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8日至20日。
今天,天氣起了變化,風刮大了。不過用不著害怕,這對我們有利。為保險起見,水手們還是收緊了活動側支索,以使桅桿加固,這樣桅桿就不至於在風帆的壓力下折斷。我們這只笨重的木筏在水上漂得快了起來,木筏的後方留下一條長長的犁痕。
下午,天被薄薄的雲層蓋住,洋面上不再那麼熱了。海浪開始用力地沖打木筏,兩三個高浪撲上了平板。幸好木工用木板在木筏的四周裝上了兩尺高的舷牆;好歹我們能用它避一下風浪。
我們用雙道繩把裝著食品和淡水的木桶死死地拴住,它們要是被浪頭捲走,我們生還的希望就會化為泡影。不管是誰,一想到這些就會不寒而慄。
18日,水手們從海上打撈上來一種名叫馬尾藻的海生植物,這種海藻和我們在百慕大群島與「火腿島」之間的海面上見到的那些海藻很相似。它們是一種帶甜味的褐色葉狀海藻,裡面含有糖份。我勸同伴們把它們的莖放在口裡咀嚼,他們照我說的做了,頓時有種涼絲絲的感覺,從嘴唇一直延伸到嗓門,令人神清氣爽。
這一天,沒發生什麼新情況。我對幾個水手特別留意,他們是歐文、貝爾克、弗萊波爾、威爾遜和黑鬼吉克斯托。這幫人常常小聲交談,神色詭秘,不知道他們又要耍什麼新花招。
我發現只要有某個高級船員或乘客一從他們旁邊經過,他們馬上就停止說話。羅伯特·卡爾蒂斯在我之前就已經注意到他們不對勁了,這些人鬼鬼祟祟地密談使他感到不快。他暗暗地密切注視這些圖謀不軌的人。歐文和黑鬼吉克斯托的所做所為早已顯出了無賴的嘴臉,對這倆人應該嚴加防範,挑唆同夥們鬧事是他們慣用的伎倆。
19日,天空沒有一絲雲彩,高溫像火一樣的人,風懶洋洋地不想去動風帆,木筏停在水上原地不動。一些水手跳進了大海,泡在水中身上的暑氣消散了許多,他們覺得挺舒服,不再那麼乾渴了。但是在有鯊魚出沒的地方洗澡沖涼可是在拿生命當兒戲,這夥人反正豁出去了,我們中卻沒一人有這份膽量。不過誰知道往後我們會不會學他們這樣幹呢?遼闊的洋面凝然不動,宛如一面鏡子,木筏靜靜地歇息了,篷帆無力地靠在了桅桿上。這種靜謐持續下去難道不令人擔憂嗎?
瓦爾特二副的身體一直叫我們焦急不安。這位年輕人一直都在發燒,有時低燒,有時體溫高得嚇人,他的身體就這樣被耗損得虛弱不堪。硫酸奎寧可能會使他退燒,但是,我不得不再說一遍,當時大臣號尾樓是突然進水的,不知海水把藥物保健箱捲到什麼地方去了。這個可憐的孩子肯定是得了肺結核,這是一種難以治癒的痼疾,最近一段時間病情惡化了,這從他的外表上就能看得出來。瓦爾特乾咳不止,呼吸有些急促,稍微動一下就虛汗淋淋,清晨總是出現盜汗現象。他現在已經變得瘦骨嶙峋,鼻樑尖尖地向外突起,臉色蒼白,但兩個顴頰上卻顯得潮紅。他雙頰凹陷,兩片嘴唇已經乾癟,眼結膜有些發紫,眼光黯淡無神。但更為不幸的是,即使有最好的治療條件,面對這位可憐的二副身上的頑疾,醫生們也會無能為力的。
20日,氣溫還是那麼高,木筏還是一動不動地停在水面上。強烈的陽光射進帳篷,照到了我們身上。由於酷熱難耐,人們有時不得不張大口喘息。
我們急不可耐地等待著大塊頭把少得可憐的一點定量水發下來。時間一到我們立刻衝上去,急著把自己那份已經被太陽烤得炙熱的幾口水一飲而進。沒受過乾渴煎熬的人不會理解我們為什麼會這般狼狽失態。
二副瓦爾特發著燒,他乾渴得要命,倍受著缺水的折磨,他比我們任何人都更需要水。我看見奧爾貝小姐把發給自己的那份水幾乎全部留給了他。
這位姑娘心地善良,富有罕見的同精心,為了減輕甚至只是為了稍稍緩解一下我們那位不幸同伴的痛苦,只要能夠做到,她都盡心盡力地做了。
今天,奧爾貝小姐對我說:
「他真可憐,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卡扎隆先生。」「是啊,小姐。他的病每況愈下,而我們又沒法使他好轉,毫無辦法啊!」「小點聲,」奧爾貝小姐說,「別讓他聽見!」說完,他走到木筏邊坐下,兩手支撐著頭,陷入了沉思。
今天出了一件令人十分惱火的事,我必須把它記錄下來。
水手歐文、弗萊波爾、貝爾克和黑鬼吉克斯托七嘴八舌地交談了大約一小時,他們說話的聲音很低,但從面目表情和手勢中可以看出他們情緒格外激動。歐文站起來,逕直走到木筏後那塊專門留給乘客們待的地方。
「你去哪兒,歐文?」大塊頭問他。
「我想去哪就去哪兒。」這位水手態度生硬地回答。
大塊頭見他如此蠻橫無理,正想上去收拾他,但羅伯特·卡爾蒂斯已經搶先站在了歐文面前。
這位水手用雙眼狠狠地盯著船長,用挑釁的語調說:
「船長,我要為我的夥計們找您談一談。」「說吧。」羅伯特·卡爾蒂斯神情冷竣。
「我們要求像平時一樣,每天發給我們酒喝。」「不!」船長說。
「您說什麼……」歐文大聲喊叫起來。
「我說辦不到!」這位水手兩眼逼視羅伯特·卡爾蒂斯,嘴角上掛著一絲猙獰的陰笑。他有點動搖,心裡盤算要不要繼續鬧下去,最後他膽怯了,轉過身一聲沒吭地回到那群夥伴中,他們壓低嗓門你一言我一語地又談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