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韓冬先生,是他從拍賣行購買了土司洞的杯子,吳慶將支票交給馬桂英的時候,把韓冬一起介紹給了她。
吳慶承認馬桂英說得對,杯子不可能再屬於他了,並且他也不需要這個杯子,這筆錢對於馬桂英及朱向貴來說,起碼可以讓她們未來的日子過得舒適一些,畢竟都是龍家一脈的後人。
馬桂英的確需要這筆錢,國家不會無限期支付朱向貴的醫療費用,這兩天,醫院通知了她,朱向貴雖然昏迷未醒,但沒有必要繼續住院了。另一種選擇是轉為普通病房,不過得先交一筆住院押金。
馬桂英頗為感慨地握著這張支票,對吳慶說:我也看走眼了,其實我一直把你當作一條泥鰍。
吳慶說出他的想法:我想在你去封洞之前給我一些時間,我覺得我並沒有找到真正的藏寶洞,裡面肯定還有另一個未知的秘洞。
馬桂英吃驚地看著他:你還要挖寶藏?
吳慶搖搖頭,說: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答案,因為我之上已有十一代的人帶著同一個疑問而死,如果我解不開,我的兒子還會繼續這個疑問。
馬桂英問:什麼答案,也許我可以回答你,未必要去挖洞。
吳慶堅決地搖頭,說:我一定要親眼看到,這是祖訓。
馬桂英奇怪地看著他良久,突然問:你是龍扎扎的後人?
吳慶微笑著點點頭。
馬桂英身體一顫,臉色動容,喃喃道:果然啊,果然,龍老爹和我說過,龍扎扎的後人要歸祖了,三百年了。
三百年前,正是龍家大土司家族興旺時期,龍家掌事人是龍仁,他大興土木,修建土司洞,目的是將歷代祖墳歸攏合葬。與大張旗鼓修洞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移葬工作低調秘密,幾乎在不為人所察覺的情況下完成了,這種刻意的舉動很快在十里八鄉甚至更遠更廣的範圍內形成了各種各樣的猜測,不管出於何種目的,猜測的焦點不約而同往著兩個字靠攏——藏寶。
龍仁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龍山為大老婆所生,小兒子龍扎扎是三老婆所生。兩個兒子性格相去甚遠,大兒子憨厚本份,一直負責收租核田,小兒子風流倜儻,輕浮成性,負責鎮上的七間店舖,廣結九流人物。
話說有一年,龍仁為大兒子龍山說了一門親事,這門親事過程倒也普通,不普通的是對方的閨女花枝是十里聞名的大美女,聘禮收了,喜帖換了,喜期說好了,龍家張燈結綵準備迎娶新媳婦過門,就在這節骨眼上,新娘失蹤了。
這可是件大事情,龍家發動所有人打聽尋找,結果,鎮上店裡一個小夥計洩秘說新娘子一直就藏在綢緞店裡,是龍扎扎帶回來的。
龍山親自帶著家丁衝進綢緞莊興師問罪,都是少爺啊,家丁們誰也不敢動手,只好眼睜睜看兄弟二人抱成一團,從樓上滾到樓下,再滾到街心。
龍老爺吹著鬍子趕來的時候,兄弟二人已經難以辨認,反正臉上一樣的血跡模糊。二人跪在地上,龍老爺斷案倒也民主,將花枝叫出,問她願意跟誰,花枝長跪不語,正是一枝梨花春帶雨,看得龍老爺心也軟了,反倒好言安慰說,不要哭啦,老爺我給你做主,你告訴我你想嫁誰?反正都是我龍家媳婦嘛。龍扎扎一旁突然說,爹,別問了,她懷我孩子了。這句話極大地刺激了龍山,在土家地區,這可是男人的奇恥大辱,兄弟也翻臉了,便去操了刀要拚命。
龍老爺也很為難,他理解大兒子的心情,本來想著強扭的瓜不甜,她要願意跟小兒子,那婚禮還可以照樣舉行,換個兒子做新郎就得了。不過現在竟然未過門就做出這等羞恥之事,按家規,花枝也不可能過門了。這可如何是好?
龍山因為老爹在跟前,拼不了命,便揚言龍扎扎敢踏回家一步,便宰了他,這個漢子雖然憨厚,也是倔驢,傳承了典型的土家男人性格,沒有人會懷疑他敢真的宰了親弟弟。
龍老爺回家和老婆咬了一晚上耳朵後,決定將兩人召到臥室,對他們說,既然你們兄弟不共戴天,那麼,就分家了吧。我們龍家呢,祖上傳下了除了些許薄田,就是兩個寶貝,正好你們一人一個。什麼寶貝呢?一個是可以隨身帶的,一個是不可以隨時帶的,你們也不必知道是什麼,現在你們決定,誰留下,誰離開,留下的繼承老宅和田,走的可以再帶黃金五千兩,足夠幾代人吃飯了。
這種選擇事實上根本不用考慮,小兒子龍扎扎已經身敗名裂,帶著花枝留下也會被流言口水淹死,走的肯定是他,於是,龍老爺拿出一杯子告訴他,這個是彩石玉杯,價值連城,你拿著去吧,離家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一是必須改姓,否則這個杯子會讓你永遠不得安寧,總會有人查出你身世而打杯子的主意。龍扎扎問,那我的子子孫孫也永遠不可歸祖姓龍了嗎?龍老爺說,必須等這股怨氣消散後,後人會自然歸祖的。龍扎扎問,那得多久?龍老爺掐指算算,說,怎麼也是三百年後了。
馬桂英講出這段典故,一直望著吳慶,最後問:吳先生是第幾世?
