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厚愛,晚輩感激不盡!」高庸涵明白,九幽神君提出這個要求,多半沒有什麼惡意,不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留在此地,當即婉言回絕道:「只為另有重任在身,恐無法隨侍身側聆聽神君教誨,當真是無可奈何的憾事。」
「這麼說,你是不答應了?」九幽神君語氣平淡,臉上面容變幻莫測,根本看不出喜怒。
「師尊,高帥說的都是實話,如果他真的留下來,將會耽誤陽間無數生靈,恐怕會有不少人因此喪命。」葉帆對九幽神君的脾氣知曉一二,知道這位師尊性子雖有些陰狠,卻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於是竭力從旁化解,「高帥心中裝的都是百姓,就算把他強留在這裡,只怕也無法安心替師尊做事。」
「你倒是仗義,為了朋友連師父都敢頂撞?」九幽神君何等人物,一聽便知葉帆的用意。
「弟子不敢!」葉帆連忙躬身道:「弟子所言皆是事實,望師尊明察!」
「神君在上,葉大哥生平以忠義為本,皎皎本心可鑒天日,對神君絕不會有半點不敬之意。」高庸涵見葉帆為自己受到責難,忙道:「晚輩在陽間確有諸多未了之事,而且每件事都牽連甚廣,實不敢多有耽擱。等俗緣一了,晚輩定會前來拜謁神君,聽候差遣!」
「這世間沽名釣譽的人我見的多了,你們兩個義氣深重、情真意切,凡事都能為對方著想,很難得。」九幽神君見他二人相互關切,心中不由一暖,非但不以為忤反而頗為欣賞,微微一笑指著高庸涵問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要留你,是不是?」
「還請神君指點!」高庸涵隱隱覺得接下來的話對自己至關重要,加上九幽神君並沒有對自己的回絕怒,言談間神色愈恭敬。
「你和葉帆都是天機門的弟子,一定知道道一真人的大名吧?」
「道一真人的大名,弟子也是剛剛才聽高帥說起。」由於九界坍塌後,仙界對天機門極力打壓,將所有和道一真人有關的記載全部抹去,是以葉帆也不知道,道一真人就是天機門的祖師萬化真人。直到此次與高庸涵重逢,聽他說起天機峰一戰的是是非非,才知道此中奧妙,此時聽九幽神君提及,正好將胸中疑問統統倒出:「師尊,有關道一祖師的一切都撲朔迷離,當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已是上萬年前的事情了,當中牽連到仙界的是非,很多細節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多都是後來才聽說的。」九幽神君抬頭望天,面容不再變幻,而是成了一團霧一樣的混沌,顯見已陷入到沉思當中,「道一真人是仙界創立以來罕見的奇才,在他成仙之時,曾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可惜」
道一真人是截至目前為止,修仙最快的一個,其精進的度至今無人能及。但是當他躋身天庭之後才現,縱然是仙界,也無法解決他心中的疑問。長久以來,修行的理念都是九界道祖留下的那一套東西,《陰陽道鑒》總綱中有這麼一段話:
一陰一陽之謂道,道包陰陽,陰陽生道。若無陰陽,道氣不見,惟陰陽迭運其中,道氣長存,歷萬劫而不壞。道者,陰陽之根本;陰陽者,道之揮。所謂太極分而為陰陽,陰陽合而成太極,一而二,二而一也。
世人修行,無論仙界還是凡間,甚至包括幽冥界,均以此段話為指導。千萬年來,從來沒有人敢質疑《陰陽道鑒》的正確性,可是自道一飛昇仙界以後,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從自身修仙的過程得出,修行未必要順乎陰陽,逆運而行一樣可以得道成仙,而且修行起來事半功倍,更具效率。包括幾位古仙人在內的眾仙,正為如何修神苦惱不已,忽然聽到如此新奇的說法,自然是大為好奇。只是這麼一來,不可避免地和傳統理念生了深刻的碰撞。
道一的言論登時掀起軒然大波,仙界之主木臨風聽聞後便直斥其荒謬,將此說定性為歪門邪道。道一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縱使對方是仙界至尊,也一定要爭個錯對出來,於是拿自己的親身經歷做例子,不斷陳述逆運陰陽的可行性。這場爭論逐漸波及開來,越來越多的仙人參與其中,其後生的一件事,更是將道一推到了風口浪尖。
九界道祖生前有一個隨侍左右的仙童名叫季賢,對道祖十分尊崇,在聽到道一的言論之後大為惱怒,逕自找上門去打算辨個分明。不曾想一見到道一,就有了不可思議的現,原來道一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息,與九界道祖極其相像。經過反覆的觀察驗證,季賢得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結論:道一真人是九界道祖的轉世!
