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長。
夜色正濃。
時不過四更初起。
狂人幫一行人亦不過夜遊甫歸。
小混慇勤體貼地護送小妮子至女客廂房,其它人也互道聲早安!便各自回房準備休息。
小刀端過臉盆,正待洗臉淨手,門外忽然響起叩門聲。
他以為是小混回來,頭也不抬道:「門沒上閂,自己進來。」
門外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回答道:「施主,佛七已開始,請施主到大殿參禮。」
小刀喃喃自語道:「這麼早?」
他無奈地聳聳肩,對著門口叫道:「知道了,我馬上去。」
當他踏出門口,隔壁的門亦咿呀而開,丁仔皺著眉頭大步而出,看到他便扮個鬼臉,發起牢騷道:「怎麼七早八早就得參禮?我還想睡個小覺再說。」
小刀含笑道:「說不定參完禮,很快就可以回來,那時再睡也一樣。」
他們二人並肩談笑,瀟灑地走向大雄寶殿。
此時,大殿之內竟已坐滿無數僧人香客,人手各持一支尚未點過的蠟燭,肅穆地盤坐於圃團上。
大殿四周的牆上已掛起一面又一面偌大的明鏡,明鏡之前立著插滿蠟燭的大型木製燭架。
大殿正中的佛案前,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張蓮花形銅質矮几,晶亮的桌面擱著一盞搖曳不定的油燈。
燈旁,一座古樸的小型檀香爐,業已燃起裊裊騰升的香雲,淡雅的檀香,襯得大殿中的氣氛更加莊嚴神聖!
丁仔暗自對如此慎重的場面,咋了咋舌,原本慣於打訶笑鬧的他,亦不禁受此氣氛的感染,心中升起三分肅然。
小混偕同小妮子已經在大殿門外等候小刀他們。
小混見他們二人一到,嘻嘻笑道:「你們三人好好地享受這種豪華的排場,我不奉陪了!」
小妮子怔道:「小混,你真的要走?」
「然也!」小混擠眉弄眼道:「你們不是說我不能逼你們出家嗎?至少我有辦法叫你們不得不唸經,效果也是差不多!」
小妮子張口欲言,卻被身著金紅袈裟,正自大殿內行出的了一大師所打斷。
了一大師神情肅穆地雙手合十,頂禮道:「阿彌陀佛,三位小檀樾,禪七參禮即刻開始,請入內。」
丁仔低聲咕噥道:「辣塊媽媽的,這真叫趕鴨子上架,不硬挺也不成。」
小刀終究比較老成,含蓄道:「大師先請,吾等隨後入殿。」
了一大師剛轉身而去,小刀無奈歎笑道:「奶奶的,沒想到所謂禪七竟然如此嚴肅,這次算你栽贓成功,小混球。」
小混得意道:「木已成舟啦!各位,你們用心禮佛,尋藥的事就交給我,拜拜!」
他眉飛色舞地揮手歡送小刀等人入殿。
就在小刀他們三人踏入大殿的同時,殿前鐘鼓齊鳴,陣陣梵唱吟哦而起。
小刀等人自三名僧人手中接過三支蠟燭,尾隨僧人行至早為他們所準備好的圃團前落座。
了一大師一邊口誦經文,一手持著蠟燭在矮几上的油燈裡點燃,隨即他將燭火傳給了身旁弟子。
而這些和尚又將手中燭火依序傳給在場所有的人,便連大殿周圍燭架上的蠟燭亦被一一引亮。
於是,在瞬間,數千支燭火忽明忽滅地引燃開來。
大雄寶殿裡的一景一物,隨著盞盞亮晃的燈火,重重複重重地映入牆上明鏡之中,乍然一看,使人感覺自己彷彿是置身在無邊無際的一片燈海,任那肅穆的鐘鼓與梵唱,牽引到了一個超越時空,忘卻憂愁的神奇國度。
小混在殿外看得幾乎也有些癡了,他猛地搖搖頭喚醒自己,低沉輕笑道:「沒想到這禪七的儀式竟是如此莊嚴神聖,華嚴經裡所描寫的華茂世界海,也不過如此而已!
