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亭道:「什麼路,什麼法子,大妞兒?」
張悠蘭道:「拼!」
張遠亭悲慘苦笑:「拼!對,拼吧。」
這條街越走人越少,越走越僻靜,耳邊雖然還可以聽見遠處大街上熱鬧喧囂,但眼前這條街卻靜得這個人聲都沒有。
往前看,張遠亭看得清清楚楚,這條街的盡頭正對著高高的城牆,城牆根下,是一大片野草老高的水塘。
張遠亭的心直往下沉,道:「大妞兒,路到頭了,你準備準備吧。」
張悠蘭臉色木然,道:「我早準備好了,咱們根本沒回家,身上哪有別個東西。」
張遠亭哼地笑道:「也好,碰碰運氣吧,運氣碰得好也許能傷他一兩個的……」
說話間盡頭已到,整片大水塘立即呈現在眼前。在大水塘塘邊上,面對城牆,背向張遠亭父女,站著個身材瘦高黑袍人,混身透著黑陰森冷邃,看他一眼就能讓人不寒而慄。
張遠亭道:「走吧,大妞兒,往前去,再想回頭卻不行了。」
果然,他父女剛往前走沒幾步,身左、身右各出現了一個中等身材,臉色慘白陰森的黑袍人。
不用回頭看,背後也必然還有一個。
這不是一個結紮了的布袋是什麼?
張遠亭拉著張悠蘭到了那瘦高黑袍人背後兩三丈處便停了步,沒再往前走,他剛停步,一個冰冷陰森語聲傳入耳中:「你就是有『鐵嘴神卜』之稱的張遠亭?」
這話聲來自對面,顯然出自那瘦高黑袍人之口。
張遠亭點點頭說道:「不錯,幾位是……」
只聽一聲冷叱:「還不跪下領死。」
這話剛完,張遠亭只覺背後兩縷指風襲向自己膝彎,要躲為時已晚,兩處膝彎一陣酸痛,站立不住,砰地一聲跪了下去。
張悠蘭大驚,心中更是悲怒,歷叱說道:「你們欺人太甚。」
一手去扶乃父,另一隻手一抖,滿夭青光罩向那瘦高黑袍人,張悠蘭背後響起一聲冷哼,緊接著聽到那瘦高黑袍人喝道:「不許動她,區區幾根針兒也敢在我的面前賣弄。」
說話間那一蓬青光全部打在瘦高黑袍人背上,只見他身子一抖,那片青光全落了地,是一根根細如牛毛,青芒閃動的鋼針。
張悠蘭剛一驚,那瘦高黑袍人霍然轉了過來,好像是,死板板、冷冰冰,一節一絲血色的馬臉,目眶深陷,鼻樑高聳,薄薄的一副嘴唇,看上去既陰狠又奸詐。
他陰陰一笑,道:「小姑娘還有什麼稀奇玩藝兒?」
張悠蘭悲忿說道:「恨只恨我沒有一把劍兒……」
瘦高黑袍人笑道:「我也沒有,我四個從來不帶寸鐵,要不然我一定借給你用用。」
張悠蘭道:「我父女什麼地方得罪了『寒星』主人……」
瘦高黑袍人一抬頭道:「小姑娘,你沒有,『寒星』主人絕不動你。」
張悠蘭道:「他要殺家父,那有什麼兩樣。」
瘦高黑袍人笑道:「當然不同,你可以活著,他得死,這分別不是很大麼。」
張悠蘭道:「家父又什麼地方得罪了……」
瘦高黑袍人道:「小姑娘,有許多事情,你不會明白。」
張悠蘭道:「但我知道『寒星』主人凶暴殘忍,仗勢強人所難,欺人太甚?」
瘦高黑袍人臉色一變:「姑娘人沒多大,膽子卻不小,競敢瀆冒『寒星』主人。」
張悠蘭說道:「橫豎都是死,遲早也是死,有什麼不敢?」
瘦高黑袍人道:「你想死,『寒星』主人卻不讓你死,小姑娘,你別在這兒多耽擱了,跟你背後那個走吧。」
他話聲剛落,張遠亭陡然大喝:「且慢!」
瘦高黑袍人向張悠蘭身後一抬手,寒著臉道:「張遠亭,你還有什麼未了之事?」
