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時隔大半個月,頭一次回到I&N,沈夜跟著羅嘉頎從地下車庫出來,有些慶幸這是晚間的加班,至少不用面對大多數同事的目光。
羅嘉頎一路上電話不斷,這讓沈夜覺得之前他特意趕到自己家裡吃了一頓飯……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她像以前一樣,站在他身後,走路的時候亦留著大約半步的距離,不緊不慢。而羅嘉頎微微回頭,總能妥當的找到她的存在。
走到自己辦公室門口,沈夜掌心觸到門的把手,又頓了頓,回頭。
「八點有視頻會議。你準備下。」他淡聲吩咐,已經回復到了工作狀態,「既然回來了,有需要交接的就找陳苒和Doris。」
Doris是沈夜不在這半個月臨時調來頂替的同事,此刻正在會議室忙碌,見到沈夜回來也愣了愣。能借調到羅嘉頎身邊,能力自然了得,只有極為細小的不悅在眼神中一閃而逝,隨即與沈夜打了招呼。陳苒推門進來,看到沈夜,倒是由衷的笑了笑:「回來了?」
會議室的燈光並沒有全部打開,暗沉沉的望去,陳苒圓潤的側臉竟也消瘦了幾分,難言疲倦。沈夜走過她身邊,悄聲問:「最近很累麼?」
陳苒扯扯嘴角:「我還好,羅總倒是好幾天沒休息了。」
看得出來……他對這個項目,真的很重視。沈夜想起他靠著沙發的樣子,忽然有些怔忪。
七點五十,將會議室準備妥當。羅嘉頎和幾位高管推門進來,其中有幾個人之前沈夜只見過面,甚至沒打過招呼,可這次走到她面前時,紛紛放慢了腳步,或者微微點頭,或者笑著打招呼:「沈小姐」。
沈夜倒是沒有受寵若驚,只是覺得有些彆扭,悄悄看了羅嘉頎一眼,他正翻閱著手中的資料,並沒有望向她。
走到門口的時候,Doris快步走上來追上自己,壓低聲音說:「羅總讓你過去。」
沈夜哦了一聲,接過她手裡的資料,彎了腰,盡量悄無聲息的回到羅嘉頎身邊坐下。
外界的壓力之下,I&N內部對於這項收購業漸漸分為兩派。一派認為事已至此,收購活動再進行下去只會讓I&N的對外形象更為一敗塗地,和經濟利益相比得不償失,更何況這個娛樂系統扭虧為盈,也是未知數。另一派自然堅持從一而終的觀點,認為半途而廢會令前期的投資盡毀一旦。
對I&N來說,這項投資數額不算大,成功與否並不會動搖集團的根基。然而在場的人士心知肚明,對於羅嘉頎來說,這是和兄長羅嘉峰之間的一場角力,如此而已。這場角力中,暫時誰佔優勢,沈夜並不清楚。她只知道,這個週末一切就能見分曉,屆時董事會將會決議決定究竟是否將投資繼續下去。
羅嘉頎專注的看著屏幕,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的摩挲著水筆筆身,偶爾和身邊的說幾句話,直到會議結束,都是極為沉得住氣的樣子。視頻鏡頭已經關上,沈夜將燈打開,射燈的光亮照在羅嘉頎的側臉上,彷彿染上了一些暗影,讓他看起來更加清瘦了幾分。
她小聲問他:「羅總,要回去嗎?」
手上的紙張翻過,發出唰唰的聲響,他並沒有回頭,只說:「陪我坐一會兒。」
「你多久沒回家了?」沈夜問他。
羅嘉頎輕輕笑了聲:「剛去過你家。」
空調的出風口處繫著一條細細的紅繩,因為熱風吹拂,上下飄搖。那抹紅色蜿蜿蜒蜒,一直抹到沈夜的臉上。她有些掩飾般伸手去撫住臉頰,一邊站起來:「回辦公室吧,阿姨一會兒要來打掃了。」
他站起來,和她並肩外出,不意聽到沈夜問他:「你……其實很有把握吧?」
他含笑看她一眼:「為什麼這麼問?」
「就是感覺。」沈夜垂下眸子。
「如果我說,其實我一點把握都沒有,你信不信?」他依然含著笑意,耐心的問她。
「怎麼會?」沈夜脫口而出,內心深處竟有一點點的慌亂。