這也算是先給他們一些甜頭嘗嘗,接下來會讓他們知道,菩薩的大腿可不是那麼容易抱的吶,嘿嘿……」
小混抬眼瞄見天色漸亮,於是伸個懶腰大打哈欠,頭也不回地朝廂房走去,看樣子,他是打算回房好好睡上一覺。
至於小刀他們,早已被如此莊嚴肅穆的場面,震撼得無以復加,良久不能思想、言語。
小妮子更是感動得淚水盈眶,幾欲奔流。
不久之後,天色大亮。
了一大師也結束誦經,小刀他們還以為參禮就此結束,豈料,滿殿的僧人、香客,在了一大師的帶領下,對著殿前觀音大士神像行三跪九叩大禮。
而這三跪九叩大禮除了跪與叩外,還得講究姿態合於頂禮參佛的標準,並且共行七次。
小刀等三人在眾僧糾正之下,時而起、跪、拜、叩,再起、跪、拜、叩,週而復始,沒完沒了。
幾趟叩拜下來,他們三人都已有些見汗,這頂禮儀式,可不比和人動手過招輕鬆。
頂禮完畢之後,丁仔已是飢腸轆轆,心想:「這下總該休息吃飯了吧!」
誰知,了一大師竟然宣佈坐禪開始。
於是丁仔只得無奈的盤膝落坐,他趁空覷了小刀一眼,卻發現小刀也正對著他苦笑。
再看看小妮子,這妞兒經這此番劇烈運動,雖是頂著張白裡透紅的蘋果臉,卻也苦癟癟地皺成一團,不復剛才那種陶醉的樣子。
總算,打坐是小刀他們的共同本行,稍加收斂心神,隨即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等待小刀等人氣轉三十六周天,功行圓滿後,睜眼一瞧,只見了一大師和眾僧客全都已起身,正驚訝佩服地圍觀他們。
了一大師見他們三人出定,即笑吟吟道:「沒想到三位小檀樾禪定的功夫如此深厚,想來是與我佛有緣之人。」
小刀他們互覷一眼,嘿嘿乾笑幾聲。
丁仔索性道:「老和尚,打坐的功夫咱們是有一點,不過,我還不想出家,這佛緣可千萬認真不得。」
他意猶未盡,又補充一句:「就算有緣,也是被人硬逼出來的結果。」
他是指被小混設計參加禪七之事而言。
了一大師一廂情願道:「小檀樾無須緊張,與佛有緣卻也不一定得出家,若能做個在家居士亦是不錯的修行,而這緣分豈是人力所能逼促而成。」
小妮子岔口道:「大師父,禪七就是這樣子?除了誦經、禮佛、打坐,還有沒有別的?
