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狐晏縱橫厚土界之時,我們御風族由於地處九重門的大漠深處,在最初那幾年並沒有被外界的混亂波及,一直都是置身事外。」風如斗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似乎把人帶回到六百年前,「可惜,好景不長,他終究還是找上門來」
狐晏既然想要成就原界帝君的美夢,御風族自然是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在弄清了九重門的虛實之後,他親自上門找到當時的天翔閣宗主沙楚,直言不諱地提出,要御風族聽命於他。九大種族,無一不是心高氣傲之輩,均自認為是天之驕子萬物之靈,豈肯成為他人的附庸?沙楚儘管知道他是上仙,還是毫不遲疑地一口回絕。
既然好言勸說沒有效果,就只能靠武力來解決了。
狐晏身為上仙,在修真界可謂是高山仰止的大人物,天翔閣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於是,由沙楚親自出馬,率族中四十九名頂尖高手,在蜃樓外布下了鎮山絕學九息歸元劍陣。交手之時正值夜半,劍氣縱橫交錯,無邊劍意直衝雲霄,便連天空的星辰都暗淡無光。然而一場激戰下來,九息歸元劍陣被破,若不是狐晏手下留情,佈陣的四十九人恐怕要折損大半。
原以為破了劍陣,御風族就會屈服,哪知沙楚率眾退守驚沙簷,想要憑借蕩魂熏風死守。蕩魂熏風源自震雷界,乃天地間最為猛烈的暴風,如果再加上御風族人從旁伺機偷襲,即便是以上仙的修為,也不敢輕易涉足其間。眼看著親自出馬,卻落得個一無所獲,狐晏自然大為惱怒,一路打將上去將蜃樓險些毀去一半。不成想這麼一打,事情出現了轉機,被他現了御風族血脈傳承的至寶祖緣印。
祖緣印是御風族的根本,一旦被毀,就意味著御風族徹底滅絕。事情到了這一步,由不得沙楚反抗,只能帶著族人老老實實地朝狐晏磕頭認錯。靠著祖緣印,狐晏牢牢將御風族抓在手中,從某種角度來說,沙楚甚至比詭鵬都要聽話。很快地,沙楚接到了第一個任務,就是擊殺天機門宗主神果真人!
由於受到狐晏的打壓,當時無論是大衍國還是天機門,處境都非常困難。為了尋求幫助,神果真人特意前往嶺南綠海,打算拜訪棲綿族族長木蝶,希望能和拙木台結成聯盟,以對抗咄咄逼人的原界帝君。就在行至天塹山脈天絕嶺之際,沙楚帶著一眾門人弟子暴起突襲,神果真人措手不及,最終被沙楚擊殺,沉屍於山澗雪河。
神果真人究竟為何人所殺,在天機門而言,至今仍是一大懸案。只是後來為了避免引混亂,影響到大局,天機門繼任宗主才悄悄修改了歷史記載。這麼一來,前往嶺南綠海的人選,也被改成了莫須有的無機上人。
「想不到這重公案竟是天翔閣所為,難怪事後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儘管過去了六百多年,高庸涵依然感受到了當時的詭譎慘烈,追問道:「後來呢?」
「沙楚老宗主雖然殺了神果真人,可是他本人也斷了一臂身受重傷,此後修為大減,天機門果然名不虛傳。」風如斗從師門秘藏的典籍中得知,沙楚和另一人聯手,一招便刺中神果真人,卻還是沒能擋住對方的拚死反擊,結果一死一傷。能在這等絕境中還能展現出如此戰力,天機門的法術之精深,可見一斑。
「狐晏其實一直把我們御風族當作隱藏的殺招,是以不到關鍵時刻,輕易不會差使我們。」風如斗回憶道:「天塹山脈之行過後,天翔閣又出動了幾次,直到狐晏神秘失蹤,我們才擺脫這種受人操控的日子。可是,祖緣印也因此不見了蹤影,以至於族中的傳承整整耽誤了一百多年。」
「嗯,御風族的祖緣印落到了狐晏手中,助紂為虐實屬不得已而為之,倒也情有可原。」畢竟是陳年往事,就算有再大的過節,經過了六百多年漫長的歲月,到此刻也早已沒了那種你死我活的切齒之恨。高庸涵感歎之餘,對狐晏這個人生出了極大的興趣,實在想不通,此人為何先後兩次弄出這麼多的事端,也許一切只能等下次見面時做個分曉。
