山,其實為杜雲亭出氣只是個借口。」
「我也這麼認為!」丁仔沉思道:「那他們的目的究竟為何?」
小混嗤笑道:「還不簡單!這次會來找麻煩的傢伙,都是各門各派中年輕一輩,那不正說明,他們一是年輕氣盛,容不得年紀比他們小的我,比他們出名;二嘛!就是想借扳倒我的機會,好讓自己更出名。」
小刀頷首道:「沒錯。在江湖上,打敗已成名者,往往是成名的快捷方式。如今小混落了個小辮子給他們抓住,自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小妮子怔忡道:「那以後小混豈不是沒有安靜的日子好過。」
小混得意地瞅眼道:「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混江湖可是沒有三天太平糧好吃,現在你知道了吧!」
丁仔神態狂然道:「辣塊媽媽的。混江湖就是要過這樣的日子,才算沒有白混一場,嘿嘿……的確是過癮嘖嘖。」
小混呵呵道:「現在你知道加入狂人幫就是抱對大腿了吧!想要風風光光地闖江湖,就得跟我來。」
小刀啐笑道:「他奶奶的,又不是賣狗皮膏藥,你喊什麼廣告口號!」
經他們這一番笑鬧,天已有些朦朧的微亮。
小混看看天色,黠笑道:「好了!咱們該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順便計劃看要如何對付這些名門弟子們。光靠咱們自己一張嘴狂,可不一定狂得起來。
這遭要是搞得好,狂人幫可又要轟動武林,驚動萬教!不但紅,而且紅得發紫,紫得發亮!」
丁仔接口道:「亮的好,亮的妙,亮的呱呱叫。別別跳,這才是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前兆!」
小混和他對看一眼,兩人同時張狂地仰直喉嚨,盡情地哈哈大笑……驀地——「笑夠了吧!」
一個冷幽幽的聲音不屑道:「你們的得意也就到此為止!」
小混他們不約而同朝林外望去,朦朧的天色下隱約可見數條人影,正疏落有致地圍困於密林之外。
小混猶自環臂盤坐於地,懶散中帶著調侃問道:「你們又是哪一路的牛蛇鬼神,還不快快報上名來,好讓本幫總護法超度爾等上路!」
丁仔摩拳擦掌附合道:「然也!雖然已經過了七月的普渡時節,不過特地為你們加開的超度列車已經等候很久,諸位不用擔心到不了地獄之門。」
「嘿嘿……」一陣尖銳刺耳地怪笑聲,笑得小混等人雞皮疙瘩直打顫。
「狂人幫的小輩,你們果然狂不虛傳,可是卻也狂得無知,狂得該死!」
這說話聲,尖銳中猶帶著粗嘎的磨擦聲,就好像有人拿著石頭刮磨玻璃一樣的難聽。
小混掏掏耳朵,朝密林外叫道:「他奶奶的,這麼難聽的聲音,是哪家在殺雞?也虧你有如此勇氣,竟敢在大庭廣眾下鬼嚎,簡直是妨礙安靜的特級噪音。」
「嘿嘿……」那怪笑聲,笑比哭還難聽道:「曾能混,老夫定要拔掉你的舌頭,做為你說這話的代價。」
小混皺起眉頭道:「奇怪,來的人不全都是年輕人嗎?為什麼會殺出這隻老怪物?」
丁仔抓著後腦勺,不解地道:「是呀!我去踩盤的時候,也沒發現有啥老傢伙在場。」
小刀沉吟道:「該不會是雙刀門那個老怪物吧!」
丁仔豁然道:「有可能。據我所知,那老不死的攝魂刀最疼他的寶貝孫侄,也許他是怕祁子平成不了氣候,特地來為姓祁的撐腰。」
小妮子茫然問道:「小刀哥哥,你們說的攝魂刀和祁子平是誰呀?」
小刀低沉道:「攝魂刀崔玄青是雙刀門門主的師叔,而祁子平是雙刀門的少門主。丁仔的推測極有可能,若真是崔玄青這老怪物出馬,事情可就有點麻煩。」
此時,密林之外忽然響起劈劈啪啪的爆裂聲,接著陣陣窒人的濃煙和烈火,迅速地朝小混他們所在處湧燒而至。
小混怒罵道:「他奶奶的熊,他們竟然用火攻!」
赤焰首先驚惶地揚蹄嘶鳴,總算它不是普通的駑馬,尚不至於拔腿奔逃。
小混迅速地打量四周,斷然道:「朝前方起火的地方衝出去。」
丁仔叫道:「喂,你是不是被煙熏昏頭了,為什麼要朝火坑裡跳?後面樹林沒著火呀!」
「咳咳……」眾人已忍不住煙熏,開始猛然地嗆咳!
