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遇難落水的人,無論碰到什麼東西,他都會緊緊抓住的!這是出於他求生的本能。
同樣,已經被判死刑的人,無論發現什麼希望,那怕是極其渺茫的東西,他也會傾其全身心去追求!
惠爾頓夫人目前的狀況就是如此。
當她得知利溫斯敦醫生在班韋烏魯湖岸邊的一個小村子中去世的噩耗的時候,心中是多麼痛苦!
她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孤單無援!幾乎絕望了!
在她的潛意識中,自己和這位偉大的探險家有一種聯繫,這種聯繫能把她引向文明世界,而如今這種聯繫戛然而止!
就像落水者手中的木板,突然又從手裡滑掉了,希望之光頓時熄滅。
湯姆他們被賣到了遙遠的地方,埃瑞爾杳無音訊,迪克也……惠爾頓夫人舉目無親。
一下子落到最殘酷的現實中來,她只好重新考慮尼古魯的建議,想辦法討價還價,爭取一個相對好一些的結果。
6月14日,尼古魯定的期限到期的這一天,他來了。
這個葡萄牙人在「金錢」二字上是非常講究實際利益的,在10萬美元贖金的問題上寸步不讓。
不過,在這個問題上,惠爾頓夫人也沒有講價的意思,她很實際也很乾脆:
「如果你真想做成這筆交易,那麼就請你別提出別人無法接受的條件來,弄得達不成協議。
「作為我們三個人自由的代價,這筆錢,可以如數給你,但是,我的丈夫不能到這兒來!
「這一點你很清楚,一個白人在這種地方的危險性太大了!」
「所以,無論讓我們付出多大的代價,也不能讓他到這兒來!」
尼古魯猶豫了一下,終於算是同意了。
傑姆斯·衛·惠爾頓先生不必冒險來卡索塔。他只要乘船到安哥拉南部海岸上的一個小港口,木薩米迪什即可。
約好一個時間,讓阿菲斯的幾個代辦把惠爾頓夫人、小亞克和拜蒂柯特表兄也帶到那兒去。
一手交錢,一手交人,人錢兩清。尼古魯在傑姆斯·惠爾頓先生面前還要扮演一個非常誠實可靠的僕人角色,等客船一來,他便逃走。
惠爾頓夫人鬆了口氣,能爭取到丈夫不必來卡索塔,這太重要了。
這不僅排除了惠爾頓先生來卡索塔旅途中的危險,也就不用再擔心交了贖金之後,把惠爾頓先生也給扣起來,或者是離開卡索塔以後再遇到什麼麻煩。
至於從卡索塔到木薩米迪什600英里的長路,按過去惠爾頓夫人從寬扎河到卡索塔的旅行條件,她也沒有什麼可以不放心的,只是稍稍累一點罷了。
讓惠爾頓夫人一行三人安全抵達木薩米迪什,也是阿菲斯他們的願望,因為只有安全到達,才能如數拿回10萬美元的贖金啊!
生意就這麼談妥了。
惠爾頓夫人按講好的條件,給丈夫寫了信,說尼古魯是她的忠誠奴僕,是從土著人手裡逃出去的。
尼古魯興高采烈地把信揣在了懷裡。傑姆斯·惠爾頓看到這封信,肯定會毫不遲疑地跟著尼古魯到木薩米迪什來的。
第二天,尼古魯帶著20多個土著士兵出發北上。
他為什麼要從北邊走呢?他是不是想到剛果河口去搭乘過往的船隻?
從那兒走他可以避開葡萄牙檢查站,可以不讓那些奴隸販子的人發現他,因為尼古魯曾被他們強迫教養過。
這大約就是他北上的原因,至少他對阿菲斯是這麼說的。
尼古魯走後,惠爾頓夫人很想重新安排一下自己的生活,使自己在卡索塔居住的最後這一段時間裡,盡可能少一點煩惱和痛苦。
這一段時間,大約會有4個月左右,尼古魯往返美洲一趟,至少也得這麼長時間。
惠爾頓夫人、她的孩子、拜蒂柯特表兄都覺得住在商行裡面比較安全,她們不搬到外面去住。
女僕哈麗瑪的悉心照顧,減輕了她們囚禁生活的痛苦。而阿菲斯也不會允許她們到外面去住。
阿菲斯將從10萬美元贖金中抽取一大筆佣金。為了這筆巨款,他也要對惠爾頓夫人嚴加看守。
阿菲斯覺得自己運氣很不錯,此時,不論是卡松加還是比耶,這兩個商行經理處,都沒有什麼急需他親自處理的事,他可以在卡索塔呆著。
科因卜拉代替他派遣士兵各地圍剿、搶劫黑奴去了,這個醉鬼不在阿菲斯眼前,他當然不會想他的。
尼古魯動身之前曾三番五次地給阿菲斯交待過,要看管好惠爾頓夫人,這一點太重要了,否則就要雞飛蛋打,到手的10萬美元就飛了!
