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布梭和葉基離城而去,斯洛思的門房又把我拒之門外。這時我明白了既然朋友已經翻臉不認人,我只好求助於敵人了。於是我去找薩斯基思專員,敲詐他。我沒有足夠的錢買通他,只好利用我的名聲。在背信棄義之徒中間,叛國者的名聲最壞。我告訴薩斯基思,我是卡爾海德“貴族集團”派到奧格雷納來的間諜,這個集團在策劃暗殺蒂帕,而他薩斯基思則是薩爾夫指派給我的接線人。如果他拒絕提供我所需要的信息,那麼我就要告訴我在艾爾亨朗的朋友,說他是個雙料間諜,替“自由貿易派”效勞。消息自然會不脛而走,傳回米西洛瑞,傳到薩爾夫那裡。這個大傻瓜居然相信了我的話,我想了解什麼,他都迫不及待地講出來,甚至還請我認可呢。
我的朋友奧布梭、葉基等人尚未對我構成迫在眉睫的危險,他們犧牲了特使,從而保全自己,相信我不會給他們帶來麻煩,也不會引火燒身。我去找薩斯基思之前,薩爾夫組織除了戈姆之外,誰都對我不屑一顧,但現在他們卻在處處監視我。我必須辦完我的事情,然後溜之大吉。由於郵件要受到檢查,電話或電台受到監聽,無法與卡爾海德的任何人聯系,於是我首次登皇家大使館大門。外交官薩丹·瑞米爾·奇利維希是我從前在宮廷時的老相識,他答應立即向阿加文國王稟報特使的遭遇及其被囚禁的地方。奇利維希是個干練而又誠實的君子,我相信他會直接把信息送到,不至於受到耽誤。至於國王會怎樣理解信息,采取什麼措施,我就無法猜測了。我希望,萬一艾先生的船從雲層裡突然落下來,國王會及時得到信息,因為當時我對他遭到薩爾夫逮捕之前,向船發出的信號仍然抱有一線希望。
眼下我處在危急之中,如果我走進大使館時被人發現,就會非常危險。於是,我一出使館就直奔城南商旅車隊起點站,於當天即13月19日中午前離開了米西洛瑞。我來米西洛瑞是扮做卡車裝卸工的,離開也是一樣。我隨身攜帶了舊證件,只是稍有改動,以便申請新的工作。在奧格雷納,偽造證件風險很大,因為每天要檢查52遍證件,但敢冒風險的人還是不少,我在魚島的老伙計們就讓我見識過偽造證件的種種秘訣。我痛恨隱姓埋名,然而要逃命,要活著穿過遼闊的奧格雷納大地,到達西海岸,除此以外,就別無選擇了。
我隨著商旅車隊隆隆地開過孔德瑞爾大橋,離開米西洛瑞時,我的思緒已經飛到了西方。秋去冬來,我必須在公路關閉之前,趕到目的地。特使特別怕冷,氣溫華氏30多度時就要穿大衣,看來他熬不過普利芬的寒冬了,因此,我心急如焚。但大篷卡車卻慢如蝸牛,從一座鎮爬行到另一座鎮,北上,再南行,沿路裝貨,卸貨,折騰了整整半個月我才終於到達艾薩格爾江口的艾斯文。
在艾斯文還算走運。在驛站同人閒聊時,偶爾聽說沿江的皮貨貿易,持有執照的捕獸者們乘雪橇或雪艇沿江上上下下,穿過塔潤帕斯森林,幾乎抵達冰川。聽他們談如何設陷阱捕獵野獸,我靈機一動,想到了彈簧捕獸機。克姆高地和戈布林腹地一樣,盛產全身白毛的帕斯瑞1,這些動物喜歡生活在冰山腳下。年輕時代我曾在克姆高地的梭樹森林狩獵過它們,現在干嗎不在普利芬梭樹森林用捕獸機捕捉它們呢?在奧格雷納的西部和北部邊陲,在山本星以西那廣袤的荒原,人們多少享有一點自由,因為那兒的督察不夠,無法將他們困在一個地方。在那兒,古老的自由傳統挺過了新世紀,遺風猶存。艾斯文是一座灰色的港口,建在艾薩格爾河灣的灰色巖石上,大街小巷蕩漾著濕潤的海風。當地人都是漁夫,性格凶悍,說話直率。現在回首艾斯文,心中贊美之情油然而生,因為我的命運就是在那兒開始有轉機的。
