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每個結過婚的人都告訴杜微言,準備婚禮是一件多麼讓人心力交瘁的事。聽得多了,她又忍不住跑去問易子容:「結婚是不是很麻煩?」
他忙著打電話,沒空理她,末了有些不耐煩:「又不用你準備。」
杜微言訕訕笑了笑:「那我去醫院了。」
寬大的起居室桌上,薔薇色彩鮮艷。五月的陽光從透明玻璃外照進來,映著白色襯衣,讓他看起來清爽而貴氣。
他又叫住她:「爸爸要是出院了,你問問他的意見,搬來一起住吧?照顧得方便一些。」
杜微言有點兒臉紅,躊躇著沒有說話。
易子容皺眉:「不過這裡不夠大,要不我們這幾天去看看大一些的房子?」
她瞪他一眼:「不是。爸爸……不知道我們現在在一起。」
其實大多數時候杜微言都有些小小的張牙舞爪,像是因為知道他對她好,所以從來不曾忌憚什麼。有句話叫做,愛得深一些的那人,總是輸了一些立場。易子容微笑著看著她,他不曾比較過誰多誰少的問題,他也並不介意。她願意在自己身邊,就已經足夠了。
「他都答應把你嫁給我了,你還怕什麼?」易子容低下頭翻著文件,不再看她,「晚上我來接你。」
早上十點多的時候人還不算多,或許是因為週末,整個城市就連甦醒也總是晚上幾拍。
杜微言走進病房,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床邊那束新換上的鮮花。百合似乎還滴著露水,將這個房間點綴得很是清淡。
「咦?是誰來過了?」杜微言伸手理了理花束,又對杜如斐說,「爸爸,今天天氣不錯,我陪你出去走走?」
上邊其實夾著一張小小的卡片,杜微言看見字跡就知道了:「是江律文來過了?昨晚我們走之後他來的嗎?」她伸手扶起父親,一邊注意觀察父親的口型。
杜如斐點了點頭,披了件外衣,走到門口,又猶豫了一會兒,示意杜微言去拿床邊的那個文件袋。
杜如斐身體幾乎是全好了,就是還不能說話。醫生檢查了,又開了藥,卻沒什麼效果。杜如斐倒是很坦然,比著口型說話,甚至給女兒手書了「沉默是金」四個字,很是豁達開朗。
小花園裡沒什麼人,杜微言拿了條小毯子墊在石凳上,讓杜如斐坐下,把文件袋遞給他。
杜如斐緊緊捏著文件袋,卻並不打開,目光微微揚起,看著蔚藍如海的天空,沉思著什麼。
「江律文來看過你了?」杜微言瞇起眼睛看著搖曳的花叢,「他說他挺不好意思的,畢竟也是因為去了一趟紅玉……」
杜如斐彷彿不曾聽見,只是低頭打開那個文件袋,拿了一疊稿紙出來。
杜微言有些不悅地阻止他:「老爸,對著太陽看東西對眼睛不好。」
她瞄了一眼,那是他之前一直在做的民間信仰研究的一些小論文,她也曾幫忙謄寫錄入,於是順手要接過來重新裝回去。
杜如斐捏住了頁腳,並不放鬆,微微皺眉看著女兒,示意她放手。
杜微言強不過他,只能把手放開。
他又看了女兒一眼,手指慢慢地從其中一張稿紙的中間劃過。
「讓我看?」杜微言有些好奇,湊近了身體去看,方格稿紙上第一行字是「民間信仰的要素」。
「有神或神性物……有安息供奉之所……信仰行為……有信仰組織、制度……」
杜微言看過去,又疑惑地看了看父親異常嚴肅的表情:「這是民間信仰的特點麼?我覺得總結得很好啊。」
這一行字的旁邊,還有黑色的鋼筆筆跡,寫著「闐族」兩個字。
杜微言想了想,微笑著說:「闐族真的算是一個信仰行為十分堅定的民族。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很虔誠。」
老人的頭髮在微風中泛著銀色的光澤。他的目光慢慢地抬起,落在杜微言的側臉上。
接下去的話,杜如斐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給她聽。昨晚江律文遞給自己的那疊照片,終於讓他下定了決心,要把自己反覆揣測的東西告訴女兒。
花園裡人漸漸多了起來。
杜如斐握著那支籤字筆,似乎醞釀了許久,才在稿紙的反面寫了一行字。
「全民信仰。」
「嗯?是啊。他們就是全民信仰。」
杜如斐靜靜轉過頭,看著女兒黑白分明的眼睛,竭力用正常的表情將那句話用嘴型表達出來。
「全民信仰……只有一個人可以例外。」
杜微言愣了好幾秒,才模模糊糊的有些反應過來。
可是依然下意識的說了句:「什麼?」
杜如斐低下頭,工工整整的寫下「莫顏」兩個字。接著又是數行字,清晰而明瞭。
