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熄燈後,明亮的月光從窗子瀉進來。
小趙和萌萌都睡著了,我卻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然而,我萬沒想到,周春此刻就在窗外看著我們,也不知道,劉大彪正在向我們走來,更不知道,金顯昌、金世龍一夥兇徒聚集到了夏鎮,正在密謀作惡。
夏鎮,金顯昌家的一個房間裡,坐著金顯昌、才經理和金世龍三人。他們的臉色都不好看。
金顯昌為昨夜金世龍惹的事發了火:「……啥時候你還扯這個,讓你找劉大彪你就找劉大彪,砸醫院幹什麼?竟給我惹事!」
金世龍滿不在乎地:「誰讓他們不先給咱們弟兄看傷了……大哥,我得告訴你,那姓徐的不是東西,他表面上對你恭敬,實際上整你,得想個辦法把他這刑警隊長拿下來,要不對咱們不利……」
才經理打斷金世龍的話:「現在說的不是這個,你為什麼非要沒事惹出事來?這樣下去,早晚壞了大事兒……」
金世龍臉拉下來:「我跟大哥說話沒你插言的地方……也不稱稱自己,想管著我?哼……」
「你……」才經理猛地站起來:「我管你怎麼著?你以為我願意管你?我是為了大哥的大事,你這麼幹不是幫大哥,是坑大哥……你幹的什麼事?讓你找劉大彪,好不容易找到影子,又讓你弄沒了,還把自己送進了公安局……要不是大哥,你能出來嗎……」
「去你媽的吧!」金世龍破口大罵起來,站起來手指著才經理道:「你他媽算什麼東西,也就是大哥跟前的一條狗,還敢來管我,別說我對你不客氣……」
才經理:「你……」
他們兩個經常這樣,幾乎每次見面都發生衝突。才經理看不慣金世龍打打殺殺的狂妄勁兒,金世龍更看不慣才經理以有文化自居、總是低頭算計的勁頭。此刻,兩人誰也不讓誰,都往前湊著要動手。金顯昌一拍沙發:「行了,都他媽給我閉上嘴,正用你們的時候,倒自己跟自己咬起來了……老三,才經理說得對,你的狠勁我喜歡,可不能亂來……老才,你別跟他一般見!」
雙方這才慢慢坐下。金世龍道:「大哥,你說啥我沒二話,你就是讓我去死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像有的人,整天跟在你屁股後邊,真要出力的時候,卻是我們弟兄……大哥,你說吧,你要我這麼急趕來有啥事?只要你發話,就是跳火坑我也沒二話!」
金顯昌對這話不太高興:「老三,你這是啥話,大哥啥時讓你們跳過火坑?大哥是給你們謀福利,是帶你們打天下。現在是有一件事讓你們去辦,不過,不是跳火坑,是件很平常的事!」
金世龍站起來,像士兵一樣立正:「啥事兒?大哥你發話!」
「小事兒。」金顯昌說:「你歇一會兒,跟弟兄們吃點東西,去劉家堡一趟!」
金世龍:「去那裡幹什麼?」
金顯昌:「替我教訓幾個人,讓他們明白明白!」
「怎麼,誰惹大哥生氣了?」金世龍氣憤地:「大哥你說吧,都有誰,我這就去……你說,是要他一條胳膊,一條腿,還是要一隻眼睛,要他命也行……」
金顯昌:「這是以後的事,暫時什麼也不要,只是叫他們明白明白……我告訴你都有誰:第一個是那個老黨員……不過,你不能對他太狠,因為他在夏城也算個知名人物,還有……」
「大哥!」才經理在旁忍不住開口了:「你不能這麼幹,弄不好會壞大事的……」有點激動地:「咱們買地是合法的,是受法律保護的,咱們可以向鎮領導、縣領導反映,求得他們的支持,也可以向派出所、公安局報案,讓他們出面保護咱量地,為啥非要用這種手段呢?再說了,現在那兩個外地警察也在劉家堡,他們要是聽到什麼動靜,肯定會出面,那事情就更複雜了……」
「屁!」金世龍大聲地:「有什麼複雜的?只要大哥發話,我連他們一起收拾,警察有什麼了不起?還是外地來的,惹火了我,讓他們把命留在夏城,還保證做得人不知鬼不覺……大哥,你說話,用什麼傢伙,用刀還是用槍……你下令,我們馬上出發……媽的,把他們幹掉了,就什麼都簡單了!大哥你說話,行不行?」
「不行!」才經理急得站起來,對金顯昌道:「大哥,你千萬不能這麼幹,怎麼說他們也是警察,他們要真的無緣無故沒了還了得?沒準兒公安部都得驚動……大哥,咱還有不少該買的地還沒買下來,真要出了什麼事,以後就不好辦了!」
金顯昌被說動了,想了想:「依你說,這口氣就先忍著,等把地全買下來再說?!」
「對。」才經理說:「小不忍則亂大謀!」
「雞巴毛!」金世龍在旁罵上了:「什麼大毛小毛,我看都是雞巴毛……行,我先不動兩個警察,可劉家堡那幾頭爛蒜不能饒了他們……我這就去,非讓他們認識認識馬王爺三隻眼不可!」
金世龍欲往外走,被金顯昌抬手攔住:「你給我站住……我看,還是老才說得對,這事先放到這兒吧……老才,天一亮你就去找派出所,要是還不行,就找縣公安局!」又對金世龍:「老三,你這兩天也挺辛苦,先帶弟兄們玩玩吧,明天繼續找劉大彪!」
