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日一整天,惠爾頓夫人在一般情況下見面的時間,都沒有見到拜蒂柯特表兄,她很著急。
這個老小孩,出了什麼事?
她無法想像。任誰也不會想到,他能從這個戒備森嚴的大院裡跑。
而且,惠爾頓夫人很瞭解她的這個表兄,如果有誰讓他逃走,代價是扔掉那個白鐵皮標本盒,那麼他會毫不猶豫地拒絕的。
而現在,他的標本盒子還在屋子裡,那裡面完整無損地保存著自他到非洲以來所採集到的所有標本。他絕對不是自願扔掉標本盒子的。
然而,現在拜蒂柯特表兄確實不在約瑟·安東尼奧·阿菲斯的商行大院裡了。
惠爾頓夫人找了他一天,小亞克和女奴哈麗瑪也跟她一起找。沒有任何結果。
惠爾頓夫人憂心忡忡,她懷疑是商行老闆阿菲斯派人把他綁走了。可是,為什麼要把他綁走呢?是不是把他關在大廣場旁邊的黑奴們的房子裡了?為什麼在她和尼古魯達成贖買人質的協議之後,還要把拜蒂柯特表兄綁走呢?協議中規定的釋放人質中,不是有拜蒂柯特表兄嗎?不是說好了,讓阿菲斯把惠爾頓夫人他們三個送到木薩米迪什,交到傑姆斯·衛·惠爾頓手裡,換取10萬美元贖金嗎?
如果惠爾頓夫人親眼看見,阿菲斯聽說拜蒂柯特表兄失蹤時,暴跳如雷的憤怒,她就會明白這不是阿菲斯干的。
拜蒂柯特表兄失蹤,是不符合阿菲斯的利益的。
那麼他如果是故意逃跑的,為什麼事先不把他的計劃告訴惠爾頓夫人呢?
阿菲斯命令他的手下人進行了仔細的搜查,最後終於了那個連接牆內外的大田鼠洞,阿菲斯明白了,這個專門「追逐蒼蠅的傢伙」,是從這個窄小的田鼠洞裡跑出去的。
你如果想到,拜蒂柯特表兄逃走的責任完全在阿菲斯身上,這樣就會相應地減少他在人質贖金中的佣金,那麼你就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會給氣成那樣子。
「這個笨蛋,自己可值不了幾個錢。可是,沒有了他,我就少賺了一大筆!」
「嘿,要是讓我把他給逮回來的話……」
可是,在大院內外找了無數遍,也沒有一點拜蒂柯特表兄的影子。
惠爾頓夫人只好承認自己的表兄真的失蹤了,阿菲斯也無可奈何。
人們斷定,他不會預先與外面建立什麼聯繫的,所以,他肯定是極偶然地了這個田鼠洞,然後鑽進去跑了,他根本就沒有去想他丟下了表妹和小亞克,好像他們根本不存在似的。
惠爾頓夫人不得不承認,事情的經過大致是這樣的。不過,她一點也沒有埋怨自己可憐的表兄,她相信,當時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可憐的人,他會變成一副什麼樣子呢?」惠爾頓夫人十分擔心。
不用說,田鼠洞立刻就被結結實實地堵了起來,大院內外的警衛也加強了。
這對於惠爾頓夫人和小亞克的影響很大,單調乏味的囚徒歲月又重新開始了。
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種在這個季節裡,當地極為少見的異常氣候。從6月19日開始,天上下起了沒完沒了的大雨,本來雨季到4月底就結束了。可是現在依然烏雲密佈,大雨不斷,把卡索塔地區淹在了水裡。
連綿不斷的大雨,只不過增加了些惠爾頓夫人的煩惱,因為她不能到院子裡散步了。不過,這雨對於土著人來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水災要奪走他們的收成,大難即將臨頭。
收穫季節的一切生產活動都停止了。土著女王莫阿娜和她的親信、官員們一樣,在災難面前不知所措。
他們請了巫師,不是請那種靠魔法和唸咒給人治病的巫師,也不是請那些給當地人算命和占卜的巫師,目前是要為眾生共同的災難請巫師,必須去請那些具有呼風喚雨和驅散風雨的法力的大巫師。
先後請了好幾個大巫師,都是白費力氣。他們唱了半天單調的巫師咒,搖了半天手上的雙鈴和身上的小銅鈴,拿出了他們最靈驗的救命符咒,特別是,拿出一個裝滿糞土和碎樹皮的號角,號角尾部有三個骨叉,大巫師的作法,從號角里撒出小糞球或吐唾沫。小糞球是由鳥、鼠或羊糞球拌以紅土或白粘土染色曬乾製成的。
