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二在夏柳柳結束了她對第二十一又二分之一個男人的愛情幻想之後,很慎重地對夏柳柳說:「柳柳,我們都二十八歲了。」夏柳柳停止了把那個蘭寇般的指甲塗得完滿豐潤的舉動,抬起頭來斜乜著豬二。「這個年齡很風光嗎?為什麼你最近接二連三地提上日程?」她撅起紅唇吹吹指甲,手還沒甩到半空中,突然爆炸似的尖叫:「二豬,你不是比我還想嫁吧?」夏柳柳每到衝動或者歇斯底里的時候總會把豬二叫成二豬,這也證明了她是個不折不扣反覆無常神經衰弱的女人。豬二向來對她這一舉動習以為常,否則夏柳柳也不會在被二十一個男人拋棄之後又去和另外一個只有二十一歲只能算半成品的小男生戀愛了。
豬二「哼哼」了兩聲算是回答,手裡抱著她當寶貝似的豬哈哈玻璃杯呷了一大口速溶咖啡。
夏柳柳的長髮絲絲嬈嬈,拂過鏡子還帶著一陣香氣。她欣賞完自己的頭髮,像是畫家完成一幅佳作一樣,笑瞇瞇地坐在可以直視豬二的那張沙發上,抱起腳,一臉曖昧。
豬二繼續喝她的咖啡。
夏柳柳繼續她的曖昧。
豬二瞪過去,說了句「脫線」。
夏柳柳對豬二的口頭禪習以為常,坐的端莊如處子,一本正經地告訴豬二:「喝多了咖啡不利於生育和性官能的成熟哦。」豬二擰擰眉毛告誡那個一臉正經的夏柳柳:「廚房垃圾沒有倒,你可以考慮做做事以便減少神經病病發的可能性。」夏柳柳樂得像一隻貓,笑得悄然無聲,「豬二你應該去找個男人了,你都二十八歲了還是個處,哈哈,說出來誰信。」夏柳柳的聲音本來沙啞庸懶性感的要死,說這話的時候卻破天荒抑揚頓挫起來,特別在二十八那個數字上,特意加重語氣。
豬二盯著夏柳柳看了很久,把夏柳柳看得渾身發冷,不覺一聲暴喝:「二豬你不是想玩gay吧?我跟你大學n年的好友你可不能兔子想吃窩邊草呀……」一個「呀」字拖得搖曳生姿,總算讓豬二開了金口。
「你看過《花魁杜十娘》嗎?」
「什麼?」
「你像裡面的老鴇,夜叉媽媽。」
「豬二,你說,你究竟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夏柳柳拿了張報紙,念完一大堆徵婚啟事抬抬眼皮看見豬二仍然抱著她的豬哈哈玻璃杯在喝咖啡,上網,聊天,絲毫沒有將她的一番苦心放在眼裡或是聽在耳裡。
「我還沒想過哎。」豬二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氣息微弱到可以直奔黃泉。
「那現在想。」夏柳柳來了勁。
豬二歪了歪腦袋說:「他應該很英俊,不是那種勾魂攝魄的英俊,是由於年齡的原因顯得有一點滄桑,生活閱歷很多,態度儒雅,眼光溫和,微笑起來很有禮貌很舒心的樣子……」「感覺很好喝的,咖啡一樣。」夏柳柳笑瞇瞇地看著豬二一臉陶醉的模樣,「我們讀大學的時候那些中文系的教授好像和這類人很接近。」「可是柳柳我只是隨口說的。」豬二怕夏柳柳幹一些什麼蠢事。
夏柳柳「嘿嘿」一笑說「豬二你放心吧。」豬二悶頭喝她的咖啡心想我怎麼能放心得了。
其實豬二和夏柳柳一樣沒心沒肺,整天窩在這間暗無天日的小陋室裡編派著那一個又一個可以感動一大票小女生的浪漫故事,天曉得豬二還是個處,哈哈,夏柳柳說對了,一個沒談過戀愛的女人怎麼有資格叫囂浪漫!