金世龍悻悻走出去。才經理氣呼呼地對金顯昌:「大哥,你現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縣人大代表,你不是還想往上走嗎?老是打打殺殺的不行,影響你形象!」
金顯昌一笑:「好了,我聽你的還不行嗎……不過你對夏城人還沒吃透,他們怕硬不怕軟,你今天讓他們一尺,他們明天就會進一丈……行了,咱們現在不說這個……我算了一下,全縣能買的荒地還有六千多垧,咱怎麼才能一股腦都買下來呢……對姓郎的我有點膩了,這小子太黑,刀刀見血,能不能想個辦法,痛快點的,一次性解決?!」
「我也這麼想過,」才經理說:「可鬧不清郎書記他到底想要多少,這事還得通過小喬做工作。」
金顯昌:「不,不用他,我有點信不著他,咱們直接找姓郎的說話,上回你送他的錢,他不也收了嗎?」
才經理:「可我看出來了,姓郎的非常難對付,咱們要想拿住他,還得小喬出面,我看先讓他透透底,看郎書記到底怎麼想的,這樣,咱們就有了主動權!」
金顯昌想了想,同意了才經理的意見。
他們轉了話題,又嘮到劉大彪,才經理提醒金顯昌說:「現在,劉大彪極有可能還在夏城,甚至也來了夏鎮,這小子是個亡命徒,按理,他早該離開夏城,跑得越遠越好了,他不走,肯定是想報復,咱們還得加小心,尤其是老闆您……」
金顯昌:「媽的,讓他來吧,他要真敢來,我親手宰了他!」
說是說,金顯昌也是有點心虛。常言說得好,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劉大彪已經真正成了亡命之徒,他不能不小心。
我們得佩服才經理,他真的很聰明,很多事情都讓他說對了,這次也沒錯。就在他們談話時,劉大彪已經踏著夜色走上通往劉家堡的一條小路,走向自己的家,走向我們。
2
我還沒有睡,一點睡意也沒有,甚至躺都躺不住,我欠身坐起,觀察著睡在一邊的小萌萌,見她在酣睡著,手仍抓著布娃娃。
這孩子,無論白天黑夜總是把布娃娃拿在手中。我想了想,伸手試著把布娃娃拿下來,夢中的萌萌一驚,急忙抓緊。
就在這時,我發現她手中有什麼東西掉下來,我抓到自己手中,吃了一驚:什麼東西?
我急忙打著電燈,看清了,是一塊巧克力。
這是哪兒來的?我急忙推醒小趙:「小趙,醒醒,醒醒……」
小趙醒來,睡眼迷濛地問我有什麼事。我把巧克力拿給他看:「這是你給他買的嗎?」
小趙看到巧克力,也感到奇怪,睡意也沒了,搖著頭道:「這……不是啊,我沒買過,這是哪兒來的?」
我沒有回答他,急忙翻著小萌萌放在旁邊的衣服口袋,從中又翻出幾塊巧克力。
小趙跳出了被子:「這……這是怎麼回事,是誰給她的……」
小趙欲叫醒萌萌,被我止住。我說:「別驚動孩子,咱們分析一下……孩子一直在咱們身邊,咱們沒給他買這東西,也沒見別人接近她,老黨員不可能有這東西,那麼,這巧克力是哪兒來的呢?」
小趙說:「這……不對,咱們離開過她,你忘了,老黨員領咱們進村那會兒,只有大青狗跟她在一起……」
「可大青狗是絕不會有巧克力的。看來,一定是那個時候,有人接近了她,給了她這些巧克力……可在劉家堡的地方,誰會給她巧克力呢……」
「這……難道是……對了,徐隊長電話裡不是說,發現了劉大彪和周春的指紋嗎?」小趙急道:「對,一定是他,是周春……這麼說,他來到了劉家堡!」
我突然滅了燈,手指堵在嘴上對小趙示意著:「小聲……」
小趙明白了我的意思:「這……他可能能就附近……」
我們悄悄起來,穿好衣服。
外面,一直在窗旁盯著我們的周春無聲地向後退去,向院子外面退去。
遠處響起幾聲狗吠,好像又有人來了。
我和小趙穿好衣服,拔出手槍,上好子彈,慢慢走到房門旁聽了聽動靜,然後猛然打開門,闖出屋子。
院子裡什麼也沒有,我們四下搜查了一下,也沒發現什麼,只好又退回屋子。
其實,此時周春就隱在院門附件的陰影中。待我們回屋後,他察覺不妙,悄然退出院子,向遠處走去,很快沒入到遠處的陰影中。
周春走後片刻,又一個人影悄悄來到,在院牆外傾聽了一會兒,翻牆進院。
這個人是劉大彪。
他們真是有緣又沒緣,兩次在一個地方出現,都失之交臂沒有見到對方。
我和小趙沒有發現離去的周春,可發現了來到的劉大彪。我們在門縫中往外看著,做好了隨時衝出去的準備,眼見劉大彪的身影慢慢向屋子走來。
可是,就在快走到房門口時,他疑慮地站住腳,片刻,好像是本能地感到不妙,轉身向後快步離去。
不能再等了,我們「砰」地撞開門衝出來大叫著:「站住——」
劉大彪見狀大驚,拚死逃跑,跳出院子,等我們追出,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只聽到奔向村外的腳步聲。
小趙對我說:「李隊長,你照看小萌萌,我去追!」不等我回答,就向前跑去。
我喊了一聲:「小心……」跟著跑了幾步,聽到屋裡傳出小萌萌的哭聲,只好轉身回到屋內。
這時,村中狗吠響成一片。
小趙追出村子,不但沒看見劉大彪的影子,而且腳步聲也消失了。
他仔細尋覓,一無所見,卻聽到遠遠傳來馬達聲,見幾輛摩托車亮著前燈,一個接一個地駛來。
這又是些什麼人?
