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娜未隨恬哈弩到碼頭,只從房間窗戶目送船艦啟程,載著黎白南與女兒進入黑夜。拒絕同行對恬娜而言十分困難,極端困難,從未有任何要求的恬哈弩乞求恬娜一同前往,她從不哭,也無法哭泣,但呼吸如啜泣哽咽:「我不能去,我不能一個人去!媽媽,跟我去!」
「寶貝、心肝,我願解除你的恐懼,但你難道看不出我做不到嗎?我能為你做的僅有如此。我的火焰、我的星辰,王說的沒錯……只有你,只有你才辦得到。」
「但如果你也在,讓我知道你在身邊……」
「我在,一直在你身邊。我若跟去,除了增加負擔,有何用處?你們必須快速前進,一路會很辛苦,我只會拖累你們,你也會為我擔憂。你不需要我,我對你沒有用,你必須學會這點。恬哈弩,你必須離開。」
恬娜轉身背向恬哈弩,開始整理女兒的行李,都是尋常衣裳、一雙結實的鞋子、一件厚實的斗篷,而非在宮中穿的華服。即使一邊整理一邊哭泣,也沒讓女兒看見。
恬哈弩似乎萬般迷惘,因恐懼而僵硬站立。恬娜要她換裝時,她乖乖照做;葉耐少尉敲門,詢問是否能帶領恬哈弩女士到碼頭邊時,她像啞口動物般呆視。
「去吧,」恬娜擁抱女兒,碰觸覆蓋半張臉的巨大傷疤,「你是凱拉辛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
女孩緊抱恬娜良久,鬆手,一語不發地轉身,隨葉耐出門。
恬娜獨自感覺恬哈弩身體與手臂殘留的溫熱,漸漸化為夜晚空氣的冰冷。
她走到窗前,看見碼頭上的光芒、來去的男子,馬匹走在通往水邊的陡峭小路,四蹄達達作響,一艘高聳船艦倚在碼頭邊,是她認識的「海豚」。從窗戶向外望,她看見恬哈弩站在碼頭上,終於上船,牽著一匹原本頑強抗拒的馬,黎白南隨行在後。她看到繩索拋起,船艦溫馴地任由划槳船拖離碼頭,黑暗中白帆突然散落、綻放,船首燈的光芒在黑暗海面上顫抖,緩緩縮成一滴光亮,消失。
恬娜繞著房間,折起恬哈弩穿過的衣服、絲襯衣與罩裙,撿起涼鞋,貼頰片刻,收起。
她在空曠大床上張眼躺著,心裡一再重複同一幕:一條路,恬哈弩獨自行走;一個結,一張網,一團漆黑扭動的糾結物體從天空落下,龍群齊聚飛翔,火焰朝恬哈弩舔噬、流竄,頭髮著火,衣物燃燒……不,恬娜喊,不要!不會發生!她將思緒硬生生抽離,直到再度看到那條路,恬哈弩獨自走著,天空中漆黑、燃燒的糾結逐漸靠近。
第一道天光將房間變成灰色,恬娜終於精疲力竭地睡去,夢見自己在高陵的老法師之屋,自己家裡,返家的欣喜難以言喻。格得讓地上積滿灰塵,她從門後拿出掃把,清掃閃亮的橡木地板,但屋後出現一扇原本不存在的門,打開後發現一間窄小低矮的房間,裡面是漆成白色的石牆。格得蹲在房裡,手臂放在膝上,雙手無力下垂,頭不像人類,又小又黑,還有尖喙,貌似兀鷹,以低弱沙啞的聲音說:「恬娜,我沒有翅膀。」一聽此語,怒氣及恐懼自恬娜體內狂湧而出,令她驚醒,喘息,看到陽光照在房中高牆,聽到甜美清澈的喇叭聲,宣告已是早上第四小時。
阿莓端來早餐,恬娜稍稍進食,並與阿莓聊天。恬娜從黎白南送來的成群女傭與侍女中,選出這名年老僕人。阿莓聰明、能幹,出生於黑弗諾島內陸村落,和她相處,遠比與大部分宮廷仕女更為愉快。仕女待恬娜和善有禮,卻不知如何應對,不知如何跟半是卡耳格女祭司、半是弓忒村婦的人交談。恬娜明白,仕女能輕易對過於羞怯的恬哈弩表示善意、憐憫,卻無法憐憫恬娜。
