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合資紫雪玻璃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建成投產慶典剪綵儀式明日中午十二時將在紫東縣隆重舉行。我也是參加慶典剪綵儀式的人員之一。
早在兩個月前,市委、市政府就成立了中外合資紫雪玻璃股份有限公司建成投產慶典活動領導小組,傅四海書記和鄭向洋市長親任領導小組組長,市委劉副書記和市政府楊遠征副市長任領導小組副組長。領導小組下設辦公室,市政府梅如水秘書長任辦公室主任,我和紫東縣雷縣長任辦公室副主任——雷縣長就是我的「雷兄」——雷秘書。我擔任玻管局長的時候,「雷兄」被任命到紫東縣做縣長,就像同榜考取進士一般,我倆還是在一份紅頭文件上任命的呢。當時我在他的上面——壓他一頭呢!那份紅頭文件共任命了市政府的八個局長,另外還有三個縣長,共是十一名正縣級幹部。按照市委紅頭文件發文的慣例,同時任命市裡部局和縣裡的幹部,總是將市裡部局的幹部放在前面,縣裡的幹部放在後面。我做政秘科副科長時,一次拿到這樣一份任命文件,那次也是像這次這樣,市、縣幹部一攬子任命,密密麻麻有幾大頁。其中將市裡的工會主席、科協主席、文聯主席、殘聯主席、個協主席(個體勞動者協會主席)排在了幾個縣委書記、縣長前邊。我看著這份任命文件頗為縣委書記縣長們不忿,(怎麼能把他們排在後面?)便用紅筆在任命文件上畫了粗粗的紅道,並在紅道後面大大打了個問號,然後屁顛屁顛跑著去向閻水拍局長求教。我當時虛心求教的問題是:為什麼殘聯主席個協主席可以排在縣委書記縣長前頭?我這樣為幾個並不相識的縣委書記縣長叫屈時,滿臉都是對殘聯主席個協主席的不屑,彷彿我是那幾位被「壓」在下面的縣委書記縣長的其中之一,而馮富強小胡小牛是「上面」的殘聯主席個協主席一般。閻水拍局長當時將那份遮住臉的日報從眼前移開,慢慢摘下那副十分考究的眼鏡——這裡就得說說閻局長的眼鏡。閻水拍局長眼睛並不近視,可他讀書看報時總喜歡戴一副考究的眼鏡,而且那副眼鏡總是耷拉在鼻樑上。因他的眼鏡是「戴」在鼻樑上而非眼睛上,他看報紙時就拚命將兩隻眼睛往下瞅,給人的感覺他不是在看手中舉著的報紙,而是在看報紙下面自己的褲襠。若此時恰巧有人進來向他請示匯報工作或者像我這樣請教某個問題,他將報紙從眼前移開時就顯得十分滑稽。他將看褲襠的眼睛抬起來看進來的這個同志時,因眼鏡掛在鼻樑上(有時甚至十分危險地掛在鼻尖上),擔心眼鏡滑脫,他的腦袋不便於像地球自轉或地球繞著太陽公轉那樣繞著自己的脖子轉動,只得僵著脖子抬起眼皮看你——給你的感覺這時他在瞪著你。閻局長第一次這樣「瞪」我時我吃了一驚,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後來發現只要走進他辦公室,若他在看報紙時必定會這樣「瞪」我,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於是釋然。相反以後若發現他看報紙時不這樣「瞪」我,我反倒不習慣,甚至會有點惴惴不安。馮富強那封寫給李小南的信被閻局長截獲並閱讀後,閻局長就再也沒有這樣「瞪」過他,所以那段時間馮富強從閻局長辦公室出來時腦門兒上全是汗。
有一次我從閻局長辦公室出來,回到大辦公室時空無一人,陶小北李小南倆死妮子不知幹嗎去了。我不禁童心大發,學著閻局長將眼鏡掛在鼻尖上看報紙,只看了半分鐘腦袋便發暈——我才明白閻局長為什麼常常能那樣「掛」著眼鏡看報紙——原來他戴的是一副平光鏡,而我的眼鏡是八百多度的近視鏡!