小趙迅速隱身到路旁的荒草中。
片刻後,摩托車駛來,停下,幾個人影跳下車,領頭的對幾個手下一揮手:「把車推到草棵裡藏起來!」
小趙看清了其人,原來是金世龍。
原來,這又是金世龍的一次擅自行動。本來,按照金顯昌的指示,他放棄了來劉家堡的打算,可心裡老覺得不順氣,和幾個手下賭了一會兒錢,就把牌全攪亂了:「媽的沒勁,不玩了,不玩了……憋氣,那姓才的總想管著我,管著咱們兄弟,這回就不聽他的……哎,咱們幹點刺激的,你們去不去……」
有的歹徒擔心金顯昌事後怪罪,金世龍大包大攬地說:「沒事,我知道大哥的脾氣,咱們要干的正是他心中想的,幹完了他知道准高興……走,一切有我呢!」
就這樣,幾個歹徒來了劉家堡,他們騎著摩托,帶了兩塑料桶汽油。目標首先是老黨員家。
因為老黨員住在村外,所以,他們的到來,僅引起幾聲狗叫,村裡人並沒有注意。但是,他們沒有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到小趙的眼中。
幾個歹徒尊照金世龍的指示,把摩托車藏在草叢中。然後,金世龍站邊往路旁的草叢中撒尿,邊對幾個歹徒下命令:「小猴子,你留下照看摩托,你們幾個,跟我走……你拎著油桶!」
金世龍撒完尿,帶幾個歹徒走去,小趙悄悄跟在後邊。
可是,無論是金世龍還是小趙都不知道,此時,還有兩雙眼睛在盯著他們。那就是劉大彪和周春,他們都藏在不遠的草叢中,金世龍的一泡尿就撒在劉大彪的頭上,身上,但是,他一動也沒敢動。
人們都離去後,剩下的叫「小猴子」的歹徒也解開褲子撒起尿來,而且,撒在金世龍剛才尿過的原處,也撒在劉大彪身上。
這回劉大彪不再容忍,他悄悄從草叢中伸出雙手,猛然抓住小猴子的腳脖子一扯,小猴子「哎呀」一聲摔倒在地,尿都撒在自己的褲子裡……
金世龍帶幾個歹徒來到老黨員家不遠處,都隱起身形,金世龍手一指前面,「看見了吧,那就是他的狗窩,咱們讓它變成燈籠。」
幾人向前摸去。然而,他們剛接近院子,要站腳定定神,忽聽「嗚」的一聲怒吼,大青狗猛然撲上來。
金世龍等人大驚,其中一個歹徒掉頭就跑。金世龍大怒,一邊和狗搏鬥,一邊叫著:「哪兒去,怕死鬼,快,我對付狗,你們去點火……」
金世龍帶著一個歹徒同狗搏鬥,另兩個歹徒奔向老黨員的房子。
大青狗見了,放開金世龍,掉頭嚮往屋子奔的歹徒撲去。金世龍隨在狗的後邊也衝向屋子。
一個歹徒衝到房前,開始向老黨員的房子上澆汽油。這時,老黨員的窗子亮了。
一個歹徒見狀一驚,抄起一根棍子,守在門口。
門開了,老黨員走出來,怒喝著:「誰,幹啥——」
門旁的歹徒棍子打下,老黨員一下趴在地上,但,仍然大叫著:「誰——哪個王八羔子算計我,來人哪——有壞人……」
澆汽油的歹徒拿出火柴點火,但一時劃不著,大青狗又向他撲來;拿棍子的歹徒面對老黨員也有點不敢再下手。金世龍衝上去,亮出匕首:「媽的,還等什麼,閃開……」
金世龍拔出匕首衝上去,可他的身後馬上有人大吼一聲:「住手——」
有人向他衝上,是小趙。金世龍吃了一驚,:「媽的,又是他們!」忙對手下歹徒叫道:「不好,快撤……」
歹徒們急忙向野地裡跑去,大青狗向前追去。
小趙從地上扶起老黨員:「大伯,你沒事吧!」
老黨員絲絲地吸著涼氣罵道:「沒事,王八羔子,這是衝我來的……」沖歹徒逃跑的方向大罵道:「王八羔子,竟幹這見不得人的下三爛事,是漢子當面來!告訴你們,除非我沒了這口氣,只要我活著一天,就跟你們鬥到底……大青,大青,咬,咬死他們……」
前面,大青的咆哮聲,一個歹徒的慘叫聲,掙扎聲。片刻,大青跑回來,嘴裡還叼著一塊東西。老黨員拿到手中,是一塊破布,顯然是從哪個歹徒身上扯下來的。
小趙想了想,端著槍向前面追去。
事件一起接一起發生。
金世龍帶著幾個歹徒慌慌張張地在一片莊稼地裡向前跑著,突然有個歹徒一下子絆倒在地,怪叫起來:「誰……站住——三哥,這兒有個人……」
原來,歹徒是被藏在地上的一個人絆倒的。還沒容金世龍有所反應,這個人爬起來向莊稼深處跑去。可是,月光暴露了他的真形。
金世龍大叫起來:「是周春……站住——」
金世龍欲追周春,後邊又傳來小趙的叫聲:「站住……」
金世龍只得放掉周春,向停放摩托車的地方跑去。
可是,跑到停摩托的地方,他又傻了,喘吁吁地四下張望:「媽的,小猴子呢……」
