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旭手捧一隻若大的花籃,快要到病房區時,忽然覺得自己此行並不是前來探聽賈士貞是否死而復生,而是前來探視已經康復的病人。
到了樓梯口,當韋旭目空一切東張西望地往前走時,一個身穿制服的武警戰士擋住他的去路。
韋旭白了武警戰士一眼:「幹什麼?你知道我是誰?」
「我不知道你是誰。幹什麼?」
「幹什麼?」韋旭說,「我來看賈部長!」
「那你有常書記和魯局長的批示嗎?」
「我是市委組織部韋部長!」
武警戰士笑笑:「怪了,只聽說組織部有賈部長,沒聽說還有韋部長!」
「對不起,請你回吧!」另一個武警戰士說,「這是常書記的意見。無論是誰,只要探視賈部長,都必須由常書記和魯局長批准!」
韋旭愣住了,看看面前的兩位武警戰士,自言自語道:「什麼玩意,誰還非看不可了!」
正在這時,一個女人過來了。
「誰呀!」
「你是?」韋旭顯得幾分慌張,「噢,是賈部長夫人吧!我是組織部韋旭。」
「喔,是韋副部長啊!謝謝你,士貞現在還不能接待客人,請你諒解。他們不認識你,別見外,這是市委領導的規定。」玲玲多少聽說過韋旭這個人,不,她見過他,那天晚上韋旭到他家去,賈士貞因為韋旭借車子的事,弄得人家有些尷尬。玲玲從丈夫的態度上感覺到了點什麼,其實,若是衛炳乾,玲玲也許會高高興興地讓他見賈士貞一面的。
「那好,賈夫人,我就不打攪了。」韋旭剛轉身時,又說,「賈部長好多了吧?」
「很好,常書記、邵市長、還有夏秘書長都剛剛來過。」玲玲本想說衛副部長也來過,可她的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韋旭自覺有些失望,悻悻地走了。這種失望並非是因為沒有看到賈士貞,而是他得知賈士貞真的死而復生了。
賈士貞死而復生的消息一經傳出,一時間,成為西臾人民議論的中心話題。網上那些不負責任的帖子自不必說,那些因賈士貞的改革觸及到既得利益的人,雖然懷疑賈士貞死而復生是別有用心的人編出來的騙局,但那些有鼻子有眼的傳說又不得不讓他們惶惶不可終日。當初嚴格閉鎖賈士貞遇害身亡的消息那麼嚴密,而現如今傳說除了市委主要領導親眼目睹之外,還有些重要人物也都見到了賈士貞,雖然人還住在病房裡,雖然病房走廊裡還沒有解除警衛,但賈士貞的妻子開始出現在醫院外面,並且賈士貞關閉多日的手機,也已經開機,只是由賈士貞的妻子玲玲嚴格控制,一般電話都由玲玲做出處理,工作上的事轉達賈士貞的意見,由副部長衛炳乾處理,賈士貞年邁的父母一直由家人嚴格封鎖消息,現在賈士貞漸漸恢復了,玲玲直接和兩位老人通了電話,作了一些安慰和解釋。這一切都證實了賈士貞死而復生的消息千真萬確了。
那些企圖恢復靠權力選拔幹部的人又開始惶惶不可終日了,也顧不得網上如何議論的,一方面探聽醫院消息,一方面為自己的陞官而擔憂。
在這些人當中,最為恐懼和不安的人,就是市殘聯理事長劉義修。那天晚上他不知是聽到賈士貞遇難身亡的消息興奮得難以控制,還是什麼原因,給衛炳乾打了那樣的電話,不但沒有討好衛炳乾,而且第二天電台播出了市委組織部的補充通知。劉義修多麼希望西臾市組織這次公開選拔市殘聯領導班子的事付之東流啊!然而,劉義修失望了,說實在的,他在報名那兩天,心臟每時每刻都像要炸了似的。他真的不想報名,但是又一想,不報名吧,那眼看著自己這個市直機關局級一把手的位置就要放棄了;報名吧,他也似乎知道自己在競爭中凶多吉少。
劉義修恨衛炳乾這傢伙不夠意思,更恨賈士貞,心裡罵他不得好死。可現在,他的心臟如同刀絞一樣,他怎麼也弄不明白,賈士貞居然死了又活過來了!為了證實這個消息是真是假,他買了一條中華牌香煙,當然是讓他的那個心腹——辦公室主任從招待費裡支出的,他才不會花上五六百元錢去買香煙呢!他把這條中華香煙交給他的駕駛員小秦,讓小秦把這條煙送給常友連書記的駕駛員,只為弄清賈士貞到底是否真的又活過來了!