他們不知道埃瑞爾怎麼樣了,如果他還沒死,那肯定會想辦法營救惠爾頓夫人!
黑奴販子阿菲斯心裡很清楚,他看管惠爾頓夫人就像看管自己的錢箱一樣。
現在惠爾頓夫人的日子又像剛住進來時那樣刻板而單調了。
商行大院子裡人們的生活,與外面是一模一樣的。阿菲斯完全按照卡索塔本地人的生活習慣過日子。
商行大院裡的婦女們就像城裡那些為了盡量使她們的丈夫或主人感到高興,而不停地幹活的婦女們一模一樣。她們用大木槌在石臼裡春稻穀,直到把谷子春成乾乾淨淨的米粒;把玉米剝皮、去殼、碾碎,製成玉米渣,用製作當地叫作「麻迪列」的玉米渣粥。
她們收割那種穗子特別大的高粱,眼下就剛剛舉行了慶祝高粱成熟的儀式;她們用那種名為「麻帕夫」的橄欖搾成香油,從這種油裡,可以提煉出當地人非常珍視的一種香料。
她們紡棉花,把棉捲纏在一個有一英尺半長的紡錘上,然後迅速旋轉棉錘紡成棉線。
她們用木槌砸樹皮,砸成只剩下纖維的樹皮布。
她們把地裡的木薯根兒掘出來,耕好土地,種植當地各種各樣的農作物。
她們把木薯磨成木薯粉,還從高達20英尺,像樹一般高的蠶豆棵上採摘那些長達15英吋的蠶豆莢,當地人把這種蠶豆稱為「莫西扎乃」。
她們還收穫一種專用於搾油的花生果和一種多年生、開淺藍花的,當地人稱為「奇羅貝」的小豆,這種淺藍色豆花放在高粱米粥中,可以增加香味。
她們還種植咖啡、甘蔗,甘蔗可以做成蜜糖水;還有洋蔥、番石榴、芝麻、黃瓜,這種黃瓜很大,瓜籽是棕黃色的,可以炒著吃,味道如同栗子!
她們用香蕉釀製「馬洛夫」甜酒,還有「碰杯」酒,以及其他飲料。
她們飼養家畜,給奶牛擠奶,這種奶牛,只有看著小牛犢,或者放一個小牛犢標本在它旁邊,才肯讓人擠奶。小牛犢的標本制起來也不難,只需小牛皮縫成小牛的樣子,裡面填上稻草就行。
她們還要照顧那些矮種的小牤牛,小牤牛頭上長著短牛角,有的則剛鼓出兩個青疙瘩。
她們也喂山羊,這種當地的主要肉食品,同時也是商品交換的重要媒介,山羊和黑奴一樣,是可以流通的貨幣。
此外,商行經理處的婦女們,還養著毛豬、綿羊、耕牛和一些小家禽。
上述種種勞作,可以說明非洲大陸的這些落後地區,婦女肩上的擔子是多麼沉重!
婦女們勞動的時候,男人在幹什麼?
