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噩耗
高庸涵順著暗河走出山洞,發現身在一處山谷之中,此時已是月上梢頭,仰天看了看星象,知道已然到了城外。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裡應該是城西三十里的斜陽山風簾谷,這裡因為地勢偏僻,所以多年以來人跡罕至。
山風徐來,回想起蘊水族攻打紫壺關以來的種種經歷,恍若隔世。高庸涵坐在一顆樹下,仔細籌劃著下一步的行動,當務之急,是先要打聽葉帆的下落,如果葉帆真的遭遇不幸,那麼應該盡快離開東陵道,想辦法回到天機門,希望由天機門出面為葉帆報仇。眼下是半夜,東陵府的城門要明天早上卯時三刻才開,趁著這段時間,可以好好琢磨一下藏鴉指環的奧妙。
計劃停當,感覺有些口渴,走到河邊俯身喝水,只見水面上映出一個蓬頭垢面的影子,一驚,隨即啞然失笑。這幾天接連幾場劇鬥,血塊、塵土早已弄得渾身污濁不堪。於是跳進河裡,洗了個痛快。
洗完以後,對著水中倒影,把頭髮攏了攏盤在頭上,突然發現,原本已經花白的鬚髮,變的烏黑光亮,再把頜下的長鬚撩起細看,果然沒有看花眼。再一摸臉頰,原本的風霜似乎也少了許多,「難道是詭鵬靈胎的緣故?竟然變得和二十歲出頭的少年一樣?」
也許真正是福禍難料,這一場變故下來,卻有如此的奇遇,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這麼想著,高庸涵用斂眉劍把長鬚割掉,只留了一點點短髯,倒也憑添一股威猛。
旭日初升,高庸涵順著山坡而上,離開風簾谷,從斜陽山北邊進入官道,大步朝東陵府而來。離城五里多地,碰上幾個城外百姓,挑著擔子去城裡趕集。由於不知道確切的時間,高庸涵湊上前去打聽。
高庸涵朝一位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者問道:「這位老丈,你們是進城趕集嗎?」
那個老者看了高庸涵一眼,似乎不願多事,只「嗯」了一聲。
高庸涵繼續問道:「聽說前段時間,東陵道遭逢戰亂,如今已經擊退強敵了?」
老者尚未開口,旁邊的一個壯漢說道:「東陵府早就被一夥異族給佔了,都已經有十多天了。」
「啊?都有十多天了?」東陵府的失守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沒想到自己昏迷的時間竟有十多天。
那個壯漢以為高庸涵不相信,又說道:「我騙你幹什麼?前幾天隔壁的二牛進城,回來說,王爺因為和一幫神仙修練,結果把整個王府都給弄塌了,王爺不幸遇難。現在,厲天師成了東陵府的新王爺,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幫異族,把東陵府全佔了。」
這話宛如晴天霹靂,高庸涵眼前一黑,險些摔倒。那幾個百姓見狀連忙放下擔子,把高庸涵攙到路邊坐下。高庸涵來不及理會其餘幾人的關心,緊緊抓住那個壯漢追問道:「王爺真的死了?是聽誰說的?」
那個壯漢顯然被高庸涵的表情給嚇住了,結結巴巴說道:「二,二牛說的。」
「我是問他聽誰說的?」高庸涵手上爆出條條青筋,咬牙切齒道。
「哎喲,好疼啊!」那個壯漢捂著手臂,一屁股坐到地上,臉色都白了,「他說,是,是王府出的告,告示上面說的,下個月的初,初一,厲天師要為王爺舉辦葬禮。」
高庸涵手一鬆,腦子裡亂成一團。
那幾個百姓見狀,連忙拉著那個壯漢走了,遠遠還傳來老者的斥責:「叫你不要多事,就你嘴長。」
高庸涵充耳不聞,腦海裡全是葉帆的身影,儘管已經對葉帆的死早有心理準備,但仍然無法接受這個噩耗。良久,才清醒過來,心裡默默發誓:「歷山,我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以祭王爺在天之靈!」
葉帆已死,那就沒有再回東陵府的必要,侄兒喪命在紫壺關,葉帆也難逃厄運,所以自己這條命更加寶貴,高庸涵不是那種熱血上湧,便不計後果的人,當下不再停留,往紫壺關方向急奔而去。
這麼一路向北,安步當車,二十多天後到了一個小鎮清溪鎮,清溪鎮因為流經此地的清溪河而得名。清溪鎮往西不過六十餘里,就是東陵道的西北門戶紫壺關,往東北八十餘里,就是赫赫有名的不歸峽。之所以叫不歸峽,是因此此去就是焚天坑,傳說被玄遠道尊以無上神通禁制的凶地。至於如何凶險,知情的人並不多,只是多年下來口耳相傳,說焚天坑內有怪獸、惡魔,凡是誤入的沒有一個可以活著出來的。以此之故,焚天坑成了厚土界有名的凶地,和北洲大陸的七殺迴廊同列為禁地。