小猴子從草叢中艱難地爬起來:「三哥……剛才……劉大彪來了……」
「啊……」金世龍吃了一驚:「在哪兒?你咋不抓住他?」
小猴子:「他……他暗中下手,我……我沒打過他……瞧,他給了我一刀,全仗我躲得快,沒扎正……」
小猴子捂著手臂呻吟著。
「這……」金世龍有點猶豫不定,另一個歹徒走到他身邊:「三哥,咱們來沒經過大哥,已經有倆人受傷了……咱回去吧!」
金世龍想了想只好說:「倒霉,回去!」
等小趙追過來,金世龍已經遠去,一個人影也不見了。
金世龍返回後並沒受到責罵,因為他發現了周春和劉大彪,震動了金顯昌。金顯昌聽後喃喃自語:「媽的,他們倆怎麼湊到一起了……好,都露面了好,咱們馬上行動,一定要搶到那兩個警察的前面找到他們……」
此時我也有了重大突破,萌萌終於對我說了實話。
小趙離開後,我迅速返回屋子,打開電燈,把萌萌抱在懷中,用極大的耐心勸她講出實話,還發誓說替她保密,絕不告訴外人,又告訴她,她的爸爸是冤枉的,我們要幫助他,她萌萌終於開了口:「伯伯,你們抓住爸爸,會槍斃他嗎?」
怎麼回答?我遲疑一下,看著萌萌的眼睛說:「萌萌,你是好孩子,伯伯不騙你……如果你爸爸真是冤枉的,他就不會……不會死,伯伯會盡力幫助他的……」
萌萌眼睛射出希望的光彩:「真的……伯伯,我爸爸是好人,他說了,他是讓人害了,他還要報仇,他是冤枉的,你一定要幫助他……」
我說:「可你要告訴我,他在哪裡呀?」
萌萌再次看著我的眼睛,我也看著她的眼睛。
終於,萌萌開口道:「我看見爸爸了……」
萌萌把看見爸爸的經過都告訴了我,包括在客運站和老黨員家附近出現的情況。
聽完後,我再次保證幫助她爸爸,抱起她離開劉大彪家,趕到老黨員的小屋,和小趙會合。
後來才知道,萌萌雖然把實話告訴了我,但是,仍然有所保留,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沒告訴我。
我抱著萌萌來到老黨員家時,天已微微見亮。老黨員和小趙正在院子裡,看見我趕來,急忙把情況向我說了一遍。
老黨員氣恨地:「看來,他們是想把我這破房子點著哇……王八羔子們,來點吧,我就是住露天地也跟你們干!」
小趙氣喘吁吁地告訴我:「我聽到摩托聲了,肯定是金顯昌的人!」
老黨員氣得又罵起來:「王八羔子金顯昌,你是爺們當面來呀……我知道你是想讓我閉上嘴,我偏不,天一亮我就上縣告你們去!」
老黨員說幹就幹,立刻進村召集村民。臨走前對我們囑咐道:「哎,你們可別把剛才的事對村裡人說呀,他們膽小,一聽這事又該嚇住了……你們忙自己的去吧,還有啥事嗎?」
「這……」一絲不安湧上我的心頭。我說:「我們沒什麼事……大伯,你們這是集體上訪,見到縣領導,有理講理,別亂來,要爭取領導的理解和同情!」
小趙卻說:「我可不這麼看,這些當官的,心裡根本沒老百姓,你跟他好說好商量還能解決問題?他們要真關心老百姓,夏城也就不會出這些事了!」
我制止小趙:「你胡說什麼?」對老黨員:「大伯,別聽他的,還是要穩妥點,別鬧太大了!」
老黨員:「你放心吧,我是老黨員了,黨章國法都明白……上訪告狀是每一個黨員和公民的權力!」
老黨員急匆匆向村內走去。我把情況向小趙介紹了一番,小趙很是驚訝,接過萌萌責怪地問道:「萌萌,你怎麼不告訴叔叔啊……咱們一起找爸爸好嗎?」
萌萌點點頭。
小趙問:「那你告訴叔叔,你白天是在哪兒見過爸爸的?」
萌萌手往前一指:「那邊。」
「好,咱們一起去那邊看看!」
我和小趙抱著萌萌向莊稼地裡走去,邊走邊喊著:「周春,你聽到了嗎?我們知道你在附近,出來吧,我們知道你有冤枉,可總這麼逃不是辦法……出來吧,你的女兒在我們手裡,她想爸爸,她也希望你能出來,和我們合作,我們會幫助你的……萌萌,喊爸爸!」
萌萌喊了起來:「爸爸,你出來吧,伯伯說了,他們幫你,是真的,爸爸,我想你,我要你……爸爸……」
萌萌喊著喊著哭起來,把我們鬧得心裡酸酸的。
這一切,周春都看到了,聽到了,可是,他沒有出來,只是在暗中低低叫了聲女兒的名字,流著淚水向青紗帳深處鑽去。
東方已經現出晨曦,我們在附近的野地裡發現了一些零亂的足跡,但,沒能找到周春,也沒有發現劉大彪。
這兩個人跑到哪裡去了呢?