而阿莓憐憫恬娜,這天早上給了極大安慰:「王會把恬哈弩安然無恙地帶回來。你認為王會讓那女孩身陷自己無法解救的危險嗎?絕對不會!王絕對不會!」雖然這不一定真確,但阿莓如此堅信,令恬娜不得不同意,而感受些許安慰。
恬娜必須做點事,恬哈弩不在,留下的空虛隨處皆是。她決心與卡耳格公主談話,看看公主是否願意學習赫語,或至少說出名字。
卡耳格大陸人民與赫族不同,他們沒有真名,但卡耳格名字與赫族通名一樣,通常具有某些意涵,如「玫瑰」、「赤楊」、「榮譽」、「希望」,或是傳統名字,襲承祖先之名,人們公開使用此類名字,並自傲於代代相傳的古老名字。恬娜離開父母身邊時還太小,不明白為何取名恬娜,但她認為可能是因某個祖母或曾祖母之故。她被認定為阿兒哈、轉世無名者時,名字被拿走,之後才由格得交還。她與格得同感,認為這正是自己的真名,但因不是太古語詞,也不會賦予任何人控制她的力量,所以她從未隱瞞。
恬娜百思不解公主為何隱瞞自己的名字。侍女只稱她為公主、夫人,或主人,而大使則以第一公主、索爾之女、胡珥胡夫人等等頭銜談論。如果這可憐女孩只有頭銜,也該是有個名字的時候了。
恬娜明白王的貴客不宜在黑弗諾街道獨行,但阿莓在宮中有責任在身,她便要求一名僕人陪伴。一名迷人男僕應聲隨侍,其實是僕童,年僅十五,但每到路口,男僕便照看她如同步履蹣跚的老太婆。恬娜喜歡行走城中,她已發現,也自承,去河宮時若無恬哈弩在旁會比較輕鬆。人們會盯著恬哈弩、別過頭,恬哈弩則帶著僵硬、折磨的自尊前進,痛恨路人目光與別開的頭,恬娜一同受苦,甚至更痛苦。
如今她能在街上逗留,看街頭表演、市場攤販、群島王國各地的臉孔與衣著,偏離直達的路徑,讓男僕領她到一條街,一座座彩繪拱橋連接屋頂,形成在頂上的通風圓拱屋頂,上面垂吊沈甸的紅花攀籐,人們會從窗戶伸出彩漆竹竿,將鳥籠吊在花朵間,看來像座空中花園。「真希望恬哈弩也能看到。」恬娜心想,但不能想恬哈弩、想她可能身在何處。
河宮跟新宮一般,自赫露女王時便存在,歷經五百年。黎白南登基時,建築已完全頹傾,但他細心重建,成為美麗寧靜處所,傢俱不多,地板黑亮,未覆地毯。房內一整面牆由一扇扇落地窗組成,能朝柳樹與河川大開,也能讓人走到跨越水面的寬廣木陽台。宮人告訴恬娜,王最喜歡在此地獨處一晚,或與愛人共度良宵,暗示王讓公主住在此處,其實別有意味。恬娜則認為王不想與公主共處屋簷下,因此直接點選唯一可能之處。但也許宮人說的不無道理。
胄甲光鮮的守衛認出恬娜,讓她進門,男僕宣告她到訪,帶小男僕去磕乾果、閒聊——這似乎是男僕的主要工作,仕女前來迎接,感激有客來訪,迫不及待想聽王獵殺、抵禦龍族之行的最新消息。全盤托出後,終於得以進入公主的套間。
前兩次拜訪,恬娜都在附近側廳中等待稍時,然後由蒙面女婢帶入內室,整棟明亮屋中唯一的昏暗房間,公主站立,戴著寬緣帽,紅紗直垂到地,彷彿從亙古便佇立在此,與建築合而為一。正如依葉紗夫人所言,真像磚頭煙囪。
這次則完全不同。一進側廳,便傳出尖叫與人群奔逃的聲響。公主衝入,瘋狂尖喊,環抱恬娜。恬娜身形嬌小,而高大、精力充沛的年輕公主,滿腔情緒無法宣洩,撞得恬娜站不住腳,公主的強健雙臂扶住恬娜。「阿兒哈夫人!阿兒哈夫人!救救我,救救我!」公主正在哭泣。
「公主,怎麼了?」
公主淚流滿面,或因恐懼、鬆懈,或兩者皆有,在哀歎與乞求中,恬娜只分辨得出與龍及祭品有關的隻字詞組。
「黑弗諾附近沒有龍。」恬娜嚴正說道,脫出公主的環抱,「也沒人要當祭品。這是怎麼回事?你聽到了什麼?」
