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遇而安 正文 第十三章 異域風情
    到喀納斯的當晚,灌了一肚子酒,連羊肉味都沒有聞到,但這並不妨礙我們第二天一大早拍大紅魚的期待和興致。我們採訪了很多當地人,有小孩、年輕人和白鬍子老爺爺,從他們嘴裡聽到了很多關於大紅魚的事,每個人都說得很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見過。有個年輕的哈薩克族牧民說,大紅魚的腦袋跟吉普車的引擎蓋一樣大,一口就吞下一頭牛。老人們又說,大紅魚其實就是龍。每個人都繪聲繪色地描述一遍,出入很大,都說得神神道道的。

    喀納斯湖和禾木鄉的美,是語言難以描繪的。今天人們可以看到很多關於喀納斯湖的很美的圖片,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沒有人能夠用相機完全記錄下它的美麗。當時我曾經很遺憾自己沒有相機拍下那樣的人間仙境,但今天想起來,我一點兒都不遺憾,因為任何相機和鏡頭都只能記錄下一個局部,一個瞬間,無法表現人置身其中的感受。這也是我十幾年來從未寫過任何關於新疆之行的文章的原因。因為相對於那一片山水,那一段生活,我覺得任何文字和照片都一樣蒼白,我想將它完整地保留在我記憶中,無法與人分享。這些年喀納斯湖成了熱門旅遊景點,我的感情也十分複雜,旅遊的開發意味著有一定程度的不可避免的破壞。這些年我喜歡到處旅行,卻不想再去喀納斯了,我生怕破壞了我記憶中的美好。

    拍攝之餘,我天天跟當地的牧民待在一起。無論走到哪裡,感覺到餓了或者渴了,只要看見氈房,掀簾子就可以進去,不需要認識主人,也沒什麼不方便的。多數氈房裡,男人一般都不在,都放牧去了,只剩女人在家。隨便到一戶人家,不用客套,只要說要吃東西或者要喝奶茶等,女主人都會端上來。還有一點兒好處是,在牧民家吃飯不用喝酒,喝酒是很高級、很隆重的待遇,得是很正式的場合才會有。所以,在輕鬆的氣氛下,當地人的飲食習慣讓我印象深刻。

    哈薩克族牧民的家裡有一種看上去很誘人的油炸麵團——包爾扎克。它有桃子那麼大,外邊一圈看上去像油炸過的,裡邊其實跟生的差不多,一口咬下去又生又硬,很不好吃。蘇北海教授告訴我們,當年成吉思汗的部隊遠征時吃的就是這種叫包爾扎克的乾糧。蘇教授說,哈薩克牧民用油炸包爾扎克一年也就兩三次,因為山裡溫差大,東西放不壞,所以當地人總是一炸就一大袋,然後拿它招待客人——今天有人來了,一倒倒一地毯,吃不完就收起來,過段時間,又來客人了,還是倒一毯子,接著吃。

    除了包爾扎克,還有奶茶。喝之前,導演小聲地提醒我們:「沒喝過酥油的,最好不要在奶茶裡面加那東西。」但我們還是覺得新奇,所以主人第一次問要不要加酥油時,多數人欣然答應。只見女主人拎上來一個木桶,上面蓋了一層紗布,揭開紗布後我們一看,酥油居然是黑的,正納悶不已,女主人手一揮,一群蒼蠅轟的一聲飛了起來,下面才是黃燦燦的酥油。接下來女主人挨個兒往我們的奶茶裡一勺一勺加酥油,我們心裡直髮楚。後來才知道,在海拔四千多米高的地方,蒼蠅的功能基本和蜜蜂一樣,就是傳播花粉,不像我們這裡的蒼蠅那麼髒。

