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心計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嘲笑,令陶慎言臉色為之一變,高庸涵瞬即發動,從窗口飛身而出躍上房頂。就見月光下,兩個修長的身影泛出淡淡的青光,一隻碩大的眼睛格外醒目,週身數條細長柔軟的觸鬚輕輕飛舞。
右側那人居高臨下,盯著高庸涵冷笑道:「想不到你命這麼硬,當日從東陵王府中逃脫,居然還能死而復生,嘿嘿!今天我倒要看看,你還有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說話的這個人,高庸涵當然不會忘記,就算化成了灰也認得,因為此人正是當日出手擊殺葉帆的修真者,鳳羽族究意堂七長老的鳳勻閒!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高庸涵怒極而笑,看了一眼鳳勻閒旁邊的那人,緩緩說道:「這次怎麼換了一個人?難道上次和你一起的羽焚星已經死了麼?」
「住嘴!」鳳勻閒與羽焚星的感情很深,怒氣勃發下眼睛散發出淡淡的青色光華,踏前一步就要動手。
「老七,先別急!」旁邊那人一擺手,跟著淡淡說道:「你要是能說出我六弟的下落,我今天可以饒你一命。」
「嘿嘿!」高庸涵這才知道,羽焚星原來是失蹤了,當即笑道:「漫說我不知道,就是我知道了也一樣會取他性命!」
「嗯!」那人點了點頭,對鳳勻閒說道:「既然這樣,我下去找陶慎言拿東西,你把他拿下以後再下來。」
「是,四哥!」
鳳勻閒週身觸鬚突然暴漲,剛想朝高庸涵撲來,旁邊那人突然一聲暴喝:「小心!」
話音剛落,鳳勻閒一聲悶哼,背後的翅膀突然張開,朝後飛去。這時,碧影拿著半截觸鬚,從虛空中踏了出來,盯著另外那人冷冷道:「你是何人?」
那人緩聲道:「我叫鳳如醉,排行第四。」隨即目光變得犀利無比,森然道:「沒想到陶宗主居然還是一個高手,閣下深藏不露,倒是鳳某走眼了!」
「你好卑鄙!」這時鳳勻閒已然衝了過來,他顯然對於被碧影擰斷一條觸鬚所激怒,一聲尖嘯,十多條飄忽不定的鬼魂從眼睛裡噴出,帶著森森鬼氣擊向碧影。碧影還沒來得及動手,旁邊一道閃電劈了過來,宛如一道炸雷,將鬼魂炸得粉碎。
出手的正是高庸涵,看都沒看鳳勻閒一眼,對碧影說道:「這個人是我的,老兄先在一旁觀戰吧!」然後才轉過頭來,一臉不屑地挪揄道:「鳳勻閒,當日你們偷襲權變真人時,不也是用的這一招麼?怎麼,只許你們使用卑鄙的伎倆,就不許別人偷襲了麼?」
去年,東陵王府,羽焚星便是用這種方式偷襲權變,一刀將其右臂斬斷。時隔一年,卻輪到鳳勻閒被碧影斷掉一條觸鬚,當真是世道輪迴報應不爽。鳳如醉驟然想起年前往事,可謂是歷歷在目。
當日紫壺關外突然出現的鬼哭籐,的確是鳳如醉所為,為的就是阻止蘊水族攻打東陵府。鬼哭籐雖然是世間第一等凶物,但是鳳羽族恰好有克制它的法術,所以事情還算順利。但是蘊水族的實力也不容小視,為了給本族完全控制東陵府贏得時間,鳳勻閒在大局稍定之後,便急急趕赴紫壺關接應鳳如醉。等了三天,兩人確定蘊水族已經無力回天,方才回到東陵府,可是一回來,就聽說了王府地宮坍塌的事情,還有羽焚星失陷於地宮之下的噩耗。
鳳勻閒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挖開地宮尋找羽焚星。鳳如醉首先關心的是大局,究意堂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才奪下的東陵府,此間絕對不能容忍出現任何差錯。當他得知地宮坍塌後,歷山極力控制住各處要害,將大局牢牢掌控在手中一事,十分欣賞,寬心之餘心中也有幾分猜疑,轉念之間還是決定先去看望重傷的歷山。