「女婢說龍要來了,他們奉獻的不是山羊,是王的女兒。他們是術士,我很害怕。」公主擦擦臉,緊握雙手,試圖克制恐慌。是真正、難以控制的恐懼,恬娜可憐公主,但未顯露,這女孩必須學習保持儀態尊嚴。
「那些女侍很無知,又不太懂赫語,無法明白別人說些什麼。你更是完全不懂赫語。如果你懂,就知道沒什麼好怕,你看這房子裡有別人又哭又叫、橫衝直撞嗎?」
公主呆視恬娜。她未戴帽子、未覆面紗,天氣炎熱,因此只穿輕薄的襯衣洋裝。這是恬娜第一次看到公主本人,而非紅面紗後的依稀身影,雖然她的眼皮因淚水腫脹,滿臉潮紅,卻仍燦爛高貴:髮色金黃、金色雙眸、手臂渾圓、胸脯豐滿、腰肢纖細,是一名正值美貌與精力顛峰的女子。
「但那些人都不會被當成祭品。」公主終於回道。
「沒人會成為祭品。」
「那龍為什麼來?」
恬娜深吸一口氣:「公主,我們有許多事要詳談。如果你願意當我是朋友……」
「我願意。」公主向前一步,大力握住恬娜右臂,「你是我的朋友。我沒有別的朋友,我願為你而死。」
聽來荒謬,但恬娜知道這是真話。
她盡力回應女孩的握勁,說:「你是我的朋友。告訴我你的名字。」
公主眼睛圓睜,上唇還殘留一點鼻涕與浮腫,下唇顫抖,深呼吸一口氣,說:「賽瑟菈奇。」
「賽瑟菈奇,我的名字不是阿兒哈,是恬娜。」
「恬娜。」女孩複述,更用力握緊恬娜手臂。
「那麼,」恬娜說,試圖掌控情況,「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口乾舌燥。我們坐下,讓我喝點水,然後說說話。」
「好的。」公主像只狩獵母獅躍出房間。內室傳來喊叫、高呼及更多奔跑聲。一名女奴出現,顫抖地調整面紗,語無倫次說了某種方言,腔調濃重,恬娜完全無法理解。公主從內室喊道:「用那該死的語言說!」女子可憐地擠出赫語:「坐?喝?夫人?」
在陰暗悶熱的房中,面對面擺了兩張椅子,賽瑟菈奇站在其中一邊。
「如果公主願意,」恬娜說,「我想坐在外面蔭涼處,在水上。」
公主大喊,女侍奔走,椅子放到寬廣陽台上,兩人並肩坐下。
「這樣好多了。」恬娜依然不太習慣說卡耳格語,運用雖無困難,卻覺得彷彿不是自己,而是別人在說話,一名樂於扮演這角色的演員。
「你喜歡水?」公主問,臉龐恢復原先的濃奶油色,消腫的眼睛是藍金色,或是帶有金點的藍。
「喜歡。你不喜歡嗎?」
「我痛恨水。我以前住的地方沒有水。」
「沙漠嗎?我以前也住沙漠裡,直到十六歲。然後跨越海洋,來到西方。我愛水,也愛海洋、河川。」
「噢,海洋。」賽瑟菈奇整個人蜷縮起來,頭埋入雙掌,「噢,我恨死海洋,恨死了。把靈魂都嘔出來了,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我再也不想看到海。」她眼神迅速穿過柳枝,射向兩人腳下的寧靜淺溪。「這條河還好。」她猶疑地說。
女侍端來水壺與杯子,恬娜長飲一口沁涼的水。
「公主,」恬娜說,「我們有很多事得談。第一:龍還在很遠的地方,在西邊。王與我女兒已經去與龍談話了。」
「去跟龍談話?」
「是的。」恬娜本想多說,卻道,「請告訴我,胡珥胡的龍是什麼樣子?」
恬娜小時,峨團有人告訴過她,胡珥胡有龍。山上有龍,沙漠有匪,胡珥胡既窮又遠,除了蛋白石、藍玉石與柏樹木材外,沒出什麼好東西。