咱們什麼時候可以休息?」
了一大師和藹道:「大致過程即是如此,最後還有個行腳之儀,結束後便可休息用午膳,然後再於未時起重複所有的過程。」
丁仔睜大眼問道:「天爺,該不會是這七天都一直重複相同的過程吧?」
了一大師頷首道:「正是。正因為這七天之中必須全心全意精進修行,以鍛練心志意念以及刻苦精神,借此達到明心見性之禪悟,故稱此七天為禪七或佛七。」
丁仔倒抽口涼氣,唉歎道:「我的乖乖,這種日子得連過七天,就算不被煩死也會悶死!」
小刀見了一大師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暗地裡橫肘撞撞丁仔,要他說話保留點。
隨即,小刀穩重道:「大師,既然還有最後一項過程,我們是否該繼續?」
了一大師面色稍緩,含笑道:「當然!」
於是眾人自動圍成一個單圈,在了一大師引領下開始緩緩繞著大殿而行。
於是梵唱之聲再起,此番眾僧和信徒口中所吟,正是敘述觀世音菩薩,此菩薩名稱之來源因由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經文。
小刀他們跟著眾人緩緩步行,嘴裡亦是咿咿吾吾不知所云地哼吟著。
只是,此時他們三人臉上明顯流露出被擺上一道的無奈和不甘心。
的確,小混雖不能真逼他們出家,可是這被逼念佛的滋味也不怎麼有趣。
且說,小混回房後,一覺睡到午時三刻,醒來時不但神清氣爽,哈赤更是已將午飯端入他房內,只等他漱洗之後,便可大快朵頤。
小混一面狼吞虎嚥,一面聽著哈赤報告道:「少爺,我到前殿去看過,小刀少爺他們雖然又是唸經,又是走路,可是好像很輕鬆嘛!」
小混嘴裡塞滿食物,模糊道:「傻獅子,這其中道理你就不知道。我安排他們去打禪七並不是要折磨他們的身體,而是要束縛他們的自由。
這就好比一隻原本習慣在天空裡自由自在飛翔的老鷹,你若將它關入籠子中,它會不會很難過,很想破籠而出?」
哈赤猛點頭道:「會,當然會!」
「所以啦……」小混抹抹嘴,嘿笑道:「他們既然不喜歡在普陀山上閒逛,我就讓他們安份地待在普濟寺等咱們。你說,他們像不像被關的老鷹?這樣子我就達到警告他們的目的。」
哈赤吐吐舌頭道:「還好哈赤是信奉阿拉大神,不然也要當被關的獅子。」
小混睨眼道:「我是看在你平常還算老實的份上,所以免你這一關,否則就算你是信耶穌基督、聖母瑪莉亞,我照樣叫你去拈香禮佛!」
哈赤訕訕道:「少爺,哈赤最老實,絕對不會和少爺唱反調。」
小混哼聲道:「老實?會說自己老實的人,可就不怎麼老實嘍!」
哈赤為之語塞,急得抓耳搔腮,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老實。
小混見作弄他也差不多了,這才破顏笑謔道:「得了,算你真的老實好了,幹嘛急成那德性。香燭供品準備好了沒有?咱們可也不能閒著,得幹活去啦!」
哈赤憨然一笑,取出備妥的香籃,道:「少爺交代的事,哈赤怎麼敢耽擱。」
小混白了他一眼,戲謔道:「喲,才說你老實,你就學會拍馬屁?真是腥鍋裡熬不出素豆腐來!」
哈赤茫然地看著小混,顯然這句俚語已超過他所能理解的漢文程度。
小混揮揮手歎道:「算了,咱們還是上山吧!奶奶的,少了老哥和丁仔他們,生活還真損失不少樂趣。」
哈赤歉然地傻笑,提起香籃亦步亦趨地跟著小混走出普濟寺。
大雄寶殿裡,再度響起鐘鼓鳴聲,間或有隱隱地誦經聲夾雜其中,看來,禪七的午課時間又開始了……五天後。
又值黃昏時刻。
普陀山峻嶺深處,一座狀似香爐的絕峰山頂上。
