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谷雋見到蓮蓬的樣子實在大吃一驚:就這女人,居然把姬慶節給迷住了!
說實在的,這女人也說不上醜陋,可是也實在太普通了些。姬慶節的身份何等尊貴!他本身又何等優秀!一個巫妓居然能讓他不顧世俗的歧視愛上她,桑谷雋心想必有過人之處,誰知一見之下,卻讓桑谷雋大為失望:這副容貌,就算她是天下共主的女兒,桑谷雋也為姬慶節感到委屈。
「你不是要找我麼?怎麼卻是這副模樣?莫非找錯了人?」
「你真的是蓮蓬?你們團裡有沒有另外一個叫蓮蓬的?」
那女人嘴角動了動,終於忍住沒有發作:「沒有。這團裡只有我一個蓮蓬,蓮蓬又不是什麼好名字,這麼多人搶著要麼?」
桑谷雋呃了兩聲,不知說什麼好。蓮蓬走近前來,除下袍子,隨即又脫了外衣。
「別,別!」桑谷雋跳了起來。如果是別的妓女,逢場作戲一場倒無所謂。但這個女人要真是姬慶節的心上人,他怎麼下得了手?
「你這人可真奇怪。」蓮蓬說:「我穿著外衣,怎麼作法?」
「作法?」
蓮蓬從帳篷中一個小櫃子裡取出一個香爐,焚了香,室內登時一陣清馨。
蓮蓬道:「你要我先幫你放鬆精神,還是放鬆肉體?」
桑谷雋從沒經歷過這些,訥訥道:「放鬆精神怎麼樣?放鬆肉體怎麼樣?」
蓮蓬道:「放鬆精神的話,我會念安眠咒,讓你好好睡上一覺。放鬆肉體的話,我會給你念狂歡咒,讓你發洩一下。」
桑谷雋心道:「狂歡咒多半和那個事情有關。」便道:「安眠咒吧。」
「好。」蓮蓬在香爐前坐下:「來,你坐在我對面,用你覺得最輕鬆的姿勢坐著就行。」
桑谷雋心道:「不知會不會真的睡著。要是睡著了豈非任人魚肉?嗯,還是防範一點好。」暗運神通,在帳篷內壁布下一層透明的天蠶絲,不但形成了一個守護網,而且把內外的聲音也都隔絕了。
姚富貴聽從父親的指令,把蓮蓬送進了帳篷,心中卻不服氣,找到姚槐問道:「你不是說除了那個小子以外,不讓蓮蓬接任何客人了嗎?」
「混帳東西!」姚槐低聲罵道:「『小子』兩個字是你叫的?以後不管人前人後,不准對那個年輕人無禮。」
姚富貴不敢頂嘴。姚槐又道:「現在帳篷裡那個年輕人,來頭比那人更大!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要是能多攀上一個貴人,總是不錯的。」
姚富貴不由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什麼貴人?」
姚富貴揮了揮手:「出去吧,這事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的。」
他兒子懨懨出去以後,一直面向裡壁的那個神秘客人道:「你不是效忠阿修羅侯的麼?怎麼現在又去攀那個蠶從王子?難道你不知道這個姓桑的正幫助邰人和阿修羅侯作對?」
姚槐笑道:「效忠?呵呵,阿修羅侯大王我自然是要效忠的,可這並不妨礙我效忠蠶從王子啊。你也不想想,蠶從是什麼地位!天下八大方伯之一。光是這個身份,就和阿修羅侯大人不相上下——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和岌岌可危的姬家不同,桑家可是幾百年來一直興旺至今啊。聽說中原就要大亂了,可中原無論怎麼亂,也沒蠶從的事情!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棵一定不會倒下的大樹,那麼就是蠶從!這樣的大神,你就是讓我每天供在床頭拜我也願意啊。」
那客人冷笑了一聲道:「無恥!」
「無恥?哈哈。」姚槐壓低了聲音笑道:「你有資格說這句話麼?我不過是個地位卑微的龜公,向誰投誠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家又沒族譜,雖然出生在邰人的部落裡,冠了華夏的姓氏,可誰知道我身上有沒有蠻夷的血!說不定我祖父就是個犬戎呢。嘿,倒是你,身為邰國十大部族之一的族長,血統純正的軒轅血裔,卻在這危急關頭背叛本族,到底誰更無恥呢?申屠畔族長?」
暗黑中的男人喘息著說不出話來:「不!不是,我不是!」
姚槐冷笑道:「不是?我最多是個奸商,是個小人,你申屠畔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叛徒。」
「不!」申屠畔不敢高聲,卻在極力抗拒著:「我不是的!至少,我不像你那樣,我不是為了自己……」
「好了好了。」姚槐突然發現自己話說得太多了,而且都是些不見得對自己有利的話,當下回口道:「我知道族長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管怎麼樣,我們現在是坐在一條船上了。還是讓我們商量一下,看怎麼幹好阿修羅侯大王交代下來的事情吧。」
蓮蓬念起了咒語,桑谷雋不禁有些失望。蓮蓬的確是在催動安眠的巫術沒錯,她的咒語正試圖讓桑谷雋的大腦放鬆下來,這巫術和雒靈的心法倒也略有相通之處,但高下卻相去不可以道里計。就算是雒靈也未必能在正面對敵的情況下撼動桑谷雋的心神,蓮蓬這點咒語哪裡會有什麼作用?