東陵王府,一間廂房之內,他們見到了面色蒼白、臥床不起的歷山。
「嗯,只是受了些外傷,雖然傷勢較重,修養上幾個月就會復原。」鳳如醉查看了歷山的傷勢,長舒了一口氣,跟著取出一粒黑色丹丸,給歷山餵下,接著道:「這是醉夢丹,我特意配製而成,可以護住你的靈胎,對你的傷勢大有裨益。」
鳳勻閒在一旁雖然神色間頗有些不耐,但是在鳳如醉面前卻不敢絲毫放肆,直到鳳如醉診治完歷山的傷勢,才出口詢問:「歷山,我六哥被困在王府地宮一事,詳情如何?」
「葉帆躲進地宮的第二天,我終於找出秘道,和六長老一起進去搜尋葉帆。沒有想到王府地下的地宮裡,居然是用元門隕石作屏障,幸好……」
鳳勻閒失聲將歷山的說話打斷:「你說什麼,真的是元門隕石?」
歷山很費力地點頭道:「正是元門隕石,我曾在師門典籍中看到過,絕不會看錯的!」
一直顯得極其穩重的鳳如醉,在聽到「元門隕石」四個字時,也是微微一震,和鳳勻閒對視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
歷山續道:「幸好葉帆不懂機關術數,沒有啟動元門隕石,我才得以打開地宮的石門。地宮太大了,我和六長老分頭行事,後來終於在一間密室裡發現了葉帆,我剛把他殺死,不知怎地元門隕石突然啟動,我一路拚命闖了出來,卻怎麼也聯繫不上六長老。」
「元門隕石陣法啟動之時,你有沒有收到他的警告?」
鳳如醉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問,令歷山大起警惕,但是不敢有絲毫的猶豫,接口答道:「沒有!我原本以為六長老修為高深,一定也能脫困,沒想到……」跟著是那種很不甘心的神情,歎道:「要不是我傷重動彈不得,一定會想法子將六長老救出來的。」
「嗯,也許是由陣法所致,才感應不到也說不準。」鳳如醉自言自語,隨即擺擺手道:「你安心養傷,不要想太多,等身體復原以後,東陵道還要靠你來打理。至於元門隕石的事情,我會處理的。」
鳳如醉又問了一些細節,交代了幾句後和鳳勻閒一起離開,而歷山則對鳳如醉大為忌憚。此人氣度凝重,胸襟開闊,風度極佳,比起羽焚星的傲慢和鳳勻閒的陰柔,高明太多了。尤其是剛一回來,便對自己表露出一種難得的善意,而且那種關心很是逼真,這就有點麻煩了。
以歷山對鳳羽族的瞭解,不會不知道鳳羽族在整個厚土界,是出了名的狡詐、多疑,而且心機很重,那麼鳳如醉這般表現,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歷山心中暗自警醒,現在每一步都得萬分謹慎,否則不光自身性命難保,就是葉帆的死節也將變得毫無意義。這些念頭只能深藏心底,哪怕神色稍有不對,就可能引起鳳如醉的懷疑,立刻就是凶險無比的結果。
另一面,在御花園,鳳如醉看著乾涸的湖泊,也是思慮萬千。本來這次的計劃可以說得上是百無一失,兩個師弟負責狙殺東陵王葉帆,而自己則帶領門下精銳,暗中在紫壺關一帶佈置,延緩蘊水族的進攻,利用中間的時間差,將東陵府劃歸在究意堂門下。重始宗那邊早就有旨意,說誰先奪了東陵府,東陵道就歸誰打理,這也是宗主定下這連環巧計的憑仗。究意堂此次本來可謂大獲全勝,至於蘊水族則白辛苦一場,一無所獲;可是沒想到狙殺葉帆這件事上,卻出了如此大的紕漏,連堂堂究意堂六長老都生死未卜,可以說得失參半。
「四哥,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六哥雖然魯莽,但不至於連脫身的機會都把握不住,連歷山都能跑出來,六哥沒有道理會失陷在裡面。我認為,歷山的話恐怕不大靠得住!」鳳勻閒跟在鳳如醉身後,按捺不住心頭得疑慮。[]