轟的一聲,杜微言不可思議的看著父親,隱隱約約的明白了什麼,可是又不能確定。
杜如斐又抽出了幾張紙,遞到她面前。
這次是照片,拍的並不清楚,倒像是從視頻上截下來的,加上放大打印的緣故,有點兒模糊。
玉色的岩石石壁上,刻痕宛然,栩栩生動。
都是女子,正面,側面,刻功並不繁複,卻勝在靈動傳神。
梨渦一點,睫羽纖長,一雙眸子如點漆般生動。
杜微言怔怔抬起頭來看著父親。
杜如斐的眼裡倒映著女兒如畫般美麗的五官,這樣精緻的小臉……又漸漸的和手上的圖片重疊在一起,難分彼此。
「這……是什麼?」她失語良久,匆忙將圖片還給父親,「爸爸,你想說什麼?」
杜如斐無法一五一十的將自己心底的疑惑說給女兒聽。那天他和易子容說完話,他古怪的表情,自己又突然失聲……
他歎了口氣,這世界上實在有太多自己無法瞭解的事了。很多時候,他自己也很困惑。
易子容……他看得出這個年輕人對微言沒有絲毫的惡意。可他不甘心,也無法將女兒就這麼輕易的送到別人的手裡。
杜微言只覺得自己頭腦裡一片空白,父親給自己看的東西,其實平平無奇。可那幾句話……那些圖片……平時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都像是浮在星空的碎片,並不完整……她夠不到,一時間也不能拼湊起來……可是細微的閃光間,像是在自己腦海深處點燃了小小一把明火。
「那些照片我知道。」杜微言用力眨了眨眼睛,將異常不安的感覺從心裡驅走,這些話說出來,不知是為了安慰父親還是在努力說服自己,「其實我和他早就認識了,後來有段時間他一個人在木樨谷那邊,也許,是那個時候刻下的吧……」
杜如斐不置可否,只是點了點頭。
回到病房,護工送來了午飯,杜微言陪著父親吃完,又拿了包站起來:「爸爸,我去趟單位。」
杜如斐想要叫住她,可到底沒有,只是撫了撫她的手背,無聲的關照她:「小心點。」
她勉強笑了笑,又俯身替父親拉好薄毯:「爸爸,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你先不要管了。」
重新走到屋外,花團錦簇的光景,正是春色最肆無忌憚的時候,陽光穿過槐樹密密的枝葉落下來,卻將她之前的話語戳得破碎不堪。
她可以拿這樣的理由搪塞父親,可是石刻中的少女,分明秀髮如瀑,長至腰際——而她初見他的時候,頭髮卻只及肩。而畫中女子的風姿,她分明是見過的……那是在扎布楞的壁畫上。她初見他,那時他一身白衣,全神凝望著壁上的人影,彷彿渾然置身於這個世界之外。
杜微言,那人和你長得一樣,可她……不是你。
她輕輕咬住下唇,這念頭漸漸的在自己心中活泛起來,由最初薄如蟬翼的陰影,直到濃濃的釀成了黑斑,她無法抹去,更無法逃避。
莫顏……你到底是什麼人呢?
單位裡空無一人,杜微言去找值班的保安要了鑰匙,走近了檔案室。
重新拿出那一疊資料的時候,她微微苦笑起來,胡亂捋了捋頭髮,低頭開始寫字。
保安來敲門的時候,才驚覺已經晚上了。杜微言看著一下午的成果,有點兒不可思議。這真是她做得最順利的一次分析了。她將資料歸位,又慢慢走出屋子。
空氣裡瀰散著一種梔子花的香味,調成靜音的手機上好幾個為界來電,她看了眼,撥回去。
「加完班了?」易子容的聲音在這樣的夜晚中聽起來,低沉,帶了叫人沉醉的醇味,「出來吧,我在馬路口等你。」
她不說話,許久,才說:「你怎麼知道我在單位?」
「去醫院看過爸爸了。」他輕輕笑起來,不急不緩的催促,「快點兒,等了很久了。」
杜微言知道他不是因為等很久而不耐煩,大約是怕她吃飯太晚又鬧胃疼。
「嗯,看見你了。」
她掛了電話,看著那輛車開到自己面前。拉開後座的門,才發現易子容也坐著,開車的卻是謝助理。
讓謝助理也等了許久,她有些過意不去,勉強笑了笑:「等了很久吧?怎麼不進去找我?」
易子容笑著揉揉她的頭髮,沒有接話,只對小謝說:「回家吧。」
照例是堵車,車子夾在鬧市區的一塊,幾乎寸步難行。窗外高聳林立的建築已經霓虹瀲灩。嫣紅、緋紫、碧青……萬千色彩流轉而過,最後光影靜止在暗藍絲絨般的幕影上。
小謝看了一眼後視鏡,杜微言靠著易子容的肩膀,髮絲散落了半張臉,睡得很熟。
他忍不住回頭,壓低了聲音說:「易總……」
易子容淡淡瞧他一眼,又不動聲色的將目光移到杜微言臉上,示意他輕一些。
「協議已經擬好了,明天就能送來。」
他懶懶的抬起眉眼,漫不經心的點頭,目光移向窗外,右手卻無意識的攬緊了她的腰,彷彿不這麼做,她就會消失。