小秦其實已經從市委車隊那裡得到賈士貞真的活過來的消息,而且是千真萬確的,不過他不敢透露給劉義修罷了。那天劉義修去市政府,直接上樓去了,小秦便將轎車停在市委大院裡,自己靠在座位上,悠閒地聽起音樂來,一眼看到常書記的駕駛員和車隊的幾個人站在一塊兒抽香煙,小秦也湊了過去,原來他們正在談論賈士貞死而復生的事。
常書記的駕駛員仇明說那天後半夜,他也沒看幾點鐘,突然他的電話響,一看是常書記的電話,常友連說他有緊急事情要去醫院一趟,仇明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他給常書記開了幾年車了,知道常書記的脾氣,一是不允許他多管閒事,二是即使聽到看到了任何事情,不准他亂說。所以,當他接上常書記時,反倒是常書記激動地說,趕快去87醫院,賈部長活過來了!
這時,那些駕駛員都像聽著外星人的故事,被仇明那麼大肆渲染,都有些毛骨悚然。
當大家睜大驚奇的眼睛看著仇明時,邵市長的駕駛員小郁也證明了這一點。小郁最早聽到消息時他正開車在路上,邵市長接到市公安局魯局長的電話,說賈部長活過來了,常書記讓他立即趕往醫院,去看賈部長。看過賈部長,市委秘書長夏季也上了邵市長的車,邵市長和夏秘書長在車上一直談論賈部長死而復生的事。事到此時,領導們大概是因為賈部長又活過來了,已經沒有什麼密可保了。
而小秦知道劉義修的心態,他根本不希望賈士貞死而復生。再說了,小秦太瞭解劉義修這個人了,當他聽到不高興的事時,或者對他不利的話時,他便會發無明火,自然小秦也就不願意把他聽到的賈部長死而復生的消息告訴劉義修。
現在小秦得了一條中華香煙,開上那輛廣本轎車,到了市委大院,見常書記坐的奧迪A6轎車停在市委大樓門前,小秦就知道仇明沒有走遠。往日他是不敢隨便撥打仇明的電話的,但他手裡握著半條中華香煙,當然那五包他自己留下了,於是撥通了仇明的手機。
仇明握著手機,從市委大樓裡出來了,一眼看到小秦在打電話,忙關掉手機,小秦朝仇明揮著手,仇明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小秦突然叫了一聲,隨即把那還裝在盒裡的半條中華煙摔了過去,仇明接過煙,說:「你小子又想幹什麼壞事了?」
「沒什麼,高興。」小秦笑起來了,「老闆今天賞我一條煙,我不能忘了哥們兒!」
「我不相信,你小子肯定有事!」
小秦搖搖頭說:「真的沒有,我為賈部長的死而復生感到高興,老闆不高興,恨死了賈部長,但老百姓高興!你呢?」
「我和你一樣,高興!」仇明說,「雖然賈部長不能提拔咱們,可咱也是人,也應該有點正義感吧!」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賈部長真是死而復生了?」小秦問。
「真的。」仇明說,「我親眼看到他老婆了,那女人變成了另一個人了!」
「這事確實也怪喲!」小秦說,「一個人死了真的還能活過來?」
「這有什麼,說明人還沒有完全死,常書記的老家就發生過這樣的事。」仇明說,「我覺得這並沒什麼,重要的是到底是什麼人膽大妄為,竟敢暗殺一個市委組織部長!」
「哎,人都這樣,觸犯了自己的既得利益,就像你似的,把你的飯碗給砸了,你還不和他拚命啊!」
仇明搖搖頭:「不至於吧!」
小秦和仇明分手後,剛出了市委大門,手機響了,一看是劉義修的號碼,急忙接通了電話。
「怎麼回事啊!你到哪裡去了?」劉義修又發火了。
「局長!」小秦從來都是當面稱劉義修為局長,背後稱老闆,「我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正回單位呢!」
很快,小秦就回單位了,見劉義修的門開著一條縫,便輕輕推開門,見劉義修臉色鐵青,不知劉義修又為何怒髮衝冠的樣子,便說:「局長,我得到可靠消息了!」
「死了嗎?」
小秦搖搖頭,說:「活了,千真萬確!」
「活了還要你打聽啊!現在誰不知道賈士貞又活了呀!」劉義修瞪著兩眼。
小秦有些莫名其妙了,賈部長活了就是活了,不能因為你劉義修希望他死,他就死了呀!覺得劉義修真的有些不可理喻!