「後來重始道尊橫空出世,一出山就憑借驚人的修為震服了整個蜃樓,跟著不知使了個什麼法術,居然使得關閉了許久的驚沙簷和亂雲閣重新運轉。由此,我們又歸順了重始宗。」風如斗歎了口氣,不無憂慮地說道:「重始道尊神通廣大,世所稱頌。不過,我們雖然得以延續下來,可是在傳承之際,心神靈念的損失卻是極大,長此以往天翔閣勢必泯滅。」
「說到底,真正的解決之道還是在祖緣印!」風如斗說了這麼一大段往事,最後才說到關鍵之處:「族中諸位長老都有一個相同的看法,祖緣印多半還在狐晏手中,如果狐晏就是現在的丹意,你說我們敢對他出手麼?」
「這麼說來,天翔閣不但不會成為助力,反而極有可能成為對手,嘶!」高庸涵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眉頭幾乎鎖到了一起。御風族的實力毋庸置疑,尤其是沙漫天,傳說已到了散仙修為,如果他再站在對立面,事情愈艱難了。
「高老弟,你也不用過於擔心,反正在我離開蜃樓以前,從沒聽到過任何風聲。」風如斗上次出現在天機峰,是接到了丹鼎門傳來的仙使令,而非狐晏或者丹意的意思,「照我看,丹意聲名大噪是在拓山老宗主殞命以後,那時距今已有二十多年,如果他真的是狐晏,早就應該找上門來才是。十幾年都沒有動靜,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
「言之有理!」高庸涵眼前一亮,急道:「風先生,你說有沒有可能說服沙漫天宗主,咱們雙方聯手對付丹意,趁機搶回祖緣印?」
「這倒是個辦法,」風如斗深深點頭,想了想毅然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回蜃樓面見宗主,一定想法子說服他!」
「你身體太虛弱了,還是我去!」風如斗古道熱腸,高庸涵於他的好意十分清楚,但是決沒有再勞煩他的道理,於是搶先說道:「風先生,你只需給我個信物即可。」
「非也,非也!」風如斗連連搖頭:「你難道忘了雲介臺麼?你與他有殺子之仇,一旦被他知道你到了蜃樓,非但聯手之事無望,只怕你也會惹上不小的麻煩。」
「既然如此,那就」高庸涵不願風如斗長途跋涉來回奔波,怕他萬一承受不住出現意外,索性去了這個念頭,手一擺說道:「那就乾脆作罷,在沒見到你之前,本來就沒想過要借助天翔閣。大不了還按照先前的計劃行事,如果真的不幸要與沙宗主為敵,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話雖這麼說,終究還是有些不妥。」
風如斗的話還沒說完,高庸涵就搶著道:「風先生,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否則我就親自跑一趟,你總不希望我真的和天翔閣為敵吧?」
「你都說到這個程度了,我還能怎麼樣?」風如斗知道高庸涵言出必行,惟有苦笑著答允下來,正自感到無奈之際,忽然冒出個想法,登時喜道:「咱們都去不了,倒不如我給宗主傳個信,讓他抽空來沐芳谷如何?」
十年前的沐芳谷一戰,風如斗親眼目睹了納蘭手中的天翔飛劍,出於責任將消息傳回了九重門。後來身受重傷,躲在玄冰裂隙當中,與族人並未碰面,自不知此事進展到了何種地步。此時大可以沿用同一個借口,以天翔飛劍的名義請出沙漫天,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倒是個辦法,不過」高庸涵想了想,沉吟道:「還是直接讓沙宗主去浮雲巔吧,剩下的時日無多,我怕一來一往耽誤了正事。」
「如此甚好!」總算能盡上一份心力,風如斗長出了口氣,歡然道:「咱們再商量一下細節,然後我就把消息傳回蜃樓。」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又細細商議了一番,揣摩著沙漫天的心意,幾乎是逐字逐句過了一遍才敲定下來。等到風如鬥掌中的細沙消失一空,就到了離別的時刻。幸好兩人都是灑脫之人,而且日後還有相見的機會,故而並沒有流露出什麼傷感,只是相互囑咐了幾句小心,也就拱手作別。
