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的天空中一絲雲彩都沒有,陽光毫無遮攔地灑在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一陣寒風吹過,冰面上突然閃現出奇異的光華,一道道霞光猶如波浪一般擴散開來,跟著一聲輕響,高庸涵從光華中走了出來。剛一踏上冰面,光華猛地收縮,直至變成虛空一點再無蹤跡,那條虛空通道隨即消失。
此地是一片冰川峽谷,兩側是連綿的雪山,除了偶爾點綴的古松,再無半點生靈的氣息。高庸涵仰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大致判斷出所處的方位,如果所料不差的話,這裡多半是北洲大陸的冰沐原。看來,審香妍在操控山河虛像燈上面,還是有不小的欠缺。
幾個月前,審香妍以父女血緣親情,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喚醒了山河虛像燈內五冥神君殘存的元神,由此獲得了冥界的無上法門。她本欲和高庸涵一起修行,奈何時間過於倉促,只得用並不熟練的手法操控山河虛像燈,為他開闢出一條虛空通道。有了這座銅燈,自不必再去冒險闖冥界破損的裂隙,只是原本想通往浮雲巔,不意卻到了萬里之外的冰沐原。真正是失之毫釐,繆之千里!
不過高庸涵對此並不介意,審香妍的深明大義令他感動,深情厚意更是令他大為愧疚。此刻,他腦海中迴盪的,除了臨別前的殷殷叮囑,還有五冥神君所創的玄天寒獄法咒。審香妍不顧高庸涵的一再推辭,硬是逼著他將冥界這一無上法門印在心神之中,良苦用心當真是可鑒天日。這麼做,不就是為了在上須彌山之前,讓他多一點勝算麼?
玄天寒獄法咒創立已有數萬年,乃是五冥神君最得意的一門法術,歷經數年不斷完善,早已成了傳說中可改天換地的大神通。此法門名為「法咒」,實際上融合了術、勢、訣的精髓,其獨到精妙之處早已越眾多仙界法門,若是全力施為,三界當中恐怕也只有寥寥一二十人才可與之抗衡。相比之下,玄元道尊的聚象金元**和重始道尊的萬勝天關道法,可就差得太遠了。
可惜,審香妍的一片好意卻付諸流水,以高庸涵目前的心境,尚無法修煉玄天寒獄法咒。這是因為他畢竟不是幽冥界的人,幾乎沒有可能洞悉魂魄的真正含義,又豈能修習冥界無上法門?道理很簡單,如果硬要叫一個炎焱族人修習蘊水族的法術,且不說兩者水火不容的體質,單說水形、水勢,恐怕就不是炎焱族人所能理解的。反之亦然。
話又說回來,雖難免有如入寶山空手而回的遺憾,但是法術本身所蘊含的大道,對體悟天地洞察陰陽,還是有極大的幫助。只是時不待我,唯有得便時才能細細體會了。
從冰沐原到浮雲巔有兩個辦法。一個是沿著往日的老路,繞道九重門,從曲堰谷的日暮渡口出海,直達倚剛山絕跡崖,再行趕往浮雲巔。這個辦法極為穩妥,無論商隊還是行旅,走的都是這條路,美中不足的是耗時太長。另外一個辦法呢,則是設法找到天機門留在北洲大陸的法陣,直接通過法陣撕破虛空,抵達浮雲巔。這個法子簡便快捷,但是早在橫水血戰前後,隨著簾川的失守,法陣業已遭到破壞,不知現在還能否使用。兩條路,可謂是各有利弊,倒叫人有些為難。
高庸涵想了想,還是決定先用十多天的功夫尋找法陣,只要能找到,憑借眼下的修為和對陣法的理解,修復起來應該不會太難。如果不行,乾脆就橫穿曲堰谷,只要不去招惹那些亡靈,十多天的時間足以搶得回來。拿定主意後,使出騰雲術飛上一側的山峰,將神識擴展到最大,一邊搜索一邊朝西而去。
興許是在幽冥界那種壓抑的環境中呆了太久,看著皚皚白雪覆蓋下的山峰,與無盡的冰川交相輝映,高庸涵忍不住縱聲長嘯。嘯聲中猛地將度提升至極限,整個人宛如流星一般,在天空中恣意遨遊。
上一次來冰沐原,高庸涵剛剛踏進亂風坳,就被納蘭設計擒獲,關在玄冰裂隙當中。後來得神秘人相救,直接被拋到了北州國的皇宮,所以對此間的地形並不熟悉。他落腳的地方,實際上是冰川東邊的冰脊嶺,此刻一路疾馳,幾天下來已然離洗劍湖不遠了。
經過十餘年前的那一場大戰,幾百名修真者全力出手,冰沐原西南一帶可謂是面目全非。尤其是秋潮毒火攻心死於非命之後,體內天火足足燒了三個月才平息,沐芳谷固然是毀於一旦,就連洗劍湖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由於湖岸的幾座山峰倒塌,加之天火灼燒,融化了大片冰川積雪,如今的洗劍湖較之往日,憑空朝東偏離了數十里。沒了秋潮噴出的熱息支撐,湖底愈寒冷,湖面全都被冰凍起來,大名鼎鼎的洗劍湖徹底冰封。受此影響,御風族打撈天翔飛劍的計劃,也**終止。尤為可怖的是,洗劍湖和沐芳谷之間,塌陷出一個方圓數百里的冰窟,壁立千仞深不見底。