小混摀住口鼻,大叫道:「我說沖就沖。少廢話,待會兒再告訴你為什麼!老哥,用凝魂寶刀開路;哈赤,你和小妮子上馬居中,丁仔和我斷後,走!」
此時,密林已漸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小刀不再怠慢,右手倏揚,凝魂寶刀已帶著濛濛寒光暴閃而出,只聽見他大喝一聲,登時,寶刀的光華大熾,小刀的身影隨之隱入寶刀所幻起的光球內,如怒箭般射向火海。
只見光球所經之處,火舌宛若被一隻無形的手所分開,露出一條信道來。
小妮子與哈赤騎著赤焰立即緊跟而上,丁仔和小混亦不怠慢,腳下用勁,人如急電,追著光球與赤焰之後衝入火海之中。
「可惡!他們竟從前面逃走,快追!」
密林之後,唯一不見烈焰的方向,響起攝魂刀憤怒的斥喝。
然而,原由雙刀門所放,想要阻截小混等人的大火,此時反倒成了阻止雙刀門追殺小混他們的障礙。
火光中,一名年約七旬,生得瘦小乾癟的黑袍老人和一名年僅二十出頭,長相平平,且略帶脂粉氣的紫袍少年,正指揮一群身著黑色勁裝,腰插雙刀的大漢,雞飛狗跳地繞道追擊小混他們。
群山之間,一條荒草靡靡的羊腸小徑上,小混等人頂著冽冽山風,迂迴臨陟地沿著山脊一路行去。
遙望峰頂雲嵐飄處,有一座隱約可見的古樸廟宇遺世而立。
那裡,便是小混他們的目的地。
經過清晨那陣火場突圍,小混他們全都留下不少煙熏火炙的遺跡,渾身都是狼狽不堪。
加以頂著山風烈陽,他們彷彿一群來自烽火邊緣生還的難民,正千辛萬苦地離家逃難一般。
由於山峻路滑,小妮子不得不捨棄騎馬,下地步行。
此時,她氣喘咻咻地道:「小混,還要多久才能休息?咱們已經走了一整個上午耶!」
小混停下腳步,瞇眼望向遠處峰頂的廟宇,噓口氣道:「好吧!那咱們就到前面比較陰涼的地方再休息。」
於是,他們踩著齊膝深草,一步一喘地繼續在小徑上掙扎前進。
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到達山坳,只見這山坳為三面翠崖所環繞,一匹細碎流泉自崖上高掛墜落,激起冷冷水聲,而半空中亦映出七道迷濛的虹彩。
小妮子歡呼一聲,忙不迭奔向流泉漱洗暢飲。
小混等人更是和衣跳入泉下小潭,盡興沖洗笑鬧。
他們直到身上有了寒意,這才意猶未盡地爬出水面,舒服地癱在一方巨岩上,曬曬午後的太陽。
如此清幽的山坳內,此時除了陣陣鳥鳴和秋蟬間歇的輕叫,只有盈耳的泉聲潺潺不絕。
在這寧靜舒暢的山野之中,清晨那場衝突,彷彿只是昨夜的一場夢魘,已經離得好遠好遠,變得模糊而不真確。
霎地——小刀和丁仔幾乎同時彈坐而起,雙雙盯著山坳前方。
小混亦是一骨碌翻身而起,只是他仍雙手抱膝,臉上掛著慣有的慵懶淡笑,口中叼著根野草閒閒地打量荒山野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沒多久,一批為數約有二十人的黑衣和黃衣大漢已出現在山坳前,隨著這些大漢之後,竟是攝魂刀崔玄青和祁子平。
在他們兩人之後有一名年約二十三、四歲,身著黃色勁裝,長馬靴,生得濃眉大眼,英氣逼人的壯碩青年。
丁仔咳口痰道:「雙刀門、飛馬堂,你們可真是陰魂不散!」