「都是些飯桶!」劉義修低聲說。
小秦看看劉義修,心中覺得劉義修有些好笑,暗暗在心中罵道:「什麼他媽的狗屁領導!」
劉義修突然拿起桌子上的電話:「喂,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小秦看到劉義修,說:「局長,沒什麼事,我……」
劉義修像沒聽到一樣,小秦太瞭解劉義修了,他碰到煩惱時,誰惹他誰就會挨罵!小秦輕輕地退了出去,剛到門口,碰上辦公室章主任進來了。
這時,劉義修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還是想到再利用一下韋旭。韋旭來西臾市委組織部時間不長,雖然社會上傳聞他有可能接任賈士貞的市委組織部長,但聰明的劉義修雖然並不懷疑這種可能,但憑他的直覺,至少目前西臾市委組織部還不是他韋旭的天下。賈士貞重用衛炳乾,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而韋旭是一個剛進組織部的外行,什麼事也很難插上手。但當劉義修在衛炳乾那裡碰了釘子後,就決意去投靠韋旭了。
而且,劉義修覺得韋旭的那套「公推公選」辦法還是有點人情味的。如果按照韋旭「公推公選」的辦法,在那麼多報名的人員中,大家一定會考慮他的具體情況的。何況參加「公推」的就是那麼幾個掌權的領導,只不過是走走形式,造造輿論罷了。想到這裡,他從心底裡擁護韋旭,希望他馬上就當市委組織部長。
劉義修研究了韋旭的身世,得知市民政局局長葛曉晴不僅同時和韋旭來西臾,而且還有著某種特殊關係,而葛曉晴當上西臾民政局長時,自然工作上和劉義修聯繫比較多。其實,剛開始葛曉晴看不起劉義修,可後來聽說劉義修曾經是徐希浩的秘書,不到三十歲就當上市勞動局副局長,徐希浩調省建工委當主任那段時間,和他有過特殊的接觸,若不是後來徐希浩出了事,說不定他早已是另一番天地了。正是這種莫名其妙的聯繫,讓葛曉晴對劉義修刮目相看了。
當劉義修向葛曉晴說明自己當下的處境時,葛曉晴把胸脯一拍,說:「劉理,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是他韋部長的事。他要不幫忙,我是不會饒他的。」
有了葛曉晴的話,劉義修的心裡好受多了,但他自然想到,韋旭在組織部說話能起多大作用?不過,人在絕望的時候,只要有一線希望,還是要抓住的。
劉義修在等待葛曉晴,但他還是在最後一天報了名。他是在最後五分鐘才匆匆去了市直機關報名點,填寫了「西臾市公開選拔市殘聯領導班子登記表」。
四月十日,衛炳乾早早吃了晚飯,和市委組織部兩個幹部科的同志坐在辦公室裡,當晚沒有等到八點鐘,四縣兩區委組織部和市直機關的報名登記表及匯總表全都送到市委組織部了。
衛炳乾親自審查了報名登記表,佈置幹部科在電腦上核對報名人員的基本情況。凡是資格審查合格的人員,將向社會公佈。名單公佈後的兩天,進行民主推薦。報名者所在的縣區鄉鎮及縣區機關全體幹部、市直機關全體工作人員將進行推薦。
晚上十點鐘,資格審查結果出來了。
四縣兩區報名的正縣級幹部五人,縣區政協主席兩人,縣委副書記(正縣級)一人,調研員一人;副縣級十四人,縣委副書記、副縣長,以及縣區人大副主任十人,縣委常委三人。
市直機關正處級調研員三人,副局長(主任)二十五人,副調研員十三人,現任正局級領導一人,即現任市殘聯理事長劉義修本人。
報名參加市殘聯理事長競選的並經資格審查合格的共六十一人。
第一號公告文稿擬好後,衛炳乾連夜送到病房讓賈士貞審閱後簽字,由衛炳乾送交常友連簽字,第二天通過西臾電視台、西臾日報向社會公佈,同時在四縣兩區和市直機關大門口以佈告形式進行公佈。
這幾天劉義修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次又一次登門求見葛曉晴,可是,雖然葛曉晴若無其事地說,放心,放心,沒事沒事,可劉義修眼看著自己一步步被送上了審判台,心裡越發恐慌起來。
