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老辣
高庸涵跟著碧影,一踏進那間雅室,頓時大驚,在桌子旁居然還坐著一個陶慎言!
陶慎言一見高庸涵進來,當即起身離座,兜頭就是一揖,話語極其客氣:「高帥,想不到當日天子城一別,直到今日才得緣一見,當真是難得之至!」
高庸涵滿腹狐疑,回頭看了一眼碧影,碧影只是微笑不語。當此情形,當然不能失了禮數,還禮道:「國公爺如此掛念,倒令高某有些惶恐了!」
陶慎言哈哈一笑,挽著高庸涵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當日聞得高帥不幸殞命,陶某痛心不已,還曾親臨審府弔唁,沒想到高帥福大命大,居然能化險為夷,可喜可賀!」
這時碧影接口道:「我家宗主當日聽到噩耗,好生心痛,大醉數日,每日都痛罵老天不公。所以在聽到高帥復生的喜訊之後,專程從天子城星夜趕到此處,就是為了給高帥接風!」
高庸涵這才明白,碧影並非陶慎言本人,那夜在山崗上與之交手的,毫無疑問也不是陶慎言,忍不住詢問道:「閣下是?」
碧影笑了一笑,走到陶慎言身後,往地上一躺,隨即化成一道影子,與陶慎言連在一起。影子在燭光閃爍下游移不定,斜斜拖在地上,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的異樣。
高庸涵從未聽說過這等怪事,大為驚訝,指著地上問道:「國公爺,這,是你的影子?」這句話的語氣拖得很長,顯見碧影的出現,令高庸涵內心中起了極大的震撼。
這件事大大出乎高庸涵的意料之外,心裡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種錯覺,覺得那夜那場惡戰,只怕並非完全是陶慎言的意思。而這一點,正是陶慎言想要達到的效果。
「不錯,讓高帥見笑了!」碧影的身份十分隱秘,讓高庸涵瞭解這一點,在陶慎言而言頗有些無奈,因為要化解掉前幾夜的那場誤會,就不得不將碧影存在的秘密公開。但是對於碧影的來歷,就沒有必要多說了。
看到高庸涵的表情來回變幻,陶慎言知道第一步是做對了,心下大為得意。對於人心的揣摩,陶慎言還是有相當的自信和把握,當下笑道:「來來來,坐下說話!」
有了這種先入為主的見解,高庸涵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這對陶慎言來說當然是一個好兆頭。有了前次的經驗,知道對付高庸涵這種性情直爽、重情義重然諾的漢子,不能急於求成,所以並不急著步入正題,而是使出十二分精神極力周旋。
面對陶慎言的殷殷情意,高庸涵儘管仍是心存戒備,但至少在面子上,不再是一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了。
幾杯酒下肚,陶慎言隨口問道:「高帥,當日你遭逢不幸,事後是如何復生的呢?」
這個世間幾乎沒有人會懷疑高庸涵的死訊,因為當時弔客中有不少的修真者,常人就算看不出來,難道修真者還會被蒙蔽不成?況且碧影也曾親自探察並加以證實,陶慎言當然完全相信,高庸涵是從地府中逃回了性命。對於所有人來說,一個人能死而復生,無疑是令人好奇且嚮往的,陶慎言雖是世之梟雄,也不能免俗,才故意藉著酒勁有此一問。
只可惜,關於此中過程,高庸涵還魂之時全部忘得乾乾淨淨,就連他本人都不甚清楚,又如何回答?只得苦笑道:「國公爺,實不相瞞,這其中倒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至今也是渾然不知,只覺得彷彿做了一場夢一樣。」
「無論是什麼夢,總是一場好夢!能有此結果,是南州國之大幸,人族百姓之大幸!」陶慎言很會說話,也很見機,見高庸涵不願多談此事,轉而問道:「高帥,你經歷了這麼一場非凡的經歷,如今可有什麼打算?」
高庸涵明白,陶慎言看來仍不死心,仍然想籠絡自己,不禁有些厭煩,對於這種爭權奪利的事情,他早就沒了興趣。本想一口回絕,突然想到焚天坑內的枯鏑、鳳五等人,還有呆在礦道苦苦等待的那些紅絲蟄蟲,轉念之間有了一個計較:「不瞞國公爺,我眼下是有一個打算,可能還有借重的地方。」
「哦?」這對陶慎言簡直稱得上是意外之喜,只要能讓高庸涵欠下一份人情,就不怕他不為自己所用,當下十分爽快地答道:「高帥何必這麼客氣,說什麼借重不借重,咱們之間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麼?」
話說的太漂亮,反而給人一種虛情假意、不可靠的感覺。這也是陶慎言太想收服高庸涵,有此可遇不可求的良機,才會得意忘形一時失言,否則以他的老到,絕不至這麼沉不住氣。另一方面,對於陶慎言的這個態度,高庸涵看的十分清楚,此話一出,更加確信陶慎言的幫助,絕對是有代價的。這個道理很明顯,真正的朋友之間,根本用不著這種虛話套話,至少在高庸涵和葉帆、鳳五之間,就絕不會這麼說。
不過高庸涵本來就和陶慎言算不得朋友,當下笑道:「那就先謝謝國公爺了,來!」說著舉起酒杯:「我先乾為敬!」