電梯恰好叮的一聲到了二十四樓,羅嘉頎等她先出去,過了一會兒,才說:「有沒有把握這種話……等到塵埃落定的時候,才會有說服力。」
Doris等著她交接,等到一切工作結束,沈夜看完手中的資料,又看看時間,才發現已經過了十點。整條走廊裡悄無人聲,陳苒也下班了,只有羅嘉頎的辦公室的門半開著,光線若有若無。
幾乎在同時,羅嘉頎推門出來。許是因為下班,他只穿了灰色編織背心,襯衣的下擺微微露出來,倒是一副極休閒的樣子。
「走吧,下班了。」他手中拿了大衣,摁下電梯的按鈕。
「困麼?」羅嘉頎注意到她似乎偷偷的背過身打了個哈欠,帶了笑意問。
「還好。」
「那麼先陪我去個地方?」
沈夜笑:「算加班?」
他竟異常認真的斂起微笑說:「不算。是下班陪朋友喝一杯。」
「所以,你都不會去酒吧麼?」沈夜有些困惑的看著車子慢慢的駛離市區,往城北的河邊開去。而車子的後座上,是剛剛從便利店買來的啤酒。
「不去。」他簡單的說,將車子停在河堤邊,探身拿了一瓶啤酒。
清脆的聲響,易拉罐被拉開之後,羅嘉頎順手拿起自己的外套,蓋在沈夜身上,問:「我開下窗?」
沈夜把衣服攏在身前,點了點頭。
河邊的空氣微帶潮意席捲而來,他幾乎喝完手中的一瓶啤酒,才慢慢的說:「婷婷,這段時間忙完了,你去國外進修一段時間,好麼?」
車廂裡還殘留著之前的暖氣,和車外的涼氣交融在一起,有種奇妙的和諧,也讓臉上的肌膚有些敏感。沈夜的雙手正攏在他的大衣衣袖中,說:「是用羅嘉頎的身份向我建議?還是用羅總的身份?」
指節捏了捏鋁制易拉罐,發出輕微的卡拉聲響,他反問:「怎麼?這個建議不好嗎?」
「很好,可是你的語氣……很奇怪。」
羅嘉頎揉揉額角,轉頭對她笑了笑:「我對你說過吧?最開始把你調過來,是因為想要常常看到你。可是現在……又突然發現,這樣不大好。」
沈夜並沒有問他哪裡不好,回身拿了一罐啤酒,灌了一口,又將頭靠在車窗上,斜斜睨著他:「你想過沒有,要是我這個人……和你想得完全不一樣,你會失望的。」
她的劉海已經到了眉毛下邊一點點的地方,髮絲微亂,底下一雙眼睛,卻流光洌灩,羅嘉頎甚至覺得,她從未像這樣看過自己,很坦誠,也很肆無忌憚。
「如果是那樣……」他微微偏頭,想了一會兒,「那我也認了吧。」
「那我也認了吧……」這句話,她聽另一個人說過,可那是完全不同的境況,沒有風花雪月,似乎只有艱難。沈夜側臉,將額頭重重的抵在玻璃上。鼻尖的呼吸噴在車窗上,很快的凝成白色的霧氣,又再褪去,像是一幅畫。
沈夜靜靜的說,「連我自己都覺得詫異,你對我竟然這麼有耐心。」
羅嘉頎很快的接話:「那麼你呢?你沒有耐心麼?過了好幾年,你還在等什麼?」
沈夜抿著唇,並沒有回答。
她在等什麼呢?如果說出來,只怕自己就會堅持不下去了吧?於是只是疲倦的笑笑,扯開了話題說:「太晚了,明天還要上班。」
夜風清寥,沈夜回到家幾近半夜。洗完澡後卻了無睡意,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躺了一會兒,最後決定坐起來,打開了電腦。門戶網站的某頭條娛樂新聞是關於模特林嫣的。沈夜想起《游》的模特大賽,當初自己看好的其實就是她。倒反而是LILO,如今去了國外進修,少有消息了。這個圈子也是這樣,笑到最後的,往往是有野心,也有手段的那個。
目光盯在林嫣接拍某部大製作電視劇的新聞上良久,才驚覺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裡。但零零總總的,都和羅嘉頎有關。最開始的時候,他的花邊新聞不斷,自己又常常聽到一些圈子裡的八卦,難免對他有些看法。可是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才知道這個人……根本就是一個生活單調乏味到要去河邊喝啤酒的人呢?