我購置了滑雪橇、皮靴、捕獸機以及食品給養,從地方當局那裡領到狩獵執照、授權書、身份證等等,然後隨同一隊獵人徒步溯艾薩格爾江而上,領頭的是一位名叫馬瑞萬的老人。江尚未冰凍,車輛都靜靜地停在路上,即使在歲末,這個河岸斜坡上,也是雨多雪少。因此,獵人們大都要靜靜地等到開年元月的嚴寒季節,才乘雪艇往江上游走。然而,馬瑞萬老人卻打算及早趕到北方,趁首批帕斯瑞獸在遷移途中穿過森林時,捕捉它們。老人對山本星北部荒野以及“火山”了如指掌,我跟隨他溯江而上的日子裡從他那裡學會許多東西,這對我今後大有裨益。
到了名叫塔魯夫的小鎮後,我裝病離開了捕獵隊,他們繼續北上。等他們走後,我急忙往東北方向行走,進入山本星的深丘裡。在山間游蕩了數日,熟悉地形,並把我攜帶的給養裝備幾乎都藏在離塔魯夫鎮十二三英裡遠一座隱秘的山谷裡,然後循原路回到小鎮。這次我進入了鎮裡,住在驛站。我又重新購置了滑雪橇、皮靴、食品、皮包和冬裝,仿佛要囤積裝備長期捕捉野獸似的。另外還新添置了一個爐子、一座多層皮帳篷以及一輛裝載全部給養裝備的輕型雪橇。然後,我無所事事,靜等雨水變成大雪,泥漿變成冰封,等不了多久,因為我從米西洛瑞到塔魯夫,路上已經呆了一個多月。第二年元月四日,我等待的大雪下起來了。
下午我穿過普利芬農場的電網,身後留下的痕跡很快就被落雪掩蓋了。有一道溪谷通往農場東面的森林深處,我把雪橇藏在溪谷裡只穿雪鞋,背著背包繞回公路,大搖大擺地走到農場的大門前。我向門衛出示我滯留塔魯夫鎮期間偽造的證件,證件蓋上“藍色印戳”,證明我是獲得假釋的犯人瑟勒爾·本思,還附有一張命令書,命我前往普利芬第三國立志願農場報到,服役兩年,任看守。
值班的看守長訓斥我比命令書所規定的期限晚到一天,然後派我去看守犯人宿捨。晚飯已過。運氣真好,天色已晚,他們無法發給我標准皮靴和制服,同時沒收我自己的服裝。
沒有發給我槍,但我在廚房裡游來蕩去,哄廚子說想找點東西吃時,順手牽羊偷了一支。廚子的槍掛在烤爐後面的一顆釘子上,我偷了去。
這支槍打不死人,也許看守的槍都不致命。農場並不殺死人,自有饑餓、寒冬與絕望充當殺手的。
農場共有30—40名看守,150—160名犯人,個個都面黃肌瘦。雖然才晚上7:30—9:30,大多數犯人已經熟睡了。
我找到一名年輕的看守帶我四處走一走,指給我看哪些犯人睡著了。
看見犯人們睡在燈光通明的巨大房子裡,我差一點放棄了在我引起懷疑之前的第一夜就行動的計劃。他們全都藏在長鋪上的睡袋裡,猶如嬰兒藏在母腹裡,看不見,分辨不出誰是誰來。唯獨一人例外,他身子太長,睡袋藏不下全身,露出一張骷髏般的臉。
先前在艾斯文有了轉機的命運之輪就在我的腳下轉動。我只有一種天賦,那就是知道什麼時候啟動偉大的命運之輪,知道當機立斷,我原以為去年在艾爾亨朗時自己就喪失了這種遠見卓識,永遠不會恢復了。現在這種天賦失而復得,深知我能夠駕駛自己的命運之輪並把握住世界的機遇,猶如一只羊毛繡球滾下陡峭、危險的時間山坡,頓時讓我欣喜若狂。
我依然在宿捨裡游蕩,顯得躁動不安,大驚小怪,呆頭呆腦的,於是他們便派我值後半夜班。到了深更半夜,就只有我和另一個值後半夜的看守睡在宿捨裡面。我不停地徜徉,不時地在睡鋪旁邊走上走下。我的計劃已定,便開始運用意念和體能,進入發功狀態,因為沒有來自“黑暗”的力量的幫助,光憑我自己的力量是無法堪當此任的。
黎明將至,我再次走進宿捨,用廚子的槍把金利·艾擊昏,接著連人帶睡袋抱起來,扛在肩上,向警衛室走去。
“你在干啥?”另一位看守睡意蒙朧地說,“把他放下來!”