交代完後事之後,風如斗按照高庸涵先前所說,悄然前往冥界,自此後歷經數年成了冥界又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高庸涵先是尋訪出葉帆和審香妍的下落,繼而又欣喜地現風如斗仍然在世,心中的牽掛自然減輕了不少。至於修真界多年來的疑案,經過多年的明察暗訪各方印證,所有的矛頭都或明或暗地指向了丹意,只待最後一戰,看看能不能解開疑團。至於七蟲族的命運,以及其他幾大種族的困苦,都可以用須彌山的靈氣來解決。也就是說,困擾九大種族幾近千年的難題,彙集到一點,基本上都可以歸結於靈氣的匱乏。
由於缺乏靈氣,人族的心智愈晦暗,種種私心雜念蜂湧而至,長此下去難保不會墮落。由於缺乏靈氣,霧零花很難存活於厚土界,七蟲族因此失去了靈胎靈念,變成了只知瘋狂繁衍、四處掠食的野獸。由於缺乏靈氣,倚剛山不再出產石魂,逼得源石族不得不四處採集靈石,希望能延續本族的生命。
由於缺乏靈氣,千靈族頭上的靈角不斷退化,以至於影響到靈念,身為九界道祖後代的榮耀,正在一天天沒落。由於缺乏靈氣,鳳羽族的魂魄變得異常脆弱,越來越多的族人無法再像前人那樣近乎永生。由於缺乏靈氣,蘊水族依靠洄漩神鏡營造出的洄漩海,早已搖搖欲墜,每年不得不犧牲一些族人,取其靈胎作為補充。
由於缺乏靈氣,元木神樹日漸枯萎,棲綿族由此開始屠殺狂莽族,用狂蟒的鮮血灌溉神樹,結果和詭門成為死敵。由於缺乏靈氣,寥廓熔城沸浪池中的本源天火日漸衰微,一旦熄滅就意味著炎焱族從此絕種。由於缺乏靈氣,即便是在祖緣印沒有丟失的時候,御風族在人和纖麟魚的輪迴中也逐漸退化。
世間的紛爭數不勝數,可是究其原因,由靈氣匱乏而爆的爭端,至少佔到十之七八。
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之所以開創出玄明盛世,便在於他們在須彌山現了久違的靈氣,只是顧慮到靈山碎片極不穩定,才不敢輕易提取。後來為了避免一家獨大,以及隨後可能帶來的種種野心,玄元宗和重始宗才開始了輪流看管須彌山的常例。可惜這種擔憂終歸還是如期而至,拓山一死,重始宗在海邀黎的放縱之下,加上丹意的推波助瀾,徹底凌駕於修真界之上,成了厚土界真正的主宰。
權力是很可怕的東西,尤其是失去了制衡的權力,到最後會帶來什麼樣的危害,恐怕一個普通人都能想得到。無論是基於厚土界的安寧,還是為了保全九大種族以及世間生靈,似乎都不能任由這種權力無限制地擴大。到了這個時候,就一定需要有人站出來,而這個人可以肯定是順應天命而生!
高庸涵是這樣的人麼?
道一真人當年的魯莽舉動,直接導致了靈山毀滅九界坍塌的後果,實已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理應遭到天譴。然而在靈山垮塌的瞬間,他已被震得粉碎,三魂七魄更是不知所蹤,只餘一縷魂魄勉強躲進了地府,進而鑽進冥界神殿御花園的屍婆花中,慢慢恢復元氣。及至凝出了幾絲靈念,才意識到曾經造下的罪孽,悔恨之餘心生宏願,願以一己之身平息紛亂,縱百死而無悔。這個宏願引得天地感歎,這才假借馨月公主之手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與此同時,也引來了仙魔兩界的關注。
高庸涵對此一無所知,以他的性情,無論知道與否都不會改變所作的決定。因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秉承一片至誠,縱然失敗也一樣轟轟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