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一章死別
蘇妙淼一聲嬌吒,素手翻飛接連擊出數道法訣,歷山則扯出一面令旗,迎著水流擲了出來。水幔凝聚了方圓數里之內的水勢,浩浩蕩蕩似永無止境,單靠蘇妙淼一個人鐵定抵擋不住。不過歷山那面令旗恰到好處地豎在了生門方位,令旗上符篆流轉,與法訣合在一起,居然將水幔擋在了身前三丈之處。兩人配合無間,出手之際盡顯默契。
高庸涵冷哼一聲,俯身一掌擊在水幔上,水幔陡然捲曲倒扣下來。歷山和蘇妙淼不曾料到還會有此變化,待要應變卻已不及,被水幔兜頭罩住,水幔旋即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水泡。水泡清澈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內中的情形,只見兩人輪番擊向水泡,然而除了一層層漣漪之外,水泡絲毫不損。
「這是蘊水族的水鏡靈界,哪是那麼容易破解的?」高庸涵微微一笑,手捏法訣拍了過去,水泡緩緩縮小。歷山再度祭出戟天神針,這次卻沒有適才那般效果,水泡不但沒有被引向別處,反而加速收縮,情勢頓時變得岌岌可危。
感到震撼的不止是歷、蘇二人,包括火螈在內的其餘四人,都不曾想到交手不過才一招,二人就已被擒下。實力懸殊如此之大,那三名精鑄鬼工的修真者盡皆變色。三人相顧駭然,心下均想,高庸涵這等修為實已達仙人境界,遠非修真者所能抗衡,一時間竟生出了無望的念頭。其實,高庸涵修為雖高,卻還沒到他們所認為的程度,內中實際上另有隱情。
自東陵府之變後,高庸涵先後得到鳳五、藏默真人、遣雲真人、風如斗、杜若、酒界老祖等十數人的指點,加上他本身福緣深厚,求道之心堅毅無比,故而才有了今天這番空前絕後的成就。以他今時今日的修為,已可超脫種族、門派、功法的界限,將胸中所學隨意揮灑,便如杜若能施展各家絕學一樣。十幾年來,高庸涵曾與烈九烽、水漣漪多次切磋、印證,故而對於焰陽宗和上善樓的法術知之甚詳,以此之故自然知道「水鏡靈界」的法門。[]
初時,歷山憑借東陵府世傳至寶戟天神針,將威猛絕倫的天覺雲龍卸掉,著實令高庸涵吃了一驚。不過,他的對敵經驗早已豐富無比,一眼便看出戟天神針秉性剛烈,是遇強則強的路數。對付這種剛猛的法器,當然要以陰柔為主,尤其是現下所處的環境,還有什麼比蘊水族的法術更合適?水漣漪身為蘊水族前族長水傾湫的孫女,所學的都是上善樓一等一的上乘法術,尤其是水鏡靈界,正是對付戟天神針的絕妙法門,此時不拿來用豈不是暴殄天物?