“他死了。”
“又死一個嗎?天啦,冬天還沒有真正到呀。”說著他偏過頭瞧特使那搭拉在我背上的臉,“哦,是他,那個性變態,沒錯。說真的,先前我不相信他們對卡爾海德人的流言蜚語,後來我親眼瞧見這個丑八怪,我才相信了。整個星期他都躺在鋪上,沒完沒了地呻吟,歎息,但沒有想到他會死得這麼快。算了吧,把他扔在外面,等天亮後再處理,快去,別像一個背大糞的腳夫站在這兒……”
於是,我沿著走廊走出去,在督察辦公室門口停下來,由於我是看守,便大搖大擺走進辦公室,找到裝報警器和電源開關的牆板。開關都沒有標明記號,不過看守們在開關旁邊注有字母,以便在緊急情況下喚起記憶。一看F·f知道是指“fences”(圍牆電網),我便扳開關,切斷農場最外面電網的電源,然後把艾扛在背上,繼續往前走。
我從警衛室經過,一位衛兵正在警衛室裡值班,便故意佯裝吃力地拖那死人包袱,因為我體內功力正盛,不想讓人看出我輕松自如。事實上,我能夠拖走或背負比我自己重的人。
我說:“是一具犯人屍體,他們說把他扔出宿捨。把他丟在哪裡?”
“我不知道,扔到外面就行了。雪下得可大了。”
他指的是濕潤的鵝毛大雪,這對我來說,可是再好不過的福音。
“好吧,好吧。”我說著就把包袱拖到外面,然後繞過宿捨角落,走出他的視線之外。我又把艾扛在肩上,往東北方向走了數百碼遠,翻過切斷電源的電網,扔下包袱,跳下去,又背起艾,拼命朝河邊奔去。
行至離電網不遠處,突然響起尖厲的哨聲,探照燈光掃來掃去的。
此時大雪紛飛,把我隱蔽了,但卻不足以短短數分鍾之內掩蓋我的腳印。還好,我走到江邊時,他們還沒有追來。
於是我北行,沿著樹叢下面的開闊地奔走,沒有開闊地之處,我就涉水。這條小河是艾薩格爾江的支流,水流湍急,還沒有冰凍。隨著黎明的到來,情況就危急了,於是我大步流星往前走。我體內仍在發功,因此覺得特使雖然太長,不好背,但卻一點也不重。我沿著小河走進森林,來到藏雪橇的溝壑,用皮帶把特使系在雪橇上,把我的給養圍在他身體四周上下,把他遮得嚴嚴實實的,又在雪橇上面蓋了一張雨衣。然後,我換了衣服,吃了點隨身帶的食物,因長時間發功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了。
隨即,我踏上林中干道,朝北方疾行,不久兩個滑雪者追了上來。
此時已是一身捕獵者裝束的我告訴他們我正在追趕馬瑞萬老人的捕獵隊,那隊人在14月底往北方走了。他們認識馬瑞萬,所以瞧了一眼我的捕獵許可證,便相信了我的編造。他們沒有想到逃犯會朝北方逃走,因為普利芬北面一無所有,唯見茫茫森林與冰天雪地,也許他們本來對逃犯就毫無興趣。為什麼他們要有興趣呢?他們繼續前行,僅一個小時後就返回農場,在路上又遇上我。其中一人就是與我共同值下半夜的那家伙。整個下半夜我都在他面前游來蕩去的,他卻居然沒有看清我的臉。