他們吸煙或者抽大麻,他們趕著大象或水牛去給黑奴販子老闆幹活掙個工錢,去幫著圍剿、搶劫黑奴,然後是馱東西、運貨物。
不論是收穫玉米,還是捕捉黑奴,都同樣是在固定的季節所進行的一種增加收入的活動。
惠爾頓夫人因為是住在阿菲斯的商行大院裡,所以只能看到婦女從事的這一部分勞動。
有的時候,她停下來,看著黑人婦女們幹活兒,這些黑人婦女每次都要衝她做些令人不快的鬼臉,故意給她瞧的。種族的本能,使這些黑人婦女仇恨白種女人,她們內心中對惠爾頓夫人確實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之情。
哈麗瑪是唯一的例外,惠爾頓夫人學會了一些當地的土話的詞句,沒多長時間,她就能和這個年輕的女奴隸作些簡單的交談了。
每次惠爾頓夫人到院子裡散步的時候,小亞克都要陪著媽媽。
院子裡有一棵巨大的猴麵包樹,樹上有鸛鶴鳥的鳥巢、「蘇伊芒加」鳥的鳥巢,後一種鳥前胸和喉部都是猩紅色的,很像美洲的織巢鳥。
樹上還有「非洲寡婦鳥」的鳥巢,這種鳥銜來茅屋頂上的泥和草來建自己的鳥巢。
「卡勞」鳥的叫聲非常優美,而一種淺灰色身子、紅尾巴的鸚鵡,在馬尼野馬族聚居區被稱為「陸司」,他們還用這種鳥的名字來稱呼本族的酋長。
另有一種類似美洲灰色朱頂雀的鳥,被當地人叫作「德魯果」,這種鳥專吃昆蟲。
此外,這裡到處飛舞著各式各樣的蝴蝶,有好幾百種吧,特別是在那幾條穿過商行大院的溪水兩岸,到處都是。
雖然小亞克對蝴蝶也有興趣,但最有興趣的是拜蒂柯特表兄。
小亞克心中最感惋惜的是自己長得太小太矮了,看不見圍牆外面的世界。唉,他的朋友迪克·桑德在什麼地方呢?迪克能爬上「浪子」號那麼高的桅桿!他跟著迪克,曾經爬上過有100英尺高的大樹枝頭!他們倆現在要還在一起多好啊!
無論在哪兒,只要不缺少昆蟲,拜蒂柯特表兄總會覺得日子好過得很。
在商行大院裡,他雖然沒有了眼鏡和放大鏡,可還是全身心地投入,去研究昆蟲。他很高興,自己找到了一種特小的蜜峰,這種小蜜峰在蟲蛀的小樹洞裡築蜂窩。
還有一種「泯蜂」,就像老是去佔別的鳥類的巢穴的鵪鶉一樣,專門在別的蜜蜂窩裡產卵。
這裡蚊子也很多,在小溪邊兒上,拜蒂柯特表兄讓這些蚊子咬得不成樣子了,別人幾乎都認不出他來了。
惠爾頓夫人見他讓蚊子咬成這樣,責怪了他幾句,他說:
「哎呀,表妹!這是蚊子的本能,不能怪它們!」一邊說一邊用手搔著被蚊子叮的地方,抓得都出了血。
6月17日,拜蒂柯特表兄幾乎成為最幸運的昆蟲學家了,這是他盼望已久的。為過,這件事的後果是我們始料不及的,現在詳述如下。
上午11點左右,天氣熱得要命,商行大院裡的人們只好呆在自己的茅草屋裡,卡索塔的街上也沒有一個人影。
惠爾頓夫人在小亞克旁邊打著瞌睡,小亞克睡著了。
拜蒂柯特表兄也受到這種奇熱的熱帶氣候的影響,放棄了他最喜受的捕捉昆蟲的戶外活動。
可他心裡一直覺著彆扭,因為中午的陽光下,他才能聽到整個昆蟲世界的交響樂。
他帶著惋惜的心情,射在自己的茅屋裡,很快他就不情願地睡著了。
突然,他聽見一陣顫動的聲音,這是一種使人無法不予理睬的蟲子飛動的嗡嗡聲,這些聲音有時可能是蟲子翅膀震動每秒鐘高達16000次的響聲。
「這是一隻六腳蟲!」拜蒂柯特眼睛似睜未睜地叫道,立刻他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睜大了眼睛,從草鋪上一躍而起。
在他屋子裡嗡嗡叫的是一隻六腳蟲,這是確定無疑的。拜蒂柯特表兄雖然眼睛近視,但他的聽覺很靈敏,他只要聽一下昆蟲翅膀振動聲音的強度,就能辨別出是什麼樣的昆蟲,他現在覺得,眼前這種昆蟲的響聲,肯定是一種巨型昆蟲發出的聲音,可他卻聽不出來,這是只什麼昆蟲。
「這是只什麼樣的六腳蟲?」他自言自語著。
要看清楚這樣一隻飛蟲,對他這麼個沒戴眼鏡的近視眼來說,太難了。好在他只是想從這只昆蟲翅膀振動的響聲來識別它所屬的科目。
昆蟲學家的本能告訴他,要達到目的,還得費一番力氣。而且這只像是天賜寶貝的六腳蟲,絕對不是一個,一定還有別的昆蟲。
拜蒂柯特表兄站直了身體,一動不動地聽著。
陽光透屋頂照在他身上,這時,他的兩隻眼睛才發現了空中一個飛舞的大黑點兒。可這個黑點離他總是不那麼足夠得近,使他無法看清昆蟲的樣子。
他屏住呼吸,即使感到自己臉上或手上什麼地方給咬了一口,他也下定決心一動不動,他怕把六腳蟲嚇跑了。
終於,這個嗡嗡響的昆蟲圍繞著轉了半天之後,落在了拜蒂柯特表兄的頭上。
他張開嘴,不敢合上,似乎是在笑,這是多麼得意的笑啊!