一號公告公佈後,不僅西臾市城鄉刮起了一陣旋風,網上又掀起新一輪炒作熱潮。劉義修一看競爭市殘聯理事長的人居然達六十一人,而且正縣處級達十多個人,他更加感到自己這個正處級理事長的位置岌岌可危了。而葛曉晴依然沒有從韋旭那裡得到任何情況。
雖然報了名,但劉義修的心情越來越壞了,有一種即將被審判的感覺,而且知道判決絕不會有好結果。
按照市委組織部的公告,民主推薦將按照被推薦人的得票多少從高到低公示,按照80%的比例進入下一輪,也就是說將有20%的人被淘汰。想到這裡,劉義修的心臟像被針刺了一下。想想自己在市勞動局那幾年,手中握著大權,卻也得罪了不少人;到市殘聯之後,心裡想的不是工作,一心想著提拔或者調整到重要的崗位上去,卻忽視了群眾關係;更沒有想到賈士貞把「民主」搞成這個樣子,群眾團體以及那些參照公務員管理的部門參加投票的大約三四百人,有多少人會投他的票,看來他第一關就很難闖過去,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劉義修眼看著指望不上韋旭了,只好把辦公室主任章之找進來,要章之幫他找關係幫他拉選票。章之此人也是不得志,如今已經五十多歲,卻連幹部身份還不是。劉義修當理事長後,不僅把他從工人崗位借到市殘聯辦公室,又把他聘為辦公室主任,後來章之說他們之間還有親戚關係,正是「你舅媽是我表嫂的叔伯姨」,劉義修覺得此人一定會成為他手下的得力干將。他對章之說,殘聯這個組織很有意思,搞什麼理事會,除了理事長、副理事長之外,還有理事。他想來想去,在市裡,市殘聯理事長是正處級,副理長是副處級,那麼理事呢?可機構改革方案裡沒有理事這個崗位,也就是說組織人事部門根本就不承認的,可說起來理事又是理事會領導成員,屬領導班子。然而,劉義修想,充其量也只能算個正科級幹部吧!於是不顧剛剛退下去的幾位老領導的反對,也不顧單位群眾的意見,決定給章之一個「理事」的頭銜。他對章之說,你看國務委員享受國務院副總理的級別!但這樣給章之一個理事,不僅老幹部反對,機關裡也擺不平,於是他就找省殘聯,反覆說理事是領導班子,說殘聯幹部是條條協管的,他們擬了一個請示,希望省殘聯給一個批復,可這事遭到省殘聯一片反對聲,這在全省那麼多市裡都是前所未有的。但是,最終有一個同志想了一個荒唐的辦法,給他回了一個用便簽紙寫的、沒有文號的非正式的所謂的函。而劉義修居然拿著這東西去市委組織部、市人事局招搖撞騙。當然,對於章之來說,這在單位和親朋之間也似乎有了一頂好看的帽子。
劉義修並沒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但章之早已心領神會了,當即表示一定竭盡全力為劉局長效力,還說他有不少親戚、同學都在市級機關,有的還擔任一些領導職務。劉義修對章之說,該請客的時候就請,該表示的就表示,到時他經手,他簽字,反正花的都是公家的錢。
這天,常友連來到賈士貞病房,當常友連講起工作上的事時,賈士貞卻覺得十分模糊而遙遠。
賈士貞出事那天晚上,市委召開了常委會,除了表決末臾縣縣長、副書記、副縣長、常委組織部的候選人,還研究了全縣處級領導幹部,這其中包括張敬原和莊同高。只是市委常委會剛結束,當天晚上賈士貞就出了事,這項工作自然也就擺了下來。常友連又想到末臾縣缺少那麼多縣領導的事,於是說,等賈部長身體恢復了,盡快著手這項工作。
賈士貞的身體恢復得很快,不僅能夠下床了,而且堅持自己上衛生間,他也不知道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那些天的大小便問題,妻子是怎麼弄的。
經過這場生與死的考驗,賈士貞對自己過去的一些行為有一種隱隱的愧疚感,這會兒他不僅身體漸漸硬朗了起來,而且頭腦也清晰了許多。玲玲只要對他說話,就會滿臉微笑,可賈士貞總感覺玲玲的笑容有些落寞。玲玲現在全身心地照顧他,但他其實已經不想躺在床上了,然而,身體還是力不從心,常常躺著躺著就糊里糊塗起來。這是他過去從沒有過的現象。這天中午,賈士貞忽感矇矓,隨後漸進夢境。其實這並非怪事,昏迷那幾日他的意識不知漫遊到了何處,雖然他把那段奇怪的經歷講給玲玲聽了,但是還有一段更加莫名其妙的事,他一直感到納悶,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對玲玲說。他知道玲玲是個膽小的女人,恐怕聽了這事,情緒會受到影響。誰知,賈士貞剛矇矓睡去之後,那段奇怪的記憶就再現眼前了。