高庸涵從未到過洗劍湖,但是從各種記載當中,對厚土界最大的冰湖多少還是有些瞭解。正自為看不到湖面而詫異之際,忽然察覺到西南方向隱隱有法力波動,心中一動悄然飛了過去。尚未到達,就見幾里之外藍光一閃,跟著是轟隆隆的巨響,雪霧漫天傾瀉而下,竟是一座冰山崩塌了!
從不斷傳來的怒吼以及慘叫聲來看,冰山下顯然埋的有人。當年在倚剛山焚風谷,高庸涵曾遭鐵平川等人偷襲,險些被山石活活砸死。今日這冰山崩塌之勢雖不及那日迅猛,但是在冰塊疾下墜的間隙,隱隱可以看見有透明的身影閃動。
「這是什麼東西,居然能在冰雪中如此迅捷,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冰精?」
高庸涵從烈九烽那裡得知,冰精曾聽命於沐芳谷的苦行者,此刻又見它們殘殺生靈,當即衝上前去,甩手撒出一片電光。垂弦術早已是得心應手,竟隨著他的心意化作一張實實在在的大網,堪堪托住不斷下墜的冰塊。然而自上墜落的冰塊何止數十萬斤,電網只撐了須臾便即炸開,但是就這短短的一瞬,已經為冰下的人贏得了一線生機。
「跑!」高庸涵大喝一聲衝入冰塊當中,體內靈力極運轉,朝著當頭砸下的一塊巨冰轟了過去。冰塊雖大,卻也承受不住他這一拳,登時碎成一堆冰屑。就聽得「辟辟啪啪」一陣密集的爆裂聲,如同爆竹一般,無數冰塊頃刻間被震成了粉末。漫天冰屑當中,彷彿忽然出現了一道斷層,冰塊在數息之間竟是再也落不下來。
冰下被埋的人當中,顯然也有修為不錯的修真者,趁著這點時間急忙帶著傷者退到對面的冰崖上。眼見下面再無一人,高庸涵方才收手閃到一側,他這一退,滾落的冰雪帶著巨大的轟鳴,不過片刻就將山谷埋沒。
「這些冰精果然厲害,還沒見面就險些把咱們給活埋了!」那群人死裡逃生,一個個鼻青臉腫大多都帶了點傷,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這群人只有二十來個,雜七雜八分屬四個種族,尤其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當中居然還有兩個獸族修真者。高庸涵一眼看去,裡面除了一個鳳羽族人和獨角獸人以外,其餘的修為充其量也就比初級門徒能強一點,不覺對這幫人的來歷產生了些微興趣。
隨著修為的不斷提升和眼界的開闊,無形中,高庸涵在普通修真者面前已高居上位,言談之際自有一股威嚴。此話一出,那群人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齊齊施了一禮,高聲謝道:「多謝真人救命之恩!」
而後,才由那名鳳羽族修真者代為答道:「我等分別來自神工會、真氏商行以及景天門,聽聞沐芳谷在十幾年前有過一次大戰,據說這一戰驚天動地,令日月黯淡無光。是以結伴同行來此憑弔,一為緬懷先人,二為增強歷練。」
「哦,景天門?」景天門是個二流修真門派,史上倒也出過幾個頗有名氣的修真者,不過進入玄明盛世以後逐漸衰落。高庸涵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景天門的傳人,不由得上下打量了那兩個獨角獸人一眼,轉而問道:「既然是出門歷練,行事自當小心,為何惹上了冰精?」
「我們原就知道冰沐原底下有冰精,故而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並不敢有什麼不敬之意。尤其是這兩位景天門的道友,所到之處均要祭拜天地鬼神。」那鳳羽族人說到這裡,回想起適才冰山崩塌時的凶險,臉色不由得一變,憤然道:「即便如此,這些冰精還要偷襲,難怪只能是不入流的精怪,無法悟出大道。」
「好了,你們此刻已領略了冰精的手段,還是早點離開這裡吧。」高庸涵知道,這些人嘴上說得好聽,其實多半是貪圖前人遺留的法器,想到此碰碰運氣。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就連丹意、羽先生那等人物,不一樣對萬仙大陣裡面的仙器垂涎三尺麼?