    牧民家的手抓羊肉真是別提有多好了。我這一輩子除了在新疆就再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羊肉了。他們的手抓羊肉做法很簡單,沒有任何調料,就是清水裡一把鹽,但就是異常好吃,非常奇怪,每一頓手抓羊肉我們都吃得狼吞虎嚥的。我還在一個牧民家裡吃過生羊肝。那個牧民兄弟把羊宰了之後,從靴子裡拔出刀(新疆的民族朋友幾乎每人都帶著一把英吉沙小刀,哈薩克語叫「皮恰克」),單獨切下羊肝,然後在一口柴火燒得辟啪作響的大鍋裡,把羊肝燙一下就拿出來,很豪爽地切成兩半,叉一塊給我,自己一塊。那種情況下我實在不好意思推辭,眼睜睜地看著血糊糊的羊肝伸到了我面前,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問:「我要那塊小的可以嗎?」然後在他的注視之下,把那塊生羊肝吃了下去。吃完了估計牙齒上都是血,我立馬轉頭去找老杜要了兩片治拉肚子的藥。

    賈娜爾。

    在北疆的阿爾泰山拍攝民族歌舞的時候,我認識了布爾津縣文工團一個叫賈娜爾的姑娘。她是團裡的舞蹈演員,那幾天一直跟我們在一起。有一天黃昏時分,我吃完晚飯從氈房裡出來,賈娜爾問我騎過馬沒有,我說沒有。她說,帶你去騎馬吧。哈薩克族牧民家的馬很高大,馬背都快有我人那麼高了。見我有些發楚,賈娜爾說,不怕,我帶著你騎。她挑了一匹很健壯的馬,把我推上馬背後,她輕盈地翻身上馬,坐在我背後,拉著韁繩一抖,馬就在草原上飛跑起來。

    我放眼望去,夏天的阿爾泰山開滿了鮮花,涼涼的空氣中滿是青草、泥土和鮮花糅合在一起的味道,這時天空的雲彩被晚霞染上了萬道金光。賈娜爾騎著馬帶著我在山坡上來回飛奔,馬跨過一條小溪時濺起冰涼的水花,弄濕了我們的衣服,我聽到她在我身後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一個星期後回到布爾津縣,當地領導宴請我們的時候,賈娜爾坐在我邊上,那一頓我喝了一斤白酒,吐了。晚上我和錄音師杜曉華送賈娜爾回家,我竟然在她的床上睡著了。酒醒來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坐在我對面,賈娜爾在給我梳頭(那會兒我是有頭髮的),杜曉華也喝多了,在滔滔不絕地說話。臨走時賈娜爾的爸爸送了我們幾塊沒有加工過的寶石(新疆產寶石),等我們一路踉蹌地回到招待所,第二天卻怎麼都找不到那幾塊石頭了。

    算起來現在賈娜爾至少也是三十五六歲的婦人了。她肯定不會記得我的名字,但她卻是我在新疆那三個月中唯一記得名字的少數民族姑娘。

    死生帕米爾。

    完成了在北疆的拍攝,我們一路向南疆進發。在帕米爾高原上,我經歷了我平淡人生中少有的慘烈和悲壯的一段。

    到了南疆的時候,我們的拍攝任務已經完成一半了,我的酒量也突飛猛進。那時大概是我喝酒的巔峰狀態,六七兩酒下去跟玩兒一樣,稍微豪邁些就是一斤,酒量大得我自己都有點兒不敢相信。其實也可以理解,跟少數民族朋友喝酒的時候,那種環境會很容易激發出男人的豪情,一說事都是民族大義。那會兒又年輕,一聽這個腦子就發熱,再加上大漠戈壁、長河落日的背景,酒量很容易屢創新高。

    按照拍攝計劃,我們要去中國最西邊的帕米爾高原拍攝紅其拉甫哨所,那裡海拔接近五千米。據說,當年周恩來總理出訪的時候,飛機凡是飛過帕米爾高原的上空,都要通過機長向紅其拉甫哨所的官兵致意,多少年下來,成了一個傳統。