記憶中,在他被兩個男人架著走出隧道後,曾來到一處陌生的地方。但見朱欄白石,綠樹清溪,只是人跡希逢,飛塵不到。穿過石階,不斷往上攀登,直至精疲力竭時,進了一個大門,室內高大無比,空無一物,再一看,只見牆上懸掛著行草書法條幅,不僅那些書法極為罕見,且都蓋有許多印章。賈士貞更覺希罕,一邊欣賞書法,一邊暗暗記下那些條幅的內容。過去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記憶力不錯,可是突然怎麼也記不清楚了。
雖然那種境況又重現眼前,更覺世間之事妙不可言,但那麼多的東西能夠記清楚的已經很少了。不過有幾句內容,現在卻漸漸浮現眼前: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底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賈士貞認真回憶著。那麼多條幅,其他都記不起來了,只有這條。想了想,最後一幅上面有六個行草大字:「南無阿彌陀佛」。下面落款為工整的楷書:「布袋和尚」。
這些內容,賈士貞都似曾相見,卻又一時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見過,只覺得內容倒也有一定含意,或者說於生活都有一定現實意義。賈士貞再邁步向前,想看看其餘都是些什麼內容。突然間,雷聲四起,閃電驚人,賈士貞嚇得渾身冷汗,睜開眼一看,原來是一場夢。只是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夢中居然將那件罕事重現眼前。
正在這時,玲玲端著飯來到他面前,見士貞滿頭是汗,嚇得玲玲慌忙摟住丈夫,問他怎麼了。
賈士貞摟了摟玲玲,只說他剛才睡了一小會兒,卻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玲玲問他夢中之事,賈士貞笑笑說:「何必去做癡人說夢的事呢!」
這時,賈士貞又想到條幅中的那一首詩:「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底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不知為何,賈士貞暗暗地捉摸起這首詩來,有點佛家的頓悟,充滿了人生哲理。詩的本意應該是指農夫插秧的時候,一根接著一根往下插,想要達到插滿田的目標,就必須要低頭。雖然是低頭,但是在不經意間,看見了水中天,看見了最完整最真實的天空。彷彿看見了自己的心,在水中的倒影,真實而完整。佛家有云:宇宙有多大多高?宇宙只不過五尺高而已!而我們這具昂昂六尺之軀,想生存於宇宙之間,那麼只有低下頭來。人不能總是昂首闊步,有時低頭也是一種必要,好好地看看真實的自己,調整一下,再出發。「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六根清淨,不受世俗的污染,保持最純、最真的自我,不要事事都咄咄逼人,盲目前進。有時退步能讓我們得到很多意外的收穫,有時退後是另一種前進。就像稻田插秧一樣,看似在後退,但卻出現大片成功的秧田。
這些天來,賈士貞躺在醫院裡,除了那些昏迷不醒的日子裡,這幾天醒來之後,他沒有介入工作,想的問題也不一樣了。他覺得這場車禍像是對他人生的一個大的轉折,或者說對自己的心靈進行了一次洗禮。儘管那些條幅都已經很模糊了,但每一首都對人生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卻是深深地教育了他。而讓他不明白的是,那些是夢,還是幻?
