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莘不破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一片廢墟。身旁坐著兩個人,卻是師韶和登扶竟。
師韶歎道:「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
「師韶!這裡……這裡是哪裡?」
「是夏都。」
「夏都?」有莘不破走出幾步,踱了圈子:「夏都怎麼變成這樣!」
師韶道:「經過戰火,總難免的。」
有莘不破道:「我們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江離呢?」
師韶歎道:「這裡是九鼎宮的舊址啊,崑崙最後一個通道,出口就在這裡。」
「崑崙最後一個通道?」有莘不破道:「那……那崑崙……」
師韶道:「都已經結束了。當時太過混亂,你又昏迷不醒,玄鳥攜帶九鼎衝出來後,我們只來得及把你帶下來……」
「等等!」有莘不破打斷了他,問道:「你什麼意思?只來得及把我帶下來,這麼說崑崙上面還有人?」
師韶道:「對。血宗的傳人而陸子應該還在長生之界,臨走時我傳音給他,但他卻沒有回應,可能他還沉浸在他正在做的事情裡面,也可能他來不及出來……」
「誰問你這個!」有莘不破大聲道:「血宗傳人關我什麼事!我是問江離!他怎麼樣了?」
師韶登時不知該如何說才好,登扶竟歎道:「遲早都要說的事情,搪塞隱瞞又瞞得住多久!」
有莘不破暗叫不妙,果然師韶道:「江離已經死了。」
這一句話震得他太陽穴嗡嗡作響,一陣天搖地晃之後,有莘不破叫道:「你胡說!他怎麼會死!他……」
師韶歎道:「他肉身雖存,元神已散。大變之時我和師父覺得還是把他留在崑崙的好。他應該是屬於那裡的。」
「混帳!」有莘不破吼道:「死了……哈哈!我知道!這一定又是什麼破爛時空!死吧!死吧!都去死吧!」
師韶大驚道:「不破!你怎麼了?」
有莘不破怒道:「滾!你不是我朋友!你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師韶驚駭莫名,登扶竟卻拉住他道:「這個時候不要去惹他。等他沉靜下來再說。」
師韶道:「那我們……」
「現在說什麼也沒用。」登扶竟道:「而且,聽他的舉動,這個他應該才從那個平行的過去中回來。」
「什麼!」師韶道:「難道那時候不是玄鳥讓他復活,而是說他才從那個世界回來?」
登扶竟道:「沒錯,應該是這樣。」
師韶道:「那不破對崑崙的那段記憶,應該是一片空白了?」
登扶竟道:「本來就還未經歷過,哪裡來的記憶!」
師韶道:「那我們怎麼辦?」
「等。」登扶竟道:「等到你的嘯聲傳來,再把他送回去。」
師韶道:「送回去……他若回去,豈不是會被江離給……」
登扶竟道:「那九道龍息,也未必是真的殺人。再說,就算如此,我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有些事情雖然還沒有發生,但卻已經注定了!」
師韶歎了口氣,道:「也只有如此了。」兩個黑洞洞的眼眶對著天空,想起了在崑崙發生的事情。
有莘不破進入子虛烏有境界之後,師韶便陪著登扶竟在外圍等著。一開始,崑崙上的一切都十分平靜,有莘不破和江離似乎也沒有動手的意思,就在師韶稍稍放心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不安,坐在地上的登扶竟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驚道:「這……這……」
師韶沒有眼睛,但他分明也感到有莘不破的氣息消失了!
