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代的紀念碑底的文章,文壇上不常有;即有之,也什九是大部的著作。以一篇短的小說而成為時代精神所居的大宮闕者,是極其少見的。
但至今,在巍峨燦爛的巨大的紀念碑底的文學之旁,短篇小說也依然有著存在的充足的權利。不但鉅細高低,相依為命,也譬如身入大伽藍中,但見全體非常宏麗,眩人眼睛,令觀者心神飛越,而細看一雕闌一畫礎,雖然細小,所得卻更為分明,再以此推及全體,感受遂愈加切實,因此那些終於為人所注重了。
在現在的環境中,人們忙於生活,無暇來看長篇,自然也是短篇小說的繁生的很大原因之一。只頃刻間,而仍可借一斑略知全豹,以一目盡傳精神,用數頃刻,遂知種種作風,種種作者,種種所寫的人和物和事狀,所得也頗不少的。而便捷,易成,取巧……這些原因還在外。
中國於世界所有的大部傑作很少譯本,翻譯短篇小說的卻特別的多者,原因大約也為此。我們——譯者的匯印這書,則原因就在此。貪圖用力少,紹介多,有些不肯用盡呆氣力的壞處,是自問恐怕也在所不免的。但也有一點只要能培一朵花,就不妨做做會朽的腐草的近於不壞的意思。還有,是要將零星的小品,聚在一本裡,可以較不容易於散亡。我們——譯者,都是一面學習,一面試做的人,雖於這一點小事,力量也還很不夠,選的不當和譯的錯誤,想來是一定不免的。我們願受讀者和批評者的指正。
一九二九年四月二十六日,朝花社同人識。
BB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九年四月出版的《近代世界短篇小說集(一)》。
《近代世界短篇小說集》,是魯迅和柔石等創立的朝花社的出版物之一,分《奇劍及其他》和《在沙漠上》兩集,收入比利時、捷克、法國、匈牙利、俄國和蘇聯、猶太、南斯拉夫、西班牙等國家和民族的短篇小說二十四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