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 第八卷 剩把懷飲笑問禪 第四零四章 再別
    講完了自己的經歷,審香妍轉而問道:「高大哥,當日在巨靈島上,你是怎麼脫困的?我看你雖然沒了魂魄,卻不像是陽數已盡,怎麼會來幽冥界?」

    於是,高庸涵和上兩次一樣,又把自己的經歷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興許是愛屋及烏的緣故,審香妍不像鳳五和葉帆想得那麼周全,對很多事的看法都簡單直接,純以個人喜惡評判。比如說在杜若一事上,對於他故意現身迫使高庸涵施加援手,從而招致整個修真界的敵視,審香妍就和鳳五、葉帆的看法截然不同。

    鳳五和葉帆均是當世英雄,可謂見多識廣,對人世間的爾虞我詐知之甚深,只從高庸涵的描述中便已推斷出,杜若所為不過是為了逼迫高庸涵墮入魔界。儘管他們兩個對杜若個人頗為欣賞,但是在大是大非是卻分得十分清楚,一再提醒高庸涵,不可中了他的詭計。

    審香妍自幼生長在幽冥界,雖說投胎陽間前後約莫二十年,但是對厚土界的印象並不太好,自然不可能感受到魔界逼迫的那種切膚之痛。而況厚土界的混亂,修真界的墮落,都使她不自覺地認可了杜若的做法,覺得高庸涵就算歸附魔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以此之故,她對杜若救出高庸涵,並贈予他乾機落月壺以及魔界修行法門一事大加讚賞。

    在高庸涵而言,都是至親之人,在這件事上卻有如此大的出入,頗有世事難料之感。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立場和角度不同,結論自然不可能一樣。出現這樣的結果,本就無可厚非,完全沒必要較真,只需按照自己的原則去做即可。

    在得知孽承王下落不明時,審香妍才從兒女情長中走了出來,整個人頓時換了一副精神,竟然表現出了不同尋常的冷靜和精悍。轉變的如此之快,高庸涵不覺有些詫異,繼而又生出了幾分陌生之感,一時間很難與印象中嬌憨可愛的審香妍聯繫起來。不過轉念一想便即釋然,身為冥界至尊,如果不能具備與之匹配的能力和遠見,如何服眾又如何帶領冥界?

    在確定了諸多細節之後,審香妍召來靈童,一連竄布了若幹道命令,無一不是契合時宜的妥當舉措。聽得高庸涵暗暗點頭,就算換成是葉帆在此,處置上恐怕也無非是這樣。直到這一刻,高庸涵才心情複雜地現,眼前這個與自己有著深厚感情的女子,原來還有這麼多他不瞭解的東西,不由得又是歡喜又是失落。

    其實任何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只不過受環境束縛,很多念頭都不得不刻意收斂。比如說像童心之類,深埋於每個人的心底,也許只有在極偶然的機會,才能夠縱情宣洩!

    審香妍作為冥界的馨月公主,在接掌冥界時年紀並不大,只因為大權在握責任重大,不得不認真對待,從而失去了本應擁有的快樂。直到和道一真人的魂魄相遇,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訴說煩惱的對象,後來轉世投胎,才得以盡情洩壓抑了數百年之久的性情,於是便有了古靈精怪、頑皮任性的審大小姐。這一切,再正常不過。

    高庸涵正自感歎,審香妍已然安排妥帖,待一眾屬下退去,方扭頭笑道:「高大哥,你看我的處置可有什麼疏漏沒有?」

    「你做的很好,不愧是冥界至尊!」高庸涵讚了幾句,轉而問道:「我聽你的安排,似乎對幽界深懷戒備,難道兩界不合麼?」剛才,審香妍叫靈童通知九殿冥羅,盡快趕赴冥界神殿商議大事,同時要求與幽界相鄰的幾座城池嚴加戒備,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是!」審香妍點了點頭,皺眉道:「自從月魄天王執掌幽界以來,屢屢挑釁我的忍耐力,以前我不願多生事端,總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這一次事關孽承王的生死,我定然要查個水落石出,若是他們真敢對孽承王不利,就算打上幽界神殿也在所不惜!」最後這句話極其嚴厲,顯見已憤怒到了極點。