黃衣青年忽然拱手道:「少君,多年未見,可還記得哥哥我?」
小刀朗笑道:「駿逸兄,我怎可能忘記你。只是近年來兄弟一直奔波江湖,這才沒能到飛馬堂與你把酒言歡。」
飛馬堂的少堂主白駿逸,聞言哈哈笑道:「哥哥就是知道你太忙,所以這次主動到普陀山來會你,我想你說不定需要哥哥的幫忙。」
小混好奇道:「老哥,你這哥哥是誰?何不為我們介紹一下?」
祁子平冷冷開口道:「白少堂主,請你搞清楚自己的立場。現在可不是讓你閒話家常的時候。」
白駿逸不慍不怒道:「我本來就很清楚自己的立場,我是答應參加普陀山之行,但那也是因為我和少君有過命交情。而非如你們想藉機打擊狂人幫。」
祁子平勃然變色道:「白駿逸,難道你想違背同盟協議?」
白駿逸冷靜沉著道:「祁少門主此言差矣!此番普陀山之行既非經同盟大會之決議,亦無杜盟主或少盟主之首肯,這與同盟協議,根本扯不上關係。」
祁子平正待發作,崔玄青攔阻道:「平兒,不必與他計較,以雙刀門的立場而言,根本沒有必要與其它門派合作。」
小混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針鋒相對起內哄,此時方始開口道:「老怪物,你的意思就是想以雙刀門吃掉狂人幫是不?」
崔玄青森冷的道:「曾能混,老夫對你已非常厭惡,決定不再讓你活著看到明晨的太陽!」
小混嘿嘿笑道:「既然這樣,你何不乾脆先閃邊站去,好讓我和這位少堂主說完家常後,再把命送給你。」
崔玄青冷哼道:「老夫就容你交代後事和遺言!」
他一揮手,帶著祁子平和黑衣大漢暫退一旁。
白駿逸走上前熱絡地握著小刀的雙手,呵呵笑道:「少君,我早聽說你加入狂人幫,而且干下不少令江湖人震驚的事,你快為我介紹貴幫幫主吧!」
小混不待介紹,上前自我推銷道:「曾能混就是我,我就是曾能混。你所聽到任何江湖傳言全都屬實。」
小刀啐笑道:「你怎麼知道駿逸兄聽到那些傳言?說不定是破壞你形象的事吶!」
小混揚了揚右眉,黠謔道:「光看白老哥一副急於認識我的樣子,也知道他聽到的事一定全都是誇讚我的好事。這麼簡單的道理,用膝蓋想都能知道。」
白駿逸輕笑道:「小混幫主果真是快人快語。」
小混謔笑道:「如果你用反應靈活來形容,不是更貼切美妙。」
小刀打趣道:「駿逸兄,自我陶醉是敝幫主此生最大嗜好,請你務必習慣。」
白駿逸豪邁笑道:「小混幫主果真是如傳言中所說一般,無怪乎他要聲明傳言屬實,哈哈……」
小混瞥眼逐漸不耐的崔玄青,興致勃勃道:「白老哥,你說和我老哥有過命交情是怎麼回事?該不是那種你要我老命,我要你老命的交情吧!」
白駿逸笑岔氣道:「當然不是,難道你沒聽少君提過,四年前我在雲南一帶,無意中被毒蛇所噬,若非少君救我,只怕我真應驗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話。我這條命是少君所救,也隨時準備交還給他。」
他頗有深意地瞟向雙刀門。
小刀淡笑道:「駿逸兄如此說就言重了,其實,就連九大門派中的華山、青城、崆峒三派都同時栽在小混手中,小小的一個雙刀門,又何足懼哉!」
白駿逸聞言,心神亦為之一震。