小混高倨赤焰背上,卓立頂峰,遙望遠山滾滾雲層,只覺得群山盡在自己足下,一時意氣風發,不由得昂首縱聲長嘯。
激昂壯烈的嘯聲,恰如老龍吟空,轟然地在群山之間震動迴盪。剎時間,千山萬谷齊聲共鳴,回音洪然澎湃不絕於耳。
兀自散放著萬道霞光的落日,彷彿也在如此輝宏的嘯聲中猛然驚醒,變得更加耀目絢麗,映得山巒間的嵐霧閃爍出血一般的艷紅。
一聲嘯罷,復又一聲。
良久……小混總算過足癮頭才歇口,側首詢問隨侍身旁的哈赤:「如何?這幾聲仰天長嘯是不是有岳飛的氣概?」
回答他的,卻是發自他們身後,一個冷澀陌生的聲音:「可惜岳飛不得好死,而你亦將步上他的後路。」
小混懶懶地回頭瞅向身後,只見二名貌俊衣鮮的年輕劍士,正以一種冷然肅殺的眼光打量自己。
「奶奶的,你們又是哪個破窯鑽出來的蝦兵鱉將?少爺在這裡引吭暢嘯,難不成碰巧震垮你家的祖墳,否則你說話幹嘛那麼毒?」
小混尖酸刻薄地諷刺著。
左邊那名較為年輕的劍士,勃然怒斥道:「住口。在青城雙英面前,豈容你這混混如此張狂!」
「青城雙英?」小混不屑道:「沒聽過。那又是哪棵蔥,哪棵蒜?」
其實,小混並非真的沒聽過這青城雙英之名,他們乃是九大門派年輕一輩中,頗為傑出的高手。
他們兄弟兩人,哥哥叫楊士英,弟弟是楊文英。
只是小混一來不明白何以這素不相識的兩人,竟在此時此地出現找他的碴。
二來,這兩人的態度已經惹毛了他,小混自然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甚至也想故意刺激一下對方。
身為兄長的楊士英畢竟比較老成,他阻止暴躁的弟弟,冷冷道:「聽過與否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我們已經找你許久,若非你這一番長嘯,哼!只怕又被你逃脫而去。」
小混更奇:「找我?逃脫?」他嘿嘿謔笑道:「你我素不相識,找我做啥?哦!是不是你們有個未出嫁的妹子,仰慕本少爺大名,非我莫嫁,所以你們想要找我來個逼婚是不?不行,不行,我已是名草有主,只好辜負你妹子的好意了。」
「呸!」楊文英暴烈道:「不入流的小子,這話只有你才說得出口,江湖中有你這等混混,實為江湖之恥辱!」
哈赤怒然咆哮道:「他媽的小白臉,你那張臭嘴盡放啥個烏拉屁!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用這種口氣和我家少爺說話。」
他如山的身子隨之往前一移,立刻拉開架式打算教訓對方。
小混擺擺手,慢條斯理道:「哈赤,等一等,打人也該知道原因。」
他右眉一挑,大剌剌道:「姓楊的,你們不會是吃飽撐著,沒事跑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找挨打?我與你們既不相識,就談不上有何瓜葛,你們這等熊樣子,究竟為的是哪樁?」
楊士英森冷道:「就是看你不順眼,想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混。」
小混靈光一閃,呵呵笑道:「來了,來了。我就說嘛,姓杜的那小子怎麼會如此大方,不找我算帳。原來他是借刀殺人,差遣你們這些不開眼的傢伙替他死。」
楊士英沉喝道:「胡說。杜公子大人大量,豈會與你這混混計較。是我們看不慣你這混混張狂的態度,決定給你點教訓,好讓你知曉,江湖名聲不是靠混的就可以出頭。」