3
在距離劉家堡七八里外的地方,有一片大草甸子。這裡,有堆著一個個大草垛,那是村民們打下晾乾準備冬季喂牲口的。晨曦初露時,一個人喘吁吁地跑過來,疲憊地四下看看,走到一個草垛跟前癱下來,片刻,感到有點冷,鑽進草堆,用草把全身蓋住。
草堆恢復了平靜,來人睡著了。
片刻,又一個人影從向這邊跑過來,也疲憊地走向草垛,停了停,在草垛的另一面鑽了進去。
草垛又恢復了平靜。
一會兒,響起一粗一細兩種鼾聲。
天漸漸亮了。
草垛活動起來,先是一個人從裡邊鑽出來,打著哈欠,揉著眼睛。原來是周春。
草垛另一面也動了起來,又一個人從裡邊鑽出來,也打著哈欠,揉著眼睛。原來是劉大彪。
雙方都聽到了對方的動靜,都靜下來注意地聽著。
周春從懷中拿出菜刀,戒備著。
劉大彪拔出匕首,也做好了準備。
兩人同時開始行動,他們小心地繞著草垛轉圈,想悄悄查看一下對方是誰。因為他們都順著一個方向繞圈,因此誰也找不到誰。後來二人又同時向相反方向繼續轉圈,還是誰也見不到誰。
兩人都十分緊張。劉大彪想了想又轉了方向,這回周春沒有轉,兩人猛然走了碰頭,都嚇了一跳,手中刀都比劃一下,退後一步,還同聲叫道:「你……」
兩人都認出對方,都大出意外。劉大彪滿腔仇恨,周春則又恨又怕。
劉大彪咬著牙向周春逼去:「媽的,這可真是老天爺的安排呀,姓周的,你殺了我弟弟,現在該償命了!」
周春:「你……劉大彪,那都怪你們……我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哥倆卻要殺我,我能挺著脖子讓你們殺嗎……這怪不著我!」
劉大彪:「不怪你怪誰?不管你怎麼說,是你殺的二彪,我就要替他報仇!」
劉大彪亮著匕首向周春逼去,周春後退著,手裡的菜刀比劃著:「你別過來,你要真動手,我也得還手,弄不好還得傷了你……告訴你,我已經殺過人了,已經成了殺人犯,我也不是好欺負的……」
劉大彪:「你是殺人犯,我也是殺人犯,今兒咱兩個殺人犯就拚個你死我活吧!」
劉大彪說著猛然衝上,手中匕首向周春刺去。
周春躲開,用菜刀砍劉大彪,劉大彪也閃開。
幾個回合,二人都差點傷著對方,誰也沒有佔上風,對恃片刻,又衝上前,進行殊死搏鬥。
搏鬥中,劉大彪一刀刺向周春,被周春閃開刀尖,抓住手腕;周春用菜刀砍劉大彪,也被劉大彪抓住手腕。二人互撐對方手腕摔打起來,摔倒在地,在地上滾來滾去,一會兒你在上面,一會我在上面,但誰也沒放開誰的手。
一個猛勁,周春將劉大彪壓在下面,氣喘吁吁地罵著:「劉大彪,你真是個混蛋,你他媽想想,到底殺你弟弟的是誰?你他媽好好想想……」
劉大彪:「想什麼,就是你殺死的二彪,我親眼看見的,那還有錯,我要給我弟弟報仇!」
劉大彪說著一使勁,又把周春滾到下面,但,他的手腕仍然被周春抓住,匕首刺不下去。
周春仰在地上說:「你好好想一想,我和你們無冤無仇,我為啥要殺你弟弟?還不是因為你們要殺我嗎?可你再想想,你們也和我無冤無仇,又為啥要殺我呀?為啥?你想想……」
周春說著一使勁,又把劉大彪翻到下面。
劉大彪躺在下面,氣呼呼地:「你說為啥,是金顯昌讓我們幹的……」說了半句話他忽然遲疑起來,想翻起身來未能如願。
周春按著劉大彪:「是啊,是金顯昌派你們幹的?他要不派你們殺我,你弟弟能死嗎?你再想想,你把弟弟的命送掉了,可你又落到啥下場了?說呀?」
「這……」劉大彪已經不想往起翻了:「這……操他媽的金顯昌,他太狠毒了,他又派人要幹掉我……」
周春:「是啊,你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他怕你暴露他的秘密,就要殺你滅口……聽說,老七也被你殺了……對了,你這不也是被迫的嗎?咱倆不是一樣嗎?!」
劉大彪有點被說動,可猶豫一下又說:「這……媽的,不管怎麼說,二彪是你用刀殺的……」
周春:「可那是他先用刀捅我,我奪過來給了他一下子,誰知捅正了……你再想想你自己,你為什麼殺了老七,是不是他要殺你,你沒辦法才還手的?」
劉大彪的凶勁在減退,但,嘴仍很硬:「你……你不管怎麼說,也是我的仇人!」
周春:「我知道你放不過我,可咱倆現在都一樣,都成了殺人逃犯,除了警察,金顯昌也在找咱倆,咱倆互相殺,只有金顯昌高興,再說了,我也知道你想報仇,可憑你一個人,能報得了仇嗎?仇不但報不了,還被人攆得沒地方躲沒地方藏的。這樣下去,你早晚要落到金顯昌的手裡。現在,咱倆都一樣,都有家難歸,都讓人追殺著,你好好想想,該咋辦吧!」
金顯昌身體放鬆了,手中的匕首也落到地上:「這……你說,該咋辦?」
周春放開劉大彪,站了起來:「咋辦,你要聽我的,咱倆聯手,跟金顯昌幹一場,先報了這個仇,然後再算咱倆的帳,你同意不同意?」
「這……」劉大彪:「你是說,咱倆先跟金顯昌報完仇,我再跟你報仇?」
「對!」周春說:「你要真恨我,等咱倆把金顯昌干倒了之後,我豁出來了,保證挺著脖子讓你殺!」
劉大彪:「這……你說話算話……可是,咱倆要是殺不了金顯昌呢?」
周春:「殺不了他,咱就會被他殺掉,那咱倆的仇也就自然結了……不過,咱們也不一定非得殺了金顯昌,只要能把他幹倒就行,最好能讓法院判他的罪,讓法律判他死刑,那才解恨呢!」
劉大彪:「你這是瞎說,他把整個夏城都買下了,公安局裡有人,法院有人,上邊更有人,法律根本治不了他……咱要報仇,只有殺了他!」
「不,」周春說:「我不光要報仇,還要為自己洗淨身……我想,只要咱們有確鑿證據,就能告倒他……別看他這兒有人那兒有人,北京他難道也有人?也讓他買下了,咱中國要都像夏城這樣還完了呢……我想,只要咱把他的罪證整到手,往上邊一捅,誰也保不了他!」
這時,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變成了商量的口氣,也不知不覺坐到草垛邊,刀也收了起來。
劉大彪:「可咱上哪兒去找證據呀?」
周春:「這還得問你,你忘了,當時,你和二彪要殺我之前,問我把老婆給我的東西放在哪兒了……」
「這……」劉大彪一撓腦袋:「對,是有這回事,那是金顯昌向我交代的,說你老婆把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交給了你,讓我們殺你之後一定拿回來交給他……媽的,他當時說得可好了,事成之後給我們十萬元,不成也要給三萬五萬的……他派人在半路上把我劫走,開始我還以為是救我呢,誰知是要幹掉我,還是我覺警得快,沒等他們動手,就跑了……媽的,我非跟金顯昌拚個你死我活不可……對了,你到底有什麼重要證據呀?你老婆交給你啥了?」