那天我向閻局長虛心求教時,他就這樣「掛」著眼鏡「瞪」我半晌,然而才和藹地一笑,將眼鏡摘下擱到辦公桌上面那張攤開的報紙上說:「你這後生,肯動腦筋想問題,我最喜歡你這一點。鷹的價值在翱翔,人的價值在思想。咱們局裡,陶小北和你最善於想問題——想問題就是『思想』,因為有了思想,所以你們兩個就跟別人顯出一種不同。」(閻水拍局長這裡說的「別人」我想一定是指馮富強!在局裡工作,千萬不可讓局長總是將你當做「別人」或「有些人」——在馬方向局長眼裡,馮富強不就是「有些人」嗎?)閻局長像給一本書作「序言」一般這樣發表了一番議論,然後才觸及正題,他復又將那副眼鏡戴上(這次是完全戴在了眼睛上),對我說:「你可以看看中央文件,北京市的市長為什麼總是排在各省的省長前邊?個協主席殘聯主席排在縣委書記縣長前邊與此同理——級別雖一樣,上下有區別,遠近各不同,排列有先後嘛!」
即使在我做了玻管局局長之後,我也總是常常情不自禁回想起親愛的閻水拍局長——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這個人像我的爸爸媽媽一樣,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只要一提起閻水拍局長,我就有說不完的話兒,彷彿一位慈祥的母親說起自己全國一級戰鬥英雄的兒子——對不起,閻局長,我並不是說你是我兒子,而是說你是戰鬥英雄——何況我剛才還將你比作是我的爸爸媽媽呢!一來二去,也就扯平了!
那次市裡紅頭文件任命的八個局長,有公安局,財政局,計劃局,教育局——玻管局當然在八個局長中排在最後——而紫東縣縣長當然在三個縣長中排在最前——這樣我就如一片上嘴唇一般,恰好壓了下嘴唇——即雷兄——雷縣長一頭——
任命:
魚在河同志為紫雪市玻璃製品管理局局長。
雷民政同志為紫東縣人民政府縣長。
對啦,雷兄名叫雷民政。自從傅四海主政紫雪後,我就和雷民政成為兩股道上跑的車,來往漸少。這次因這個剪綵活動,兩人又湊在了一塊兒。
因「中外合資紫雪玻璃股份有限公司」在紫東縣,所以剪綵儀式的籌備我這個辦公室副主任只是掛了個名,包括辦公室主任梅如水秘書長也只是掛了個名,全由雷民政一手操辦。籌備期間,只有領導小組副組長市委劉副書記手裡捏著那點東西去檢查了一次籌備工作——若劉副書記手裡不捏那點東西,恐怕他也懶得去檢查籌備工作了,看來手裡捏點東西與不捏就是不一樣!這裡就又要說到陳沅——即陳圓圓和吳三桂、李自成了。當年吳三桂之所以下決心騎著快馬去投奔李自成,就是手心裡捏著個陳圓圓,李自成硬將吳三桂手掰開,將陳圓圓捏在了自己手裡,吳三桂展開手掌,發現陳圓圓早從手指縫間溜走了,遂怒而勒馬出關,決意致死於賊。
一個簡單的剪綵儀式之所以「籌備」兩個月,是為了等省長來剪綵。兩個月間,確定過兩次剪綵時間,第一次包括傅鄭劉楊等市領導一干人馬已經浩浩蕩蕩殺奔東吳——剪刀和紅綢已經放在了紫東賓館的總統套房,可省長卻突然有急事來不了啦,於是一干人馬又浩浩蕩蕩殺歸紫雪。那次我乘坐的八缸三菱跟在車隊屁股後面「押陣」,一溜兒八缸三菱車比諸葛亮當年的「木牛流馬」壯觀多了!第二次剪綵時間確定後,車隊立即又如一個被拐賣的婦女剛逃出魔掌正沒命地往村口奔一般氣喘吁吁往紫東縣趕,半道上聽說省長又有更重要的事不能來了,於是再次折回。每次準備去紫東縣剪綵時,小虎總是像給光著個屁股蛋兒的兒子洗澡一般,提前一天將車洗得乾乾淨淨。就像顧某榮歸玻管局那次一樣,康鳳蓮提前一天去做了美容,可顧某直到一周後才姍姍而來。