小混鄙夷道:「得了。如果姓杜的真的不計較,你們這出頭為的又是什麼?嘖嘖……這種掩耳盜鈴的事,只有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弟子才做得出來。」
這時,又有四名年輕人自上山的小徑中緩緩走出。
這四人之中,有兩名身著黃褐勁裝,手持雙鉤,另兩名卻是白衫飄飄,身背三尺青鋒。
其中,一名白衫秀士淡然道:「曾能混,你這句名門弟子,豈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將各門各派的朋友一起得罪了。」
小混揚眉譏諷道:「這位老兄,你倒是很懂的說話,三兩句就足以扇起一把火,要我得罪半個江湖中的人吶!」
小混眼神犀利地瞟過來人,不禁暗自皺眉忖道:「奶奶的,那兩個拿鉤子的應該是崆峒派門下吧?至於穿白衣的大概是華山派的人。怎麼我這仰天一叫,竟把九大門派中的年輕精英全叫齊了!」
心念一轉,小混有趣想道:「辣塊媽媽的!在逍遙樓時,丁仔天天摩拳擦掌等你們來踢館,你們卻是死到哪裡去了?讓咱們白等一場。
如今狂人幫的兩支大棟樑都不在,你們倒是趕來湊熱鬧,莫非你們以為本幫主是軟柿子,比較好吃?一旦讓本幫主親自勞其筋骨,那你們可就要倒霉嘍!呵呵……」
小混想著想著,不禁兀自呵呵失笑。
這一笑,笑得眼前九大門派的年輕弟子,個個都不是滋味,以為小混是在嘲笑他們眾人。
楊文英戟指罵道:「小混混,你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好得意!」
小混嘲弄道:「我得意什麼,關你屁事!」
事字的尾音在空中迴繞著,小混驀地自馬背上飛身而起。
啪啪兩聲脆響。
小混毫不客氣賞了楊文英兩大巴掌,復又從從容容翻身落回赤焰背上。
他亦學著對方戟指罵道:「他奶奶的,少爺懶得理你,你倒是越吠越煩人。」
楊文英被這兩巴掌打得一怔,隨之,他暴跳如雷,抽出長劍,狂吼著撲向小混。
小混冷冷一哼,根本不與理會。
正當楊文英衝至馬前,揮劍便砍的同時,哈赤巨掌揚揮,彎刀帶著冷煞寒光,猝然而出攔向長劍。
只聽見當地一響,楊文英手中長劍竟被哈赤的彎刀攔腰斬斷。
哈赤手腕猝翻,在數聲驚呼中一刀削落楊文英頭頂髮髻後,收刀而立。
「文弟!」楊士英直至此時堪堪撲身而至,一把抓住面色如土的弟弟。
小混滿意道:「很好。哈赤,你這一手又有進步,看來老哥沒有白教你。」
然而,哈赤這一手非但沒有阻止對方的蠢動,反而,崆峒派持鉤的兩人,隨之撲擊而出,怒喝道:「崆峒派李三飛、葉如山領教。」
小混火大道:「哈赤,給他們顏色瞧瞧。」
「是,少爺!」
哈赤驀地旋身揚刀,半空之中劃出一道朦朦刀影,悍然地截擊崆峒雙鉤。
於是李三飛、葉如山兩人四鉤,錯身交閃,漫空幻出無數鉤影自上而下,朝哈赤頭頂罩落。
哈赤嗔目如鈴,暴吼一聲,彎刀簡單利落橫掃上迎,與對方來個十足的硬碰硬!
叮噹數響,火光迸濺,哈赤微退半步,立即再次挺身而上。
崆峒雙鉤卻被這一輪硬拚震得雙手發麻,他們乍見哈赤再度揚刀而至,不由得雙雙點地倒掠,退避七尺開外!
華山派方才開口的那名白衣秀士,竟趁此空隙挺劍刺向哈赤,他口中猶自做作道:「流雲秀士,白文華這廂有禮了。」
白文華的功夫顯然比在場其它人高明許多,就在他一句話的短短時間內,已連刺一十二劍,劍劍快若流光,直奔哈赤前胸一十二處重穴。
哈赤沒料到白文華竟會從旁接手殺出,急進的身形彷彿是自己心甘情願地往對方劍尖上撞去。
小混嗔目吼道:「不要臉!」但見右手猝揚,一股如刀似刃的銳利勁風,呼嘯著撞向白文華的長劍。
同時,白文華身側驀然閃現數道光影,直撞向白文華長劍劍身。