賽瑟菈奇深深歎了口氣,淚水湧入眼眶。「想到家令我哭泣。」如此純粹、直率的情感也令恬娜淚水盈眶。「龍住在山上,離麥斯雷斯約兩、三天路程,上面都是岩石。龍跟人互不侵擾,但每年會下山一次,跟著一條路爬下來。那是條小徑,平滑地鋪滿塵土,自時間之始,龍每年拖著肚子下山,磨出小徑。那條路叫做『龍道』。」公主看恬娜正專注聆聽,便繼續說,「跨越龍道是禁忌,一步也不能踏上,得從奉獻之所南邊繞道過去。龍在晚春時開始爬下山,在第五個月的第四天抵達奉獻之所,沒有一頭遲到。來自麥斯雷斯的人及村民都在等待。龍從龍道下來,祭司就開始奉獻儀式,就是……峨團沒有春日奉獻嗎?」
恬娜搖搖頭。
「我就是害怕這事。奉獻可能是活人祭,若年月不順,就會以公主作為祭品,否則只需普通女孩。但多年來都沒這麼做了,我還小時,這種祭祀方式就停止——從父親擊潰別的王開始。那時起,我們只會祭祀一頭母山羊及一頭綿羊,讓血滴到碗裡,將脂肪丟入祭祀之火,召喚龍群。而龍群會爬上來,喝血、吃火。」公主暫時閉起眼睛,恬娜亦然。「然後它們回山上去,我們則返回麥斯雷斯。」
「龍約有多大?」
賽瑟菈奇雙手比出約一呎遠:「有些更大。」
「不會飛?也不會說話?」
「不會,它們的翅膀只是小肉瘤。它們發出某種嘶叫。動物不會說話。但龍是神聖的動物,是生命的象徵,因火是生命,而龍吃火,還會吐火。也因它們會來參與春日奉獻。即使沒有人去,龍也會在那裡聚集。我們去那裡,是因為龍去那裡。每次奉獻開始前,祭司都會告訴我們這點。」
恬娜花了一段時間吸收。「在這裡的龍,很大。巨大。」她說,「而且會飛。它們是動物,但會說話;是神聖的,也很危險。」
「嗯,」公主接道,「龍也許只是動物,但比那些該死的術士更像我們。」
公主隨口吐出「該死的術士」一詞,沒有特別強調。恬娜記得孩提時就聽過這詞,意指「黑族」,即群島王國的赫族。
「為什麼?」
「因為龍會重生!像所有動物一樣,像我們。」賽瑟菈奇以坦白的好奇看著恬娜,「我以為既然你是最神聖的陵墓地女祭司,你會比我更瞭解。」
「但峨團沒有龍。」恬娜說,「我從未學習任何與龍有關的事物。朋友,請你告訴我。」
「我試試。這是冬天的故事,雖然現在是夏天,但說了應該無妨,反正這裡一切都不對勁。」公主歎口氣,「嗯,在一切之始,在最初,所有民族與動物都一樣,我們都做同樣的事。我們學會如何死亡、學會如何重生,也許轉世為同一種族,或成為另一種族,這都沒關係,因為人會再死、再生,早晚所有種類會輪過一遍。」
恬娜點點頭。到此為止,這故事聽來熟悉。
「但重生時最好的,是成為人或龍,因為這兩者是神聖的。努力遵守誡律、不打破禁忌,便較可能再當回人,或至少能當龍,如果這裡的龍會說話,又很大,那我可以明白為什麼這是種獎勵。變成我家鄉那種龍,一直讓人覺得沒什麼好期待。
「但這故事是有關該死的術士發現『夫都南』。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它告訴某些人,如果同意永遠不死,永遠不重生,就可以學習如何使用術法。所以某些人選擇如此,選擇夫都南,帶著夫都南往西邊去,他們因此變黑了,住在這裡。這裡的人……是選擇夫都南的人,活著,也施行該死的術法,但他們不能死,只有軀體會死,剩下的部分則留在一個黑暗的地方,永遠無法重生。而且他們看起來像鳥,但不會飛。」
「的確。」恬娜悄聲道。
「你在峨團沒學過這些嗎?」
「沒有。」恬娜說。
恬娜正憶起楷魅之婦告訴歐吉安的故事:在時間之始,人龍同族,但龍選擇野性及自由,人選擇財富與力量。選擇、分離,這是同一個故事嗎?