    要上紅其拉甫,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是我們必經的休整的地方。為了上高海拔的紅其拉甫拍攝,我們在縣城休整了近一周。很多年前熱播的電視劇《編輯部的故事》中有一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濮存昕演了一個迷倒戈玲的詩人,他有這樣一句台詞:「我要去的地方,叫塔什庫爾干沙漠。」我當時很吃驚,塔什庫爾幹不是沙漠啊,那是帕米爾高原上的一個縣城,塔克拉瑪幹才是沙漠!一九六三年的電影《冰山上的來客》,就是在塔什庫爾幹那一帶拍攝的。為此,導演還專門找來錄像機讓我們重溫了這部電影。

    塔什庫爾干縣縣城處在平均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氧氣稀薄,海拔八千六百一十一米的世界第二高峰喬戈裡峰和海拔七千五百零九米的世界「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山都在這個縣。那裡氣壓低,人不舒服,閒得無聊就又想喝酒。司機老劉提醒我,上帕米爾高原酒就別喝了,能喝一斤多酒的人,在這兒喝個二三兩,一覺睡過去再也沒有醒來的例子太多了。

    塔什庫爾干縣是塔吉克族自治縣,塔吉克族是中國人數最少的少數民族之一,當時大概也就兩萬多人。由於地處帕米爾高原,常年與世隔絕,所以他們跟新疆其他民族也沒有什麼交流,民族單一性特徵保存得比較完整。塔吉克族人大都長得非常漂亮,細看之下就能發現,他們有著典型的歐羅巴人的特徵,和新疆其他民族有著明顯區別。

    當時縣城最高級的賓館叫塔米爾賓館,劇組為了省錢沒讓我們住,我們就住進了一家招待所,四個人一間,八塊錢一張床,還有一個不錯的小院子。休整的那幾天,我閒得無聊,想給家裡寫信,老劉對我說:「別寫了,從這地方寫封信寄到烏魯木齊得半個月,再寄到你們南京,恐怕你人都到家了信還沒到。」後來我發現,縣裡能看到最近的《人民日報》都是七天前的。信,也就沒寫了。

    到縣城住下的第一天晚上,幾乎天天喝酒的我們,突然不敢喝也不能喝了,一下還真不習慣,想著劉師傅的告誡,最後我們決定十個人弄個一瓶酒喝喝看吧。喝的時候,我們採取了愛喝就喝、誰也不勸的政策,撇去蘇老先生,那瓶酒其實是九個人喝的。就那麼一兩多酒喝下去,感覺還不錯,大家覺得也沒什麼異常。第二天晚上膽子就大了,我又喝了半斤多——現在想想真是二百五到了極點,很有可能我就因為那一頓酒就永遠地睡過去,長眠在帕米爾高原了。

    塔吉克風俗。

    塔吉克族人長得美,心靈也美。塔吉克族有個傳統,只要在路上看到了別人掉落的東西,就有義務在原地守著等失主回來找。如果失主一直沒來,那麼就以太陽下山為限,若等到太陽下山失主都還未回來找,就用石子在掉的東西周圍圍一圈,然後才離開。這樣一來,有了一圈石子這樣明顯的標誌,除非是失主回來,誰看到了都不會撿。聽說以前經常有攝影師或者旅行者拍完膠卷後把膠卷盒扔在路邊,善良的塔吉克人看到之後,以為那是個有用的東西,鄭重其事地用石子把它圈起來。塔什庫爾干縣有一個看守所,據說最後一次關人竟然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事了,之後裡頭再也沒有關過人。不是當地警0察不勤快,而是那裡實在沒人幹壞事。

    在塔什庫爾干縣期間,我們拍攝了一場塔吉克族的婚禮。因為交通極度不便,那時塔吉克族舉辦婚禮是要估算日子的。在拍攝之前,我們問男方家:「新娘子什麼時候到?」結果是上個月就出發去接新娘了,因為要翻山越嶺走很遠的路,新娘到家的時間在原計劃的前後兩三天都正常。所以塔吉克族的婚禮一般都提前好幾天就開始,前後持續好幾天。整個塔什庫爾干縣城也沒有多少人,誰家有喜事很容易就成為整個縣城的大事。於是,眾多塔吉克族人聚集在一起,就跟過節一樣,沒日沒夜地跳舞、唱歌、喝酒,連續熱鬧個好幾天,直到新娘子來了,婚禮才算到達高潮。