東陵道和太河源的官道,只有一條,就是北出紫壺關,然後從焚天坑側面繞一個大圈子,從霜葉洲入天塹山脈,翻過天塹山脈就到了太河源。高庸涵長年駐守紫壺關,自然知道焚天坑的傳說,所以只能選擇官道。
如今,紫壺關被蘊水族佔據,高庸涵和蘊水族交手多年,早已為蘊水族人所熟知,當然不能從大路出關,幸好他還知道紫壺關旁的紫貢山,有條小路可以通行。
自戰事一起,這條官道就被封了,除了極少數人能得以通行外,許多人都被困在東陵府。直到幾天前,東陵府的城門才被打開,於是眾多商旅紛紛雲集在清溪鎮,等待紫壺關開關的消息。
清溪鎮雖小,卻因為地處衝要,所以成了過往客商必經之地。這裡有兩家客棧,一間專為達官貴人所設,名迎賓客棧;另一間為過往的商旅小販所設,名同福客棧。高庸涵因為擔心被人認出,不願多事,所以投宿在同福客棧。等到安頓好房間,已是日近黃昏,隨意叫了幾樣酒菜,自斟自飲。
剛坐下不久,就聽見外面一陣喧嘩,一大幫子武士亂哄哄地走了進來,樣子十分狼狽,許多人身上都帶著血跡,最後面進來的,是十多個擔架,每個擔架上都躺著一名傷者。一名年紀較長的武士急切喊道:「汪掌櫃,快些幫我準備幾間客房,另外再幫我找幾個大夫,急著救命,要快!」
高庸涵看了一眼,從這些武士的裝束可以看出,這些人是商會武士。商會和神工會、丹會並稱為三大行會,其中神工會就是機關行會,包括鴻鑄天工和精鑄鬼工兩大流派,而丹會則是丹鼎門的一個分支,聚集了天下大半丹士,專門煉製各種丹藥。這三個行會是游離於九大門派之外的組織,其影響力和潛在的實力十分可觀,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哪個種族、門派願意開罪三大行會。
而商會裡又分四大商家,這些武士的胸前繡了一個「陶」字,想來定是人族大商家陶氏的門下。按說,這些商會武士雖然不比九大門派弟子,但是實力也不弱,居然吃了這麼大虧,一定是有事發生。而自己此去正是紫壺關方向,所以高庸涵側耳傾聽。
客棧掌櫃見狀急忙迎了上去,連聲吩咐夥計幫忙的幫忙,找大夫的找大夫,然後拉著那個武士問道:「老程,早上出門還好好的,怎麼了?」
老程大聲答道:「去紫壺關的路被斷了,走不了了。」
這一下,其他商旅跟炸鍋了似的,紛紛拉著身邊的那些武士詢問,還有一些人直接衝到那個老程跟前,七嘴八舌地打聽消息。汪掌櫃一看情形太亂,連聲大呼:「各位,各位,大家不要慌,我們先聽這位程壯士把話說完。」
嘈雜的聲音逐漸平靜,門外又陸陸續續湧進一些人,本來就不算大的廳堂更加擁擠,但是沒人在乎,大家都想知道前頭究竟發生了何事。
「我們一大早離開清溪鎮,前往紫壺關。誰承想才走了二十多里,我就感覺不太對勁了。為什麼呢,我的感覺一向很準的,憑著這感覺,我老程可是在給商行當護衛的二十多年裡,從來沒有受過什麼重傷。記得那次,我們護著十多車玉器,從星河嶼到倚剛山……」這個老程的話特別多,卻總是說不到正題上,人群中很快就有心急的人開始追問,但是老程依舊不慌不忙,自顧自地說得興高采烈。
汪掌櫃看看不是辦法,在旁扯了扯老程的衣袖:「老程,就說今天的事,其他的回頭閒聊時再慢慢講。」
老程嚥了口唾沫,繼續說道:「我們過了清溪橋,入眼一看,你們猜怎麼著?」
人群中終於有個人忍不住了,大聲罵道:「你個漢子,說話這麼不痛快,就少賣關子了,趕緊說看見了什麼。」[]
「你別急啊,我這不是正說著呢嗎?」老程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接著說道:「本來這綠草坡是綠樹成蔭,可是現在,所有的樹都被連根拔起,倒了一片。當時——」
當時這些武士還沒在意,又往前走了不到十里,打頭的一個武士連人帶馬,被一條籐蔓捲入地下,眾人大驚,拔出刀劍想把同伴挖出來。慌亂中哪裡挖的出來,跟著一股鮮血噴射而出,驚恐未定間,又有一個武士被捲入地下。眾武士的頭目見勢不妙,急忙下令調轉馬頭後退,但是此時已經來不及了,數條籐蔓從地底冒出,一股股鮮血如同綻放的煙花,從地底噴湧而出。剩下的武士不敢再亂跑,大家把馬車聚成一個圈子,站在車上,一見有籐蔓冒出就刀劍齊施,接連斬斷數根,才算穩住了陣腳。
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從地底傳來沉悶的聲音,每響一下,大地便顫抖一下,聲音越來越近,每個人都嚇得臉色發白。隨著一聲低吼,地表龜裂開來,塵土飛揚遮天蔽日,一顆血紅的大樹從地下慢慢鑽了出來。這顆大樹高達數十丈,沒有一片樹葉,無數枝條緩緩浮動,所有的枝幹表面都流淌著鮮血,恐怖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