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瓜的黃,西瓜的西 正文 謝謝了,你讓我表演多長時間?
    2004年是比較平靜的一年,那一年我在枕頭邊也放了一個小筆記本。因為我有時候會在床上想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但等第二天找到筆和紙的時候,就想不起來那個想法是什麼了。在這期間,我還開始在寰亞餐廳主持一個相聲節目,寰亞餐廳就是我在面試的時候,我的一個同事在米飯裡吃出邦迪創可貼的地方。寰亞餐廳的老闆是從台灣來的,她先生是美國人。他們總是跟我抱怨生意不好,但我實在沒忍心告訴他們飯裡有邦迪的事。寰亞離我工作的地方不是很遠,他們有喜劇表演的時候就會把喜劇演員的名字貼在門上,因為我當時還不想讓我的同事知道我在搞喜劇表演,我就把我的姓從Huang(普通話的黃)變成Wong(粵語的黃)。我在那兒主持星期天晚上的公開麥克,但那時候很少有聽眾。我記得有一次,一個顧客喝醉了,在酒吧裡的一台小計算機上玩遊戲,有一個相聲演員每講一個鋪墊,這個醉鬼就會把他的包袱給抖出來,這個演員非常難受,因為他所有的包袱都被一個醉鬼猜出來了。

    我逐漸告訴一些朋友和同事我表演單口相聲的事情,有一些同事還去看過我的表演。2004年我生日的時候,我太太覺得把我中科院的同學請到寰亞餐廳給我慶生是個好主意,因為我非常喜歡單口相聲。我太太給我所有的同學都發了邀請,結果只有一對夫婦來看了我的表演。迄今為止,波士頓有很多從大陸來的學生,也只有這一對中國夫婦去相聲俱樂部看過我的表演,大部分在波士頓的中國人對自己家庭和工作場所以外的世界都非常不瞭解,他們覺得如果去單口相聲俱樂部聽不懂笑話會感到尷尬。

    加裡·莫爾曼是艾米莉的一個朋友。他當時也和我一樣住在阿靈頓,後來加裡去了北京,在北京成了一個演員。

    2005年初也沒有什麼大的起伏,我在相聲方面沒有什麼收穫。偶爾我會在專業表演裡做中間表演人。但是在波士頓的幾個主要的俱樂部裡,我都不是紅人。

    在喜劇演播室的裡克給我爭取了一個在NBC(全國廣播公司)《多樣性》(Diversity)的試鏡機會。由於美國NBC電視台想在自己的電視節目裡增加一些少數族裔的面孔,所以他們到喜劇演播室來找一些少數族裔喜劇演員。我試鏡的時候非常成功,但一直沒有從他們那兒得到什麼消息。後來,我才發現他們選擇了埃裡克·常,一個長相非常英俊的華人和意大利人混血兒。

    傑裡·賽恩菲爾德說過:喜劇是一門生存遊戲,你必須隨時尋找下一個演出機會。新手上台表演的機會非常難找。新手相聲演員接到活兒一般會問:「謝謝了,你讓我表演多長時間?」後來有人邀請去吃午飯,我們也會開玩笑地說:「謝謝,你讓我表演多長時間?」有一次我被一個波士頓比較紅的相聲演員邀請去一個教堂表演。這個教堂在新罕布什爾州,演出時間是在中午。我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到那兒,講了十幾分鐘給他開場。這個相聲演員事先說會給我50塊錢的報酬,結果演出結束後,這個人跟我講:「主辦方說沒辦法付你50塊錢。這樣吧,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我當時還覺得,太棒了,這麼紅的單口相聲演員欠我一個人情,這對我將來喜劇事業的發展是非常有利的。但之後我再沒有從那人那裡搞到過任何演出機會。