而那個在自己喜歡的人眼裡「單調乏味」的人,在送她回家後,坐在車裡,並沒有離開。
羅嘉頎並不確定自己在等什麼,或許在等她家的那盞燈熄滅?他驚歎自己居然答應她回來工作——理智只有在面對特定的一些人的時候,才會全然潰散。他又讓她回到自己身邊了——儘管還是以上下屬的身份,儘管之前再三的提醒自己,這樣做並無益處。可他就是這樣做了。因為,這次是她自己願意回來。
數日的睏倦此時湧上心頭,此刻太陽穴都在突突的發痛。口袋裡的手機卻忽然震動了一下,他打開,是沈夜的短信。
「很認真的問你,要是我真的讓你失望了,怎麼辦?」
凌晨的城市卻並不顯得如何靜謐,路邊火樹銀花,夜生活斑斕多姿。不過她……大概已經窩在床上了吧?手指輕輕摩挲著手機,鍵盤一個個微微的凸起,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回:「如果是我呢?我讓你失望了,你會怎麼辦?」
隔了一會兒,新的短信。
「那就,兩不相欠吧。」
(59)
第二天開始上班。
因為在地鐵裡人多,竟沒擠上慣有的那趟車,沈夜到公司的時間比往常遲了一些。
上行的電梯裡都是人,她被擠在一角,承受著若有若無的注目禮,心中略有些不自在。短短的幾分鐘,倒像是半個小時一樣漫長。沈夜走進辦公室,先給自己泡了杯黑咖啡,接著一項項的檢查羅嘉頎今天的行程。
「羅總,現在和你核對日程?」她敲敲門,探頭進去。
「進來。」他放下手中的筆,十指交疊。
「這項,下午汽車雜誌的專訪,你確定要做?」雖然覺得這樣問有點對不起老同學,可沈夜還是問了。
「不是你朋友麼?」他淺淺的微笑,「既然已經定了,現在推掉不大合適。」
下午專訪完,羅嘉頎又專門派人陪葉即景去了車庫。葉即景在五點多打電話過來,聲音興奮:「請你吃飯。今天這麼順利。」
沈夜客客氣氣的推辭:「今天真的不行。」這一次倒不是心中有愧,實在是晚上沒有時間。她探身望了一眼二十四樓下的正門口,零零落落有人在靜坐抗議:「最近公司的事很忙。那個,今天應該和你們溝通過了……專訪可以發,但是希望往後推一段時間。」
「沈夜,你跟著他工作,壓力會不會很大?」葉即景在電話那邊由衷的感歎,「羅嘉頎,真的是人中龍鳳啊。」
沈夜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口,又想著早上羅嘉頎對自己說:「放鬆點。我們現在不用做什麼,只要等週五的結果就可以了。」
有時候,真是不知道,這個人沉著和鎮靜,究竟是來自哪裡。
事實上,接下去的三天,她的工作一如既往,並沒有太過繁忙、或者太過艱難。
週三,羅嘉頎的母親飛抵S市。
羅嘉頎在去接機的路上,面露愉快的對沈夜說:「今天心怡也會來。」
沈夜「呀」了一聲:「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
羅嘉頎但笑不語,只說:「怎麼會不記得?不讓她吃巧克力的姐姐?」
「可是小孩子……忘記一個人,會很快的。」沈夜訕訕的說,轉頭望向遠處可見的機場。
他淡淡看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麼,卻篤定的說:「不會。」
飛機准點到。
心怡像上次一樣,扭著身子就往羅嘉頎身上撲過來。王琳美皺了皺眉,卻把孩子交給了保姆,逕自說:「嘉頎,你和我坐,我有事和你說。」
羅嘉頎看了沈夜一眼,隨著母親走向前邊一輛車。
車子緩緩的啟動,王琳美將手中的birkin放在一邊,沉吟了一會才說:「你知道我為什麼過來?」
羅嘉頎將臉轉向窗外,只是漠然笑了笑。
後邊的一輛車子裡,心怡已經爬到了沈夜膝上,顯然對她的手錶很好奇,一下一下的摳著玩。沈夜摸摸她略卷的頭髮,一邊逗著她玩。保姆怕她掉下去,時不時的拉她一把,小姑娘就很不高興的轉頭說:「我認識姐姐的。」惹得後座的兩人都笑了起來。
道路十分順暢,車子在宜春路停下來。
心怡似乎比幾個月前又重了一些,沈夜抱著她下車的時候,不得不雙手托著她,又要制止她轉來轉去的瞎動,很有些吃力。
羅嘉頎放慢了腳步,輕鬆的將侄女接過去,一邊摸著她的頭髮:「心怡長高了。」
心怡撅著小嘴說:「叔叔,你不來看我。」