指甲指甲,豬二永遠都不會揮舞著剪刀再去幫夏柳柳剪那一根根青蔥雪白的指甲,那媚如蘭寇的指甲,那晶晶亮亮閃著水鑽的指甲……
要命。
豬二把自己放在鍵盤上歡快地敲擊的手指攤開來看,粗粗短短的手指,齊整齊整的乾淨,很中性的一雙手,絲毫看不出女人的味道。二十八二十八,真不明白一向理智的射手座哪裡會出現這樣的想法。
「射手座的人是忠心的,愛國的,守法的,大方而無拘無束,精力充沛,好爭論,脾氣急躁,對權位有野心,對受磨難及壓迫的人有慈悲的心腸。在性格方面,是誠實,真心,坦白和值得信任的。在脾氣方面,對自己的朋友是仁慈大方的,在許多事情上都很圓滑,很懂得外交手腕。」豬二嘿嘿乾笑了兩聲,「柳柳,你看啦看啦,說我忠心愛國也。可是我哪裡對權位有野心?」豬二搔著短頭髮笑得不行,「對受磨難以及壓迫的人有慈悲心腸,你看啦,我收留了你這麼久,從你第二十一任戀愛失敗到第二十一又二分之一場戀愛宣告結束,我真的好有愛心啦,哈哈!」夏柳柳破天荒沒有接她的茬。
豬二繼續陶醉在星座運勢的話語之中,揮舞著豬爪子在鍵盤上啪啦啪啦地敲擊著,照理說她這麼優秀的星象應該能把自己嫁出去的。
夏柳柳在豬二象豬一樣吭哧吭哧埋頭敲磚的當兒扔給她一個手機號碼和一個聯絡地址,看上去跟接頭暗號似的。
「這是什麼?」豬二覺得厄運臨頭。
夏柳柳笑得很三八。「我幫你聯繫了鵲橋之家。」
豬二捏著那張名片的時候覺得自己的手在抖。一下,兩下,三下。漫畫裡的手應該有幾條波浪線的。豬二往夏柳柳的方向看了一眼。夏柳柳兩根畫著花鳥魚蟲的指甲豎了起來,變成一個V字型,簡直戳到了豬二的心口,嚇她好沒來由一陣喘氣。脫線的夏柳柳,三八的夏柳柳,沒事找事的夏柳柳。她抱著玻璃杯喝了口紅茶,心疼這茶比大排擋裡的茶好喝不到哪裡去,居然多去了10倍的價錢。咖啡沒敢叫,貴得嚇死人。夏柳柳跟她說不要緊,反正不是你買單。豬二憨頭憨腦硬是不敢,小心翼翼點了杯紅茶,還心虛得要死。
「你好,請問是珠兒小姐嗎?」一個男人,彬彬有禮,和和氣氣地坐到她旁邊。
還「珠兒」!豬二被這個名字嚇了一身雞皮疙瘩,瞪了夏柳柳一眼,吞了口口水說:「我是我是。」呵呵笑了兩聲,聽上去沒心沒肺,怎麼那麼象夏柳柳。這種場合跟上回夏柳柳勾搭上商虞蹁絕對不是一個檔次啦,豬二張大了嘴巴,繼續呵呵笑。什麼環境搭配什麼戀愛,夏柳柳只配在巷尾有個垃圾筒的大排擋裡談戀愛。她掃了一眼那個斯文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六七的樣子,白白淨淨的,皮膚好的可以媲美剛剛出爐的饅頭……唔,饅頭,豬二肚子餓了。
男人很識相地及時點了精美的食物,和豬二秉燭談心。豬二不是很滿意桌上的那根刻意製造浪漫的蠟燭,在她的面前晃來晃去,弄得一片閃動的陰影映照在食物上,讓豬二吃得很不痛快。她開始想起夏柳柳曾經跟她說過的男人的定義:男人分為上半身的男人和下半身的男人。上半身的男人用臉去迷惑女人,下半身的男人用床去征服女人。女人如果選擇上半身的男人,那麼往往結局很慘,幾乎是無一例外地淪落到找情人的地步,而且情人往往只是為了滿足**的需要。卻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哪一種?
而且奇怪的是,為什麼男女之間約會見面就要從吃飯開始?為了顯示斯文俊美女士就拚命小口小口地吃,彷彿吐著水泡的金魚。而男士為了顯示自己的慷慨就一個勁的點東西,結果是誰也吃不了,浪費了一大片糧食。
豬二嚥了一口口水,繼續她的狼吞虎嚥。愛國嘛,當然不可以浪費糧食。
男人開始聊起他的職業,他的失敗的婚姻,以及他看見豬二之後重新燃起的對生活對明天的火熱希望。豬二張大嘴巴,顯出很驚奇的樣子,實際上是為了把食物更多地填進嘴裡。她不知道自己在來此之前有這麼偉大的作用,可以使一個對生活失去信心的男人重生。所以當她吃到不亦樂乎,絲毫沒有注意夏柳柳在一邊很寒酸地跟她擠眉弄眼的時候,那個男人居然一下抓住了她的手,那雙粗短而中性的手,絲毫沒有女人味的手,他的表情憔悴得像夏末暴雨過後的樹葉,紅色的眼圈讓豬二一時間忍住把手抽出來的衝動。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豬二很慶幸自己的右手平常打字練功,一隻手吃飯也不成問題的。夏柳柳於是很羨慕同時順便幸災樂禍地看著豬二跟一頭豬一樣吃地樂呵呵直笑,一點都沒有關注她幫她找來的這個男人!