他感覺到這個小傢伙正在他頭髮上奔跑。他很想一伸手從頭上把他抓下來,可他忍住了,沒動。
「不能抓,不行!我一抓,它就飛了,如果他弄傷,就更糟糕了!」
拜蒂柯特表兄心裡念叨著。
「還是等它爬到離我眼睛近一點的地方吧!哎呀!它下來了。我已經感覺到它的小爪子在我的額頭上走動了!
「這一定是一隻相當大的六腳蟲。上帝保佑!千萬要爬下來吧!爬到我的鼻子尖兒上,那我只用兩隻眼睛往中間一看,大概就能看清楚它了,就能確定它是屬於哪一個科目或種類的昆蟲了!」
拜蒂柯特表兄這樣想著,一動沒動,但從他那高高的額頭,到那極長的鼻子的尖頂,這個距離確實是夠遠的。而且這個不受約束到處遊蕩的小昆蟲,也可能要爬到別的地方去。比如說,它可以向左右兩邊爬去,那是兩隻耳朵,也可以爬上天靈蓋,這些處都沒有在這位昆蟲學家的視野之內,這還不說,它隨時都有可能重新飛跑,它會飛出這間茅屋,飛到它習以為常的日光之下,一去不返,和那些目前正在嗡嗡叫著的同類們到院子裡去歡聚。
拜蒂柯特表兄心裡翻來覆去地想著這些事情。
在這位昆蟲學家的畢生經歷中,尚未有過此時此刻的這般激動!
一種不同於美洲六腳蟲的異種——非洲六腳昆蟲,甚或是一種新的異種六腳蟲,現在它就在自己的頭頂上,只要這只昆蟲敢於再向他的眼睛爬近一英吋,他就能認出這只昆蟲是屬於什麼種類和科目了。
就在此時,拜蒂柯特表兄的心願似乎馬上就可以實現了。
這只昆蟲在他那如同野草般雜亂的頭頂上遊蕩了片刻之後,開始向其前額和髮際處爬了下。他現在總算有了希望了。但願這隻小蟲能一直爬下來,爬到鼻樑上,如果它能爬到鼻樑上,那它肯定也就會往下爬到他的鼻子尖上了。
「我如果是這只蟲子,我就肯定會往鼻子尖上爬!」這位資歷頗深的昆蟲學家心裡這樣想著。
不過說真的,如果換一個人處在拜蒂柯特表兄的位置,他準會照著自己的腦門猛擊一掌,一掌打死這只討厭的昆蟲,至少也得趕走這只蟲子。
一個人清楚地感覺到一隻六腳蟲在自己臉上到處亂爬,還不說唯恐被蟲子咬了,能夠一動也不動,這真的就不能不佩服他確實是有點英雄氣概了!
古代,英雄的斯巴達人曾經讓狐狸咬自己的胸脯,古羅馬人為顯示其勇敢用手指夾起紅火炭,表兄的控制力並不比這兩種人差,我們完全可以肯定,拜蒂柯特表兄就是上面提到的那兩個英雄的子孫。
那隻小昆蟲在繞了20多個圈子後終於爬到了他的鼻樑上。小蟲在那裡停留片刻,這使拜蒂柯特表兄渾身的血液都湧了上來,他在想這小蟲是要朝上爬出自己的視野呢?還是要往上爬?
