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6日。
這個建議終於提上了議事日程。每個人都聽清了,每個人都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幾天以來這個想法始終在大家的腦子裡轉悠,只是沒人敢讓它溢於言表罷了。
事已至此,抽籤勢在必行。
有一人會在抽籤中碰上惡運,每個人都有可能抽上這支可怕的斷命之簽。
那麼就抽吧,反正這已無關緊要!要是命運讓我碰上這支壞簽,我沒什麼可抱怨的!
我好像聽見有人在為奧爾貝小姐求情,要大家為她網開一面,說話的人是安德烈·勒杜拉爾。這使水手們感到憤憤不平,他們七嘴八舌地表示反對。
木筏上一共有十一人,也就是說除一人必死外,其餘的每個人都有十次抽到好簽的運氣。要是有一人不參加抽籤,這個比例就會改變。所以奧爾貝小姐還得和大夥一樣去闖生死關。
現在是上午11點30分,大塊頭在達烏拉斯的建議的刺激下,精神振作起來,他急不可耐地要馬上進行抽籤。他的要求沒錯,我們中每一個人隨時都會倒下,在抽籤中碰上惡運的人大不了比自己的同伴早死幾天,甚至只是早死幾個小時而已。這個,大伙心裡明白。大伙都不怕死,怕的只是再多受一兩天飢餓的折磨,再多感受一兩天乾渴的痛苦。為什麼要抽籤,道理就在這兒,通過抽籤的方式少遭些罪受。
我不知道每個人的名字是怎樣裝進一頂帽子裡的。或許是法爾斯頓把他那個小本上的紙撕下來,裁成小紙條,然後把名字寫在紙條上。
十一個人的名字都寫好了,它們準確無誤,大家對此沒有異議。誰的名字最後從帽中拿出來,誰就是犧牲品。
由誰來主持抽籤呢?大夥一時猶豫不定。
「我來!」我們中有一人自告奮勇地說。
我轉過身去,原來是勒杜拉爾先生。
他站著,臉色慘白,一隻手向前伸去。白髮散亂著搭在瘦峭臉盤的兩邊,神情異常平靜。
啊,這位可憐的父親!我理解你!我知道你為什麼要去念這些名字!這位做父親的真是用心良苦啊!
「只要您願意就成!」大塊頭說。
勒杜拉爾先生把一隻手伸進帽裡,他拿出一個疊好的紙條,把它打開了,他大聲地念出紙條上的名字,然後把紙條交給名字的主人。
第一個名字叫完了,是伯爾克,他驚喜地大叫一聲。
第二個名字是弗萊波爾。
第三個名字是大塊頭。
第四個名字是法爾斯頓。
第五個名字是羅伯特·卡爾蒂斯。
第六個名字是桑東。
一半人的名字,確切地說是一半零一人的名字叫完了。
我的名字還沒叫到,我算了一下自己面臨的運氣:四個好運,一個霉運。
自從伯爾克喊叫了一聲之後,沒人再吭一聲。
勒杜拉爾先生繼續履行著活見鬼的義務。
第七個叫到的名字是奧爾貝小姐,但是這個姑娘對此無動於衷。
第八個叫到的是我——沒錯,是我的名字!
第九個名字:
「勒杜拉爾!」「是哪個勒杜拉爾?」大塊頭問。
「是安德烈!」勒杜拉爾先生回答了一句。
有人大叫一聲,安德烈倒下,昏過去了。
「怎麼啦,快叫呀!」木工達烏拉斯吼了起來。
現在只有他的名字和勒杜拉爾先生的名字仍然留在帽子裡。
達烏拉斯用眼死盯著他的對手,好像要把他吞掉一樣。而勒杜拉爾先生呢,他的嘴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他將手伸進帽裡,把倒數第二個籤條拿出來,然後慢慢地打開,聲音仍然是那麼響亮,那麼果斷——我從來沒聽過他這樣說過話——他把紙條上的這個名字念了出來:「達烏拉斯!」木工可以暫免一死了,他的胸中爆發出一聲狂叫。
隨後,勒杜拉爾先生把最後一張籤條拿出來,打開看了看,就把它撕碎扔掉了。
有個撕碎的紙片飄到了木箋的一個角上,它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爬到那兒,把這個小紙片撿起來,背過身去悄悄地看了一下,上面寫著:安彳……
勒杜拉爾先生朝我奔過來,他從我手中一把奪過破紙片,他用指頭把它搓成了小紙團,然後厲色地瞪了我一眼,把手中的東西扔進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