正在此時,玲玲領著衛炳乾進病房了。一看到他們,賈士貞異常興奮地坐了起來。衛炳乾擺著手,大步來到賈士貞面前,一把摟住賈士貞說:「賈部長,您別動,躺著!」
賈士貞極其興奮地說:「炳乾啊,你終於來了,我真想你們啊……」
衛炳乾握著賈士貞的手說:「賈部長,我是經過常書記的批准,來看您的呀!」
「怎麼樣?炳乾,」賈士貞恢復了精神狀態,「這病房可不是人呆的地方,把人給憋死了!」
「賈部長,部裡的同志都惦念著您啊!可是不經市委領導批准,又不能來看您。」
「沒必要,我馬上就要出院了,代我轉告大家,感謝同志們對我的關心。」
「您的身體恢復得不錯啊,大家一定都很高興。」
「炳乾,公開選拔市殘聯領導班子的事進展得怎麼樣了?」
衛炳乾說:「我們一直按照市委文件,按照進度進行。現在各縣區、市直機關的民主推薦工作已經結束,按照得票多少,從高到低已經排定名次,經過領導過目後向社會公佈。」
衛炳乾說著,將報名的六十一個人的名單,以及各地民主推薦的結果遞給賈士貞。
賈士貞看著名單,說:「炳乾,這樣的民主推薦是否合理,要多聽取廣大群眾的意見,下一步還要認真研究和改進!」賈士貞停了停又說,「這種方法其實也是『公推』,只不過公推的是大多數人。而那種『公推』只是少數掌握一定權力的人來推舉,有很大的局限性。」
「賈部長,你的身體康復了,一切都好了。」衛炳乾說,「這段時間,社會上傳言很多,有些工作我也感到為難!」
賈士貞看看衛炳乾,點點頭:「哦,還有,那天晚上開完了常委會,許多工作還沒有來得及和你說,我就出了車禍,——常書記沒說吧?」
衛炳乾搖搖頭,說:「有一次在市委大樓前,常書記剛說了幾句,後來又說,還是等賈部長好了以後再說吧!」
「是這樣的,炳乾,主要是末臾縣那幾個縣級領導,市委常委已經研究過,下一步主要是如何實施的問題。還有,幾個縣處級領導改任非領導職務問題,還有張敬原和莊同高兩人,市委同意他們都任現在單位的副調研員,也算解決了副處級吧。等等吧,等我上班後就找他們談話,發文。」
「噢!」衛炳乾說,「不過,賈部長,最近我聽到一些小道消息,有人說他們兩都不見了!」
「不見了?」賈士貞說,「怎麼回事?」
衛炳乾愣了一會兒,搖搖頭。「反正你出事以後,市直機關、社會上各種傳言都有,網上更是炒得一塌糊塗。」
「殘聯的老劉怎麼樣?」
「據說他已經說服韋副部長,而且韋副部長答應幫他從中協調,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十分密切,也很微妙!」
賈士貞出院了。
按照醫生意見,賈士貞還不能離開醫院,只是他越來越感到如同被困在籠子裡的鳥兒。他對玲玲說,再這樣把他關在病房裡,他一定會瘋了的。而魯曉亮擔心的是,直到現在,那輛肇事轎車和肇事駕駛員還沒有下落,因而賈士貞的安全問題還令他擔憂。可賈士貞說,沒那麼嚴重,他又不是國務院總理。
回到宿舍,仍由玲玲照顧他,賈士貞勸玲玲回去上班,女兒也總不能跟著別人吧!
其實玲玲離家已經將近一個月了。玲玲一方面擔心自己工作,雖然臨來時向分管廳長請了假,沒想到丈夫出了這樣的事,於是又打了電話,說丈夫這裡有點事,還是休探親假吧!可後來丈夫的事在網上炒成那樣,社會上的傳聞怎麼也瞞不過省文化廳領導的。尤其張廳長那裡,那場機關黨委選舉的事惹怒了張廳長,玲玲一想到這件事,就覺得膽戰心驚。然而,丈夫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她真的又放心不下就這樣去了。
賈士貞出院後,還經常想著昏迷和死去後那段時間的怪事,玲玲甚至感覺到丈夫變得有些神經質。
玲玲多次想勸丈夫去檢查一下身體,可她都沒這個勇氣。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他們之間的性生活,她就會像一個少女那樣羞澀和靦腆。