    塔吉克族和新疆其他少數民族一樣能歌善舞,我們專門用了一集介紹帕米爾高原上的塔吉克族歌舞。塔什庫爾干縣歌舞團的演員們長得都非常漂亮,她們的歌舞也非常動人。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塔吉克族女歌手,在帕米爾高原上背對著遠處連綿的雪山,穿著美麗的塔吉克民族服裝,唱了一首非常動聽的《美麗的帕米爾》,歌聲嘹亮悠遠,天上雄鷹翱翔,那一瞬間宛如夢境。

    新疆各個民族大多民風淳樸,並且都有著自己民族的歷史淵源和特色。比如,在北疆的布爾津縣禾木鄉時接觸到的圖瓦人。現在旅遊業發達,美麗的禾木鄉漸漸成了很多攝影師和旅行者的目的地,關於圖瓦人的報道也就多了起來。而一九九四年的時候,這個部落還鮮為人知,他們與世隔絕了至少有六百年,就生活在那個美得跟仙境一樣的地方。我們歷經千難萬險到達禾木鄉拍攝的時候,圖瓦人隆重地接待了我們,因為那時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更少有人到那裡去。

    除了塔吉克族的婚禮外,我們還拍攝了不少其他民族的婚禮,比如錫伯族、哈薩克族等。很多的民族風俗我已經記不清了,並不全是因為時間久了,更多的是因為拍得太多,搞混淆了。反正婚禮都是唱歌跳舞,大碗喝酒。哈薩克族還有一種非常有意思的風俗叫「姑娘追」。對於當地人來說,「姑娘追」的性質有點兒像現在的《非誠勿擾》,是一種青年男女表達愛情的戶外聯誼活動。一般在婚禮、重大節日時會組織「姑娘追」。

    參加這個活動的一男一女可以自由組合,活動開始後,他們分別騎馬從指定地點出發。姑娘騎馬在前面跑,小伙子騎馬在後面追。一路上,小伙子可以盡情地對姑娘表達愛慕,什麼樣露骨的情話都可以大膽表達,甚至可以極盡輕薄。而到了指定折返的地點後,回程中小伙子就不許說話了,要立刻策馬狂奔回起點,因為這時候姑娘會拿著鞭子在後面追著抽小伙子。鞭子抽得輕還是重,完全取決於姑娘喜不喜歡這個小伙子。喜歡就抽得輕一點兒,不喜歡或者剛剛小伙子說的話太討厭,姑娘就會往死裡抽。牧民們用的馬鞭抽到身上的滋味肯定不會好受。當然,如果小伙子騎術高超,姑娘追不上,也不一定能抽到小伙子,那就只能被人佔了嘴上的便宜。雖然我們聽不到、也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但知道這個活動的內容之後大家拍的時候還是相當興奮的。組裡有人開玩笑地說:「我們那兒,怎麼就沒有這麼有意思的活動呢?」的確,每當拍攝這些少數民族的民俗和歌舞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們漢族人既不能歌,也不善舞,相當無趣。

    傳說有點兒美。

    關於塔吉克族的起源,蘇教授跟我講了一個美麗神奇的傳說。據說在盛唐時期,波斯很想跟唐朝搞好關係,就向唐朝皇帝求親。唐朝皇帝出於恩澤天下、安撫萬方的外交政策考慮,同意派一個公主去和親——我印象中好像唐朝皇帝特別愛干和親這事兒。消息傳來,波斯馬上派了一支隊伍到長安迎親,唐朝也派出了送親隊伍,兩撥兒人馬會合後,浩浩蕩蕩地往波斯進發。