而不論是糞球和唾沫,都要落在女王左右最高貴的大官們的臉上。所有的巫術都失敗了,沒有驅走魔鬼,也沒有驅走魔鬼帶來的烏雲。
事情越來越糟糕,莫阿娜女王決定再請另一位有名的大巫師,這位大巫師當時正在安哥拉北部活動,他是一流的大巫師,他還到卡索塔來過,所以人們慕名而十分敬仰他。
唯一的問題是,不知道他在大雨中祈求晴天靈不靈。
6月25日,這位大巫師在一陣雜亂的鈴聲中大搖大擺地來到卡索塔。
他一直走到廣場上,成群的土著把他圍在中間。
天上的烏雲似乎有點發白了,風向也似乎要變。
晴天的徵兆,恰好在此時現,這使土著人頓時對大巫師肅然起敬。
大巫師身材魁梧,身高最少有6英尺,威武有力,神氣飛揚。
往常來的巫師,總是三五個人一起來,外加助手,總是一夥一夥的;而此次來的,只有他大巫師一個人。
他的前胸上,用白色粘土畫滿了亂七八糟的花紋。遮著一條寬大的樹皮纖維布裙。
不過,細心人會,在這些雜亂的裝飾後面,大巫師身上有一股現代人的英俊氣質。
他脖子上掛著一副鳥頭骨串起來的項圈,頭上戴著一頂鑲著玻璃珠、插著羽毛的皮帽,腰上繫著根皮帶,上面至少掛著著幾百顆小鈴鐺,走起路來比那種戴滿鈴鐺的西班牙騾子的響聲還大,這身打扮,是當地巫師們典型的漂亮服飾。
大巫師的作法道具都裝在一個半截葫蘆底兒做的籃子裡,裡面裝著貝殼、救命巫符、木製小神像和其他神物,還有一大堆小糞球,這是中非巫師唸咒作法祈天的重要道具。
人們很快發現,這個大巫師是個啞巴。這個缺陷使人們更迷信他的法術了。
他嘴裡發出的是一種低沉、沙啞的拖長的聲音,聽不出任何含意。人們被這種聲音搞得神魂出竅,更相信這回請的大巫師是靈的,肯定靈。
大巫師繞廣場一圈,跳著那種孔雀舞,這樣他腰裡的鈴鐺響作一團,人們跟著他,模仿著他的舞步。好像是一大群猴子在跟著一隻大熊學舞蹈。
突然,大巫師拐上了卡索塔的中央大街,一直向土著女王的王宮走去。
土著女王莫阿娜一聽說大巫師來了,馬上帶著左右的親信官員出來迎接。
大巫師向莫阿娜女王行禮,一躬到地,然後直起身來,讓莫阿娜女王看著他魁梧的身體。
他兩手伸向天空,貝見天上烏雲正在飛快地滾動,他模仿著這種滾動,表演著一種十分生動的啞劇動作。
大巫師指令雲團向西方滾動,可雲團卻突然向東方疾馳,任何力量也無法改變它們的方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巫師突然抓住了那位相貌威嚴的卡索塔女王的手!
女王左右的幾個親信,立即要衝上來制止這種完全違反土著女王禮儀規範的行為。
可是,力大無比的大巫師,一把抓住第一個到他身邊的那個官員的脖子,一下子把他甩出去了有15步遠,他在地上一陣亂滾。
不過,土著女王對大巫師的這種無禮行為一點也不反感,她向大巫師作了個鬼臉,大約是向他表示微笑吧。
大巫師沒有什麼反應。他拉著女王快步走出人群,人們馬上跟著他們跑起來。
大巫師這一回直奔阿菲斯的商行經理處,大門上著鎖,阻止了大家的前進。
大巫師用肩膀一頂,大門應聲而倒,他拖著現在已是百依百順的土著女王,進了商行的大院。
黑奴販子阿菲斯、他的士兵、奴隸忽啦一下都跑了過來,他們要懲辦這種膽敢不等人開門,就破門而入的冒失鬼。
可大家一看,連女王都沒有責備他的意思,也就不敢再動了,恭敬地肅立一邊。
阿菲斯走了過來,大約是想問問女王到商行來有什麼事,可大巫師沒等他開口,就示意人群後退,給自己留出一片空地,他馬上就重新開始了他的啞劇,比剛才更加剛健有力。
他手指雲團,一副威脅、恫嚇的樣子,這是在向雲團施展巫術,他命令雲團停止運動,又命令雲團散開。
他鼓起腮幫子,向天上大堆的雲團吹去,好像他有吹散烏雲的力量似的。
爾後,他又挺直身軀,好像要截住奔馳滾動的雲團,人們覺著他那龐大的身軀,一定能把雲團擋住。
非常迷信的土著女王莫阿娜,可以說被這位力大無比的喜劇演員的表演給震住了,她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聲尖叫,好像也要發巫瘋了。
她不由自主地跟著大巫師的腳步舞蹈,而她的親信、官員和居民們也學著女王的樣子舞動起來。
啞吧大巫師沙啞的聲音,完全被一種用本地語言組成的尖叫、狂吼和歌聲所淹沒了。
那麼,東方天邊的烏雲是否已不再擴展?