沈夜轉身奔回車子,從後備箱拖出一個公仔,遞給心怡:「叔叔一直記著你啊,連禮物都準備好了。」
小丫頭抱著海綿寶寶,一時間咿咿呀呀只顧玩了。倒是前邊王琳美駐足,抿著唇角,將這一幕收在眼底。
羅嘉頎只是微笑,將母親和侄女送到門口,並沒有進去,轉身對沈夜說:「回去吧。」
車子回I&N的路上,沈夜不時瞧瞧羅嘉頎的側臉。在等第二個綠燈的時候,羅嘉頎微笑起來:「怎麼了?」
沈夜「啊」了一聲,搖頭否認,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說:「您的母親……是因為週五的事來的嗎?」
他只是勾了勾唇角,伸出了手,動作不輕不重,禮貌妥帖在她肩胛上輕拍了一下。
沈夜看著他的側臉,窗外的陽光一直很好,以挺直的鼻樑為界,將他的表情割裂成明暗分明的兩半,面向她的那一側……依然溫和,笑意宛然。她竭力掩飾住起有些紛亂的心情,默不作聲的低下了頭。
週四,羅嘉峰飛抵S市。羅嘉頎並沒前去接機,也未安排任何會議見面。
一切如常。一次開會間隙,陳苒滿懷信心的說:「我覺得沒什麼。看羅總這麼氣定神閒就知道了。」沈夜沒接話,盯著自己的文件,若有所思。
週五。
一上午的工作還是叫人覺得疲倦。而沈夜在從餐廳回來的路上接到電話。措手不及。
陳苒的聲音很低沉,這已經讓沈夜有了幾分預感,果然,她簡單扼要的告訴沈夜,董事會的最終決定是不再進行收購活動。至於先期投資所造成的損失,羅嘉頎要承擔相當的責任。
「還有傳言……」陳苒頓了頓,「羅嘉峰會派直系回來接管這裡。」
沈夜深呼吸了一口,努力的平息心情,隔了許久才說:「羅總是在辦公室嗎?」
羅嘉頎看著沈夜進來,十分自若的將桌上的一疊資料放進抽屜裡,問:「什麼事?」
「羅總……」
他將她的神色瞧在眼裡,不由得勾了勾唇角,順勢站起來說:「正好你過來,一起去吃午飯吧。」
「嗯?我剛剛吃過。」
她……並不是來找他吃午飯的。董事會的決定出來,她只是想過來……看看他現在怎麼樣。
「那陪我去吃。」羅嘉頎走到她身邊,一手攬在她的肩頭,「很久沒吃那家小餛飩了。」
辦公室的門還半開著,沈夜被他的舉動嚇了一大跳——事實上,羅嘉頎的分寸向來把握得很好,很少這樣公私不分。
「怎麼?怕別人看見?」他莞爾,將手放下來,垂在身側,「去拿衣服,我等你。」
沈夜想問的話沒說出口,咬咬牙,說:「你稍等一下。」
出了辦公樓,沈夜滿腹心事,一直保持著沉默。羅嘉頎仰頭看看天氣,笑:「你的臉色怎麼和天氣似的。」
高樓之間的穿堂風一陣陣掃過來,針刺般往脖子裡鑽,沈夜理了理圍巾,含糊著說了一句:「很冷。」
即便迎著寒風走路,他依然站得筆直,聽到這句話,無聲的笑了笑,將她的手握住,又放在了自己口袋裡。羅嘉頎的個子比沈夜高,大衣的口袋恰好在沈夜手肘處,彷彿只是微微抬了抬手腕,就自然而然的觸到了柔軟厚實的衣料。而他的掌心出乎意料的暖和,自然的體溫,從她的指尖開始,一直蔓延到了身體。
沈夜四下張望了一下,習慣性的掙了掙,低聲說:「這裡會有……」
他波瀾不驚,又用力的握緊:「有什麼關係?怕被人看見麼?」
小小的餛飩店面依然是客滿。他們不得不在外邊等了二十分鐘,才有空位。沈夜看看時間,提醒他:「午休快結束了。」
羅嘉頎沒抬頭,修長的身子坐在逼仄的空間裡顯得有些舒展不開,只是悶悶的說:「我還沒吃飽。」
沈夜吃過午飯,此時象徵性的喝了幾口湯,靜靜的看他吃第二碗。
「喂,董事會的決定……我知道了。」她低低的說,彷彿這樣的語氣,聽起來會盡可能的柔和一些。
他「哦」了一聲,表示自己聽見了。
「你……還好吧?」
羅嘉頎一直低著頭,她便看不清他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拿了自己的勺子探向沈夜的碗裡,撈了幾個餛飩說:「你不吃,那我吃了?」
沈夜滯住,在熱氣氤氳間看見他極英俊的五官……和柔和的神情。
就像是一道下班的情侶,彼此毫無保留的分享一切,情感……和美食。這樣的親暱……遠遠甚於擁抱和親吻。
她忘了之前自己的問題,不由自主的將自己的碗推過去:「你吃吧。我再給你叫一份排骨年糕,也很好吃的。」
羅嘉頎看著她的側影,正和忙乎的老闆娘說著什麼,眼眸深處凝出清淺的笑意。她大概是覺得自己很難過……所以才這樣乖巧的不和自己計較這些細節吧?