這次已是第三次去紫東剪綵了,省長這次確鑿會來。其行程安排是,明天十時坐飛機到紫雪,傅鄭劉楊等市領導帶著剪綵的車隊直接去機場接省長,然後省長再帶著傅鄭劉楊以及車隊直奔——不是奔孫權管轄下的東吳——而是奔即將由魚在河管轄下的紫東。
這次剪綵活動比前兩次準備的更充分,更從容。按照「兩辦」(市委辦、市政府辦)的安排,凡是去參加盛大剪綵活動的市直各有關部門的車子,明天九點半準時在市委門前編隊出發到機場。「兩辦」的文件安排得很細,包括哪個部門是幾號車都打印在了文件上。車隊共由二十輛車組成,我的車是十九號車。二十號車是一台備用車——即空車,只有司機一個人開著這台空車跟在車隊後面跑——若哪台車突然出故障,將出故障車上的人像卸貨物一般卸下來裝這輛「備用車」上,接著再上氣不接下氣磕磕絆絆跟上車隊跑。
我對每次總將我的車安排在「殿後」、「押陣」位置頗為不滿。第一次空跑那一趟去紫東縣參加剪綵儀式,我的車索性被安排為二十號車——備用車都在我前頭。那次回來我鼻子都氣歪了——可見我那次生氣的程度比當年吳三桂聞知李自成擄走陳圓圓還要深——因為據我所知吳三桂並沒有氣歪鼻子。我就這樣歪著鼻子氣呼呼照會剪綵活動後勤總指揮梅如水秘書長。我像一個主權國家領土被侵犯一樣向梅某提出強烈抗議,要求下次編隊時必須將我們玻管局的八缸三菱車在車隊的位置靠前。我的理由是,這可是去參加玻璃股份有限公司建成投產的剪綵儀式啊!若是在「省長」做玻管局長的那個年代,恐怕這個合資公司的董事長和總經理都得由我們玻管局發文任命呢!現在我們沒有這個權力了,玻管局被一些人蓄意架空了,可怎麼說這個企業與我們玻管局的業務工作還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呀!何況當初上馬建廠時,我魚在河還隨馬方向局長去給該企業寫過那樣一份有深度、有份量的調查報告,受到鄭向洋市長的稱讚,省長都在那份報告上作了批示,將那份報告作為紫雪經濟工作在那一年的一個「亮點」向全省推廣。「不求所有,但求所在」這樣的提法就是從那份報告開始在全省全市的各種招商引資文件上頻頻提及的。雷民政去紫東縣當縣長後,一年間去美國跑了三次,據說又「引」來了十幾億美元,又準備「不求所有,但求所在」在紫東縣建設一個現代化的大銅礦,省報頭版頭條都發了消息。那篇報道製作了兩套標題。引題是:「不求所有但求所在思想結碩果,紫東縣招商引資工作又有新突破」,主題是:「紫東縣引資十億美元建設大銅礦將開工」。那篇報道主題的字號差不多有剛出生的小娃娃的拳頭那麼大,看報紙時彷彿一不小心這個小娃娃便將「拳頭」向你眼窩裡戳進來了。消息旁邊還配發了評論員文章,標題是:「紫東縣招商引資工作緣何好戲連台捷報頻傳?」據說那篇評論員文章是省報總編輯那天晚上值夜班時親自寫的。這篇報道是新華社發的電訊。省報總編看到電訊後激情難抑,當即像張季鸞寫社評時倚馬可待那樣站在辦公桌前一揮而就寫下了這篇評論,第一段只有一句話:「這是一個多麼令人振奮的消息!」後面有力地跟著一個大大的驚歎號。這篇報道顯然是雷民政運作的。因為那時已傳言我要到紫東縣做縣委書記,雷民政一下慌了手腳,讓縣財政給省報「贊助」了二十萬元錢,將尚在「紙上談兵」階段的這樣一個招商引資成果作為新聞事實發佈(事後知道全國共八十六家媒體發佈了新華社這條電訊)。令人甚為驚訝的是,這篇報道竟是一篇假報道。因雷民政招商引資心切,將一個「化妝」成美國客商的騙子作為美國「東方投資總公司」的商務總代表「引」到了紫東縣。這位「商務總代表」先後來紫東五次,每次都是警車開道,記者隨行。紫東縣給紫雪市政府上報的《引資快報》裡,第一次將此「VIP」(貴客——其實是一「不速之客」)的身份和頭銜寫作美國東方投資總公司的「CIO」(首席信息官);第二次寫作「CGO」(首席溝通官);第三次寫作「COO」(首席運營官);第四次寫作「CEO」(首席執行官);第五次寫作「CFO」(首席財務官)。