「問題就在這兒,」周春說:「我老婆死時,我並沒在場,她也沒向我交代什麼呀……可我後來想起,她被金顯昌霸佔後,有一回曾經偷偷對我說過,讓我忍一段時間,她想法把金顯昌的罪證弄到手,再告他……後來不知她為什麼自殺了……這麼說,她一定給我留下了整倒姓金的罪證,可到底是什麼呢?又放在哪裡呢?當時你問我,倒提醒了我。我想,如果找到這個東西,一定能把金顯昌整倒!」
劉大彪:「這……」
就這樣,事情發生了戲劇性變化,兩個本來是你死我活的敵手結成了盟友。
當時,我們一點也沒想到。
可是,金顯昌和才經理想到了,當周春和劉大彪在荒草甸子上結盟的時候,他們正在研究這件事。
金顯昌:「媽的,我咋想不通呢?劉大彪回劉家堡,可能是沒地方藏身了,想回家躲一躲,歇一歇,周春他去劉家堡幹什麼?」
才經理:「我想,他是去見他的女兒。」
金顯昌:「見她女兒?見她幹什麼?」
才經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只有這一個親人了,當父親的,哪個不惦念自己的女兒?一個人在世界上,可以捨棄一切,可捨棄不掉親情,尤其是父親和女兒。當爹的,為女兒可以豁出一切呀……」
才經理說著說著動了感情,話中透出一種濃濃的傷感,金顯昌注意地打量一下他,「噗哧」樂了:「得了老才,你是不是想到自己那寶貝閨女了……你放心,你閨女不會落到這一步,真要你有個三長兩短,還有我呢,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你放心吧!」
幾句話把才經理說得很感激:「大哥,為了你這句話,我就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啊!」振作起來:「大哥,我現在非常擔心一件事。」
金顯昌:「什麼事?」
才經理:「您還想不到嗎?他們倆都是您的仇人,劉大彪要拚死找你報復不說,周春也一定恨你入骨,你想想,他們倆要是湊到一起……」
金顯昌接過話來:「你是說,他們倆可能聯手對付我?不可能,劉二彪是周春殺的,劉大彪恨死他了,咋能和他聯手呢?」
才經理:「此一時彼一時呵,您真得有點思想準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
「這……」金顯昌很反常地現出不安的神色:「媽的,他們倆……別的我不在乎,就怕周春手裡有什麼證據……不行,必須幹掉他們……」對外喊道:「快,把老三叫來!」
金世龍應聲而來,金顯昌對他佈置道:「你多帶幾個弟兄,對劉家堡一帶仔細搜查……對,要一家一家搜,一定要找到劉大彪和周春,還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們幹掉!」
金世龍:「這……行,可是,能不能用槍,幹這種事還是槍好使!」
金顯昌:「不行!你怎麼總惦著用槍?這事不能跟別人亂說!」
金世龍怏怏欲走,才經理又急忙攔住:「等一等……」
金世龍站住腳步,不耐煩地:「又幹什麼?」
才經理對金顯是:「大哥,您先別急……在這個時候,更不能亂來,您派人搜查劉家堡,要是往常,誰也不敢說啥,可現在不同往常了,要是挨家搜查……咱們終究不是公安局,就是公安局搜查還得檢查院批准呢,咱們這麼干是違法的呀!」
金世龍一撇嘴:「什麼法不法?在夏鎮,大哥的話就是法!」
「你懂什麼?」才經理斥責金世龍一句,又對金顯昌:「大哥,咱們正在辦大事的時候,不能莽撞。我考慮了一下,劉大彪和周春出現在劉家堡,那兩個警察也正好來到劉家堡,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麼關係……我想,咱們派幾個人盯住兩個警察,一定能找到劉大彪和周春。這樣,既沒大驚動,也省力氣,反而能更快找到他們!」
金顯昌同意了才經理的意見,對金世龍大聲道:「聽清了吧,馬上派幾個弟兄,盯住那兩個外地警察!」
金顯昌答應一聲,不滿地看了才經理一眼,走出去。
金顯昌又對才經理:「媽的,不知咋回事,你這一說,我心裡真有點沒底了,周春他到底得沒得到那個東西呀,他要沒得到,那東西會在哪裡呢?」
才經理:「看來,他還沒到手,不然,早往上告了……東西到底在哪兒,真不好說!」
金顯昌:「媽的,說什麼也要找到周春,把那東西找到,沒了那東西,就是他活著也不能把我怎麼樣了!」
草垛旁,劉大彪和周春在繼續對話,現在,他們態度比剛才更為和緩了。
劉大彪:「你是說,你從前並不知道有這個東西,是從我這兒知道的?」
周春:「是啊,我砍傷金顯昌後,被他們送到公安局,說我是殺人未遂。我一想,這二年我總上告,還砸過郎書記辦公室,再加上金顯昌往死整我,進去能有好嗎……就趁他們看守不嚴,帶著孩子跑了。不想,金顯昌又派你們哥倆來殺我,沒辦法,我在中途把孩子扔到車站,一個人逃了……後邊的事你們都知道了,你們一路跟著我,我也發現了你們,就在半路偷偷下了車,可你們哥倆還是跟上了,後來就是那個胡同中的事了……你們要殺我,我只有拚命,就搶過刀來給了二彪一下子,誰知一下子就把他捅死了……」
「去你媽的吧!」劉大彪突然又來火了,咚的給了周春一拳,「別說這個了,那你想想,你老婆就什麼也沒給過你?」
周春:「沒有哇,我不是說了嗎?有這個東西我還是從你們嘴裡知道的。當時,你們衝我要老婆給我的東西,我還奇怪呢,什麼東西呀……後來我逃跑了,一路想著才慢慢想通,她一定真的留下了什麼重要東西,能揭發金顯昌……我所以回來,主要就是找它的,不想,又碰上了你……金顯昌派你追殺我時,也沒說什麼東西?」
劉大彪也納悶起來:「沒有哇,只說你身上有件重要東西,殺你之前要問明白,殺死你之後一定要搜身,把搜到的所有東西都帶給他……可到底是什麼東西呢?又藏在哪兒呢?」
周春:「這我想過了,她只能把它藏在一個地方!」
……
象電影一樣。周春和劉大彪在琢磨那件東西,金顯昌、才經理他們也在琢磨那件東西。
此時,他們坐在奔馳轎車裡,行駛在一條鄉間公路上,開車的還是老五。
他們又要去丈量土地。
金顯昌在自言自語恨恨地說著:「……真他媽最毒不過婦人心,開始我還有點防備她,可時間一長弦就鬆了,還以為她真的跟我一條心了呢,也就什麼話都對她說了,有些重要場合還帶著她……誰知她偷偷錄了音……媽的,如果錄音帶周春沒得到,那它會在哪兒呢?」
才經理搖搖頭:「不好說,只有想辦法找到周春,即使沒在他身上,他也會把我們領到藏錄音帶的地方!」
聽明白了吧,那東西是錄音帶,是揭發金顯昌罪行的錄音帶。可是,它在哪裡呢?