「嗯,歷山這個人不簡單,光憑他能砍下葉帆的人頭,就稱得上心狠手辣。而且此人出自精鑄鬼工門下,自然是心思細密之人。在老六和你面前能做到進退有據,並且能在重傷之餘,仍可以把握住局面,讓東陵府不致出現大亂,絕對是一個人才。」鳳如醉對歷山頗為欣賞,但欣賞不代表信任,所以接著說道:「我剛才試著用傳魂術和老六聯絡,但是始終感應不到他的靈胎波動,如果不是陣法太過厲害,就是已然喪命。不過,要想知道真相,除非破掉元門隕石,否則只有落在歷山頭上。」
「這好辦,我去把歷山抓來,用搜魂術,不信查不出真相。」
「關心則亂,我知道你和老六的感情最好,但是搜魂術過於霸道,只怕歷山事後就得當場斃命。現在還不能動他,因為我們必須得找一個人來打理東陵道。還有,儘管老宗主收服了精鑄鬼工,但是仍有不少精鑄鬼工的弟子不太聽話,當此亂世,能多一份力量總是好的,所以為了大局著想,也不能殺歷山。」鳳如醉想起鳳羽族這麼些年來,不斷地分裂、內訌,人才凋零勢力大減,以至於打理東陵道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得靠一個外人,一時間大感無奈。
「難道就任由歷山這麼下去?只怕等他羽翼漸豐,就會像背叛葉帆一樣,背叛我們究意堂,我看他就是一條養不家的毒蛇!」其實鳳勻閒倒不認為歷山有本事殺羽焚星,因為兩人的修為相差太遠了,他只是直覺地認為,羽焚星的被困和歷山有莫大的干係,所以對歷山有種說不出的厭惡。
「那倒不會,我剛才給他喂的不是醉夢丹,而是醉魂丹!這幾天想辦法再給他喂兩顆,他的小命就在我手裡攥著了,只要他乖乖聽話,自然有他的好處,如果敢陽奉陰違,背著我們做出什麼舉動,哼哼,他的靈胎就是我的補品。」鳳如醉那隻眼睛,突然變得猙獰起來。
「原來是醉魂丹?」鳳勻閒驚喜交加,笑道:「我就說嘛,四哥你平日視若珍寶的醉夢丹,怎麼會給歷山服下,原來早有準備,小弟佩服之至。」
醉夢丹與醉魂丹一字之差,卻有天壤之別的差異。醉夢丹是鳳如醉花費數年,採集天下至陰之物,如幽顏絮之類的靈草,和殘屍獸之類的內丹,再輔以陰寒之氣凝練而成,可保人靈胎神唸經年不損,是究意堂內有名的靈丹。醉魂丹恰恰相反,是用醉夢丹的殘渣,輔以慘死的冤魂煉製而成,服食過後也能護住心脈,但是只要鳳如醉一作法,丹丸內的冤魂就會復甦,侵蝕該人的靈胎魂魄,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尤其是在收復精鑄鬼工的過程中,醉魂丹就曾用來對付其門主曠憑闌,鳳如醉因此被認為是究意堂七名長老中,最可怕的一位。
鳳如醉隨後匆匆返回回風谷,招集人手設法破解元門隕石,可是終究無功而返,羽焚星的下落也就無人得知。其後的幾個月內,針對歷山的暗殺多達數十次,鳳勻閒領著究意堂的修真者,反將刺客一一擊殺,並幫助歷山坐穩了東陵王一職。
就在半年前,究意堂得到消息,夢寐以求的萬仙大陣法陣圖終於在紫竹潭現世,門下六大長老分作三組聯袂出動,誰知被人捷足先登。鳳如醉和鳳勻閒一組,順籐摸瓜,終於查到法陣圖落在了黃氏商行手裡。接著馬不停蹄趕到天子城,不惜冒著開罪黃氏的風險,對黃氏在天子城的大掌櫃雲高圖施展搜魂術,得知了法陣圖的確切下落。
一路追了下來,鳳如醉二人剛剛抵達龍門鎮,還沒來得及歇息,卻在無意間聽到了陶慎言提到「法陣圖」三個字。二人本能地停了下來,伏在一旁偷聽,這才發現除了究意堂和黃氏之外,陶氏居然也想插手進來。隨後,鳳勻閒認出了坐在陶慎言對面的那個人,正是傳說中早就死去的高庸涵,這愈發令他們感覺到事態的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