杜微言靠在他肩上,似乎有些不大舒服,動了動身體。小謝連忙將頭轉回去了。
接下來的數天時間,杜微言一直早出晚歸,下班又從醫院回來,已經近九點了。
易子容不在家,她從起居室穿過,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的書房照例半掩著門,漆黑一片。因為也不用幫忙打掃,她很少進去裡邊。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把門推開了。
先摸索著將燈打開,又在他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兒。那是極寬大的座椅,往後輕輕一轉,就能看到身後巨大的城市和閃爍的夜空。
左手邊的抽屜上著密碼鎖。他家裡幾個保險箱的密碼,她都知道。他從不瞞她,住進來第一天,就全都告訴了她。杜微言還記得當時自己開玩笑:「你不怕我把這些一卷而空逃跑?」
當時他就在這位置上坐著,低頭寫著什麼東西,連頭都沒抬起來說:「你都跑了,我還要這些做什麼?」
當時自己一愣,隨即笑出聲音來,再轉念想想,這個人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
輸入鍵盤像是一個個小巧圓潤的貝殼,指尖觸碰上去,冰涼而輕滑。她默然良久,終於還是按下了那一串數字。
抽屜裡是厚厚的幾沓文件。她抽出來,一一瀏覽,直到最後一份。
婚後財產分割協議。
他確實提起過,後來杜微言不置可否,他就不再提起了。
杜微言一條條的讀完,雖然有些地方看不太懂,可大致意思她還是明白的。
與其說是婚後財產分割協議,不如說是財產轉讓協議。不論兩人因為什麼原因分開……易子容名下所有財產都轉讓給杜微言。
直到目光落在簽名項上,杜微言才回過神。他已經將自己的名字簽上了。
她將文件重新放好,碼得很整齊,彷彿不曾動過一般。
「不論因為什麼原因分開……」身下的皮椅突然變得冰涼,杜微言不自覺的咬住下唇,之前他說十年……其實一直不曾改變。
接近初夏的天氣,臥室開著窗戶,杜微言裹緊了薄被,還是覺得冷。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只知道床的一側輕輕一陷,有人躺了下來。她迷迷糊糊的向他靠了靠,聞到很輕很薄的一陣酒氣。
「喝酒了?」她將額頭抵在他胸前,含糊不清的問了一句。
他伸手攬在她的背脊上,嗯了一聲,唇角貼在她的額上,那股酒味愈來愈濃,帶了馥郁的香味,長久的糾纏不去。
「你會不會忽然不見了?」她在他懷裡翻了身,整張臉埋在被褥和他的懷抱深處,還有些意識不清。
他薄薄的唇像是一尾靈巧的魚,悄悄挪至她的頸側,但是也沒有過多的騷擾她。
「不會。」許是有些醉了,他抱著她的時候有些控制不住力道,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摩挲了記下,「睡吧。」
她聽話的點點頭,在他懷裡翻了身,沉沉入睡。
第二天上班,杜微言從抽屜裡翻出兩包速溶咖啡,倒在一起,濃濃的沖了半杯水,又一氣喝了下去,才翻開手裡的資料。
「歌謠中說,
冬天她比太陽暖,
夏天她比月亮涼。
之前我從來不信,
直到初見你,
香茶美酒甜如蜜。
……
黑霧瀰漫。
它告訴我,
欲救眾生,
你須帶著永恆的黑色,
旁觀這個世界。
你們終將分離。
一者輪迴,
一者永生……」
近一個月的工作,她只譯出了這些,覺得精疲力竭。
仔細想想,她並不確定自己找出了什麼,可只要一閉上眼睛,記憶中所有的碎片就像是白色海浪,時刻在翻滾。偶爾拼湊在一起,她窺得一眼,便覺難以置信。
下班後照例還是先去醫院。杜如斐恢復得差不多了,隨時可以出院。這段時間他們父女都不大開口說話,偶爾相對靜靜坐著,都是低頭看書。
醫院的燈光帶了些許的奶白色,灑在兩人身上,杜微言從哪疊稿紙中抬起頭來,忽然說:「爸爸,你信這個世界上有些不可思議的事麼?」
杜如斐極為自然的點了點頭。
「以前我從來都不信,看到宗教體驗之類的話就覺得好笑。」杜微言有些悵然的合上文件夾,「可現在好像有點兒信了。」
她站起來,給父親倒了杯熱水,帶點兒肯定的說:「爸爸,明天你就能出院了……大概嗓子也能好了。」
叮叮咚咚的在廚房擺弄的時候,杜微言聽見身後有刻意壓低的動靜。她抿起唇角,裝作不知道,只是低頭切著蔥絲兒。