金顯昌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誰會想到,它就在我們身邊?!
可是,周春和劉大彪猜到了。
此時,他們二人已經轉移到距劉家堡不遠的一片莊稼地裡,正秘密向老黨員家接近。周春還在低聲說著:「……我這也是猜……在我逃跑之後,孩子一直跟在我老婆身邊,她臨死前有可能把東西給孩子……昨天我見到孩子,又光顧著難過,忘問她了。」
「這……」劉大彪說道:「那好辦,你是他爸爸,只要你把她弄到手就行了!」
周春:「可她一直跟那兩個警察在一起呀……昨天那機會真好,讓我錯過了……哎,別往前走了,老黨員家有條狗,可厲害了!」
劉大彪:「我知道,是大青,那狗有點通人性!」
他們隱下身來,觀察著老黨員家的情景,不大一會兒,目睹著我和小趙從屋內走出來,小萌萌和大青狗跟在後邊。
我們昨夜基本一宿沒睡,騷亂過去後,在老黨員家稍作休息,天就亮了,我們離開老黨員家,要去夏鎮派出所。
我們走出好遠,大青狗還跟在身邊,一副不忍離別的樣子。
小趙對大青狗:「大青,別送了,回去吧!」
大青狗歪著頭,看著小萌萌。
小萌萌從小趙身上下來,走到大青狗跟前,摸了摸它的頭,臉貼臉地對它說:「再見了!」
大青狗這才搖著尾巴看著我們離去。
現在,我們的心思都在周春和劉大彪的身上,特別是周春,尤其使我們感興趣。儘管當時不知道什麼錄音帶的事,但還是覺得這裡有問題。小趙邊走邊說:「……我怎麼想不通,周春他到這裡來幹什麼呢?難道就是為了看看女兒……或者……對了,他是不是想把女兒從我們手中帶走哇?咱們還真得小心點呢!」
我說:「可以這麼解釋,但又不那麼通……你忘了,我們來的路上,換車時發現了他,他為了逃跑,連女兒都不顧了!」
小趙:「是啊,可他為什麼又來這裡呢?他要為了逃命,應該跑得越遠越好哇……難道,他是為了找金顯昌報仇?!」
我說:「也有這種可能……可是,他為什麼剛剛想起報仇啊?為什麼跑了這麼多天,又跑回來報仇啊?」
小趙搖搖頭:「想不出來,只有周春自己知道……你看呢?」
我:「我看,還是和萌萌有關,他似乎有什麼急事找她!」
小趙:「那又是什麼事啊……哎,你再給徐隊長打個電話吧,把情況跟他談談,劉大彪和周春都出現在夏鎮,應該採取得力措施呀,不行就組織力量大搜捕……這裡到處是青紗帳,荒山野地的,憑咱們兩個,上哪兒去找他們哪?」
小趙提醒了我。我拿出手機撥通徐隊長,把發現的情況告訴了他。徐隊長聽了十分感興趣:「……什麼,劉大彪和周春都出現在夏鎮……娘的,太妙了,他倆是怎麼了,一對死對頭,咋忽然如影相隨了……對,你們分析的有道理,媽的,最好讓他們跟金顯昌拚個死活……沒事,跟前沒人聽見……你們就去派出所等著吧,我一會兒把人聚齊了也上去……」
4
一片荒野中。那些曾被劉家堡人趨走的量地人員又回來了,正在丈量土地。金世昌和才經理站在一個高崗處看著,在他們的身後,還有兩個警察的影子。金世龍等幾個歹徒也耀武揚威地在不遠處遊蕩著。
金顯昌居高臨下,手比劃著前面的山嶺野地,自得地大聲說著:「……只要把地量完,把錢一交,我就是這片土地的主人了!」對才經理:「怎麼樣?這兩天聯繫包地的人多嗎?」
才經理:「挺多,還有不少鄉鎮和村屯的頭面人物呢。咱們雖然每垧長了一千多塊,可還是比包別的地便宜,他們包下去之後,再加價轉包,真要包個十垧二十垧的,一年啥力不出也能弄個一萬兩萬的,誰不包哇!」
金顯昌哈哈一笑:「他們那都是咱們的零頭,全縣的荒地咱們要都包下來,哪年不賺他千八百萬……對了,凡是鄉鎮頭頭包地,都少算點,給他們點甜頭!我這人有錢大伙掙,免得紅眼病……只要他們得到甜頭,有事就會替咱們說話,每垧少算三百二百的!」
才經理恭維地說:「大哥,我就服你這點,有胸懷,有氣魄!」
這時,金世龍走過來:「媽的,天都這時候了,劉家堡那幫窮鬼咋還不來呀?」
才經理四下看了看:「是啊,昨天他們鬧得那麼凶,今天咋一個人也不見哪?」
金世龍得意地:「一定是我們昨晚鬧那麼一下把他們震住了……我早說過,跟這幫窮鬼,就得來硬的!」
才經理:「不一定,我看這裡有名堂,我反倒有點擔心……」
正說著,金顯昌的手機響起。他急忙打開放到耳邊:「是我……金偉呀,有什麼事……什麼?他媽的……」