丁仔更是語帶譏誚道:「說的也是。更何況人家已經提出武林同盟的大帽來壓少堂主你了,若是少堂主再淌入這趟渾水,只怕會為飛馬堂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祁子平暴怒道:「小賊頭,你說那話是什麼意思?」
丁仔故作驚訝道:「什麼意思?我話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你居然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我說祁少門主,你不但笨,而且還真不是普通的笨吶!」
忽然——沒有絲毫警告,崔玄青驀地飄身出手,二道白光迅若奔雷直取丁仔頸項。
丁仔腳下倏滑,人如泥鰍般詭異扭腰,右手同時順勢上揚。
叮噹兩聲金鐵交擊。
丁仔連退三步堪堪站穩,而崔玄青也借勢飄身回到原位,彷彿他方才沒有動過手一般。
小混冷冷嘲諷道:「老怪物,你不但說話聲音難聽,就連做人也難看得很吶!」
白駿逸眼睛看得明白,耳朵聽的清楚,心中不禁忖道:「狂人幫中果真無虛士,不但每個人說話都狂中帶刺,他們的功力也似乎都不在自己之下。無怪乎狂人幫崛起如此之快,聲名如此之大。」
崔玄青陰惻惻道:「白少堂主,你與狂人幫的交道也該打完了吧!老夫已迫不及待想取曾能混那小子的項上人頭,你最好退開些,以免為老夫誤傷。」
這話不啻是警告白駿逸不要插手幫忙。
白駿逸不由得無名火起,正打算要崔玄青也算上他的一份時,小混眼尖,立即搶先道:
「對,白老哥,你還是先退一旁,看本幫如何摘掉這個不開眼的雙刀門的招牌。」
白駿逸看向小刀,見小刀正對他微笑頷首,心想:「也罷,我先在旁觀戰,若是狂人幫不敵時,再出手援救便是。」
於是,白駿逸率同門下弟子等人讓往一旁。
小混拍拍手,呵笑道:「老怪物,現在你可以放心大膽地來取人頭了。不過,我可先警告你,我對喜歡要我腦袋那人的腦袋也非常有興趣,很想借來當夜壺用用,你可得自求多福!」
「囉嗦!」
隨著崔玄青這兩字而到的,是二道盤繞飛旋的冷電精芒。
小混大剌剌往後一退,戲謔道:「來人呀,給本大幫主上!」
小刀哈哈大笑中,凝魂寶刀宛似西天急電,驟劈而至,正巧接下崔玄青的攻勢。
丁仔抖手踢腿,做足樣子後,戟指叫戰道:「兀那小賊子,你給本大少納命來!」
祁子平喝聲:「上!」
他亮出雙刀,搶身朝丁仔飛撲而至。
丁仔嘻嘻一笑,逗弄道:「乖兒子,你可真是有夠聽話。」
他亦騰身迎向祁子平。
就在丁仔身形甫動之際,他那柄神出鬼沒,向不輕露的軟劍,已然出鞘直指祁子平咽喉。
哈赤巨掌猛然互擊,長笑如雷道:「少爺,這些小嘍囉正好讓哈赤練把子!」
不待小混回答,哈赤已如虎入羊群地衝向黑衣大漢。
就看他扣、拿、拋、甩,那些手持雙刀的黑衣大漢們,卻似草扎紙糊的假人般,被哈赤精湛的摔角技巧,丟得滿天亂飛,摔得滿地亂滾。
小混對白駿逸扮個鬼臉,故做無奈道:「沒辦法,有我這些幫兵在,我總是沒有表現的機會。」
白駿逸看看場面,眼見雙刀門勢在必敗,於是拱手道:「小混幫主,既然此處不需我效力,那我就先行一步,尚請轉告少君,我在飛馬堂掃榻以待,希望貴幫有空時,能夠到堂中做客。」