照字面理解,倒顯得循序漸進,順理成章:第一次送來信息(擬在紫東投資十億美元開發銅礦資源);第二次來做進一步「溝通」;第三次雙方簽約組建合資公司並開始啟動「運營」;第四次雙方開始緊鑼密鼓「執行」合同條款;第五次「首席財務官」將十億美元直接撥到紫東縣來。可結果卻是「美方」並沒有撥來十億美元,在雷民政三赴美國「回訪」後,紫東縣的賬號上卻莫名其妙劃走了五百萬元人民幣「前期工作費」。這位「CEO」將五百萬元「執行」進自己的腰包後,便像一個跳蚤跳入茂密的草叢中一般再不露面了。
雷民政這場轟轟烈烈的招商引資工作拖著這樣一條不光彩的尾巴草草收場後,鄭向洋竟輕描淡寫地說:「這件事情是我們在前進道路上付出的必要的、有時甚至是必須的和必然的代價!小孩子不摔幾跤怎麼能學會走路?小娃娃不交學費怎麼能走進學堂上學?」鄭向洋如此兩個反問句便把別人給問住了,於是雷民政這個「小孩子」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手裡舉著五百萬元「學費」歡天喜地跑到紫東縣這所學校「上學」去了。從那以後,雷民政真還學會了走路。剛到紫東當縣長時,他在人代會上做政府工作報告時連「GDP」(國內生產總值)都不能利索地念出口,可現在不假思索隨口就是「CEO」什麼的。即使坐在八缸三菱車上,和司機「溝通」時,也隨口就是什麼「ABS」(制動防抱死裝置)。和縣裡的衛生局長溝通,隨口就是「AIDS」(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征,即艾滋病)。和環保局長「溝通」,開口就問咱們紫東「API」(空氣污染指數)超標了沒有。進醫院看病,不掛號就脫下「T恤衫」做「B超」或者「CT」。下企業檢查工作,動不動就要求企業加強QC(質量管理)或盡快上馬「OA」(辦公自動化)系統,以適應中國加入「WTO」後的新的國際競爭環境。包括回家與妻子看電視,也一口一個「TV」(電視),看「TV」看膩了,招手便叫兒子去拿「VCD」(激光視盤)。看完「VCD」和妻子進臥室做愛,有點力不從心,也會毫無愧色地說,最近工作太累了,小弟弟生病了,你問什麼病?——「ED」(男子生殖器勃起功能障礙)!
我提出將自己的車子靠前的要求,讓梅如水秘書長十分作難,他說,只能靠前一位,將你提到備用車前,再靠前難度很大。他指著那份車輛排序單對我說,你瞧,十三號車是楊遠征副市長,我的車都排到了十四號。十五號、十六號是計劃局長和財政局長。要不將你排在楊遠征後面?你排在楊遠征後面倒也合適,反正他要給你交班,你跟著他跑倒也順溜著呢!但這樣就把我擠到了後邊——把我擠到後邊也沒什麼,反正我已經被他(指楊遠征)擠過一次了,再被你擠一次也無所謂。問題是我梅如水無所謂,別人可不一定「無所謂」——人家「十六號」、「十七號」能讓你?
「十六號」、「十七號」是計劃局長和財政局長,這兩個局在市裡是最重要的兩個局。計劃局原叫「計委」,在某一次機構改革時改作了「計劃局」,據說最近市裡正醞釀與中、省相一致,擬改作「發改委」。玻管局使出吃奶的勁兒,能跑到「發改委」和財政局前頭去?市政府幾十個部局裡,只有計劃局長和財政局長是市委委員——而市裡一共只有四十個市委委員,僅市級領導就佔去三十八個,只剩下兩個名額——若是「省長」做玻管局長那個「火紅的年代」,這「兩個」中當然會有玻管局一個,可現在呢?恐怕再有兩個——再有二十個名額,也輪不到玻管局頭上呢!