「啊?還有這等說法?」居然牽扯到九界道祖身上,葉帆和高庸涵聽得目瞪口呆,張大了嘴不住吸著涼氣。
「這個說法激起的爭議更大,恐怕連那些個古仙人也難辨真偽。」九幽神君面容一變,露出一張蒼老的面孔,皺眉道:「季賢身為九界道祖的仙童,跟在道祖身邊有數萬年之久,他的話自是不容輕易反駁。」
季賢的說辭令道一名聲大噪,那一套逆運陰陽的說法逐漸被其他仙人認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仙界漸漸分成了兩大流派。其中,以木臨風為的大多數人,仍舊奉《陰陽道鑒》為正朔,自稱正派堅守傳統。而道一這邊,則聚集了七蟲大帝、季賢等人,人數雖然不多,聲勢卻是不弱。只因他們在修行上多採用極端的方式,故而被正派斥之為邪道,仙界從此有了正邪之爭。
「難道說,現在的魔界,便是這些所謂的邪道仙人弄出來的麼?」高庸涵心中一動,想起有關仙魔之爭的種種傳言,忍不住開口相詢。
「那倒不是,不過與此多少還是有些關聯。」九幽神君搖了搖頭,面容又自一變,化作一個略顯扭曲的蟲人面孔,沉聲道:「這場爭論持續了差不多一萬餘年,越往後,兩派的關係越緊張,從最初的口舌之爭漸漸演化為兵戎相見,局勢有失控之虞。」
儘管木臨風一再壓制,可是零星的爭執還是絡繹不絕,正邪之間似乎為了孰對孰錯,大有不惜一戰的趨勢。為了避免出現戰亂,木臨風決定邀約道一,心平氣和地坐而論道,以解決仙界所面臨的危機。熟料道一早已厭倦了爭執,一個人不知躲到哪裡潛修去了。木臨風初時不以為意,時隔不久才從季賢那裡聽說,道一和七蟲大帝兩個人,為了修神私自闖入靈山聖地。
「靈山聖地?」葉帆從沒聽說過有關靈山道體的傳說,自不免有些困惑。
「我們所處的這個宇宙由『道體』而來,『道體』歷久化生為靈山,藏在九重天境深處,是為宇宙聖地。」九幽神君長話短說,幾句話就點明了靈山的重要性,跟著歎道:「他們兩個膽大妄為,卻不知幾乎毀了整個宇宙。」
木臨風一聽大驚失色,當即帶人趕往九重天境,可惜晚了一步,趁著靈山法陣轉動之機,道一和七蟲大帝兩人已經進入靈山。木臨風心知大難將至,一面盡可能地通知所有仙人,以抵禦隨之而來的天劫,一面通知幽冥界做好準備。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天劫便應運而生,靈山爆裂引九界坍塌,此後種種驚險慘痛不勝枚舉。
「道一真人和七蟲大帝在靈山內倒底做了些什麼,沒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次史無前例的天劫,一定和他們有關。」說到這裡,九幽神君的臉色說不出的凝重。
「原來九界之所以遭此天劫,轟然坍塌,竟是道一祖師和七蟲大帝所為!」葉帆和高庸涵聽得是驚詫莫名,到此刻方知其中緣由,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
「難怪仙界會如此嚴厲地處置天機門,丹鼎門更是不惜動用仙使令,逼迫師門交出神果真人的遺物,到現在我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回想起往事,高庸涵幡然醒悟。
「不錯,多半是丹鼎門奉仙界之命,不允許和道一祖師有關的任何消息外洩,是以才會不顧多年交情,糾集各派高手攻打天機峰。」葉帆心思轉得極快,僅僅把高庸涵前後所說聯繫在一起,便弄清楚丹鼎門當日所為的用意。