玲玲有時突然會產生一種奇怪的念頭,幻想著那種男耕女織、妻唱夫隨的世外桃園的生活。那種融洽的感情,才能讓生活過得和諧。沒有感情的性,是不文明也是不道德的,或者說,沒有愛情的性生活,那是動物的本能、屬性。那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
但不知道什麼原因,玲玲卻又對賈士貞產生了一種從沒有過的憐憫、同情和擔憂。她清醒地意識到,這種憐憫、同情和擔憂絕對不是當年的那種愛,那種對異性渴求的情愛。
屋子裡顯得幾分寂寞和淒涼,這是市級機關行政管理局為外地交流的市級領導建的特殊宿舍,一幢二層小樓。然而,在玲玲看來,這裡既不像家,也不像宿舍。現在她更害怕和丈夫之間的那種過於文明的氣氛。家,其實是兩個人的天地,是兩個人無拘無束的自由領域。到了這個天地,應該是脫去西服、解掉領帶的地方,兩個人無所不為,甚至一絲不掛地摟在一塊兒,放屁不需要夾著的地方。然而,突然之間,他變得處處彬彬有禮,像在辦公室,像對待女同志那樣敬重和嚴肅。
可兩個人還是躺在一張床上,兩個人沒有任何親密的動作,他側身而臥,她將右手放在頭下,他關掉燈,兩個人再也沒說一句話,她睡不著,往事潮水一樣地拍打著。
也許她該走了!她的心裡有一股難以言表的悲傷。
整個房間裡靜得讓人感到可怕,賈士貞一動不動地躺著,玲玲不停地翻著身,賈士貞感覺到玲玲的心事和內心的矛盾,正猶豫著如何安慰妻子,突然電話鈴瘋狂地叫了起來,這聲音是從樓下傳上來的。儘管隔著一層樓,但是,興許是這房子過於寂靜的原因,當賈士貞從茫茫的思緒中反應過來時,覺得這聲音又有些遙遠,他不知道,為什麼臥室裡的電話沒響。
賈士貞坐起來,正要下床,玲玲已經到了臥室門口,一邊大步往外走一邊說:「你躺著,我來看看是誰?」
賈士貞下了床,說:「不……」
可玲玲已經到了樓梯口。
玲玲大步來到客廳,隨手拿起茶几上的電話,沒有來得及開燈,她現在並不像往常那麼討厭那些無休無止的電話。
「喂!」
「喂,是玲玲處長?」
「是魯局長!」玲玲有些興奮起來,「魯局長,找士貞吧!我叫他……」
「玲玲處長,不好意思,這麼晚了,打攪你們了!」
這時,賈士貞打開了客廳的燈,接過玲玲手裡的電話:「喂!是魯局長……」
「賈部長!」魯曉亮說,「案子有眉目了,就是撞你的那個案子。」
「噢!」
「在深圳蛇口附近的海裡,當地警方發現一具男屍,其特徵和我們通緝的那個肇事的駕駛員完全一致。」魯曉亮說,「市公安刑警大隊已經派出三個刑警趕往深圳。」
賈士貞還沒說話,魯曉亮又說:「此外,我們派出去的交警在一家汽車修理廠發現一輛已經改裝完的轎車,這兩個可疑線索都是剛剛才得到的,所以我給你打了電話。」
「辛苦了,魯局長!」
「賈部長,你是在批評我呀!」魯曉亮說,「我也沒想到,這個案子會拖了那麼多天,儘管這樣,我想這起車禍的背後一定還有一股可惡的力量!」
掛了電話,賈士貞看看玲玲,他慢慢往樓上走去,卻一言未發。
玲玲跟在後面,說:「士貞,是不是那個案子破了?」
賈士貞邊走邊說:「只是嫌疑,還沒確定。」
「這些王八蛋,該槍斃!」玲玲憤憤地說,她大步跟了上去,「士貞,我也不能總留在你身邊,以後你可要千萬當心啊!」
賈士貞停住了腳步,看看玲玲,微微一笑:「玲玲,你放心吧!這種事實在是不該發生的,你知道現在已經是什麼年代了嗎,還是全國剛解放的時候?到處搞暗殺?不管是什麼人幹的,也不管是什麼背景,總歸這些行為是見不得天日的。」
「士貞!」玲玲猶豫地跟在賈士貞後面,「士貞,你能不能……」
賈士貞回過頭:「玲玲,你是什麼意思?」
「算了。」玲玲低著頭進了臥室,「我還是不說算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賈士貞顯得十分平靜,走到玲玲身邊,輕輕地摟了摟玲玲,說:「玲玲,經過美國的學習,又經過這場莫名其妙的死裡逃生,你也應該改變對我的看法了,我不會再像過去那樣了。」
玲玲看著丈夫那真誠的目光,鼓足勇氣說,「士貞,我希望你辭去市委組織部長,回到省裡去,哪怕安排一個非領導職務,我們全家過平靜的生活。」