小蟲爬下來了!拜蒂柯特表兄感覺到,它那毛茸茸的腳爪,在往自己的鼻子尖移動。小蟲既不向左、也沒有向右,它就停在隨著呼吸扇動的兩塊鼻翼之間,微微翹起的昆蟲學家的鼻子下面,長得端端正正,是專門用來戴眼鏡的。小蟲爬鼻樑上的小坑,那是表兄丟失的眼鏡多年壓成的小坑,它停在了鼻尖頂頭突出的圓鼻頭上了。
小昆蟲佔據的位置真是再好不過了。在這樣的位置,拜蒂柯特表兄正好可以集中兩眼視線,就像兩隻透光鏡一樣,從兩邊集中射到了昆蟲的身上。
「感謝全知全能的上帝啊!」拜蒂柯特表兄禁不住地大叫一聲說:「這是一隻螢光鞘翅蟲!」
看來,他不應該如此大喊大叫這只昆蟲的名字,他應該只在心裡默唸一聲!
但對一個十分熱情的昆蟲學家來說,此時此地不讓他大叫,這種要求是否太苛刻了?
一隻有著寬大的翅膀,昆蟲標本中稀有的非洲特產的螢光鞘翅蟲,它就站在自己的鼻子尖上,卻不讓他高興地叫一聲,這是誰也不能做到的事!
不幸的是,這只螢光鞘翅蟲聽到了他的叫聲,而且緊接著,他又打了個噴嚏,噴嚏振動了鼻子頭上那塊圓肉球,螢光蟲就在鼻子上呆著。拜蒂柯特表兄準備動手去抓小蟲,他伸出手用力去捂,手裡只抓到了他自己的鼻子。
「真該死!」他罵了一聲。
但是,接下來他表現出了一種超人的冷靜。
他明白這只螢光鞘翅蟲只是稍微飛開一下,所以說它只是稍稍離開一會兒,決不是要飛走。
所以他跪坐下來,就看見了這隻小蟲。
螢光蟲離開他的眼睛不到十英吋遠,像一個小黑點一樣很快地在一束射進來的陽光下走來走去。
顯然,這樣比剛才的情況更好些,小昆蟲自由自在地走著,這更利於對它進行觀察研究。但是,必須始終盯著它,不能讓它跑遠,遠得看不見了。
「我要抓住這螢光鞘翅蟲,那就有可能把它弄壞了!」拜蒂柯特表兄心想,「不行,我必須就這樣盯著它!先好好欣賞一下,無論如何,我什麼時候抓它都可以!」
拜蒂柯特表兄是否打錯主意了呢?不論對與否,他現在已經架式十足了,他雙手趴在前面,鼻子貼著地,像只大狗在嗅著什麼似的,跟在那只六腳蟲後面,在相距七八英吋的地方向前移動著。
過了一會兒,他已經爬出了自己的茅屋了,呆在中午的陽光底下,又過了一會兒,他已經爬到阿菲斯的商行經理處大院圍牆的木柵欄下了。
在這兒,這個螢光鞘翅蟲會不會一下跳出木柵欄外面,讓自己和這位熱情的追求它的學者之間豎起一道不可逾越的牆壁呢?
不會的,螢光蟲不應該那麼做,拜蒂柯特表兄知道小蟲子不會跳出木柵欄,它懶洋洋地向前爬著。
可是要進行昆蟲學方面的研究,這個距離顯然太大了,不過,要是一直盯著它,盯著這個在地上爬的小黑點,這個距離還是可以的。
螢光鞘翅蟲爬到木柵欄牆跟,遇到一個田鼠挖的大洞,洞口黑幽幽地張著嘴。
螢光蟲爬到這兒,一點也沒猶豫,一下子就鑽了進去,因為螢光蟲性喜陰暗。
拜蒂柯特表兄想,這下完了,再也見不到這隻小蟲了。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田鼠洞的直徑至少有兩英尺,可以說是條地下走廊了,對於像他這樣又瘦又長的身材來說,爬進去是不成問題的。
於是,他為研究的熱情所鼓動,也是一點沒猶豫就鑽了進去,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這麼鑽進去,就能鑽出商行大院。
確實,田鼠洞已經成了溝通商行大院內外的通道。
用了半分鐘,拜蒂柯特表兄就已經爬出了商行大院。出沒出大院,對拜蒂柯特表兄來說沒有什麼意義,他一心要找的,只是那只也鑽進洞的美麗的蟲子。
可是,螢光蟲大概是有點厭倦了這種長途的爬行,它展開鞘翅,扇動翅膀,要飛了。
拜蒂柯特表兄覺著這下可壞了,他立刻伸手去捂……
「撲稜」一聲,螢光鞘翅蟲飛了。
太可惜了!