張遠亭說道:「我欲任憑『寒星』主人處置,但要請四位高抬貴手,網開一面,放了我這個女兒。」
瘦高黑袍人冷然搖頭,道:「我一句話,你最好死了心,那辦不到。」
張遠亭道:「要是不放我這個女兒,『寒星』主人永遠別想找到那只紫檀木盒!」
瘦高黑袍人咧嘴一笑,笑得睜獰,道:「死到臨頭你還敢對『寒星』主人不敬。」
一揚手,「叭」地一聲,張遠亭臉上五道指痕鮮紅,一縷鮮血即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張悠蘭見狀,剛一聲悲叫,那瘦高黑袍人已冷然喝道:「帶走。」
隨著這聲冷喝,張悠蘭香肩上落上一隻冰冷的手,張悠蘭既悲憤欲絕,一咬貝齒,就要旋身力拼,就在這時候,一個帶懾人之威的清郎話聲傳了過來:「你們這是幹什麼?」
循著這話聲望去,十丈外,靠城門方向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白衣客,這白衣客有著一副頎長身材,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膚色有點黝黑,但長眉斜飛,鳳目星瞳,風神秀絕,浚豪無。
人長得是如臨鳳之玉樹,舉世找不出第二個,但那身衣著,那件白衣卻大不相襯,只因為它一非綾羅,二非綢緞,而是最平常,最平常的細白布。
而且它也不是新的,不知已下過多少次水。
儘管衣著眼飾不怎麼樣,但這位白衣客那超人的氣度,及那種自然的懾人之威卻是一般人所沒有的,就是在那四塊玉之一的柳玉麟身上也找不到。
沒人理他,誰會把他放在眼裡。張悠蘭背後那身材矮胖的黑袍人,飛起一指點向張悠蘭腰眼。
可是,怪了,他手是抬起來了,卻沒能點出去,只因為他身邊多了個人,那隻手落在這個人的手裡了。
這個人赫然就是那幕白衣客。
沒人看見他是怎麼來的,包括那瘦高黑袍人在內,一掠十幾丈不算稀奇,任何一個高手都能做得到。
可是沒見他動,他就一挪十幾丈到了身邊,使人無可防範地腕脈落在他手裡,這可就稀奇而驚人了。
瘦高黑袍人臉色陡念一變,便要動手,白衣客比他更快,冷然一聲,「放手。」
一抖腕,那矮胖黑袍人身形飛起,直向那瘦高黑袍人撞去,瘦高黑袍人大驚,冷哼聲中雙掌並出,一收一按,那矮胖黑袍人一個肉球般身形輕輕地落了地。
落了地,矮胖黑袍人一聲厲叱,回頭就要撲。
瘦高黑袍人及時冷喝說道:「祖二!」
這一聲頗靈,那矮胖黑袍人硬生生剎住身形,但一雙狠毒凌厲的眼神卻直逼張悠蘭身邊的白衣客。
瘦高黑袍人目注白衣客冷然問道:「答話,你是……」
白衣客比他還冷,道:「你們還沒有答我問話。」
瘦高黑袍人抬手一揚領口那顆銀星,道:「認得這個麼?」
白衣客冷然搖頭,道:「不認識!」
瘦高黑袍人冷冷一笑道:「你該死!」
這話剛說完,一名中等身材的黑袍人從對面撲了過來,雙掌一揮,當頭劈向白衣客。
白衣客長眉一揚,道:「你找死。」
虛空抖手一揮,那中等身材黑袍人如遇千鈞重擊,大叫一聲,連翻連滾地倒射而回,砰然一聲摔在地上,沒再站起,沒再動。
瘦高黑袍人臉色大變,怒喝道:「你敢傷『寒星』四使!」
白衣客冷然說道:「別緊張,他沒死,只不過被我震昏了過去而已,別再讓我傷第二個了,說話。」
瘦高黑袍人還沒有說話,另一名中等身材黑袍人已悄無聲息地從白衣客背後撲了過來,十指暴張,虛空便插。