他們走遠後,我便離開大路。整整一天都沿著一條漫長的半圓形羊腸小道,穿過農場東面的森林與淺丘往回走,終於走出了農場東部地區,走出了荒原,來到塔魯夫上方的隱秘小谷地,那兒藏有我的全部備用裝備。道路崎嶇不平,再加之雪橇負荷太重,行駛艱難,好在雪已積得厚厚的,並且變得愈加堅硬,再說我在發功。我必須保持發功狀態,否則的話,元氣一洩,人就軟弱無力了。以前我發功從未超過一小時,但我知道一些“老人”的內功可以保持一天一夜,甚至更久。再說,眼下情況緊急,迫使我早期所受的訓練超水平發揮。發功之人對自己並無憂慮,我擔憂的倒是特使,他中了一槍輕微的聲波槍後,早就該醒過來了,可是他連動都沒動一下,而我又沒工夫照料他。難道他的生理與我們竟有天壤之別,對我們而言僅僅是癱瘓,對他來說就是一命嗚呼嗎?當命運之輪在你腳下轉動時,你一定要留心自己的言行。我已經兩次叫他死人,兩次把他當作死人扛走,所以我自然而然會想到,我扛過山丘的是個死人,我的命運會隨著他的生命歸於塵土。我就會大汗淋漓,賭咒發誓,結果元氣就會從體內洩完,猶如水從破罐子裡流走一般。然而,事實上我挺下去了,體能一直維持到我到達山腳的貯藏處,搭起帳篷,照顧好艾。我打開一盒營養豐富的食品,自己狼吞虎咽吃了大半,剩一些做湯喂他,因為他面有饑色。他的手臂和胸部有多處潰爛,由於他躺在骯髒的睡袋裡,所以一直沒有結疤。我洗干淨他的潰瘍,讓他躺在溫暖的皮毛睡袋裡,藏得嚴嚴實實的,就好像他藏在冬天的深山老林裡,我也只能如此了。夜幕降臨,黑暗愈濃,我自由發功大傷元氣,體力不支了,只好將自己,將他托付給黑暗了。
我們倆睡了。天下著雪,我一連昏睡了一夜一天又一夜,我終於睡醒了,掙扎著站起來,往外邊瞧去,只見帳篷半埋在雪裡。陽光與藍色的陰影反射著白雪,亮晃晃的。東方遠處高空,一團灰霧飄移,模糊了明淨的天空。那是烏登納斯瑞克山的煙霧繚繞,該山是火山山脈離我們最近的一座山。
我仍然處於恢復階段,身體十分虛弱,老想睡覺,但只要我能掙扎起來,每次都喂艾一點湯。
到了傍晚他蘇醒過來了,雖然神智尚未清晰。他大叫一聲坐起來,驚恐萬狀。我跪在他身邊,他掙扎著躲開我,但用力過度,暈了過去。
那天夜裡,他盡說胡話,說的語言我不懂。在萬籟俱寂、茫茫黑暗的荒野,聽他自言自語他在另一顆星球上學會的語言,實在怪誕。
第二天仍很艱難,每當我試圖照料他的時候,我想他都誤以為我是農場一名看守,我給他服藥,他嚇得要死。他會突然冒出奧格雷納語和卡爾海德語,模糊不清地攪在一起,乞求“別打針”,隨即又拼命反抗。他們不僅讓他服了藥,而且還改變了他的心態,使他淪為瘋子或傻子。接著我真希望要是他在梭樹林中死在雪橇上就好了,希望自己還不如早就倒霉,在離開米西海瑞時就被逮捕,送到某座農場去自生自滅。
我從睡夢中醒來,他在注視著我。
“是埃斯文嗎?”他無力地耳語道。
第二天,他的身體大有改觀,能坐起來吃東西了,身上的潰瘍在愈合。我問他那些潰瘍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想是藥物導致的。他們沒完沒了地給我打針……”
“是為了預防克母戀情嗎?”我聽人講起過這玩意,那些人是從志願農場逃出來或被釋放出來的。
“是的。還有其它藥,我不知道究竟是啥藥,估計是某種迷幻劑。他們把我弄病了,而且還不停地讓我服藥。他們究竟想發現什麼呢?我能告訴他們什麼呢?”