熱帶的陽光是不是已經穿透了烏雲?
在大巫師的符咒之下,烏雲是否已經退去?
回答是否定的。
而且,情況正好相反。就在女王和她的子民們幻想著那些在他們頭頂上沒完沒了地傾瀉暴雨的魔鬼的時候,從黎明開始已經有了些轉晴跡象的天空,現在突然變得更加陰森了。
一陣預示著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大雨點,辟里啪啦地落在了地面上。
人們的情緒發生了變化,開始指責這個大巫師,他的巫術並不比其他巫師高明。
大家看到,土著女王的眉頭好像皺了一下,於是就明白了,這個大巫師至少也會給割去兩個耳朵的。
人們圍成的圈子縮小了,圍緊了大巫師,向他舉起了拳頭,要打他。
就在這個大家要給大巫師一點顏色看看的時候,一個意外事件,扭了大家對大巫師的態度。
大巫師昂首俯視著這一向他吼叫的人群,揮手向商行大院的一個角落一指。他的手勢是如此莊嚴有力,所有的人都轉身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此時,惠爾頓夫人和小亞克聽到大院裡的喧囂,剛剛走出茅屋。
大巫師揮手所指的,就是他們倆,他左手指著惠爾頓夫人母了倆,右手高舉,直指天空。
他們倆!就是他們倆!
就是這個白種女人!
就是這個白種孩子!
我們所有的災難都是他們帶來的!
害人的魔鬼是他們帶來的!
這滿天的烏雲,是他們從自己國家多雨的地方帶來,他們是故意的,他們要徹底淹沒我們卡索塔的農田!
大白!
莫阿娜女王指著惠爾頓夫人,做了一個威脅的手勢。土著們發出可怕的吼聲,一起向惠爾頓夫人撲了過去。
完了!
惠爾頓夫人心裡一涼,兩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兒子,呆在那兒,一動不動,雕像一般地面對著憤怒到了極點的人群。
大巫師一步步走向惠爾頓夫人。
人群閃開了一條路,讓這位天使通過。他找到了天災的禍根,大概已有了解除災難的辦法了。
商行老闆阿菲斯也了過來,對他來說,惠爾頓夫人可值一大筆美元啊,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大巫師一把抓住了小亞克,從他媽媽懷裡把他奪了過去,把孩子舉向高空。
大家想,為了讓天神息怒,不要再下雨,大巫師一定會往地上一摔,把孩子的腦袋摔碎。
惠爾頓夫人發出了一聲可怕的叫喊,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不過,大巫師沒有像人們想像的那麼做,他先向女王示意,可能是讓女王放心,他來處理這兩個人。
他把那個不幸的媽媽也托了起來,就這麼托著二人邁開了大步。已經徹底被大巫師的威力所震懾住的人群,迅速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
不過,氣急敗壞的阿菲斯,可不願意讓大巫師就這麼走了。由他負責看管的三個人,已經跑了一個,現在三個人都沒了,人沒了,佣金也就沒了!
那可是一大筆錢呀,說什麼也不行,寧肯讓洪水把卡索塔徹底淹沒,他也不讓大巫師把人帶走!
土著們一哄而起,開始圍攻阿菲斯。
女王下令,把他抓起來。
阿菲斯知道要吃大虧,只好不再阻止大巫師了。
他在心裡大罵這個凶神惡煞般的莫阿娜女王,專幹迷信的蠢事。
土著人等待著天上的烏雲和帶來烏雲的白種人一起消失。他們一點也不懷疑,那位大巫師是要用兩個白種人的血,去澆滅這場使他們恐懼的暴風雨。
大巫師托著兩個犧牲品,就像一隻雄獅大嘴上叼著兩隻小羊,彷彿一點重量也沒有。
小亞克嚇壞了,惠爾頓夫人已經失去了知覺,這時憤怒到了極點的人群,用吼叫聲歡送著大巫師。
不過,大巫師走出人群,穿過卡索塔城區,就走進了大森林,一直走了差不多3英里,他的腿一點也不覺得累。
最後,就剩他一個人了,因為那些土著人明白大巫師是不讓他們跟著往前走了。
此時,他到了一條由南而北、水勢兇猛的河邊。
在這兒的岸邊,有一個相當寬的水洞,外面長滿了很高的草叢,草葉下垂,遮住了整個河岸,在草叢後面的這個水洞裡,停著一隻獨木舟,上面用茅草搭了一個艙篷。
大巫師把他托著的兩個人往船上一放,用腳一蹬,小船出了水洞,洶湧的河水,帶著獨木舟飛也似的向北方奔去。
這時,大巫師開口了,語音清晰:
「我的船長,惠爾頓夫人和小亞克,我給你送來了!
「咱們快走,讓天上所有的烏雲都變成大雨吧,讓卡索塔的那些傻瓜們好好洗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