白衣客似乎背後有眼,他沒回頭,只冷哼一聲。
就這麼一冷哼,那揚指要插的中等身材黑袍人突然一張嘴,狂噴一口鮮血,撫胸蹲了下去。
這一下震住了那瘦高黑衣人,他駭然失色,腳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白衣客冷冷一笑,道:「死心了麼。」
瘦高黑袍人瞪圓了一雙眼,道:「你是……」
白衣客冷然說道:「答我問話。」
瘦高黑袍人遲疑了一下,道:「『寒星』四使,奉『寒星』主人之命,懲治不敬『寒星主人之人。」
白衣客道:「我問你,『寒星』主人憑什麼要人尊敬他?」
瘦高黑袍人揚眉說道:「『寒星』所至,天下無不低頭……」
白衣客截口說道:「天下無不低頭,誰說的?」
瘦高黑袍人道:「多少年來天下武林一直如此。」
白衣客冷然一笑道:「那麼如今,他碰上了第一個不低頭的人,回去告訴他去,不管為什麼,這兩位我留下了……」
瘦高黑袍人道:「閣下報個名號。」
白衣客冷然說道:「你不配問,讓他認準了我眉心這顆紅痣找人就是。」
果然,他眉心隱約有一顆極小的紅痣,不細看絕看不出。
瘦高黑袍人一點頭道:「使得,那麼這兩個人暫時交給閣下了,還麻煩閣下好生看管。」
他跟矮胖黑袍人分別射出,一個扶起一個,飛一般地往東而去,轉眼不見。
白衣客臉色倏轉祥和,抬手從張遠亭兩處膝彎一拂,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
張遠亭早先驚於白衣客的絕世功力,看得呆住了,如今經此一拂,倏然而醒,忙站起叫道:「這位請留一步……」
白衣客停步轉身,含笑問道:「老人家有何教言?」
這位白衣客人好客氣。
張遠亭道:「不敢當,我父女身受活命大恩……」
白衣客急忙截口說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此處非善地,不宜久留,賢父女還是趕快離開吧。」
說罷,他又要走。
張遠亭忙道:「我父女遵命,容我請教……」
白衣客道:「老人家不必多問,我無名無姓。」
轉身飄然而去。
張遠亭抬手又要叫,張悠蘭伸手扯了他一下。
張遠亭回過頭來問道:「怎麼大妞兒?」
張悠蘭道:「你真是,人家既不願說,你怎麼問人家也是不會說的,只認準他眉心那顆紅痣不就行了麼?」
張遠亭一怔點頭:「對。」抬眼向那白衣客走去方向望去,就在這幾句話工夫,那白衣客已然走得沒了影兒。
他當即收回目光,搖頭歎道:「這位真是個怪人,怎麼救了人一句話不說扭頭就走。」
張悠蘭道:「這才夠得上一個『俠』字,誰像那柳玉麟……」
張遠亭眉鋒一皺,道:「這位究竟是什麼來路,一身功力竟然比四塊玉之一的柳玉麟還高。」
張悠蘭道:「何只高,不只高明多少呢,你沒看見麼,『寒星』四使到了他手裡就跟竹扎紙糊的一樣。」
張遠亭道:「沒想到『開封城』一下子出現這麼多高手,『開封城』若有知……不管怎麼說,咱們這兩條命總算保住了,你爹當年也曾縱橫一時,如今!唉……快走吧。」
拉起張悠蘭,匆忙地往西行去。
走了,都走了,這大水塘邊又恢復了空蕩、寂靜,除了地上多了灘血外,跟以前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