    送親隊伍走的路線就是著名的絲綢之路。這裡打一個岔:絲綢之路上新疆的明鐵蓋達阪是必經之路。蘇教授曾經指著明鐵蓋達阪前面一個非常狹窄的豁口對我說:「小孟啊,唐三藏就是從這個地方出去的,馬可·波羅也是從這個路口進來的。歷史上數不清的駝隊和軍隊都從這兒進出。」我一聽,腦子嗡一下錯亂了,無限感慨湧上心頭。這個海拔四千多米高的地方,人跡罕至,兩邊壁立千仞,頭頂冰川,幾千年來多少歷史故事就真實地發生在崑崙山的這個極其狹小的山口。而我現在走到了這個峽谷、這個山口,或許我腳下踩著的這塊石頭是當年某位取經的高僧、淘金的胡人、鞭敲金鐙的將軍曾經踩過的。我和一段波瀾壯闊的歷史在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相遇了,怎不叫人心亂如麻。

    好了,再回到關於塔吉克族起源的傳說故事上。唐朝的那支送親隊伍,也走到了帕米爾高原(古時叫蔥嶺)的一個峽谷。突然遇到前面兩個部落打仗,隊伍不能再往前走了。迎親的和送親的雙方商議決定先紮營住下來,等前邊打完仗再走。公主也同意了,於是在路邊的一個山頭上建了一座簡易行宮讓公主住下來。沒想到,前面的仗打得沒完沒了,一晃幾個月過去,有人忽然發現公主竟然懷孕了。唐朝和親的公主還沒到婆家就出了這樣的醜事,放在今天絕對也是娛樂版頭條,在當時可是要有人人頭落地的。於是,凡是有嫌疑的男人,連武士、馬伕之類的都遭到了嚴刑拷打,但審來審去,殺了不少人,還是查不到「肇事者」。最後,公主貼身的侍女說話了。侍女說:「別再殺人了,這事跟誰都無關,是太陽神干的。」眾人不信,但侍女說她親眼看見,在公主午睡的時候,窗外照進一道金光,太陽神下凡了,然後公主就懷孕了。隊伍中管事的想想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好說等孩子生下來,再看看到底是像波斯人還是像漢人。結果公主把孩子生下來,眾人一看,果然既不像漢人也不像波斯人,大家才信了侍女的說法。這樣一來,這支隊伍既不能再去波斯,也不敢回長安,上千號人哪兒也去不了,就在當地繁衍生息——這些人就成了塔吉克民族的祖先,所以塔吉克族自稱「漢日天種」。而當年公主住的地方,留下了一個著名的遺跡——公主堡。

    我們有一集是專門介紹公主堡的。

    車在山路上開了很久之後,我們在紅其拉甫邊防六連落了腳。部隊聽說我們是文化部派下來拍片子的,相當激動,戰士們把平時捨不得吃的水果罐頭和蔬菜罐頭全都拿了出來。儘管我們素不相識,他們沒有接待的義務,但他們的熱情是發自肺腑的,真是拿我們當親人啊。直到和這些邊防官兵坐在了一起,我才明白,為什麼早些年央視春晚一說起「我們向此時此刻堅守在紅其拉甫哨所的官兵拜年」時,他們就會眼淚汪汪的。這個連隊,滿員的時候也就五十多個人,人少的時候,連長加上指導員,一共才六個人。長年累月駐守在人跡罕至的雪山高原,忽然來了一個拍電視的攝制組,怎麼能不激動?

    我們在六連吃了頓豐盛的午飯後準備向公主堡進發了。連長看我們設備重,派了兩個戰士幫我們拎東西。我記得其中一個姓王,十九歲,是陝西兵,他負責幫我扛著三十多斤重的betacam攝像機。在這海拔五千多米高的地方,我們走路都喘,小王竟能夠扛著攝像機一路快跑。

    途中我問小王:「公主堡遠嗎?」他說:「不遠,就在那——邊。」我特別注意了一下他說「那邊」的聲調。在新疆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人都知道,新疆人說話習慣用拖音的長短來表示距離的遠近,相當有趣。如果他們說「在那邊」,就表示不遠,如果他們說「在那——邊」,表示不太遠,如果他們說「在那——邊」,就表示有點兒遠;如果他們說「在那————邊」,那就是很遠很遠。小王說的聲調不長不短,看來還是有一段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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