那雙手悄悄攬住自己的腰,他的聲音帶了滿足:「今天怎麼這麼準時回來?」
她特意提醒他回家吃飯,自然是要比他早一些。
「嗯,你先放開,幫我洗菜。」
他吻吻她的耳垂,才放開她,回房間換了身衣服出來,神清氣爽:「要做些什麼?」
廚房裡有著蒸騰的熱氣,和飯菜半生不熟時瀰散出的香味。
杜微言剛剛把青菜切好,手一滑,失手將一個碟子摔在了地上,匡噹一聲脆響,濺了一地瓷片。
易子容從外邊趕進來,一邊問:「怎麼了?」
她蹲下去,才撿起一片,手腕就被握住了。他也蹲下來,溫和的說:「我來,小心手。」
杜微言的手背不經意間僵了僵,在他抬起頭含笑望向自己的瞬間,極快的抽出手——彷彿能聽見嗤啦一聲,一條傷口在他的指節上綻開,而她手中那片白色的淨瓷上,一道如烈焰般的血痕緩緩蔓延開。
一時間誰也沒動。
易子容英俊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那雙眸子黑得可怕,彷彿從深處捲出了難以言喻的波濤洶湧,又在瞬間退卻為平靜。
他淡淡站起來:「我去沖一衝。」
杜微言看著他挺直的脊背,突然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涼,她隨著他站起來,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再往前跨出半步。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面容平靜,又輕輕的抿了抿唇。那一刻,目光鋒利如刀。
她固執的拉著他,牙齒將下唇咬得失去了血色。
燈光之下,他一如既往的俊美,就如初見的那一刻,時光從不曾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杜微言想起那一晚,他從月湖邊現身,她怔怔的看著他,只覺從未有一個男人能叫她驚艷至此。
「你真的要看?」他一字一句的問她。
手中的瓷片重新掉落在地上,她抿唇笑了笑,竟有一種置之死地的痛快:「你知道我是故意的。」
不知過了多久,雞湯的香味已經完全佔據了這方空間,熱氣更是將鍋蓋頂得撲嚕撲嚕作響,可是沒有人在意。
她看見他的指節,肌膚完好。
徒留那抹乾涸的鮮血痕跡,如丹砂畫成的標記,觸目驚心。
杜微言放開他的手,木然的轉過身,關上了天然氣。走出廚房前,她回頭看了看他,聲音乾澀:「我們談談吧。」
易子容伸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倦。
她克制住身體的顫抖,一樣樣將東西陳列在他面前。
他只是微挑了眉梢看著,每看見一樣,眸色便沉上一分,最後伸手止住她的動作,異常平靜的說:「夠了。」
他不過輕輕一拂,那些紙片便紛紛飄落,宛如敗落枯葉。
杜微言看他一眼,重新蹲下去,將那些紙一張張拾起來。
「那次江律文他們被困在木樨谷,這是其中一個人隨手拍下的照片,拍到的巖刻,長得……很像我。
「爸爸在紅玉那座老宅裡住了半個月。他說你的房子,是整個紅玉民宅中,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民間信仰痕跡的屋子。」
「爸爸一直說不出話來,是不是他知道了什麼?你怕他對我說出來?」
杜微言忽然覺得自己的聲音在暗啞下來,因為失卻了氣力,再也站不起來,只能就地坐下,抱緊了膝蓋。
他的目光靜靜的落在她身上,漠然之中似乎帶了些許的悲憫,不知是對她還是對自己。
「財產轉讓協議……你是怕自己離開之後,我至少不算一無所獲麼……」
「呵,你的公司叫業運,那是諧音吧?」她突然仰起頭看著他,「《瓦彌景書》的意思是……我的雲葉?雲葉……就是那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女人?」
雲葉……這個名字讓易子容的眼神輕輕一顫,他微微俯下身,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鬢角,又慢慢托起她的下頷,凝視良久。
「連雲葉你都知道了?」他目不轉瞬的看著她柔美的唇角,語氣卻漸漸的暗淡下來,「可你什麼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