其實說句實在話這個男人應該是不錯的樣子,長相斯文、態度親善,拉住豬二的手的時候也是痛哭流涕,真情實感,沒有一副想讓人痛扁並且大叫非禮的德性。
「所以,你可以暫時借我一些錢嗎?」那個男人說完了這句話,抬起頭來看了一下豬二,淚流滿面的樣子好像很可憐。
錢啊錢,豬二聽到錢這個字眼的時候心驚肉跳了一下。剛剛那杯紅茶的價格又浮出了腦海,她狐疑得瞧著這個男人,居然問她借錢也……那這桌東西,哇呀呀,該不是要她付吧?她嘿嘿乾笑了兩聲,放下手中的食物,對他說:「不好意思,我要去一下洗手間。」拎起小包包,給夏柳柳使了一個眼色,豬二飛也似的衝向餐廳的廁所,後面跟著屁顛屁顛的夏柳柳,笑得跟隻貓一樣。
「都說什麼了?有沒有發展為一夜情的可能性?」夏柳柳撅起嘴唇,嘖嘖稱讚了一番,順便八卦地問起剛剛那個動作:「我看見他握你的手哦,嘿嘿豬二,老實交代!」「我目前還不想丟掉處女的身份啦,所以絕對沒有可能行。另外,他握我的手是想讓我借他錢,我都想錢花想得要死,怎麼可能借給一個陌生人啊……」豬二喘著氣,一口說了這麼多話,在水龍頭下用涼水拍臉。
鏡子裡出現的是一個妖嬈的夏柳柳和一個滿臉狼狽的豬二。
夏柳柳在鏡子裡無奈地撩了一下絲絲繞繞的頭髮,她大概知道這場約會沒有達到自己預期的效果,她瞥了一眼豬二泛著無奈的臉:「豬二,你究竟要找個什麼樣的男人啊?」豬二把頭底下去,悶頭半晌不語。「男人……」她搖搖頭。「我不想找男人啊。這樣活著挺好的。」搔搔那頭短短的頭髮,她開始傻笑起來,衝著鏡子裡的夏柳柳,一臉天真。「我最近在研究《聖經》啊,不知道人家收不收我做修女,其實我除了愛吃一點愛幻想一點以及反應慢一點,還是蠻虔誠的一個基督教徒……」
「二豬!」夏柳柳開始發飆。
「啊啊啊……」豬二打開洗手間的門,嚷嚷著衝了出去。
還是那個夜市,還是那個大排擋,還是那個豬二和那個夏柳柳。「老闆,再來一瓶啤酒!」豬二似乎打算是不醉不歸了。
夏柳柳吃著她的山辣椒,滿眼狐疑地盯著猛灌酒的豬二。相親不成而已嘛,是她自己說不要男人的,居然痛苦成這個樣子。想著幾個月前和商虞蹁在這裡相識然後分手,夏柳柳突然一下拍案而起,「老闆,再來一疊山辣椒!」辣椒和酒一樣的,可以刺激自己麻木一點,不那麼傷心一點。地上還剩10個瓶子的時候,桌上也擺了10只碟子,夏柳柳伸出被辣得麻木的舌頭喘氣還要拖著那個發酒瘋的豬二。「老闆啦。再要一瓶……」豬二在她懷裡嚷。
不能喝就不要喝嘛……夏柳柳開始猛烈得搖晃那頭豬。
「柳柳,柳柳……」豬二夢囈一般在她懷裡「哈哈」笑了兩聲,「其實我喜歡你,一直喜歡的是你……」夏柳柳的舌頭突然被什麼咬住了一樣,怔怔的愣了半天。腦子裡轟然一下,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豬二抱著她的豬哈哈玻璃杯。
夏柳柳繼續她的曖昧。
豬二回過頭看夏柳柳的時候,空氣裡多了一種蒼老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