戟天神針雖然法力廣大,畢竟還算不得是仙器,屬性又剛好被水幔克制,登時失去了效用。而歷山太過相信神針的法力,又對高庸涵這些年來的經歷不大清楚,只以為他仍舊走的是天機門一路,以至於判斷失誤,這才導致一招即敗。所謂一招不慎滿盤皆輸,便是如此。
眼見水泡越來越小,內中歷山面容已近扭曲,顯已拼盡全力。其餘三人相視點頭,同時發一聲喊,齊齊出手擊向水幔。這三人修為都不算太高,充其量勉強能跨入一流好手之列,但是他們勝在經驗豐富,是以出手之時並未硬打硬拚,而是採用頗為取巧的方式。精鑄鬼工本就不以法術見長,是以三人站成品字形,排出一個小型陣法,各自祭出幾枚機括。
那幾枚機括附著在水幔上,如游魚一般聚到一起旋即展開,竟而組成一個約莫五六丈大小的傀儡。這個傀儡週身蕩漾著水紋一樣的流光,倏忽間沒入到水幔當中,跟著四足張開,將歷山和蘇妙淼護在身下。歷山當即坐倒,蘇妙淼急忙扶住,從懷中取出幾粒丹丸塞進他口中,直到他面色由白轉紅才舒了口氣,隔著水幔抬眼怒視。
「想不到你們連幽泉魂石都能找到,實在是不容易,難怪可以穿破我的水界。」高庸涵看得有趣,也不出手阻攔,待到傀儡硬生生撐起水泡,方才笑道:「不過我這水界和上善樓還是有些區別的,你們要不要看?」說著,水幔分出三束,斜斜擊了過來。
幽泉魂石據說是幽冥界的一種寶玉,在厚土界極其罕見,僅有的幾塊相傳都是由鬼魂帶到人間的。此事非常機密,除了精鑄鬼工門內少數幾個人以外,世間再無人聽過這四個字,可是高庸涵竟然一口道出,那三人均是一愣。待高庸涵最後一句話說出口,三人暗叫不妙,他們反應倒是極快,半分耽擱都沒有,手一揮每人手上驟然多了面銅鏡。銅鏡表面閃過一道光華,堪堪將捲過來的三束水流擋住,與此同時水泡中的情形又是一變。
水泡內不知怎的又多出了一個小水泡,那小水泡不斷膨脹,內外夾擊之下,傀儡上下嘎嘎作響,漸漸支撐不住。高庸涵又是幾道法訣臨空擊出,外面的水泡再度收縮,那傀儡幾乎被壓成了一團,只聽得啪一聲響,傀儡兩足已然折斷。精鑄鬼工所制機關儘管巧妙,所用的幽泉魂石儘管珍貴,但在絕對修為面前還是難以抵擋,不過片刻功夫,另兩足也雙雙斷裂。一旦兩個水泡重合,被夾在中間的歷、蘇二人必死無疑。
內中的水泡卻不是蘊水族的法術,而是高庸涵自行領悟的「生機」。由於海水乃是萬仙大陣幻化而來,內中靈氣較之外界充盈得多,故而「生機」法術在水中也能施展。自從被本源天火鍛煉,仙魔合體以來,高庸涵對修行之道體認愈發深刻。有渾厚的修為做基礎,加上心境超然,於諸般法術已可信手拈來,毫無窒礙之感。
眼見那傀儡被越擠越扁,歷山卻因靈力耗費過甚,只能空自焦急。適才水泡收縮之時,大半壓力都有歷山承擔,所以蘇妙淼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當此關頭,蘇妙淼閉目微思頜首輕點,再睜眼時目光中閃過一絲決絕,俯身在歷山額頭上輕輕一吻,跟著站直了身體,將指間那枚玉扳指褪了下來。
「蘇蘇,不可!」歷山大急,強行將散亂的靈力逼入紫府,便欲伸手阻攔。蘇妙淼手上那枚玉扳指,別人不知道是何來歷,他卻清楚得很,因為那本就是他親手所製。
自從兩人有了情意以來,蘇妙淼便時常提到一個隱憂。由於身處十二疊鼓樓長空閣主事一職,一旦為他人探知到自身的秘密,必然遭受不測之禍,且以女子之身,萬一失手被擒更易受到傷害,故而極力要求歷山為她做一件法器。這法器不求防身,因為精鑄鬼工防身的機關很多,而是在緊要關頭能激發靈胎自爆,以免受辱。歷山初時自然不肯,奈何經不住她反覆陳情,最後便有了這枚玉扳指,之所以做成扳指模樣,內中用意不問可知。這段往事,兩人都是銘刻在心。此時歷山一見如此便知她的打算,焉能不急?