「師父!這是怎麼回事!連一點衝突都沒有,不破怎麼就……難道太一宗真有這麼可怕的力量?嗯,白雲紫氣……還有那把天心劍似乎卻還留在這裡。」
登扶竟沉吟道:「這位小宗主在幹什麼,我也看不透。這樣吧,你試試用共鳴之曲,探探他的心聲!」
師韶取出古瑟,按宮商,調角羽,清音一曲,穿透進去。他師徒以音樂融會四宗理念,這共鳴之曲,用的是以樂探心之理。
錚一聲響,瑟弦斷了一根。師韶道:「探不出來。」
登扶竟道:「他以子虛烏有為界,以九鼎為基,再加上本身的功力也已經相當渾厚,自然沒那麼容易的。」
「那當如何?」
登扶竟道:「沒辦法,只有『入神』了。」
師韶道:「我『入神』之後,就算領會到了他的心聲,覺醒後也會完全忘掉啊!」
登扶竟道:「若只有你在自然不行,但有我在此,應該能從你的樂聲中聽出個究竟!」
師韶道:「不錯!」調好弦絲,奏一曲《大夏》,以私器奏天子樂,樂音由正而偏,由偏而奇,師韶放縱心神,任由心神竟被音樂牽著走,漸漸迷亂,漸漸恍惚,漸漸自失,終於完全喪失了自我。
登扶竟側耳傾聽,微微皺眉道:「原來是被送到一個平行世界的過去了!嘿!傻孩子,除非你完全按照當初的一切行事,如若不然,哪怕只是一小步的差別,也會引發之後的種種不同啊!」
錚然暴響,瑟音斷,師韶回過神來,調息片刻,聽師父說起有莘不破的去處,憂形於色道:「怎麼會這樣!」
登扶竟道:「剛才你瑟音忽斷,顯然是他已經離開了。」
「離開了?那怎麼還不回來?」
登扶竟道:「多半是跳躍的時候出了什麼岔子吧。好像小宗主也不知他往哪裡去了。」
師韶道:「那可如何是好?」
登扶竟哼了一聲道:「小宗主找不到,未必我們也找不到!這次不要通過小宗主了,直接與有莘不破共鳴!你聽過玄鳥之音是吧,奏起來!用上大搜神訣!我就不信找他不出來!」
師韶再次入神,奏出鳳凰之鳴,上天下地,往來古今,這次持續了足足半個時辰,卻沒有半點迴響。師韶哇地吐出一口血來,委頓在地,樂音遂絕。
登扶竟鼓勵道:「徒兒!努力!既然出手,不可半途而廢!」
師韶凝神聚氣,一時間卻連動也動不了了。登扶竟道:「手指動不了,就靠心!用心奏!」
師韶心中一凜:「心奏?」
登扶竟道:「這裡是混沌之界與是非之界的重疊!當能發揮一些你在別的地方無法發揮的能力!振作起來!試試以心奏樂,憑想像穿越時空。」
師韶摀住了耳朵,越捂越緊,整張臉竟然被壓得扭曲,周圍靜悄悄的,只有登扶竟能聽見那些別人聽不見的聲音。他一邊聽一邊道:「還不行!還不行!再投入些!」
師韶的七竅都流出血來,登扶竟卻顯出喜色:「找到了!找到了!聽!那……咦!怎麼會!」他呆了半晌,才驚駭到幾乎是吼叫一般道:「這孩子!這孩子……他居然去到了未來!不是別的世界的未來,就是這個世界的未來!」
師韶已經完全自失了,彷彿連靈魂也跟了過去。登扶竟聽了好一會,歎道:「為什麼會是這麼痛苦的聲音,這麼深重的悔恨,這麼徹底的絕望……這孩子在那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師韶哇的一聲又吐了一大口血,心奏亦斷。待回過氣來,又問道:「師父,找到了麼?」
登扶竟歎道:「找到了,不過很麻煩啊!那是幽囚之曲,那是自絕之章,那是暴狂之態!」
師韶道:「幽囚?他被誰關起來了麼?」
登扶竟道:「被誰關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似乎把自己的心鎖起來了。」
師韶道:「那怎麼辦?我再試試。」
登扶竟道:「不行。一來你未必撐得住,二來他的靈魂也未必會再次響應你。」
師韶道:「但總不能放他在那裡什麼也不做吧。」
一個聲音忽然道:「不錯,還是把他接回來吧。」
師韶訝然道:「江離!是你麼?」
「是!」子虛烏有境界敞了開來,登扶竟和師韶確切地感應到了其中透出來的縹緲氣息。
師韶道:「那你就把他接回來啊。」
「我剛才已經試過了,但他拒絕了。如果要強行把他帶回來,我一個人做不到。」
師韶道:「那你待如何?」
「如果你的樂音能再次穿透過去,我的力量藉著你的樂音來回,會方便得多。」
師韶道:「但我現在的情況,只怕再沒辦法和不破產生共鳴了……」
「有一個人,和你的關係比你和不破的關係要密切得多。如果能得到那個人的回應應該可以事半功倍!」
師韶道:「誰?」
「你自己!」
師韶奇道:「我?」隨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坐了下來,卻遲疑著不知該如何著手,問登扶竟道:「師父,這次該奏什麼曲子?」
登扶竟道:「真是好笑!你要找的是你自己!卻來問我!」
師韶聞言莞爾,微笑道:「是啊,我真是糊塗了……」也不擂鼓,也不操琴,仰天長嘯,嘯聲中,子虛烏有境界內扭曲起來,白雲環繞,心劍歸主,但回來的那男人卻已不是消失前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