可事實上,董事會的這個決定……他早就已經知道了。而他自己的決定,也同母親說過了。母親的反應比他想像的還要激烈一些。不過他想做的事,他認定的事,有時候並不需要在意旁人怎麼想。
那天機場回來的路上,王琳美的開場白依舊是強勢而直接的:「這次未來小組的評估報告你也知道了?」
「我看過了——當然,看過並不代表我認同。」
「嘉頎!這種時候,我不希望再見到你自以為是的樣子。未來小組的重要性你知道,從你父親開始,I&N發展到今天,它的重要性超過了企業通常說的策略或計劃範圍。它曾經幫助我們規避了多少風險,你也不是不清楚。」
「風險幾率是針對I&N訂的。如果收購以我自己的名義進行,您覺得還有什麼問題嗎?」羅嘉頎嘴角含了淺淺的笑意,卻帶了幾分不可逆的意志,注視著母親。
王琳美一愣之後,終於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重重呼吸一口之後,不怒反笑:「原來你存的是這份心思。難怪之前董事會怎麼責難阻止,你都不太介意。你是打定了主意單干?」
「你和Derek都不同意,那麼我自己做。也免得有人說我和他爭奪這份家業。」羅嘉頎輕鬆的笑笑,「我自己制定規則,還有什麼不可以麼?」
「胡鬧!羅嘉頎,你自己投資?你的原始資本哪裡來的?」王琳美抿了抿唇,語氣中已見一份激烈,「還不是羅家來的?再有,誰說你和嘉峰爭產業?」
羅嘉頎聳聳肩:「媽媽,我和Derek的事,並不是你裝作不看見就可以解決的。」
「所以,即便我現在正式告訴你,董事會對你收購計劃的答覆是否定,你也要繼續進行下去?」
他並沒有說話,只是表情卻明明白白的顯露了「就是如此」。
沈夜坐下之後,羅嘉頎將思緒收回來。
他抿唇、醞釀著說話的時候,便又是一副清貴的公子做派:「婷婷,有個問題,我很久之前就想問你了。」
「嗯?」
「要是我不是羅嘉頎,要是我只是你一個很普通的學長,我們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你對我,是不是就不會那麼抗拒?」
老闆娘將炸得金黃的年糕和醬汁濃郁的排骨放在羅嘉頎面前,又看看氣氛沉默的一對年輕人,大約是以為在吵架,便很快的離開了。
羅嘉頎執著的看著她,耐心的等著她的回答,眉峰微微簇著,似是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
「可能吧。」她勉強了半天,其實說不准自己在想些什麼,終於還是答他。
「真是這樣……」羅嘉頎喃喃的說,之前略顯陰鬱的表情終於舒展開,探手去摸摸她的頭髮,微笑起來,「那麼我們連這層障礙都沒有了。」
「什麼?」她有些驚訝的抬起頭。
「和董事會的管理投資理念出現巨大分歧,I&N大中華區首席執行官離職。」他頓了頓,語氣鋒銳,「我猜下周的新聞頭條會是這個。」
(60)
沈夜花了足足三十秒的時間來消化這條訊息。
「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嚴重?」她結結巴巴的說,「不可能啊。」
他柔和的笑笑:「婷婷,這項收購我勢在必得。我看好這個投資,I&N不同意,那麼我自己做。就是這麼簡單。」
沈夜漸漸回過神來,他說得「離職」,是自動請辭的意思麼?
「我不在I&N擔任執行官,恐怕會有一場人事地震。」他沉吟了片刻,「之前一直不想讓你回來上班,也是怕會影響你。」
沈夜用勺子攪著湯水,默不作聲。
他便繼續說:「如果不喜歡辦公室的工作,可以去國外進修一段時間,然後繼續做你喜歡的事。」
勺子敲在碗壁上,輕輕的匡啷一聲,沈夜抬頭說:「我以為你會挖我過去。」
他抿抿唇,不置可否,片刻之後,終於像是伸個懶腰一般站起來:「好了,回去吧。」
走到門口的時候,羅嘉頎習慣性的去付錢,老闆娘笑:「你女朋友把錢付啦。」
沈夜落在後面,倒沒有聽見,走到羅嘉頎身邊說:「我付了。」
羅嘉頎笑笑,似乎帶了端詳的目光,慢慢的說:「你總是半分都不願……」他斟酌了一個詞彙,「佔我便宜。」
「哪有?」沈夜笑笑,「從一開始,就是我在佔你便宜啊。你不記得了麼?在明川,就是你請我吃的飯。」
他有些意外的挑挑眉:「你還記得?」
她輕輕彎起眉眼,無聲的笑,而目光的盡頭,遠處的大樓彷彿怪獸,靜默的佇立,城市中碌碌的人群被吞噬了精力與熱情,又輸出無形的財富。巨大的黑影將自己籠罩,有壓迫感撲面而來。她……想念靜謐的古鎮,也想念可以四處跑外景的時候。如果可以逃離,或許那真是更好的選擇。