    「如果孽承王有事,我自不能置身事外。」若非孽承王指引,哪能如此輕鬆地找到葉帆和審香妍?所以在此事上,高庸涵是義不容辭,可是這麼一來,想要兩界聯手化解怨氣可就難了,「不過兩界真的交惡,後果可就嚴重了,弄不好還會危及到整個地府的存亡!」

    「哦?」審香妍一驚,問道:「這是為何?」只為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當初的一念之差,卻給幽冥界留下了如此大的隱患,實在是令人歎息不已。

    當下,高庸涵將如何進入到幽界陣眼,又是如何遇見葉帆、九幽神君,以及怨氣對幽冥界的危害細細講了一遍。直到最後才取出山河虛像燈,鄭重地交還到審香妍手裡,肅然道:「妍兒,五冥神君為了阻止怨氣瀰散,已然仙逝,這是他的遺物,你收好!」

    「我父王,真的去了麼?」審香妍捧著銅燈,已是泣不成聲。其實,整個地府幽冥兩界,對於兩位神君的失蹤都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大多數人私底下都認為,兩位神君一去這麼多年渺無音訊,只怕是凶多吉少。就連審香妍自己,有時候也不禁在想,父親是否已然不在,可是真正到了這一天,悲痛還是瞬間淹沒了她。

    對於陽間的生靈而言,死後還有魂魄,可是幽冥界的陰靈則不然,死便意味著神魂消散、灰飛煙滅。哪怕是五冥神君這樣堪比古仙人的絕世高人,也不可能再有復活的機會,審香妍如何不痛、如何不悲?

    「妍兒,節哀順變,別哭壞了身子!」高庸涵體會過喪失親人的痛楚,深知其中的厲害,不把心中的鬱結排出來,很容易傷及心神,故而等到審香妍哭過一陣以後才出言相勸:「所幸的是,銅燈中還保留了一絲神君的元神,多少可以慰籍你的哀思。」

    這麼勸了許久,審香妍才慢慢止住悲聲,朝門外叫道:「靈童!」

    靈童知道兩人歷久重逢,一定有許多知心話要說,故而從一開始就帶著一眾侍衛、婢女遠遠地避了開來,免得打擾他們。果然,兩人一聊就是十多天,笑聲、歎息聲、哭聲時不時傳將出來,聽得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想不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馨月公主,居然還有這等反應。

    時隔不久,又從房內傳出哭聲,哭聲越來越悲切,靈童心中暗自揣測,生起了一種不祥的感覺,不自覺地走到了樓外。這時聽到傳喚,趕緊走了進來,答應著靜候吩咐。

    「對外喪,就說我父王歿了!」說到這裡,審香妍再度抽泣起來。

    「什麼?」靈童大驚失色,失聲問道:「神君仙逝了?」剛才他聽說高庸涵身懷山河虛像燈,還以為是五冥神君所傳,總以為神君仍然健在,不曾想竟是這麼一個情況,自然是難以接受。

    高庸涵使了個眼色,示意先按審香妍的意思去辦,靈童心領神會,趕緊出去佈置,不久後神殿上空便迴盪起了深沉的鐘聲。幽界和冥界各有一口神鐘,非是嚴峻到了極點,輕易不得亂敲。一千年來,鐘聲只響過三次,分別是九界坍塌,凝愁仙子來襲,以及兩位神君同時失蹤。此時鐘聲一響,冥界震動,人人均知出了大事。

    九殿冥羅除了孽承王以外,其餘八位以最快的度悉數返回神殿,這一下整個冥界都知道五冥神君仙逝的消息。接下來是隆重的喪儀,前後耗時九十五天,取九五至尊之意。由於審香妍哀傷過度,暫時無法打理政事,八位冥羅鑒於孽承王生死不明,又以對月魄天王極度反感,所以沒有通告幽界。甚至在幽界使者抵達邊境之時,拒而不納,兩界的矛盾由此擺上了明面!