但恬娜心中的影像是格得蹲在石屋中,頭又小、又黑、又有喙……
「夫都南是不是那個環?他們一直在談,說我要戴的環?」
恬娜試圖將思緒自彩繪室及昨晚夢境抽離,回到賽瑟菈奇的問題。
「環?」
「厄爾薩比之環。」
「是厄瑞亞拜。不,那是和平之環,若你成為黎白南王的王后,你就能戴。若果真如此,你算是個幸運的女人。」
賽瑟菈奇的表情很奇特,非暗怒或譏諷,而是絕望,半帶幽默、耐性,屬於比她大幾十歲的女人。「這一點也不好運,我親愛的朋友恬娜。我必須嫁給他,所以我將消失。」
「為什麼你嫁給黎白南就會消失?」
「如果我嫁給他,就必須把姓名給他。如果他說了我的名字,便能偷走我的靈魂,該死的術士都這樣,所以他們藏起自己的名字。如果他偷走我的靈魂,我就無法死亡,必須永遠沒有軀體地活著,像不能飛的鳥兒,永遠不能重生。」
「所以你隱藏名字?」
「我把名字交給了你,朋友。」
「我很榮幸得到這份賜禮,朋友。」恬娜激切說道,「但在這裡,你可以向任何人說你的名字,無人能以此偷竊你的靈魂。相信我,賽瑟菈奇。你也能信任黎白南,他沒有……他不會傷害你。」
女孩抓到了恬娜的遲疑:「但他希望他能。吾友恬娜,我知道我在這裡是什麼。在家父所在的大城阿瓦巴斯,我是個愚蠢無知的沙漠女人,是個非雅加。城裡女人,那些拋頭露面的娼婦,一看到我便交頭接耳地譏笑,指指點點。這裡更糟,我無法理解任何人,他們也無法理解我,而一切,一切都不同!我甚至不知道食物是哪些東西,那些術士食物讓我頭暈;我不知道禁忌是什麼,這裡沒有祭司可以詢問,只有術士女子,皮膚黑,還拋頭露面。我看到他看我的方式,隔著非雅還是看得到外面!我看到他的臉,非常英俊,看來像戰士,但是個黑術士,而且他很恨我。別說他不會,我知道他恨我。我想,他一知道我的名字,便會將我的靈魂永遠送到那裡。」
恬娜望著在緩流水面上擺拂的柳枝,哀傷疲累,良久才道:「公主,你該學習如何讓黎白南喜歡你,否則你還能怎麼辦?」
賽瑟菈奇悲哀地聳聳肩。
「如果你能聽懂他說些什麼,會有幫助。」
「巴嘎巴,巴嘎巴,他們說的話聽起來就像這樣。」
「他們聽我們講話也像這樣。好了,公主,如果你只會對他說巴嘎巴,巴嘎巴,他怎會喜歡你?你看。」恬娜舉起一手,用另一手指著,先以卡耳格語說一個詞,再以赫語說。
賽瑟菈奇乖順地重複,學會幾個身體部位後,突然意會到翻譯的潛力,坐直身子問:「術士怎麼說『王』?」
「阿格尼,這是太古語的一個詞,我丈夫這麼說。」
恬娜說完,發現提起第三種證言實在愚蠢,但引起公主注意的不是這點。
「你有丈夫?」
賽瑟菈奇明亮、獅子般的眼睛盯視恬娜,大笑出聲。「喔,多棒啊!我以為你是女祭司!拜託你,朋友,說說他的事!他是戰士嗎?他英俊嗎?你愛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