蘇妙淼嫣然一笑,揮手將歷山阻住,接著一口靈力猛地噴到那枚玉扳指上。玉扳指發出一縷奪目的光華,順著微啟的櫻唇飛入她體內,瞬間爆發出七彩霞光。霞光透體而出,蘇妙淼宛如神像一般,渾身上下塗滿了一層淡黃色的光芒。在場的七人均非弱者,見此情景都不覺心中一懍,大家都明白,蘇妙淼這是要自爆靈胎,以破解水鏡靈界法術。
對修真者而言,靈胎是至關重要、等同於性命一般的東西。一個人若是凝不出靈胎,便無法修習更深的法門,無法真正接觸到修行之道;而一個修真者若是沒了靈胎,即便不死也已是了無生趣。如此珍貴的靈胎,一旦被拿來做拚命時的法器,威力之大自是不言而喻。這當中除了多年苦心修煉的靈力之外,尚有修真者本人的生命元氣,以及與天地大道間暗藏的一種聯繫。所以強如散仙一流,對於這等自爆靈胎的做法,也是深為忌憚。
但見一道強光閃過,蘇妙淼瞬間化作萬道霞光,如鮮花綻放一般向四周激射而出,方圓數里之內的海水登時被映照的大亮。此間異象,就連遠在數百里之外,兀自苦苦等待的葬夢,也不禁為之震撼。伴隨著霞光滾滾而來的,是一股飽含不甘、無奈和怨恨的靈力,靈力所到之處,水幔頃刻間化為烏有。高庸涵首當其衝,不得不催動靈力抵擋,同時不斷後退,以避其鋒芒。
霞光足足持續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方才逐漸消散。霞光過後,眾人所在的海域居然再次被炸出一個空洞,最正中的位置呆呆地跪著一個身影,正是失魂落魄的歷山。人人心中暗歎,蘇妙淼已然魂飛魄散,便連投胎轉世的機會也沒有了!
此刻,時間彷彿停了下來,眾人盡皆默不作聲,靜靜地立在原地。良久之後,歷山緩緩說道:「高庸涵,你逼死了我愛妻!」語氣平淡之極,居然聽不出丁點的怨氣。然而熟悉歷山的人都知道,在這種情形下,他越是平靜,背後所蘊含的憤怒越大。
「是!」高庸涵沉吟了一下,針鋒相對道:「你一樣殺了王爺!」
「嗯,王爺雖不是我親手所殺,卻是因我而死,這筆帳算在我頭上不冤。」歷山點點頭站起身來,仰頭看著高庸涵問道:「一命換一命,死的都是咱們最親近的人,你心裡可滿意了麼?」
「你錯了,」高庸涵搖頭道:「你背叛王爺、背叛東陵府在前,我找你報仇天經地義!」
「你我相交不淺,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人,我何時有過牽連他人的念頭?至於蘇妙淼的死,實在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當日埋下的惡果,今天怎會連累她送命?」高庸涵目光如刀,直看到歷山面色發白,才厲聲道:「到了此刻,你仍執迷不悟麼?」
這聲大喝,一下子將歷山的怨恨擊碎,身子微顫垂下頭去。剎那間,十幾年來的種種行止諸般情由,統統在眼前一閃而過,念及其間的辛酸和悲苦,不由得負手長歎道:「罷了,罷了,你殺了我吧。你求的是為友報仇,我求個一了百了,從此即可安心上路。」
此話一出,頗出高庸涵的意料,不禁問道:「你不想為蘇妙淼報仇了麼?」
「當然想,但是我打你不過,而且一樣會死,報不報仇也沒什麼分別。」歷山似乎徹底放棄了活命的想法,將身上所藏的機關、法器全部丟了開來,大聲道:「我知你恨我入骨,我若是自盡你一定不甘,所以我這條命等著給你拿去。只望你念在咱們相交一場,蘇蘇又曾是你下屬的情分上,放過我三位師叔。」
高庸涵尚未答話,那三人已取得默契,異口同聲道:「高帥,當年東陵府一事,並非如你想像的那樣,實在是另有別情,懇請你聽完之後再做決定不遲!」
「哦?」剛才蘇妙淼的死,與當日審香妍香消玉殞的情景何其相似,實際上已經打動了高庸涵。隨後,歷山竟然出以這種態度,更令他意外之餘多了幾分疑惑,一心想要手刃歷山的念頭竟而有了些許動搖。此時聽三人這麼一說,不免更加猶豫,這在他身上實是極為罕見的一幕,隨即頜首道:「有何內情,你們且一一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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