小混坦率笑道:「沒問題,只要等我們俗事俱了,一定到你家去把酒言歡。」
於是,白駿逸抱拳為禮向小混告別。
臨行時,他忽又回頭道:「對了,小混幫主,據我所知,江南雷火門已在普陀山西南布下火藥暗器,希望你們能盡量避開那個方向。」
小混若有所覺道:「哦,原來飛馬堂和雙刀門是來趕魚入網的。」
白駿逸眨眨眼道:「只是雷火門沒料到,二個趕魚人,一個原是為放魚而來,另一個卻是為私心,光顧著自己捉魚而已。看來,他們得在網邊癡癡地等,哈哈……」
他再度和小混拱手告別,心情愉快地領著門下弟子飄然離去。
小妮子輕柔道:「這位白大哥,為人挺講義氣的嘛!」
小混有感而發道:「同是江湖一脈,卻是百般不同心思。有的表面正經,骨子裡卻陰險狡猾;有些卻是為正義,不怕陰謀詭詐。江湖呀江湖,就像漿糊呀漿糊!」
小妮子嬌笑道:「你又來了,正經話說不到兩句,非得湊些胡言亂語才高興,江湖和漿糊又扯上什麼關係啦?」
小混嘿然道:「這個你就不懂了,漿糊就是唏哩嘩啦攪和成一團,江湖不也是如此,你和我和大家亂攪和,最後也是爛兮兮糊成一團,誰說它們沒關係。」
此時,哈赤揮著汗走向小混他們,神情歡然叫道:「少爺,那些三腳貓的嘍囉,全被哈赤擺平啦!」
小混溜了一眼滿地呻吟的黑衣大漢,愉快地點頭道:「不錯,很有進步,你現在已經懂得三腳貓這個詞的涵義,是比以前有程度。」
他不讚賞哈赤擺平對手,反倒稱讚哈赤的漢語程度,這表示他覺得哈赤擺平那群小嘍囉是理所當然的事,不值得大驚小怪。
丁仔和祁子平兩人激戰已逾百招,以功力而言,他們兩人實力不相上下,可是丁仔卻仗著一身滑溜迅捷的絕頂輕功,逐漸取得優勢。
祁子平手中雙手雖快,卻是快不過丁仔似真似幻的鬼影飄風身形。
往往當他相準目標,黯然揮刀砍去時,砍中的只是虛無的影像。
丁仔更是趁機出言逗弄道:「哎喲,祁少門主,差一點點就砍中啦!」
緊接著而來,便是丁仔那柄如靈蛇吐信般的軟劍,毫不留情地朝祁子平身上招呼,逼得祁子平攻勢甫出,即告放棄,先得回刀自救再說。
他們兩人交手,瞬間又是三十招過去,祁子平受不了丁仔一再挑逗,已顯得有些心浮氣躁,攻守之間也變得逐漸遲鈍。
丁仔見時機成熟,當下不再客氣,輕喝一聲,迎風七影幻起七條濛濛人影,同時揮劍直取祁子平。
那七道迷濛的人影,每個都是虛,每個都是實,虛無的是令人捉摸不定的形體,實在的卻是泛著森森寒氣的劍光。祁子平心頭微驚,睜目怒喝半晌,右手刀出送往迎來,左手倏揮流星趕月,雙刀交織成一片偌大光網硬拚丁仔的迎風七閃。
於是——一陣叮叮噹噹宛如花炮的密響,貫澈雲霄。
丁仔藉著兩人互擊的抗力,彈身入空,一個觔斗頭下腳上,再度悍然撲向身中數刀,正踉蹌退跌的祁子平。
崔玄青覷眼驚吼道:「平兒,你還好吧?」
小刀沉笑道:「他不太好,而你也快差不多了!」
崔玄青登時尖嘯入雲,身如流星,直想撲向祁子平那個方向而去。
小刀揮刀急攔,斥吼道:「老怪物,別想走!」
只見一道匹練也似地光華豁然暴漲,自東而西劃出半弧,池蓋方圓十數丈的範圍,呼嘯著捲往崔玄青。
這正是至尊刀法中的殺招「宇宙洪荒」,在這一招威力浩瀚的刀勢下,天地有著將要被毀滅成洪荒般的淒厲!