在這雙重的攔擊之下,白文華的長劍硬是被撞得脫手飛出,哈赤總算僥倖逃過利劍穿胸這一劫。
白文華滿臉困惑地瞪視著他身旁剛剛出手的人,那人亦是一身白衫的華山弟子。
良久,白文華似是強抑怒氣,沉冷道:「師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文華的師弟,冷靜地道:「師兄,我只是覺得如此車輪戰對付人家,似乎有欠公允。」
這人畢竟不願得罪師兄,故意不提白文華方纔的行徑簡直是偷襲。
小混探視過哈赤,見他沒有受傷,這才拍手呵笑道:「好極了!你們這些名門弟子裡,總算還有個像樣,敢說人話的人。」
他頗感興趣道:「喂,小白臉,你也是華山派的吧?你姓啥名何?看來,你比你那個師兄有出息多了。」
那人有些顧忌白文華一眼,矜持道:「在下孫浩文,外號小雙絕。」
「小雙絕?」小混拍著額頭道:「這名字挺熟的嘛……」
忽然,他恍然大叫道:「對了!雙絕公子孫子楚是你什麼人?」
孫浩文微訝道:「正是家叔,他已失蹤多年。難道你認識家叔?」
白文華冷聲地道:「他怎麼可能會認識孫師叔?師弟,你可別上了這混混的當,做出失舉的事。」
孫浩文黯然道:「是的,師兄,我只是順口問問而已。」
小混嘿嘿笑道:「我說孫老兄,你別甩你那狗屁師兄。我是不認識你叔叔,不過,卻認識一個與你叔叔有很深關係的人,而且,我也知道你叔叔為什麼失蹤,以及他的下落在何處!」
小混環顧其它人一眼,接著道:「咱們今天在這種情形下見面,實在是遺憾,嘖嘖!為了不使你動手有所顧忌,我看這件事將來有機會時再提。現在……」
小混在赤焰臀上輕輕一拍,將它趕至一邊,搓搓手道:「我建議各位不妨將名門弟子的臉皮丟開,一起動手你們或許比較有便宜可佔。」
最後一個字剛出口,小混已嘿然一笑,踏步欺身切入眾人之中。
只見他雙手齊揚,抓、扣、劈、斬,剎時之間攻出二十餘掌,逼得白文華等人忙不迭閃挪騰避。
白文華趁勢撈回落地的長劍,慫恿道:「各位兄台,此獠狡詐,善於詭計,吾等若想教訓他,可別中了他的言語激將,還是聯手合作為宜!」
於是,其它人轟諾一聲,拳、掌、劍、鉤齊出,將小混與哈赤圍困於掌風劍影之中。
唯獨孫浩文頓足叫道:「各位,如此以眾凌寡有違正派呀!」
白文華斥喝道:「師弟,你胡說什麼!對付狡徒還談什麼正派,你難道不顧同盟之誼嗎?還不快上來動手!」
小混仰天大笑道:「說得好,對付狡徒,談什麼正派,這就是武林正義盟的精神。我曾能混總算瞭解,也領教了。」
小混曲指彈開李三飛的雙鉤,斜身讓過另一柄長劍,再度狂笑道:「孫老兄,你就上來幫忙唱這齣戲吧!否則,你不但不好做人,你師兄也要倒霉啦!」
小混並未誇大其詞,想他自出道以來所遭遇的對手,哪一個不是一流高手,哪一撥不是要命的狠角色。
眼前這些名門弟子在江湖上或許都有些名氣,卻豈是小混的對手。
這等小場面,小混還懶得將他們當做一回事,如今要耍他們,實在是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活動一下筋骨,順便找點樂子罷了。
白文華再次催道:「師弟,你還猶豫什麼!」
孫浩文無奈地一咬牙,抽出背上長劍,警告道:「曾能混,你小心了!」
只見孫浩文一抖長劍,抖灑出漫天星芒,如虛似地罩向小混。
小混讚賞道:「好劍法,有點看頭。」
小混呵呵一笑,不退反進,雙掌當胸交錯,微頓猝揚,登時,一陣淒厲的掌風呼嘯而起,排山倒海的撞向孫浩文灑落的劍芒,硬是將他撞退三步。
白文華趁機搶攻,連續揮出二、三十劍,道道劍光交織成一面致命的罡網,布在小混頭頂,凌空壓落。