「既然真人話,我等自無不從的道理。」那鳳羽族人很會說話,既捧了高庸涵,又把自己一群人的膽怯很自然地掩飾過去,倒有些口才,「還請真人賜教法號,我等好日日為真人祈福,以報答救命之恩!」
「不必了,你們趕快走吧!」高庸涵自然不肯留下姓名,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盡快離開。
「我們兄弟二人不走,打算再進去看看。」那兩個景天門的獨角獸人自視甚高,不願意就此退卻,這麼一來不免和同伴爭執起來。
高庸涵還有正事要辦,不願多做耽擱,正準備離去,突然察覺到眾人所在的冰崖下有異動,當即爆出一聲大喝,俯身一掌擊在冰面上。眾人只覺得腳下一震搖晃,跟著通的一聲,兩團寒冰帶著淡淡的霧氣從地底被震了出來,落地時已變成了一堆碎冰。
「原來,冰精是這個樣子!」眾人在一瞥之間已經看清,那怪物由幾團玄冰組成,每團玄冰各自旋轉,相互之間純由寒氣相連,渾身冒著深藍色寒光,通體幾乎透明。
「大家小心,且莫亂走!」就在一愣神之際,高庸涵心生警覺,瞬間拋灑出數十道銀蛇,垂弦閃電牢牢鎖定方圓數十丈內的冰面。
無數爆裂的聲音從冰下傳出,冰面瞬間出現了無數裂縫,隨著一陣令人心寒的嘎吱聲,裂縫越來越寬,冰崖搖搖欲墜。
「啊,不好!」眾人無不大驚,頓時亂做一團,那兩名獨角獸人顯然也沒想到冰精來得如此之快,再不敢逞強,轉身朝山崖下狂奔而去。
冰精這次勢在必得,居然將整座冰崖團團圍住,只等那群人一出了閃電範圍便即展開攻擊。猝不及防下,接連有七八個人被冰精直接拖入冰層下,只聽得幾聲短促的慘叫,冰面下就已滲出紅色、綠色的血液。
「垂弦連疆,破!」高庸涵一時大意,被冰精逼近身週三十丈才覺,不免心生惱怒,再見到有幾人因為自己的疏忽而喪命,登時揮灑出數十條粗如兒臂的電光,直深入冰層之下。以他現下的修為,盛怒之下出手,當今天下也沒有幾個人能接得住,更何況是冰精?
巨響聲中,冰崖轟然垮塌,不過高庸涵腳下三十多丈方圓的冰面卻完整無缺,那群人莫不驚恐地呆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高庸涵體內靈力運轉到極致,以自身修為挾裹著數千斤的冰塊,疾朝東退去。
便在此時,前方突然豎起一堵冰牆,竟有數十丈厚。高庸涵冷哼一聲擊出一道金光,冰牆轟然破碎,登時激起漫天冰雪。冰屑飛舞遮天蔽日,從中突然爆出一股凌厲的劍意,這一劍殺氣之盛世所罕見,有兩人竟被活活嚇死!
「你是什麼人,竟然能使出『絕滅』劍意?」高庸涵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這股劍意正是自己領悟出的「絕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