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半年過去,社會上有了傳聞,說開發區管委會副主任祝百翔為了一賭,竟當著幾位賭徒的面與市電視台著名主持人*。這種桃色新聞,是一種無法量化的超當量原子彈,衝擊波無孔不入無堅不摧,何況主要當事人之一又是前市委書記的兒媳和現任公安局副局長的夫人。據說,前市委書記將兒子找回家中,閉門密談,副局長出來後,面色鐵青,兩眼紅腫。但僅幾日後,副局長便又滿面紅光,從容布警,抓治安,抓偵破,文韜武略。引人注目處,是市電視台專門組織了一組專題節目,將幾對幹警夫婦請到演播室,談夫妻理解,互敬互愛,無私奉獻。當然,其中就有副局長和黎女士的一期,屏幕上的郎才女貌親親熱熱談笑風生,甚是惹人艷羨。
聽了傳聞看了電視的楚躍憑著他多年的政治經驗,心裡很是不安。他似信,又不敢全信。他聽說祝百翔在人代會競選失意後已涉賭,且賭資不小,動輒上萬,但如此精明的一個人,即使以賭排憂,他會賭得這般無聊以至無恥嗎?如果此事確為無中生有,電視台又為什麼要捨出那麼多黃金時段大動干戈?風暴即起,颱風眼裡總是有著一段時光的格外平靜,祝百翔懸了!
楚躍思忖再三,還是決定去找老校友當面談一談。
「百翔,眼下社會上傳你的話不少,很不好聽,不知你是否也有些耳聞?」
「聽說了。天要下雨,蛤蟆必叫,誰堵得住那些臭嘴?老學兄,你還信啊?」
「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既知天要下雨,你最好還是事先備好蓑衣,別到時鬧個措手不及。其實你自從決定競選副市長,就應該早有這個心理準備,格外小心謹慎才是。」
「盡請老學兄放心,莫說有那一回抗旨不遵,就是沒有,小弟也是犯法的不做,毒人的不吃。如果有人一定要雞蛋裡挑骨頭,那咱也是沒辦法。古來就有個罪名叫『莫須有』,況且咱還難比愛國名將岳武穆。大不了,斷頭台上走一遭就是。」
「有你這話,我心稍安。你也不必太悲觀,時代畢竟進步,法治觀念漸入人心,只要遵紀守法,諒誰也再不敢給人輕易栽贓定罪。」
又是半年過去。先是黎蕾女士被省電視台選調,在更大範圍的媒體宣傳上風光了一段時日,也讓不明就裡的北口市市民們驚詫顯擺了一段時日;接著,便是市裡成立了陣容龐大的調查組,突然開進開發區,並立即封查了所有財務賬目。人們預料中的審計風暴終於降臨。
就在調查組開進開發區的當天夜裡,祝百翔將自己手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交到了妻子謝瑞秋的手上,同時交給妻子的還有一紙離婚協議書。他說:「我要攤事了,這輩子,命裡該有,這道坎兒我繞不過去。事不宜遲,咱倆趁早分手,於我,於你,於咱們這個家都有好處。」
謝瑞秋大驚,問:「你真有事?」
祝百翔點頭:「我的事,我自然知道。」
謝瑞秋問:「你到底是什麼事?」
祝百翔說:「別問,過些日子,你會知道。」
謝瑞秋問:「那你,跟黎蕾……也真有那些破爛事?」
祝百翔說:「事已至此,有與沒有,對你來說,又有什麼要緊?」
謝瑞秋問:「你受過賄嗎?你貪過昧心錢嗎?」
祝百翔說:「那得看人家查賬的結果。反正,我交到你手上的,都是乾淨錢物。往後,自己帶孩子,是風是雨,你獨遮獨擋,拜託了。」
謝瑞秋哭了,說:「那次競選,我就攔你,你非不聽,這下好,你沒撞上南牆,卻撞在了網裡。」
祝百翔說:「跟那件事,說有關就有關,說沒關就沒關,犯不上非往一塊扯。」
謝瑞秋抱住了男人哭,說:「那個黎蕾,反正也調走了,不管你以前是不是真和她有那些事,我不再問,也不計較,你跟她徹底了斷就是了。以後,你也不當那個官兒了,咱們一家三口,不管窮富,還在一起還不行嗎?」
祝百翔心裡酸楚,嘴上卻仍鐵冷,說:「大限來時,勞燕分飛。離婚以後,你如果遇到合適的,動了心,你另嫁成家,我絕不怪你。你要是一心等我,我也心懷感謝,那就等十年,我自有百倍回報。」
謝瑞秋瞭解祝百翔的性子,這是個吐唾沫落地成釘,百條黃牛也難拉轉身子的男人,他既說了這話,必是經過深思熟慮,有如鐵水入模,凝成了錠塊,什麼樣的話也難有重新熔化的熱度了。第二天,兩人便去辦了協議離婚。
數日後,祝百翔被「雙規」;又數日,被批捕入監。嫌疑罪由是受賄三十萬。檢察官在查封他的辦公室時,在鐵卷櫃裡搜出一張三十萬的存折,連本帶利,分文未動。法院庭審時,祝百翔供認不諱,被判刑期五年,並當庭聲明,放棄上訴。
據說,在拘留所的那些日子,祝百翔很是吃了一些苦頭,參加預審的警察們不知動用了一些什麼樣的刑訊逼供手段,甚至那位被戴了綠帽子的副局長親臨現場,還親自動了拳腳。但祝百翔只認下被查出的那一筆,鐵嘴鋼牙,再不胡咬一人。被押上法庭的時候,祝百翔臉上青紫,額上有傷,走路也一瘸一拐。法官問,有刑訊逼供行為嗎?祝百翔毫不猶豫地搖頭,沒有。讓人難以判斷他真是一條寧折不彎的漢子,還是被人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