而在I&N就如羅嘉頎自己所言的「一場人事地震」,在他離職後,又陸陸續續的有人跟他一起離開。而羅嘉峰此刻回到S市坐鎮,集團上下的工作還算有條不紊,並沒有出現混亂。
在沒有宣佈接任人選的時候,二十四樓倒空閒起來。沈夜和陳苒幾乎等同於被架空,每天按時上下班,閒時還能稍微聊上幾句。
「前幾天羅總對你說過什麼嗎?」
沈夜猶豫了一下:「他問我願不願意出國進修。」
「其實他啊,典型的面冷心軟。」陳苒笑了笑,又搖了搖頭,「有時候和孩子一樣。」
「陳姐,你——」
「好了。」陳苒安撫一般拍了拍沈夜的手背,「他對你怎麼樣,只要不是瞎子,大家都看得出來。我只是奇怪,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沈夜漲紅了臉,看了陳苒一眼,用力咬住下唇。
「我說得太直接了嗎?」陳苒有些好笑的看著她的表情,「其實沒什麼的。羅總那天來收拾東西,我幫他整理文件,結果只帶走了那盆仙人球。」
「仙人球?」
陳苒忍俊不禁:「就是那一盆啊。二十四樓辦公室人手一份,你送的,忘了麼?他還以為……是你特意送他的。」
「如果我年輕上十歲,還沒結婚,一心拼事業,就義無反顧跟著羅總出去了。」她微微歎息,「不過現在這個年紀,衡量來衡量去,還是家庭比較重要。以前的闖勁,倒是沒有了。」
沈夜聽她不再提起之前的話題,微微褪去了臉頰上的紅潮,隨口找個話題說:「所以……你很看好他麼?」
「他很聰明。」陳苒語氣中微帶讚許,「現在輿論壓力都在I&N這邊,他的新公司又有之前的人脈關係,想要收購成功,並不是難事。」
或許是因為羅嘉頎已經離職,也可能她知道沈夜不會長久的留在這裡,陳苒今天說話並不像往日那樣謹慎。沈夜聽到她這樣讚賞的語氣,忽然生出些彆扭來,微笑著說:「他這樣的人,恐怕幾乎沒有經歷過挫折吧?」
「可能吧,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順風順水,又是天之驕子的。」陳苒半開玩笑。
沈夜低了頭,繼續敲打鍵盤,微笑不語。
半個月後,集團宣佈了I&N新任大中華區執行官。HR正式通知沈夜調離原本的職務,而新職務待定。這半個月間,羅嘉頎幾乎沒有再找過她,只是固定會在每天晚上撥個電話給她。時間很不規律,沈夜猜是因為各種應酬的緣故。
而像今晚這樣,自己睡到迷迷糊糊的時候,被一個電話吵醒,卻是第一次。
對方的聲音有些熟悉,沈夜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是老章。
「小沈啊,你在家裡麼?」
「嗯?」
「那個,我和羅先生在你家樓下……你方便下來嗎?」
沈夜從床上坐起來,許是剛醒的緣故,有點弄不清現在的狀況。這麼晚了,他們為什麼到這裡來?而且……電話還是老章打的?
「他是不是醉了?」
電話那邊老章尷尬的頓了一下:「有一點。」
羅嘉頎就歪在客廳的沙發上,仰面躺著,襯衣的扣子解開了兩三顆,臉頰上是一種不正常的紅暈。
老章將他的公文包放在了桌上,又張望了一下,彷彿放下了燙傷的熱山芋,長舒了一口氣:「小沈,那我先走啦。」
「哎。」沈夜無可奈何,眼睜睜的看著老章帶著一絲詭異的笑離開。
她手上拿著一條絞好的熱毛巾,走到羅嘉頎身邊蹲下,輕輕的蓋在他的臉上。
滾熱的蒸汽撲在臉上,有些刺痛,羅嘉頎微微躲了躲,而那股熱氣卻不依不饒,他便索性不動了,乖乖躺在那裡。
沈夜推他一下:「喂,自己擦一擦。」
他還聽得見,於是伸手胡亂的撥一下,露出微亂的頭髮、薄削的唇……甚至像孩子一樣,微微張著嘴,說了一句什麼。
沈夜靠得近,也聽得清楚,於是忍不住失笑——他報的是自己家的地址。
「喝醉了……跑我家來幹什麼?」她咕噥了一句,伸手接過了毛巾,重重的在他臉上擦了兩下。
這兩下的力道實在有些大,羅嘉頎先是皺眉,接著睜開了眼睛。視線像是沒有調整好的焦距,混亂了一會兒,直到他看清眼前的人,那雙如珠似玉的深黑眸子中泛起的,便是類似驚喜的笑意。
沈夜把水遞給他:「要不要喝一點?」
他接過水杯,卻沒急著喝,眼神不知望向了哪裡。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沈夜還看得到,帶了一點點……不可辨的旖旎神色。
「你在家裡看我的雜誌。」他忽然冒出一句很奇怪的話,毫無徵兆。
沈夜看看茶几上那本翻開一半的樣刊——那是葉即景寄來的樣刊。
「那不是你的雜誌,只是裡邊碰巧有你。」沈夜糾正他,又翻到某一頁,「這段很有意思——不過,你現在看得懂麼?」
