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1日,續。
聽完法爾斯頓的話,我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受,不是恐懼,說得確切點是服輸了!我感到局面已不可挽回,或者說結局已經擺在眼前。我心情坦然地登上船前小樓,找到了羅伯特·卡爾蒂斯,告訴他有只盛著30公升足能炸掉一座山的苦味酸鹽的大肚瓶放在底艙,甚至就放在火灶附近,大臣號因之隨時可能爆炸。他聽後處之泰然,甚至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知道了。」他簡潔而又冷靜地說。
「這個呂比在哪兒?」「他在船的尾樓上。」「隨我來,卡扎隆先生。」我們一塊上了尾樓,工程師和批發商還在那兒爭執不休。
羅伯特·卡爾蒂斯徑直走向他們。
「這事是你幹的?」他問呂比。
「是的,這事是我幹的。」呂比還是那種滿不在乎的樣子,他以為大不了只是走私而已。
此時,我以為羅伯特·卡爾蒂斯肯定會上去把這個可惡的傢伙揍扁,這小子不知自己的輕率行為會導致多麼嚴重的後果!不過,大副終於克制住了自己。我見他把背在身後的兩隻手攥得緊緊的,以免伸出去抓住呂比,把他活活掐死。
過了片刻,大副用緩和的口氣,向呂比詢問了有關情況。這傢伙確認我的報告屬實:一隻裝有30公升危險品的大肚瓶混放在他的免費托運行李中。
這人是在投機取巧。應該承認,這種輕率行為是盎格魯——撒克遜人固有的毛病。他把這種易爆物放進船的底艙就像一個法國人攜帶一瓶酒矇混過關一樣不足為奇。
「不管怎樣,」呂比聳聳肩頭無所謂地說:「不能因這點小事就抓人吧?
如果您認為這大肚瓶很礙事,您可以把它扔到海裡,反正我已保過險了。」聽他這麼一說,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我才沒羅伯特·卡爾蒂斯那份耐性。我怒不可遏,奔向呂比,大副想阻攔我,但為時已晚。我向他大聲喝道:
「混蛋!你難道不清楚船失火了!」話剛脫口,我就為自己的冒失追悔莫及,但這已無可挽回了!寥寥數語在呂比身上產生的作用無法描述。這個可憐蟲嚇得魂飛魄散;他全身僵直,四肢癱軟,眼睛直發愣,呼吸窘迫,彷彿哮喘一般。他翁動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被恐懼死死擒住。突然間,他雙臂揮舞,兩眼死死盯著隨時可能爆炸的大臣號甲板。然後從尾樓衝到下面,又奔上來,瘋瘋癲癲,滿船亂竄。折騰了一陣子才會說話,可怕的字眼奪口而出:
「船失火啦!船失火啦!……」所有船員都應聲跑上甲板,他們以為艙內的火已經竄出了艙外,上救生艇逃命的時刻到了!科爾先生和夫人,奧爾貝小姐,勒杜拉爾父子也來到甲板上。羅伯特·卡爾蒂斯想讓呂比閉嘴,可這位先生已喪失了理智。
這時船上亂成一片。科爾夫人暈倒在地,神志不清,她的丈夫對此不屑一顧,只是讓奧爾貝小姐照看她。水手們已經用鉤子鉤住救生艇的復滑車,以便把它拋向海面。
事已至此,我才向蒙在鼓裡的勒杜拉爾父子道出了實情。我告訴他們艙內已經著火。這位父親,馬上想到自己的兒子,他把兒子摟進懷中。小伙子卻鎮定自若,他不停地安慰父親,反覆說,現在不會有危險,不會有的!
羅伯特·卡爾蒂斯在二副的協助下,終於使驚恐萬狀的船員們平靜下來,他要大伙相信,火勢並未增大;呂比精神失常,他剛才說的話,都是胡言亂語,大家不要操之過急,直到萬不得已時,會讓大家棄船逃生的……
大多數船員在大副的勸說下停住了手腳——他們喜歡他,敬重他;而他也總能從他們那兒得到亨特利船長所得不到的東西。救生艇原地未動。
幸好呂比沒把底艙裝有苦味酸鹽這事抖摟出來。要是讓船員們知道了真相,讓他們知道了這條船就是一座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他們會變得不可理喻。到那時,誰也無法阻止他們,他們會不顧一切倉皇逃命!
只有我、大副和法爾斯頓工程師心裡清楚這條船上的災情何等錯綜複雜,火的蔓延可怕到何種程度。我們這些知情人必須守口如瓶。
羅伯特·卡爾蒂斯和我達成默契後,便一同去找法爾斯頓。他呆在尾樓上,雙手叉抱在胸前,儘管別人驚慌失措,他卻仍在對某些機械問題冥思苦想。我們要求他別把呂比的愚蠢行為所造成的新險情洩露出去。
法爾斯頓答應嚴守秘密。至於亨特利船長,他還不知道形勢已危急到何種程度,羅伯特·卡爾蒂斯負責把情況向他說明。
在此之前,先得把呂比這人穩住,因為這個可憐蟲完全處於瘋癲狀態,行為已不受理智支配。他在甲板上跑來跑去,嘴裡不斷地喊著:「救火!救火!」羅伯特·卡爾蒂斯命令水手把他制眼:他們用毛巾堵住呂比的嘴,用繩子捆住他的手腳,然後把他抬回到他的艙房裡看管起來,這樣他就不會語出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