    整個大喪,竟然沒有一名幽界使者到場,不能不令人深感憂慮。這件事對後世影響深遠,意味著幽、冥兩界從此後形同陌路,甚至於相互敵視!

    高庸涵作為冥界貴賓,除了參加幾場悼念法會以外,其餘時間都陪在審香妍身邊,不住勸慰安撫。此時大家也都已認可,他就是未來的冥界駙馬。

    直到喪禮結束後,審香妍心中的悲痛才漸漸平息,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對高庸涵更增依戀。期間,審香妍專門派人查了一下,魁豹根本未曾到過地府,而高庸涵在東陵府的舊部裘杉以及一班將士都在。

    高庸涵自是驚喜交加,可惜追問之下才知道,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已了卻前緣,已然轉世投胎。即便是留在地府的,也已被九幽冥瀑洗去了前世的記憶,根本就不認得他。雖說留下了一些遺憾,此行終究可以算得上是圓滿,算算日子,差不多業已到了分別的時刻。

    審香妍冰雪聰明,焉能看不出高庸涵已生出離意?只不過她實在是捨不得,惟有故作不知。萬般無奈,高庸涵只得趁她高興的時候,才相機開口。

    「妍兒,我沒有想到這次地府之行如此順利,不光找到了你,還找到了王爺和一幫兄弟,我很高興!」高庸涵頓了一頓,很誠懇地說道:「此去須彌山,我也就安心了!」

    「難道說,你來幽冥界就是為了求個心安麼?」審香妍一聽便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失望之餘心中氣苦,詞鋒頓時尖銳起來。

    「妍兒,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如何,你莫非還不清楚麼?」高庸涵柔聲道:「只待大事一了,我一定會來看你的!」

    孽承王在幾天前回到了冥界,儘管修為盡失,總算是保住了一條性命,這令眾人都大為高興。得知了當日的一切,幾位冥羅對鬼厲星君自是大為不滿,不過那張劍拔弩張的氣氛多少緩和了一部分。可是陣眼內怨氣肆虐,就像是懸在頭上的利劍,壓得審香妍和諸位冥羅幾乎喘不過氣來。在這種情形下,審香妍身為冥界主宰,自然無法放下一切,跟隨高庸涵共赴須彌山之約。兩人對此都十分清楚,故而才有來年探望的說法。

    「高大哥,我不是不講道理。」審香妍默然不語,良久才歎道:「你想,既然丹意就是原界帝君狐晏,須彌山一行的艱險可想而知,你」

    「妍兒,你聽我說!」審香妍的話還沒說完,高庸涵就已明白她的意思,擺擺手搶過話題:「須彌山之行關係到厚土界的安危,關係到人族、七蟲族乃至天下百姓的命運,關係到玄元宗和天機門的存亡。義之所在,我沒辦法不去,也沒辦法置之不理!」

    「高大哥,我知道你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可是你替我和紫袖姐姐想過沒有?」審香妍大感委屈,情急之下眼圈都紅了,低聲道:「你每經歷一次凶險,我就擔心一次,你可知當初那段日子,暗地裡我心中有多苦麼?」眼睜睜看著心上人不停地遊走在生死的邊緣,縱使再堅強的人恐怕也難以承受,更何況還是一名愛憎分明、天真率直的姑娘?

    「我知道,虧欠你們太多,可是」最難消受美人恩,高庸涵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審香妍還搬出了紫袖。做為一個英雄,在被人敬仰傳誦的背後,有多少無奈和辛酸,需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又有多少人知道呢?然而,高庸涵並不在意這些苦難,他的胸懷天下,是天生就帶來的,「可是不去的話,我一生都會愧疚!」

    話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審香妍知道無論如何都挽留不住他,只好歎道:「你此去一定要保重,我等著你!」

    「妍兒,放心!」高庸涵重重點頭:「我答應過要來看你,就一定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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