桑谷雋又是一陣失望,他原來以為蓮蓬是有什麼獨特的絕技能令姬慶節沉溺,哪知道眼前這個女人的巫術也只有這種程度。
「你,還沒感到要睡嗎?」
桑谷雋苦笑著搖了搖頭。蓮蓬噓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氣餒:「唉,還是不行。」
「還是,你以前也失敗過?」
「嗯。」蓮蓬道:「對第一個客人就失敗了。」
桑谷雋眼睛一亮:第一個客人,莫非是就是姬慶節?小心地問道:「是什麼樣的客人?」
「是一個富家公子吧。」蓮蓬說:「那天團裡生意極好,那個男人穿著一身舊衫進來。當時沒有別的人手,奶媽就臨時讓我裝扮一下去應付他。」
桑谷雋道:「既然是富家公子,幹嘛你們那個什麼奶媽不好好招呼?」
「當時他不像是有錢的樣子啊。」蓮蓬道:「我也是後來才猜出來的。」
「猜出來?」
「是啊,」蓮蓬說道:「我原來在團裡也就洗洗補補,做飯打雜。但接待過那個男人之後,團主對我的眼色就有些不一樣了。後來那個男人又來了一次之後,團主就對我好起來了。現在我住的穿的用的吃的,都是全團最好的。活也不用干,除了那個男人,也不用接待別的客人。我猜團主的心思,大概那男人其實是個偷偷跑來我們這裡富家子弟吧。要不然團主不會這樣費盡心思想巴結他。」
桑谷雋心道:「這女人出身卑賤,但心裡倒很明白。」對蓮蓬便多了兩分好感。
「其實,」蓮蓬道:「你也是個有身份的人吧?」
桑谷雋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蓮蓬道:「我猜就是。嗯,只是你為什麼會想到要點我?除了團裡的人,沒幾個人會知道我的呀,我長得也不漂亮。」
桑谷雋道:「我聽一個朋友提起過你。」
「朋友……是他嗎?」
桑谷雋知道她說的是誰,卻裝糊塗:「你說誰?」
蓮蓬道:「他啊。除了他大概沒人會注意我了,雖然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說你接待的第一個客人?」
「嗯,」蓮蓬說,「其實他也是我唯一的客人。你想想,這裡個個女孩子都比我漂亮,沒毛病的話,誰會來點我?」
桑谷雋試探著問道:「你覺得那個男人怎麼樣?」
「不好。」蓮蓬回答得果斷異常。
桑谷雋大為驚奇:「不好?你說姬……那個男人不好?」
「他姓姬麼?你果然是認識他的。」
桑谷雋抵不過,只得承認。
蓮蓬低頭想了一下,道:「我不是說他真的不好,而是……而是太好了。其實我也知道他的心意的,可是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你覺得你配不上他?」
「不是。」蓮蓬說:「我是覺得,跟他在一起我終究不會快樂的。」
桑谷雋瞪著眼睛看著她:「不會快樂?為什麼這麼說。難道你……你不相信他的心意?」
「不是。」蓮蓬說:「我們地位差得太遠,生活的環境也差得太遠。我只是山坡上放養著的山羊,髒一點累一點都無所謂。但要把我圈在一個又陌生、又華貴的欄柵裡,我只怕會生病。再說,他的家人朋友大概也會看我不慣吧,只怕會弄來很多尷尬。」
桑谷雋對這個女人不由得又看高了三分,卻仍忍不住道:「其實兩個人在一起,自己開心就好了,何必管這麼多呢?」
蓮蓬呵呵笑了起來,指著桑谷雋說:「你還沒成親吧?」
桑谷雋一怔:「你怎麼知道?」
蓮蓬說:「你若成親了,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桑谷雋不由得道:「為什麼?」不知不覺中,他的思路已經開始被蓮蓬牽著走了。
蓮蓬不答,卻道:「你有沒有心上人?」
「嗯。」
「我猜啊,」蓮蓬說:「你一定摸不透她的心思。如果是她先喜歡你還好些,如果是你追她,你要老是這副不可依靠的樣子,小心她被人搶走。」
桑谷雋呆了一會,說:「是我先喜歡她的,後來,我們好像好上了,可她……她太奇怪了,最近對我忽冷忽熱的。」不知什麼時候,桑谷雋竟對眼前這個女人多了幾分信任,連這種對親密戰友也說不出口的話也對她說出來了。
蓮蓬道:「好起來?好到什麼程度?」
「就是……」桑谷雋有些紅臉:「那個了。」
蓮蓬道:「你這麼害臊,莫不是她主動?」
「呃……是吧。」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蓮蓬說:「不過她大概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子吧。如果她和你親熱之後並沒有變得很溫柔,那你可就得小心點了,說不定她根本沒把那件事情當回事。」
桑谷雋驚道:「那怎麼可以。」
蓮蓬道:「你啊,都多大了,怎麼想事情還孩子氣沒脫盡的樣子。你這個樣子,叫女孩子怎麼放心把下輩子交給你。」
「那……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