吳慶說十二世。馬桂英說:你還是向貴的叔叔,龍老爹自龍山一輩算起也是十二世,是你堂哥,可惜啊,你們沒有見上一面。
吳慶也唏噓不已,馬桂英又問:為什麼你們這一系一定要回來打開這個洞呢?
吳慶說:其實,你講的這個故事和我祖上一直傳下來的版本有些出入。
馬桂英哦了一聲,說,可以說來聽聽麼?
於是,吳慶開始回憶著講了另一個故事:
那一年,龍山龍扎扎兄弟告別了鎮上的私塾生活,回到了家,龍扎扎念念不忘私塾先生之女花枝,這五年的私塾生活裡,兩人早已心心相印,暗許終生。回到老宅,龍老爺見兒子們學成歸來,反正也不考鄉試,就分配了工作,大的管田,小的到鎮上管店。龍扎扎非常樂意這樣的安排,他可以常常見到花枝,兩人經常學著戲裡的才子佳人,不時隔牆扔扔情書。
龍扎扎想不到的是,一貫老實憨厚的大哥龍山早已瞄上了花枝,一心想搶到手,於是在家管田的時候,偷翻家裡祖上的方術之書,(自從做了大土司後,龍家禁止後代學習方術,認為此術並非正道,落入心術不正人之手,禍害無窮。當年祖傳術書深鎖幽房,列為禁區)
某日,龍山進鎮採辦,當晚潛入花枝房間,迷暈花枝,欲施不軌,被龍扎扎識破行蹤,跟蹤至此,(這個過程相信非常精彩,可惜龍扎扎不願細說,後人更是恨不得一字帶過)。
龍扎扎暴揍大哥一頓,將其趕跑,從此兄弟反目,花枝家人以為女兒已被龍山污辱,不願家醜外揚,主動上門要求將女兒嫁於龍山,龍山因禍得福,喜不自禁,一口答應,馬上操辦婚事。不過他也有擔憂,知道弟弟龍扎扎不會善罷干休,便設一計,暗中買通綢緞莊夥計,在龍扎扎酒裡下蠱,誘使他大發癲狂,花癡性迷,一到晚上便上妓寮鬧事,然後龍山借夥計之口向龍老爺告發,並且將綢緞莊錢櫃偷洗一空,反誣被龍扎扎酒色揮霍貽盡。
龍老爺氣不過,便要驅逐龍扎扎出家門,三百年不得姓龍,將家產一分為二,龍扎扎分得黃金五千兩及彩石玉杯一隻,龍山另得剩餘財產及傳家至寶。龍扎扎果然不是省油之燈,當晚分得家財之後,找了平時結交之兄弟,翻牆帶了花枝遠走高飛。
臨走之前,龍扎扎查明真相,找到出賣他的夥計,用重金誘得實情,知道自己中了蠱,便請得江湖神偷從家中偷得蠱術秘方,自己配藥配了蠱毒。之後遠走五百里埋名隱姓,購田置業,做起了太平紳士,與花枝生兒育女,得一善終。
吳慶最後說:龍扎紮在臨死留下一遺囑:後世有機會,一定查明,當年龍老爺留給哥哥龍山的寶貝到底是什麼?如有查明,馬上祭祀告之。在天之靈,也得安藉。
吳慶告訴馬桂英:他一進大畜洞,看到只有一個傳說中的彩石玉杯,便知這是龍家的障眼法,馬上明白了龍山一脈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祖訓傳下來。因為修了土司洞,必然會有人對龍家這個大家族充滿想像力,祖先屍骨必然不得安寧,乾脆自己放出寶藏的傳說,引人爭先恐後探奇,為了增加真實性,還故佈疑陣,放出彩石玉杯的消息,搞出藏寶圖,還設置一些有毒氣的偽洞。越是危險,越是讓人冒險,疑陣一方面還可以嚇退一大批人,對於後世真有能破解者,當他得到玉杯時,寶藏自然就宣告破解,然後封洞,便可保祖穴永世安寧了。
吳慶的推理猜測無懈可擊,令一旁的韓冬及馬桂英頻頻點頭,韓冬心裡也不禁既佩服古人的智慧,同時無限神往那個充滿智慧及神秘榮華的時代。
吳慶最後無奈地苦笑一下說:這個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版本,到底哪個是真相,也不得而知了,先人已逝,逝者如斯,又或許都不是真相,誰又知道呢?這世界本來就沒有真相,只是看的人角度不同罷了。不過,那個真正的龍家藏寶洞,我是相信它的存在的。
馬桂英說:是啊,真相我們不會再瞭解了,你說得也對,龍家還有一個真正的藏寶洞,我知道是哪個入口,如果今天你不表明龍家人的身份,我是至死也不會說了,昨天想去封洞,就是要讓這個最後的真相永遠埋起來,也算是我對龍家盡的最後一份心。
吳慶搖著頭說:我一直有個想法,當我第一次從我妻子嘴裡聽到土司洞時,這個想法便越來越強烈,我不會去掩埋真相,相反,我要重新光復祖先的輝煌,我要讓世代人都知道,這裡曾經有一個輝煌的大土司家族存在過。
你會怎麼做?馬桂英問。
吳慶只是笑笑,說:讓我們先去看看那個洞裡有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