“與其說他們在審訊你,還不如說他們在馴化你。”
“馴化我?”
“他們強迫你服用一種奧格雷納人基因制劑,上癮,從而使你變得百依百順。這種伎倆在卡爾海德人們並非不知道。也許他們在你和其他人身上進行實驗。我聽說過,他們對農場的犯人進行洗腦藥物及其技術的實驗。當初聽說時,我還持懷疑態度,現在我相信了。”
“你們卡爾海德也有這些農場嗎?”
“卡爾海德?”我說,“沒有。”
他焦躁地擦著前額:“我想,他們在米西洛瑞會說奧格雷納沒有農場。”
“恰恰相反。他們會大肆吹噓,拿出志願農場的錄音帶和照片給你看,以顯示離經叛道者在農場受到改造,殘存的部落在那兒得到安身之處。或許他們還會帶你去參觀坐落在米西洛瑞近郊的第五區志願農場,那是一座模范農場。艾先生,如果你相信我們卡爾海德也有志願農場的話,那麼你就過高地估計我了。我們還不是一個發達的民族。”
他久久地躺著,凝視著我點燃的爐火,直到火爐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悶熱來。然後,他望著我。
“眼下我們在什麼地方?我們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我又告訴了他一遍。
“你只是……帶著我走出來的嗎?”
“艾先生,你們犯人中的任何一位,或者你們所有犯人,都可以在任何一天夜裡走出那個地方。如果你沒有挨餓,沒有疲倦,沒有絕望,沒有服藥的話,如果你有大衣穿,有地方走的話……但有一個難題。你往哪兒走?上一座鎮上去嗎?沒有證件,你就完了。到荒野去吧?沒有棲身之處,你也完了。我想,在夏天他們會向普利芬農場增派看守;在冬天,他們就利用寒冷本身看守農場。”
他聽得心不在焉。“埃斯文,你背我連100碼遠都走不了,更不必說背著我跑幾英裡,在黑暗中穿過曠野——”
“我在發功。”
他遲疑了一下:“是自動發功的嗎?”
“是的。”
“你是……一名漢達拉人嗎?”