    不知道什麼原因,有很多波士頓的單口相聲秀都是在中餐館裡表演的。上世紀80年代的時候有一家非常出名的頂好俱樂部,當時很多喜劇演員都在這家俱樂部鍛煉自己的本領。現在每年還有頂好俱樂部的團聚表演。頂好俱樂部是在一家叫頂好的餐館裡搞起來的。我有一次在一家中餐館裡講笑話,正往舞台上走的時候,突然有個顧客把他的杯子舉起來對我說:「能不能再給我來點兒冰茶。」我就跟他說:「我等會兒再給你加。」我上了台以後,就對那個顧客講:「你現在還要冰茶嗎?」大家哄堂大笑。

    我在波士頓城郊的九龍飯店裡表演過很多次。九龍飯店的服務員和廚師大部分都是中國人,其中有一個人還問我:「你是來美國學相聲的嗎?」有天晚上,一個單口相聲演員向觀眾介紹我的時候說:「在我剛才去廚房的時候遇見了下面要上台的人。」後來在另一場演出中,主持的單口相聲演員也用一模一樣的方式把我介紹給觀眾。這個單口相聲演員下來後對我說:「我的上帝呀,真不好意思,原來已經有人用過這種方式介紹你。你一定對此深惡痛絕了吧。」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用同樣的方式把我介紹給觀眾,我們還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不僅喜歡在台上逗觀眾笑,我也喜歡喜劇演員這個群體。

    在喜劇演員這個群體中,有各種不同性格的人。有些人非常喜歡交際,他們在俱樂部演出結束以後還會聚在一起聊天、打牌,或者星期天的時候一起玩壘球;有些人在自己演出結束以後就馬上回家。我就是屬於第二類的。有些相聲演員比較外向,有些比較內向。我一般都比較謙虛,而且低姿態。我認識一個黑人相聲演員,他是個外向而且很有自豪感的人。有一次他跟我說:「我是波士頓最好的少數族裔相聲演員。」過一會兒又補充道:「我特別不喜歡謙虛的人。」

    美國大部分喜劇演員都有一種榮譽感和誠實感。很多年前,有個相聲演員經常偷用其他人的笑話,趁別人不在場的時候就在台上講他們的段子,但他沒有想到這些相聲俱樂部的老闆對各個相聲演員的笑話都非常熟悉,結果有個老闆把這件事告訴了其他的相聲演員。後來幾個相聲演員把這個傢伙圍住打了一頓,然後把他趕出了城。有很多相聲演員都比較尊重現實,他們希望自己的喜劇能夠反映真實生活。如果他們聽見台上有些人講的故事非常不真實,就會瞧不起他,儘管有些笑話還是很有意思。我覺得如果笑話的質量好,和現實稍有距離倒也無妨。

    我認識一個叫EJ的相聲演員,有一次,他的駕照因為酒後開車被吊銷了一年。一年以後,他到法官那兒(美國重新取回駕照的一個程序——法官得相信你已戒酒才會允許你重新持駕照),法官問他:「你最近喝沒喝酒?」EJ回答說:「噢,我又喝酒了。」就因為這句話,他需要再等一年才能拿到駕照。不能開車對單口相聲演員來說是個巨大的障礙,因為他們總是需要到其他城鎮演出。但是EJ就這樣連續三年跟法官說他仍然在喝酒,所以他就連續三年沒能取回駕照。後來等他終於戒了酒,才把駕照拿了回來。

    其實也並不是所有的俱樂部老闆都苛刻,有一些還是比較風趣的。有天上午我給一個相聲俱樂部老闆發了條短信,這個俱樂部老闆以前也是一個單口相聲演員。我在短信裡問他,能否讓我在他的俱樂部表演,他馬上給我回了個短信:「不好意思,我們今天晚上要搞一個女性喜劇秀。」然後我給他回了一句:「好吧,謝謝你沒有把我當成女人。」他馬上又回復我:「我可以把你當成女人,但我覺得你不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這是個很簡單的笑話,但我還是笑得挺厲害。大家開了個玩笑以後,我覺得很多困難都消失了,我可以再回到寫作和表演的生活上來。雖然我的前途還不是很確定,但是有那麼幾分鐘的時間裡,我覺得問題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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