陶慎言也非弱者,旋即醒悟剛才的話說了還不如不說,這杯酒一飲而盡,便想到了一個極好的說法,一放下酒杯,胳膊肘支到桌面上,把臉湊到高庸涵跟前,正容道:「剛才那番話我是發自肺腑,高帥可是覺得有不實之處麼?」
「哪裡,哪裡!」高庸涵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心裡所想居然會被陶慎言看穿,而且直言不諱地當面講出來。這種話怎麼能坦承,惟有推辭。
「我一直仰慕高帥,拿高帥看作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豈知高帥卻看不起陶某,唉!」
陶慎言何其老辣,這番以退為進的做作,反而令高庸涵有些不安,連連擺手道:「國公爺這話何來,我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高帥,你先別急,今天既然把你請過來,我早就決定開誠佈公,否則你怎麼可能見到我這影子的秘密?你要知道,能知曉這件事的人,普天之下絕不會超過五個!」
不待高庸涵回答,陶慎言繼續說道:「你一定以為,我剛才的那句話是別有用心,我可以確切地告訴你,我陶某人雖然是一個商人,卻也知道孰輕孰重,孰對孰錯,孰是孰非!」[]
「我前次就說過,普天下最想結交的,就是葉王爺和高帥二人,那是因為你們的胸懷和為人,是我平生最為欽佩的!我相信高帥要做的事情,一定是對的,所以才會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
「我承認,我的確很想請高帥來幫我,但是還不至於有施恩求報的念頭!」跟著一自指,傲然說道:「陶某人不才,可怎麼說也是想做大事的人,如果連這點胸襟都沒有,不要說高帥看不起,就連我自己也會看不起自己!」
這一連竄的話說出來,高庸涵不禁為之動容,當即拿過酒壺為陶慎言斟滿,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國公爺,剛才是高某的不是,這裡賠罪了,請!」
這還是高庸涵第一次為陶慎言斟酒,陶慎言強壓住心中的得意和狂喜,也站了起來,和高庸涵齊齊舉杯,一口幹掉杯中之酒。
碧影在一旁聽得大為佩服,暗讚道:「陶慎言不愧是陶氏三代以來最了不起的當家人,居然將錯就錯,說出了這番於情於理都稱得上是無懈可擊的話來,當真是高明之至!不要說高庸涵,就算換作任何一個人,只怕都會被這番話打動!」
陶慎言深知趁熱打鐵的道理,從腰間解下一面玉珮遞給高庸涵,嘴裡說道:「高帥,這是我隨身信物,見玉如見人,你只要拿著這面玉珮,陶氏商行的一應財力、物力,隨你調配!」
高庸涵當然不會接,連連推辭:「國公爺,這可使不得!」
「怎麼,你不是說有事要我幫忙麼?」
「我的事情,國公爺連問都沒問,怎麼能把如此重要的信物輕易送人呢?」
「此言差矣!」陶慎言把玉珮往高庸涵身前一放,正色道:「以我對高帥的瞭解,如果真正是你本人遇到了難題,你一定不會找我,所以這件事一定是為了其他人,你才會對我說。以高帥急公好義的性格,這件事在你多半還是閒事,我猜的可對?」
高庸涵不得不佩服陶慎言的眼光,竟然猜的八九不離十,不愧是陶氏的宗主!
見到高庸涵不住點頭,陶慎言續道:「我相信高帥所作所為,在道理上一定站得住腳,在情理上一定說得通。既然如此,又何必多問?」
高庸涵雖是人傑,但畢竟還沒真正跳出紅塵,超脫生死,還有人世間的七情六慾。這麼被陶慎言不露痕跡的連連高捧,加上不覺間已經數十杯酒下肚,略微有了一些醉意,對陶慎言的防範之心也幾乎消失殆盡。
口中不住謙謝:「國公爺謬讚,高某實在是擔當不起啊!」接著拿起玉珮遞回到陶慎言手中:「這個玉珮太過貴重,還請國公爺收回,你放心,到時我一定直言相告!」
高庸涵也非弱者,儘管被陶慎言的美言所迷惑,但是本能地還是拒絕了這枚玉珮,因為這麼一來,就真的落下口實了。
陶慎言見高庸涵其意甚堅,也不便勉強,結果玉珮說道:「好,如有需要,高帥只管開口就是!」
「一定,一定!」
能有此結果,不過是第一步,接下來,還要化解掉那晚碧影的行為帶來的誤會,否則前面的努力,極有可能會付之東流。陶慎言原本就打算將此事和盤托出,只是剛才的失言以至於橫生枝節,不過總算是將局面挽了回來,而且效果還很不錯,接下來更要小心翼翼。
這麼警示著自己,陶慎言忽然放出極懇切的神情,其間又夾雜著幾許的慚愧和無奈,故意長歎了一口氣。
高庸涵不知就裡,愕然問道:「國公爺,可有什麼疑難之事麼?」
「有件事,其間涉及的方方面面太過複雜,而且還有許多不得以的苦衷,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唉!」
又是一聲長歎,高庸涵已經完全被陶慎言這套欲擒故縱的手法所迷惑,順口問道:「有什麼不好講的?但言無妨!」
在他想來,以為陶慎言又要舊事重提,邀自己和他一道謀反。對於這個問題,高庸涵早已有了對策,所以毫不擔心,不料陶慎言卻說出了另一番話,而且牽扯出事關厚土界安危的驚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