金顯昌的臉一下黑了。關機後,才經理就急忙問:「大哥,出什麼事了?!」
金顯昌:「媽的,金偉的電話,劉家堡很多人去了縣裡,現在已經包圍了縣委,正在跟領導鬧事呢……」
才經理也急了:「這可麻煩了……」他瞪了金世龍一眼,金世龍有點尷尬,想發火,想了想沒敢。
金偉說得一點也沒錯,兩台農用三輪車拉著劉家堡的幾十名群眾經過數小時的顛波趕到夏城。此時,正吵吵嚷嚷地欲往樓裡闖,幾個幹部模樣的人阻攔著不讓進。雙方爭吵不休。
村民們:「……憑啥不讓我們見領導,我們要跟他們反映問題……」
幹部們:「領導正在開會,正在研究大事,你們要顧全大局,這麼鬧是不好的……快回去吧,我們向領導反映,一定盡快解決你們的問題……」
人群外,金偉穿著便衣注視著眼前的景象,手機放在耳邊:「……對,還是那個老黨員領頭,有好幾十人……郎書記在辦公室裡,他氣壞了……」
郎書記真氣壞了。他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大樓外的群眾,臉都有點扭歪了。他的旁邊站著小喬。
小喬卻不理解姐夫的心情,看著下面的人群罵咧咧道:「媽的,幾個屯老二還要反天……姐夫,你給公安局打電話,讓他們多派些人來,把他們都抓起來,看他們還敢不敢鬧!」
郎書記氣哼哼地:「你懂個屁?」然而,想了想還是拿起電話。「接公安局……你是誰……韓光明啊……我就跟你說吧,你們公安局馬上多派些人來,把領頭鬧事的給我抓起來,好好審查……什麼?你不管業務?聽著,你也是局主要領導,局長沒在家,你要負起責任來……」
電話裡,韓政委為難的聲音傳來:「……郎書記,公安部對這方面有嚴格規定,對群眾事件要控制,但公安機關不能輕易出面,激化矛盾……我不敢下這個命令啊!」
郎書記一下被激怒了:「你是聽公安部還是聽縣委的?這是縣委的命令……什麼?你不能執行?你還是不是黨員?還想不想幹了,你別跟我解釋……我撤你的職!」
郎書記「啪」地把電話摔了。
小喬:「咋的?這個姓韓的敢不聽你的?膽兒太肥了,對,你撤了他……姐夫,你可不能讓這幫屯老二嚇住哇,金縣長可是簽了合同的……姐夫,你怕啥呀,你很快要提拔了,還不趁走之前把地的事辦完,過這村就沒這個店了……金縣長那人辦事講究,虧待不了你。真的,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為這個事,你給他個准話……」
郎書記暴怒地:「你知道個屁,給我出去,出去……」
小喬:「這……你跟我來這套?誰怕你咋的……反正你已經上了船,半道下去是不行了……你收人家多少好處了,不辦事行嗎?」
郎書記抓起一本書向小喬打去:「你給我滾——」
小喬「哼」了聲鼻子走出去。小喬離開郎書記,走進縣委辦秘書室,一把拉起白冰:「走,跟我去溜溜車……你不是要學嗎,我教你……」
白冰在工作,不想離開,可拗不過他,被他拉拉扯扯地走出辦公室。
這種事經常發生,辦公室的人已經都習慣了,甚至認為是天經地義的。
小喬拉著白冰的手臂走出縣委大樓,正碰見金偉,質問道:「哎,金偉,你們警察是不是白吃飯的呀,為啥不把這些鬧事的抓起來呀!」
金偉陪笑著:「這得局領導發話……真的,要是有領導發話,我馬上就抓人……你們玩去吧,我還有事!」
小喬和白冰走後,金偉的手機又響起來,他急忙放到耳邊:「喂……對,是我,金大哥呀,什麼事……」
金顯昌:「……金偉,你聽著,你不是說劉家堡的人正在縣委鬧事嗎?我已經弄清,這都是那兩個外地警察鼓搗的,昨天,才經理還有量地這些人都看見了,他們鼓搗老黨員帶人去找縣領導,你快報告郎書記!」
金顯昌關了手機,對才經理道:「行,你這招挺高明,這回,那兩個警察恐怕在夏城再也呆不下去了,也再不能給咱們搗亂了!」
果然,郎書記接到金偉的電話,氣得直發抖:「……媽的,又是他們兩個,我……」他拿起話筒:「給我接公安局……韓政委嗎?你馬上把那兩個外地警察給我找回來,把他們給我從夏城攆走……這事公安部沒有規定吧,你也能辦到吧……為什麼?他們破壞了我們夏城的社會穩定!」
我們萬萬沒想到,自己竟被郎書記指責影響了社會穩定。為此,我們在夏城陷入了嚴重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