鼻尖若有若無的有些酒香,她很懷疑他此刻的清醒程度。
「如果在見到一個人之前,你已經知道他身上被貼的形形色色的標籤,『花花公子』,『情場高手』,諸如此類,你會對他產生什麼樣的期待?當然,我們並不是八卦週刊,甚至受眾為女性的比例不多。所以,在這裡,這些標籤,並不是針對美女而言。你進入他的私人車庫,也就自然而然的明白這些詞語的含義……」
羅嘉頎掃了一眼,伸手摁了摁眉心的地方,低聲說:「看過了。」
「寫得蠻好的。」沈夜點點頭,勾起了唇角評價說。
「你確定不是在諷刺我?」羅嘉頎慢慢坐起來,低頭抿了一口水,微顫的水面上映出自己若有若無的笑意,腦海裡現在氤氳著一種很奇怪的情緒,茫茫的像是薄霧,讓他有些放縱,想要說一些以前從未說過的話。
「花花公子,情場高手?你是不是在笑這個?」他很想去用手指戳她的酒窩,「你覺得我冤枉麼?」
「你可以向葉即景抗議啊。」沈夜抱膝坐在地上,帶了幾絲不懷好意向他提議。
「我想向你抗議……」羅嘉頎稍稍垂低了視線,落在她的一頭還有些凌亂的頭髮上,低低的說。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
「今天在酒桌上,有人在說曖昧。若即若離,給你希望,又時時讓你絕望……婷婷,你很擅長。」他閉上眼睛,靠回沙發上,說完這句話後,便沒有再開口。
只餘暖色落地燈在他的側臉上,拉出一道淺淺溝壑般的笑痕。
客廳裡有空調呼呼的送風聲,身後有羅嘉頎淺淺的呼吸聲,沈夜確定他是真的醉了。
這個男人,怎麼可能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呢?她給他希望?又再給他絕望?她樂此不疲的和他東躲西藏了一場曖昧?
沈夜轉過身,看見他線條堅毅的下頜,即便睡著了,眼角亦微微勾起,往常……那總代表了琢磨不透的神情——可現在,他放鬆的靠著,只像一個毫無戒備的孩子。
「喂,我答應你,不會這樣了。」沈夜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的睡顏,「很快就不會了。」
第二天一早,羅嘉頎頭痛欲裂的起來,有些茫然的環視這個屋子。
有一扇窗,開了小小的一條縫,灌進清新的晨間空氣;糯米的香味,機器攪拌的嗡嗡聲響;最後是輕快的腳步聲。
沈夜手上端著兩杯白色的液體,放在餐桌上,看見他起來了,有幾分調侃的神色:「把你吵醒了?」
「我怎麼在這裡?」羅嘉頎怔了怔。
「不知道。」沈夜無辜的看他一眼,「幸好我收留了你。」
她給他準備新的牙刷和毛巾,又等他吃早飯,最後說:「抱歉,剃鬚刀……這裡沒有。」
羅嘉頎的襯衣被壓皺了,下巴上隱隱一片青色,不過即便這樣,看起來也很是賞心悅目。
「沒事。」他有些不自然的低頭,喝了一口果汁,「司機送我來的?」
沈夜不置可否。
「我說了什麼話麼?」
「沒有。」沈夜狡黠的笑笑,「不過你知道……你會打呼麼?」
羅嘉頎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她,接著斷然否認:「不可能。」
「呃……開玩笑的。」沈夜抿著嘴笑,「你睡得很熟。是這幾天很累麼?」
他習慣性的去鬆鬆領口,手伸到一半,才發現領帶早就解開了。
「還好。」他說,神色間似乎隱隱有著期待,「後天就塵埃落定了。」
八點半,老章準時開車來接羅嘉頎。他看看沈夜,心底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他住了這麼久的酒店,吃慣了精緻且花樣繁多的早餐,可唯有此刻,好像有了一點點家的感覺。不知是因為這間小小的屋子,或者僅僅是因為她。
他在門口駐足,一時間有些不忍離開。
「你不上班麼?」
「呃,暫時沒有職務。」沈夜輕描淡寫的說。
他臉色微微一沉。
沈夜躊躇:「畢竟……你是我的直屬上司。」
「抱歉,我雖然想到了……當時走得有些急。」羅嘉頎俯身,眉宇輕輕糾結在一起,又重複了一遍,「抱歉。再過兩天,我會處理好。」
沈夜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笑笑說:「沒事的。你要遲到了。」
他跨出半步,到底還是轉過來凝視她的笑顏:「婷婷……現在,我是不是能期待一下,你對我的感覺,已經有一些變化了?」
沈夜一怔。
他深夜趕到H市,他們在一中的操場上一道看孔明燈,他甚至在工作時間光明正大的拉著她翹班吃飯。
自己沒有理由不讓他產生期待吧?