不過它飛得不會太遠,拜蒂柯特表兄站起來,四處張望了一下,伸出兩手,張開雙臂,向前衝去……
螢光蟲在他的頭頂上盤旋,他只能看見一個大黑點,看不清蟲子的模樣。
小蟲子飛一會兒就會落在地上吧?看情況是這樣。
算我們的昆蟲學家倒霉,阿菲斯商行大院的這個方向,正好是卡索塔城區的最北端,旁邊就是一片大森林,這片森林佔地好幾平方英里。
如果這只螢光鞘翅蟲飛進了森林,從一個樹枝飛到另一個樹枝,那就再沒指望把它收進他那個寶貝白鐵皮箱了,本來它可以成為標本盒中最珍貴的一個昆蟲標本的。
好,螢光蟲又落在地上了。
拜蒂柯特表兄得到了這樣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重見螢光蟲的好機會,欣喜異常,他趴在地上,爬了過去。
可螢光蟲不再用腳爬了,它一點一點地往前跳著。
這下可拜蒂柯特表兄累壞了,他也跟著螢光蟲跳,膝蓋和手指甲部磨出了血。
他張開兩臂,緊隨著那個到處亂跳的小黑點,左撲右跳,好像正在這塊熱得要燃燒起來的土地上作游泳訓練。
可力氣白費,每次他都撲空。螢光蟲好像在逗他玩兒,轉瞬間它又逃到了一片綠樹叢中去了。它先向拜蒂柯特表兄飛過來,擦著他的耳朵飛了過去,它鼓動鞘翅,發出很大的嗡嗡聲,這聲音裡好像有股嘲笑的味道。然後,它就飛向了高處。
「該死!跑了!從我手裡跑了!
「沒良心的六腳蟲!在標本盒子裡,我可是為你保留著一個榮譽的位置呀!
「好啊!你想跑,不行!不能走,我一定要追上你,抓住你!」
狼狽的昆蟲學家自己也忘了,他那一雙近視眼,在這一綠葉中,根本無法找到這只螢光鞘翅蟲。
可他簡直無法控制自己了,怨恨和憤怒使他幾乎發了瘋。都怪自己,怪自己太笨,弄成這麼個倒霉的結果。
要是他一開始就把螢光蟲抓住,不去研究「它自由自在的活動」,就不會出現後來的這些事了。他早就抓住這只了不起的非洲螢光鞘翅蟲了。這只蟲子的別名和埃及神話中的獅身人面獸的名字一樣,叫作獅身人面蟲。
拜蒂柯特表兄一點也沒到,一連串的意外,竟使他獲得了自由。
他沒想到自己鑽進去的那個田鼠洞,把他引向了自由的天地,他已經離開了阿菲斯的商行大院了。
螢光鞘翅蟲就在眼前的森林中飛來飛去,他已下定決心,不論費多大力氣,也要抓住這只自己的螢光蟲。
他跑進了森林,幻想著那只寶貝蟲子就在眼前,他就像一隻特大號的盲蜘蛛,揮舞著自己的長臂,在空中亂撲亂打!他會跑到什麼地方去?
他以後怎麼回來?
他是不是還要回來?
這是什麼方向?
他這是在哪裡?
所有這些問題他連也不想。
他就這麼冒著被當地土著人發現或被野獸襲擊的危險,向森林深處足足跑了有一英里路。
當他跑到一荊棘叢一側時,突然間從叢中,跳出來一個龐然大物,一下子撲到了他的身上,把他撲到在地。
緊接著,就像拜蒂柯特表兄對待螢光蟲那樣,那個龐然大物一手抓到他的後腦勺,另一隻手托著他的後腰,在拜蒂柯特表兄還沒弄清怎麼回事的時候,他就被背進了森林。
表兄想:「這下完了,真完了!」他失去了一個很好的機會,他沒能以自己的新標本,宣佈自己是世界五大洲中最具發現力的昆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