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我還以為何小兵在裡面沒幹好事兒呢,但既然你在門外,我就不相信何小兵在裡面了。"嚴寬說,"可是除了你,何小兵會不會還有別人啊?"
桌上一排帶蓋兒的啤酒都變成了沒蓋兒的空瓶,何小兵已經忘了此行的目的,正舉著酒杯給顧莉莉講學校裡的那些操蛋事兒,顧莉莉手上夾著一根煙,被逗得咯咯笑。
顧莉莉把煙叼在嘴裡,拿起何小兵旁邊的吉他說:"你不說要給我唱歌嗎,唱吧!"
何小兵拿起吉他,準備唱個羅大佑的歌,彈了一段前奏,突然想起今天是幹什麼來的了,便停下:"不唱這歌,唱個別的。"
唱完,何小兵不敢看顧莉莉的反應,自己端著一杯啤酒喝了。
"這歌原唱是誰啊,回頭我買張他的CD去。"顧莉莉說。
"你買不著。"何小兵放下吉他說。
"老歌啊,脫銷了?那我從網上下。"顧莉莉說。
"網上也沒有。"何小兵,"這歌是我寫的。"
"看著你挺陽光的啊,怎麼寫出這麼憂鬱的歌?"顧莉莉不解。
"我心裡有沒有陽光你也看不見。"何小兵放下吉他說,"我心裡稀里嘩啦天天下雨。"
"說話還挺文藝。"顧莉莉說,"你小時候不這樣啊!"
"咱別提小時候。"何小兵說,"小時候都太傻。"
"行,不提,你還寫了別的什麼歌嗎,再唱一首。"顧莉莉說。
何小兵抱起吉他,又唱了一個。
"你找我不會就為了給我唱歌吧,說吧,碰到什麼事兒了?"聽何小兵唱完後,顧莉莉問道。
何小兵酒勁上來了,也不用遮遮掩掩了:"我想管你借點兒錢。"
"多少?"
"一萬!"
何小兵跟著顧莉莉進到她的家裡,這是一套一居室的房子,租的。
顧莉莉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裡面裝著東西,扔在桌上:"你說怎麼就這麼巧,我就這一萬塊錢,你要是多借一千,我都拿不出來。"
何小兵看著信封沒動。
"打開數數吧!"顧莉莉說。
"你真就這麼著把錢借我了?"何小兵說。
"那你還想我怎麼著?"顧莉莉說。
"我總覺得有點兒佔你便宜似的。"何小兵說,"你就沒點兒什麼要求?"
"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有白佔的便宜還不樂意?"顧莉莉說。
"佔了我覺得不踏實。"何小兵說,"我不習慣欠別人什麼。"
"那你親我一下。"顧莉莉翹起一面腮幫子說。
何小兵停頓了一下說:"我有女朋友了。"
"還挺純潔。"顧莉莉笑著說,"非讓我對你要求點兒什麼,我要求了你又事事兒的。"
"除了這些要求,別的都可以。"何小兵說。
"那你繼續陪我喝酒吧。"顧莉莉說,"喝到我不難受了為止。"
"你不是已經不難受,想開了嗎?"何小兵說,"別喝多了,反而難受了,《包青天》那電視劇裡的歌怎麼唱的來著,-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是吧?"
"哪兒那麼容易想開了啊,想得再開,也是折騰自己,更不划算。"顧莉莉說,"喝多了,睡著了,就不難受了。"說著給樓下超市打電話,讓送一箱啤酒上來。
何小兵有些不情願地坐下,看著信封。
顧莉莉說:"這裡的錢是我最近半年攢的,本來我打算攢夠了首付,和他一起在北京買房,但是就在這床上……"顧莉莉指著身後的床說,"他跟一女的,被我逮著了。"
一想到當時那個男人的狼狽樣兒,何小兵笑了。
"他說他愛我,去他媽的吧,他愛我還能抱著別的女的在我床上滾!"顧莉莉說到一半,門鈴響了,送啤酒的來了。
一箱啤酒被搬到桌上,橫亙在何小兵和顧莉莉中間。
"慢慢喝吧,能喝多少喝多少,你不用說話,光聽我嘮叨就可以了。"顧莉莉打開兩瓶啤酒,遞給何小兵一瓶,碰了一下瓶,接著說,"我本來打算要把這些錢花掉的,花錢能讓一個人心情舒暢,這是我這麼多年總結出來的。"
"那我還是別借了,省得你沒錢花更難受了。"何小兵說。
"開始我覺得把這一萬塊錢都花掉,難受也就過去了,但是我突然發現,看著自己能讓另一個人高興,比自己花錢更讓人舒暢。"顧莉莉點上一根煙說。
"這話聽著有點兒彆扭,怎麼感覺我被你消費了似的。"何小兵說,"這錢我更不能借了。"
"你想多了,歲數不大,思想還挺複雜。"顧莉莉說,"我可是真心的,沒你想的那麼惡毒,我知道,買了這把吉他,對你一生都有意義,我覺得我還算辦了件好事兒,我是為這個高興。"
"其實這把吉他對我沒那麼重要,我可以不買,沒它我一樣過。"何小兵不想讓顧莉莉感覺到他沒有這把吉他不行。
"別裝了,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喜歡音樂,不是簡單地把它當成工具了。"顧莉莉說。
"你怎麼看出來的?"何小兵不服氣。
"不想讓人看出你不是這樣,除非你本身就不是這樣。"顧莉莉說。
何小兵被說得心服口服,舉起酒瓶和顧莉莉碰了一下。
話說開了,酒也下去得快了;人放鬆了,醉得也快了。在何小兵覺得自己馬上就要醉倒的時候,顧莉莉先倒下了,喝完一口酒後,一頭栽倒在桌上,倒下之前,還留下一句:"錢你拿走!"說完便一動不動。
何小兵晃晃悠悠地把顧莉莉扶到床上,替她脫了鞋,蓋上被子,接了一杯清水放在床頭,巡視了一下房間後,找出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下大大的"謝謝"兩個字,把紙放在顧莉莉的枕邊,然後後退兩步,給酣睡中的顧莉莉鞠了一個躬——何小兵第一次面對一個躺著的人鞠躬,感覺有點兒像遺體告別,然後——裝上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