“我是在漢達拉長大的,又在諾瑟瑞爾隱居村隱居了兩年。在克姆高原,大多數世家子弟都是漢達拉人。”
“我原以為,發功之後元氣大傷,就會癱倒——”
“說對了,這叫做傷精,也就是昏睡,它持續時間比發功期長,你一旦進入傷精期,如果不順其自然,那是十分危險的。我一連昏睡了兩天兩夜,現在我仍然處於傷精期,不能夠爬山。而且肚子餓得要命,我帶了一周的干糧,都給我吃得差不多了。”
“原來是這樣的,”他帶著怨氣倉促說道,“我懂了,我相信你——除了相信你外,還有什麼辦法呢。這兒只有你我兩人……但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一聽便火冒三丈,凝視著我手邊的冰刀,沒有瞧他一眼,也沒有回答,慢慢地抑制住自己的憤怒。我暗自想他是一個愚昧的人,一個外星人,受到了虐待,嚇壞了。因此,我終於客觀地說:“我覺得你到奧格雷納來,到普利芬來,我有部分過錯。因此,我想將功補過。”“我到奧格雷納來,與你毫無關系。”
“艾先生,我們看待同樣的事物,眼光不同,我原來誤以為是相同的眼光呢。讓我回憶一下去年春天的事情吧,在奠基典禮前半個月左右,我開始勸說阿加文國王耐心等待,對你本人以及你的使命不要草率做出決定。參加慶典的人選已經定好了,因此最好舉行慶典之後再提你的事,盡管並不期待什麼結果。我以為你理解這一切,但我錯了,我太自以為是了。但我無意傷害你,無意指點你,我以為你懂得列米爾·蒂帕一夜之間登上權力寶座所帶來的危險。如果蒂帕找到充分理由害怕你的話,那麼他就會指責你在為某個集團效勞,那麼很容易因恐懼而激怒的國王就會把你害死。蒂帕得勢時,我希望你避而遠之,以求平安。碰巧我也和你一樣一落千丈。我早遲是要下台的,只是不知道就在我倆談話那天夜晚,不過,誰當國王的首相都當不久的。我接到放逐令後,不敢與人聯系,怕我的貶謫會連累你,加大你的危險,於是我來到了奧格雷納這兒。我試圖建議你也到奧格雷納來,我力勸32人統治集團中我最信任的人批准你入境,沒有他們的關照,你是得不到入境證的。在你身上,他們看到,我也鼓勵他們看到一條通往權力之路,一條走出與卡爾海德日趨緊張的敵對局勢,恢復自由貿易之路,一次也許能打破薩爾夫控制的機會。然而,他們太謹小慎微了,不敢行動。他們不公開宣布你的到來,反倒把你藏起來,從而坐失良機,而且還把你出賣給薩爾夫,以保全他們自己。我過於指望他們了,這當然是我的過錯。”
“這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這一切撲朔迷離,這一切秘而不宣、爭權奪利和陰謀詭計——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埃斯文?你在追求什麼呢?”
“我追求你所追求的:讓我的星球與你的星球結盟。你覺得呢?”
我們倆隔著熊熊的爐火凝視著對方,那樣子猶如一對木偶。
“你是說,即使加盟的是奧格雷納嗎——”
“沒錯,即使是奧格雷納,但卡爾海德不久就會效仿的。當我們所有人,我的所有同胞都處在關鍵的時刻,你以為我還會死要面子嗎?只要我們覺醒,至於哪個國家首先覺醒,那有什麼關系呢?”
“我怎麼能相信你的話!”他怒氣沖沖地說,他因身體虛弱更顯得怒不可遏,聲嘶力竭,火爆爆的,“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麼去年春天你就該告訴我,我倆就可以免受普利芬之行的苦頭。你代表我的種種舉措——”
“失敗了。使你蒙受苦難、屈辱與危險,這我知道。但如果為了你的緣故我和蒂帕拼個你死我活,那麼此時此刻你就不在這兒了,你早就躺在艾爾亨朗的墳墓裡了。再說,現在卡爾海德畢竟有些人,奧格雷納也有些人相信你的話,正是因為他們聽了我的話,也許他們還沒有替你服務。正如你所說的,我的最大錯誤是沒有向你解釋清楚。我不習慣這樣做,我既不習慣於給予,也不習慣於接受,無論是勸告還是責備。”
“我並不想以怨報恩,埃斯文——”
“但事實上是。這很奇怪,整個格辛星我是唯一完全信賴你的人,同時我也是格辛星你唯一拒絕信賴的人。”
他雙手抱著頭。最後,他終於開口說:“對不起,埃斯文。”這既是道歉也是認同。
“事實上是,”我說,“我信任你,但你卻不能夠或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我的腿蜷麻木了,便站了起來,又氣又煩躁,渾身顫抖,“教一教我你的心靈語言術吧。”我想換個輕松的話題,好消氣息怒,“你那種語言不可能說謊。教會我吧,然後再問我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啥。”
“我樂意效勞,埃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