她只覺得自己的表情正一寸寸的僵硬起來,過了很久,才喃喃的說:「你……不是很忙麼?」
轉變話題的技巧如此拙劣,連羅嘉頎都笑了:「後天晚上有空麼?」
「什麼事?」
「那天晚上,想請你吃飯。」他難得說話這樣慢,彷彿字字斟酌,「如果可以,想要預約。」
她低頭,柔柔一笑。他便視作默認,轉身離開。
隔著玻璃,看得到那輛車在樓底,緩緩駛離。她有些無力的靠在窗邊,失神的望著碧藍的天空。有的時候,她真的說不清這個男人對待感情……究竟是傻,還是故作糊塗。他分明知道彼此間的曖昧,卻又從來不說破,她願意這樣不溫不火,他便隨她。
所以,我一直知道……他的真心……真有點卑鄙。
她聽見自己對自己說。
接下去的兩天,北方冷空氣大舉來襲。天氣高爽,卻驟然降溫,沈夜很慶幸自己不用出門上班。然而傍晚的這個電話,迫得她不得不出門。
對著鏡子擦了潤唇膏,電視裡還在播著新聞:「「S市原國營影城及相關娛樂設施的私有化是在市政府相關部門的指導下進行的……下午四點,有關部門公佈了結果……」沈夜皺了皺眉,將電視關掉,起身出門。
見面的地點是在新天地的某間西餐廳。沈夜沒有遲到的習慣。遠遠看到那人穿著深咖色的雙排扣呢大衣,風度翩翩,身形修長。
夕陽將男子的身影拉得極長,讓她想起老電影裡常常出現的寂寞帆影。而沈夜驚訝的發現,這個影像在自己的腦海裡無比的鮮活——依稀就是那一晚,另一個人在明亮的便利店堂門口等著自己,唇角的笑容熠熠。
「等了很久麼?」
沈夜定了定神,說:「剛到。」
他便極紳士的替她推開門:「看到新聞了麼?」
她笑,反問:「需要看麼?這個結果,大家心知肚明了。」
「所以說……我弟弟,有時候還是缺少一些看人的眼光。」他微微歎息,又將視線落在不施粉黛的她臉上,親暱的笑,「不用懷疑,我真的在同情他。」
已經很晚了,這個夜極為寂靜。
沈夜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心裡難免有些抱怨,冬天這樣漫長,彷彿再也不會結束似的。
身後車子的大燈射出的光亮折了一個角度,漸漸的遠離。沈夜低著頭,腳步又快又急。四下無聲,不知哪裡來的野貓忽然竄出來,嚇得她拍了拍胸口。
微微一駐足,她有些神差鬼使的停下了腳步,回頭向路燈邊的小徑張望了一下。
暗暗一點紅星,像是窺伺的野獸眸子,一直灼灼燃著。
她的心臟漏了一拍。
那個隱在黑暗中的人重重的吸了一口,接著,那點紅星吞噬了足夠的空氣,猛地亮了起來。
沈夜轉了方向,她不知道怎麼控制自己去接近那點煙星光亮。
「羅……嘉頎?」她試探著叫了一聲。
靠著的修長人影動了動,良久,終於慢慢走出來。
羅嘉頎。
真的是他。
這一晚的月色極涼,落在他分明的五官上,清冷得讓人覺得驚懼。
「是誰送你回來的?」羅嘉頎的嗓音微微有些嘶啞,那截煙灰撲簌一聲落在原木鋪就的小徑上,小小的一團灰色。
沈夜咬了咬唇,那輛車如此招搖,他……不會認不出來。
「打你電話,為什麼不接?」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緊口袋裡,摸了摸手機。今天穿的是一件長毛衣外套,因為漏風,略略有些冷——她難以抑制的想起羅嘉頎抓著自己的手,放進他的大衣口袋。
那些溫暖,我不喜歡,也不稀罕。沈夜提醒自己說。
「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羅嘉頎一雙如墨般的眸子緊緊盯著她,沉默了一會,忽然微笑起來,「他能給你什麼?錢?地位?婷婷,你真傻。如果這些……你想要的話,我只會給你更多。」
她像是沒聽見那些話,微微仰脖,語氣分外的平靜。
「羅嘉頎,都結束了。我不需要再見到你。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