崔玄青騰空的身形為之一窒,不得不急墜落地。
只見他身似陀螺急旋而起,兩柄秋水皓月般的薄刃長刀,忽隱忽現,在他身旁布起一圈又一圈銳嘯如泣的勁流。
同時,無數如飛星般的光點晶芒,忽然自崔玄青所佈的勁流漩渦中詭異閃射而出。
小混暗叫一聲:「糟了!」人尚來不及行動,已見那點點星芒正穿透小刀所幻出的匹練光華。
「轟隆!」
一陣勁風互撞時的暴響,其間夾雜著小刀低弱的悶哼。
一切的發生只是眨眼之間的事。
崔玄青借這陣勁風的催送,身形驀然加快,撲向半空欲待追擊祁子平的丁仔。
而丁仔此時正是舊力已竭,新力未生,身形無可轉圜之時,眼見勢必送命於崔玄青雙刀之下……小混無暇關照小刀,他狂吼一聲,身影突兀地自所站之處消失,驀地出現於空,撞向正對丁仔獰笑的崔玄青懷中。
「碰!哇……」
小混和崔玄青兩人在空中短兵相接,撞成一團之後,一左一右,灑下漫空血雨,朝反方向分別拋彈而出。
祁子平雖然因此逃過一劫,卻仍被丁仔狠狠斬斷一條左臂,慘叫著在地上翻滾掙扎。
小妮子驚呼一聲,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到底該撲向受傷的小刀,還是衝往墜落中的小混。
總算,她及時醒悟,尖叫道:「哈赤,快,小混……」她一邊閃身掠向小刀。
雖是斷斷續續的言詞,哈赤已然明瞭情況危急。
於是他低吼著張臂朝小混墜落的方向死命衝去。
「碰!」
「呃……」
哈赤總算在小混落地之前,及時滑身為墊,以自己的身體接住小混。
至於崔玄青,卻是在半空中一記鯉魚打挺,硬生生拔起身形,頭上腳下地安然落地。
但他落地之後,仍免不了連退六、七步,最後一屁股摔坐於地,口中再次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小混咬著牙自哈赤懷中爬起,此時,他右肋、左肩之上,各插著一柄亮晃晃的斷刀,那正是崔玄青所用的雙刀。
崔玄青驟見祁子平失去一臂,睜目哭吼道:「平兒呀……」
他跌跌撞撞撲到祁子平身旁,急急為祁子平止血包紮。
丁仔扶住顫危危的小混,惶然道:「小混,你還好吧?」
半晌。
小混擠出一句:「好……才怪……」
另一頭——崔玄青老淚縱橫,抱起昏迷不醒的祁子平,回頭恨聲道:「曾能混,狂人幫,你們給老夫記得,老夫若不將你們徹底毀滅,以報平兒斷臂之仇,老夫誓不為人!」
他淒厲地尖嘯一聲,身形不穩地朝山下疾馳而去。
其餘雙刀門所屬的黑衣大漢,見主子已走,紛紛自地上爬起,跌跌撞撞,互相扶持著狼狽奔逃。
剎那間,山坳裡又恢復原有的平靜。
只是地上、草間,仍留著怵目驚心的血跡和兀自閃著冷光的無主長刀。
直到此時,小混方才猛然噴出一股血箭,整個人虛軟地癱入丁仔的懷裡。
丁仔驚道:「喂,小混……你可千萬別昏倒,拜託!拜託……小刀還需要你救治呀!」
小混勉強睜開無神的雙眼,喃喃道:「對,老哥……」
他不知打從何處生出一股力量,逕自掙扎著站了起來,在丁仔小心翼翼的扶持下,走向小刀。
小妮子仰頭含淚道:「小混,小刀哥哥中毒了,他已經昏迷不醒了。」
小混喃喃罵道:「他奶奶的……那老怪物果然不要臉……居然暗器……毒藥,一併用上了!」
他氣喘吁吁道:「上回……那個千結回魂香……塞一顆給老哥,咱們……找地方休息……療傷,再說……」
哈赤方才被小混那重重一壓,差點悶過氣去,此時,他歇過一口氣,責無旁貸地抱起小刀,憨然問道:「少爺,咱們是不是還到山上那座廟去?」
小混抬起眼,瞟了瞟山頂,嘿嘿苦笑道:「咫只天涯……這句話你懂不懂?」
他歇口氣,搖頭歎道:「哈赤,你少爺我……撐不到山頂啦!咱們……就近想辦法,找戶人家……」
小妮子叫過赤焰,撫著它的鼻頭道:「赤焰寶貝,你快幫忙找個有人煙的地方,讓小混他們好好休息。」
赤焰似是聽懂了般,昂頭輕嘶一聲,立即邁步朝山下奔去。
丁仔呢喃道:「神駒就是神駒。真是善體人意的傢伙!」
小混呵呵輕笑道:「走吧!如果你現在才知道赤焰小子善體人意,未免也太晚了些。」
小妮子佯嗔道:「傷成這樣子,虧你還笑得出來。」
她幫忙丁仔扶著小混,眾人朝山下緩緩走去。
小混口不得閒,回嘴道:「傷都傷了,不笑,難道還哭不成?」
他隨即唱作俱佳的嗚哇、嗚哇地幾聲。
前方,傳出赤焰催促眾人的嘶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