楊士英、楊文英兄弟自左右夾擊,阻斷小混閃避之路,崆峒雙鉤更是目瞪如鈴,將手中的鉤子舞得呼呼有聲,自前後包抄圍向小混。
他們殺得性起,反倒把哈赤冷落在一旁,兀自提著彎刀不知如何介入戰圈。
孫浩文有些無奈地瞥眼哈赤。
哈赤福至心靈,呵呵笑道:「喂,你也別閒著,你閒著會挨你師兄罵,哈赤將就著陪你耍耍!」
於是,孫浩文有些好笑的揮劍和哈赤切磋開來。
忽地——受困的小混,驀然停身長嘯,嘯聲穿金裂箔般直入雲際。
小混就在銳嘯聲中,雙掌大弧度地拋揮翻斬,登時,一片片帶血的掌影,彷彿來自虛無的九幽之域,赫然顯現,立即佈滿天地之間。
「血刃掌!」
白文華驚呼剛剛出口,一陣窒人的壓力已迎面而至,任他駭然地奮力揮劍,仍擋不住如此巨大的無形威力。
於是——「轟!」
「碰碰!」
「師兄!」孫浩文忍不住嘶聲驚吼。
一陣驚天動地的掌勢爆發,激起峰頂飛沙走石,白文華等人在洶湧的勁流中,宛如一片片枯葉踉蹌旋退。
直到塵煙稍定,孫浩文急忙搜目四望,卻見白文華等人衣衫盡裂,灰頭土臉地怔站在一旁。
在他們身旁四周的地面,恰好環繞著一圈掌印,每個掌印不但清晰完整,而且整整入土半寸。
小混神閒氣定的撢撢衣袖,氣度雍容道:「這次看在孫老哥的面子上,少爺只給你們一點點警告,你們不妨想想這些掌印,若是印在人的身上,會是哪一種局面!」
小混不理發怔的眾人,喚來赤焰翻身上馬,道:「哈赤,咱們走,天都黑一半了,早過了吃飯時間,難怪我肚子餓!」
哈赤收妥彎刀,提起滾到草叢裡的空香籃,拍拍赤焰脖子,帶著它走向下山的小徑,根本不理會身後的人。
直到下到山腳,小混示意赤焰轉向籐蔓糾結的密林中。
哈赤正奇怪小混進入密林幹嘛?
忽然——小混張口噴出一道血箭,隨後,整個人軟軟地趴在赤焰的背上。
哈赤驚道:「少爺,你……你怎麼啦?」
小混無力笑道:「廢話……當然是受傷。」
哈赤將小混扶下馬,揉著他的胸口,惶然道:「可是,你剛才還好好的嘛!」
小混吞下一把藥丸,瞪眼道:「我若不裝上一裝,咱們哪有那麼容易脫身。」
他嗆咳兩聲,抹去嘴角的血漬,苦笑道:「奶奶的,九大門派手下的確有二步七(有一套),聯手的威力不可輕忽。」
哈赤迷惑道:「為什麼二步七就厲害?那我們走個二步八或三步,不就贏過他們了?」
小混噗地再度噴出一口血,他猛拍胸口,啞笑道:「哈赤……拜託你別笑死我。不懂就別亂接口,什麼二步八、三步。」
二步七是閩南話,意思是有一套!你這蒙古老兄就是走上三十步也沒用,牛就是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哦!」哈赤糗大地抓抓鬍子,反正他還是搞不懂這二步七與三步之間有何差別。
小混瞄了一眼昏沉沉的夜色,低聲道:「我要打坐療傷,你負責幫我護法,如果有人經過,你千萬別出聲,以免讓人發現。」
哈赤明白地點頭。
小混盤膝坐好後,突然問:「赤焰小子呢?」
哈赤四處張望,搖頭道:「不知道,它剛剛還在這裡,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小混揮揮手道:「不理它,它大概是跑去找水源或吃食,反正要走時再叫它就可以!」
於是,小混便在烏漆麻黑的密林裡,逕自療起傷來。
哈赤坐在一旁,彎刀已出鞘擱在膝上,他兩隻眼睛瞪得比鳥蛋還大,不住地轉來轉去,小心謹慎地注意周圍動靜,深怕有任何人或物,打擾到小混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