如此「審時度勢」一番,我才知自己想挪動車子「位置」這個想法差不多就屬於《天方夜譚》。原本氣鼓鼓的我早如洩了氣的皮球,面對梅如水秘書長甚為羞愧,且有芒刺在背之感,扭頭一瞧,是計劃局長和財政局長正像閻局長閱讀報紙那樣「瞪」著我——問題是我的脊背上並沒有貼著一張報紙呀——就這我還是在他倆虎視眈眈的目光中謙卑地探手將背上的「報紙」揭下來,乖乖退回我的十九號位置。
第二次赴紫東剪綵時(即半道折回那次),像我佛如來一般慈悲為懷的梅秘書長念我曾「照會」過他,將我的車又前移一位——安排為十八號車,緊跟在財政局長後面。我後面是新聞採訪車和備用車。備用車倒沒說什麼,新聞採訪車卻像《紅樓夢》第九回裡賈菌被突如其來的飛硯打碎面前的磁硯水壺,並濺了一書黑水一般,怒而發威了。一群記者氣呼呼去照會梅秘書長。市裡電視台報社那幾個記者雖然心裡不高興,但見了梅秘書長也只是噘著個小嘴嘟囔,可領頭的那個省報駐紫雪記者站的站長卻沖梅秘書長瞪起了眼睛。這個淺薄且趾高氣揚的傢伙,當時肚皮氣得像蛤蟆一樣鼓鼓的,彷彿受了莫大的侮辱。他一邊用威脅的目光瞪梅如水秘書長,一邊揚言他要就此事去找傅鄭,讓傅鄭來評這個理——就差威脅梅如水秘書長他要為此事發內參了。
梅如水秘書長大人大量,豈能和這等小人硬掰?於是他皺皺眉頭,又將新聞採訪車提到十八號位置來。記者站長見自己帶著一幫人氣勢洶洶鬧騰了半天,也只是跨過魚在河前移了一位,還有點不甘心。可一想到自己前邊是財政局長的車,在心裡一掂量:紫雪財政收入已突破九十個億,而這個財政局長就是具體掌管這九十個億的人,將一個掌管著九十個億的財政局長與一個記者站長放在天平上稱一稱,哪個重哪個輕?這是不言而喻的嘛!況且每年市財政局還給記者站撥五萬元工作經費——這樣一想,記者站長才決定不再和財政局長爭先後,臉上怒氣漸消,像璜大奶奶進寧府一般,原本是「臉上有些著了惱的氣色」,想去為侄子金榮在學堂裡被人欺負找秦氏理論一番的,可聽尤氏如此這般說了一番話,臉上的盛氣早嚇的丟到爪窪國去了。記者站長雖然沒被財政局長嚇著,卻也早沒了盛氣,只得將扎煞開的翅膀收回,訕訕地離開梅如水秘書長。
這樣折騰一番,第三次赴紫東剪綵前,最後三輛車的排序就確定為:十八號車,新聞採訪車;十九號車,玻管局魚在河車;二十號車,備用車。
記者站長那天在梅秘書長面前爭得這一席之位後,轉過身便在魚在河左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將這一掌的動作語言「翻譯」過來意即:我比你重要啊!被記者站長莫名其妙擊這一掌,魚在河頗為不快,有點厭惡地甩開了記者站長拍自己肩膀的手。記者站長抽回手掌時也感覺到了玻管局長魚在河的不順從,坐到車上後瞅著魚在河的後腦勺發愣。突然,他靈醒過來,急忙又跳下車走過來輕輕拍了拍魚在河的右肩膀,並在魚在河面前嫵媚地縮了縮脖子,簡直就像那種縮頭烏龜。這輕輕地一拍再「翻譯」過來意即:「對不起,我太造次了——我哪有你重要啊!」原來記者站長第一次是拍玻管局長魚在河肩膀,第二次是拍紫東縣委書記魚在河肩膀——紫東縣每年的財政收入是三十億元,紫雪三分家當有其一啊!記者站長那天離開魚在河時還在懊喪地想:做人,真累啊!稍不留心就拍錯肩膀了!所以人要想不犯或少犯錯誤,就得事事留心,恨不能在大腦裡建立一套嚴密的「TMD」(戰區導彈防禦系統),至少也得裝一台PC(個人電子計算機),這樣才能防止在處人接物方面隨時都可能出現的信息誤差。當然,若魚在河最終做不了紫東縣委書記,那就得再衝過去重重地拍拍他的右肩膀,或者像小胡當年那樣摸摸他的腦袋瓜兒,並像質問梅如水秘書長那樣質問這個愚鈍的傢伙:「莫非拍拍你的肩膀拍錯了?你的肩膀莫非是老虎的屁股拍不得?別人拍不得難道我也拍不得?你瞧仔細一點,你瞧瞧我是誰?我乃武大郎之弟——武松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