「如此說來,這件事上面,我倒是錯怪他們了。」高庸涵點了點頭,又道:「七蟲族在九界坍塌以後靈胎盡失,想來根源也在於此,多半是受到七蟲大帝的連累。」
「因果,因果,有什麼樣的因便會遭什麼樣的果報,誰都逃不掉的。」九幽神君轉而問道:「高庸涵,這下你總該明白,我為何要將你留在地府了吧?」說了這麼多隱秘的往事,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就是為了說明留下高庸涵的理由,這當中究竟是何道理?
高庸涵渾身一震,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前世倒底是誰!早在謁見默提上人法身之時,他就猜出自己的來歷多半和天機門的某位前人有關,等到返回從前搭救鳳五,又有幸和道一真人見了一面。那一次,從道一奇怪的神情,以及對道一生出的奇妙感覺中,他就隱隱猜到自己的前世和道一有關。此刻九幽神君這麼一問,登時令他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前世便是道一真人!
葉帆與高庸涵相知極深,眼見他神情恍惚默然不語,便已猜出了幾分,只是一時難以相信,良久之後才費力地說道:「莫不是說,高帥是道一真人轉世?」
「也不能這麼說!」九幽神君悠悠道:「人皆有魂魄,雖說數量多寡不一,但是以我看來,高庸涵頂多是道一三魂七魄中的一魂投胎,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轉世。」
「就算只有一魂,那也是了不得的一件事,何況,這一魂還極有可能和九界道祖有些牽連。」葉帆既高興又擔心,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心情複雜地看著高庸涵。
而此時的高庸涵,則完全沉浸在往事當中,腦海中不斷閃現出種種不解的記憶,到最後忍不住喃喃自語:「難怪那麼多人都看不穿我的來歷,難怪默提上人對我那麼看重,難怪杜若一心想要我歸附魔界,究其根源,恐怕都源於此!」
想通了這一點,於九幽神君的用意也就瞭然了,高庸涵感念之下走到九幽神君面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口中謝道:「多謝神君關愛,不過晚輩日後自當小心,絕不會辜負神君的一片苦心!」
「你既然明白,我就不多說了。」九幽神君之所以想要把高庸涵留在幽界陣眼,是怕他被仙界現,從而招來大禍,既然他鐵了心要走,那也沒必要強人所難,只叮囑道:「你有默提上人庇護,只要不和仙界中人碰面,一時半刻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總之凡事不可太過張揚。」
「是,晚輩記下了!」高庸涵心想,酒界老祖和自己屢有往來,想必多半也看出了些端倪,但自始至終對自己都是一番好意,可見仙界也不全是憎恨道一真人。
「高帥不受仙界待見,那豈不是無法繼續修行了?」葉帆完全替高庸涵考慮,不由得對他的處境大為憂慮。
「那倒也不至於,大不了悟道以後不去仙界就是了。」九幽神君身為異界之主,對仙界遠不像修真者那麼敬畏,滿不在乎地說道:「到時你只管來地府,在這裡就算是木臨風也不敢造次。」
「那是,神君身為幽界主宰,自不懼任何人。」高庸涵極其擅於把握時機,趁著這個當口順理成章地說出了此行的目的,躬身道:「晚輩想要在地府中找幾個人,還望神君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