「玲玲,我完全理解你,但是……」賈士貞扶著妻子坐到床上,「但是……你知道,中國的經濟建設已經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績,可幹部人事制度明顯滯後,中央調研組對我們西臾抱著很大的希望……而我剛剛才四十歲,能就此躺下來不幹工作了嗎?」
玲玲抬起頭,深情地看著丈夫,只是她的眼裡盈著晶瑩的東西,她終於點點頭:「我理解你,你是一個有著與眾不同思想的男人,男人以事業為家,這才是你賈士貞,我認了!」
一大早,賈士貞就走進了組織部的辦公室。
聽說韋旭為了劉義修的問題和衛炳乾有不同意見,賈士貞正準備和韋旭交換一下意見。來到韋旭辦公室,韋旭還像剛來時那樣,像部隊的下級見到大首長,立即站起來,兩腳一併,大聲說:「首長好,首長您應該好好休息!」
賈士貞笑笑,說:「韋副部長,以後不要這樣,地方不是部隊。」
賈士貞感到韋旭面容憔悴,精神也有些委靡。
隨後,賈士貞就找來衛炳乾,決定在公示市殘聯公選領導班子名單之前,他要和那些在民主推薦中被淘汰的人談談話。
這個決定,是賈士貞半夜裡想到的。
解決幹部「能上能下」的問題,已經提出來好多年了,然而,「能下」卻是長期困擾幹部制度改革的難題。一些幹部只要不違法亂紀、被撤職開除,只要不是到了退休年齡,職級將終身保留,職位也很難挪動。長此以往,幹部「能下」陷入僵局。僵局狀況引發一個不爭的事實:各級機關和事業單位等待提拔的隊伍越排越長,可以陞遷的職位越來越少,通過正常渠道晉陞的機遇越來越小。於是,跑官要官者有之,買官賣官者有之,騙官殺官者也時而有之。
這種現狀,賈士貞在省委組織部時就已經發現了很多問題,比如許多廳局的領導們到了退休年齡又千方百計爭取到省人大、省政協謀個徒有虛名的閒職,其實工資還在原單位,使用的專車還是原單位的;更有甚者,一些廳局也給這些人一個某某協會、某某理事會的頭銜,也安排像樣的辦公室,天天有專車上下班。雖然名義上也「下」了,實質上並沒有下。
現在賈士貞在醞釀新一輪的幹部人事制度改革時,他不僅考慮怎樣讓「上」的渠道暢通和民主,同時也在思考「能下」的問題。
劉義修還只有五十一歲,這一輪民主推薦就把他從正處級領導職務的崗位上淘汰下來了,這不僅涉及到他以後怎麼辦的問題,同樣為其他人也做出了樣子。
於是賈士貞和衛炳乾驅車來到市殘聯。此時機關剛剛上班,市殘聯辦公室和市民政局、文化局在一個院內。他們來到市殘聯的樓下,除了一個工人站在大廳裡,不見上班的人。衛炳乾便問市殘聯領導來了沒有,那位女同志上下打量著衛炳乾和賈士貞,說:「劉理事長昨天一天沒到辦公室來。」
衛炳乾取出手機,撥通了劉義修的電話,「喂,劉理事長嗎?我是衛炳乾……你在哪兒?我?現在已經到你辦公室一樓大廳了!」
劉義修一聽說衛炳乾已經到了市殘聯,頭腦一陣興奮,不,應該說是喜憂參半!匆匆趕到單位,一進大門,居然看到賈士貞和衛炳乾站在那裡,心裡更加慌亂起來。衛副部長打電話時並未說賈部長也到市殘聯來。在這一瞬間,劉義修想到那天夜裡他給衛炳乾打電話,為賈士貞的不幸而幸災樂禍,現在當賈士貞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眼前,他真的有些亂了方寸,臉上變了色,心臟怦怦跳了起來。賈士貞絕不是一個通常所說的市委組織部長,自從他來到西臾,就如同一陣旋風似的,刮得西臾大地天昏地暗。儘管他換出笑臉朝兩位部長迎了上來,可他又覺得市委組織部長連招呼都不打,突然不期而至,這其中必有原因,特別是在這關鍵時刻。
劉義修那與眾不同的向左梳的小分頭看上去一絲不亂,他快步來到賈士貞面前,雙手緊緊抓住賈士貞的右手,目光停在賈士貞的臉上,雙手不停地抖著:「賈部長,您……您……大難不死,必……」
衛炳乾一聽,感到劉義修說這話也太不得體了,急忙打斷他的話:「怎麼,劉理事長,你看人家民政局和文化局都上班了,只有你們……」
「衛副部長,大家都被弄得人心惶惶的……」
賈士貞並沒留心這些細節,對於劉義修這個人,他並沒有多少印象,也說不清見沒見過面。如果不是因為市殘聯要換屆,或許賈士貞並沒想到把市殘聯領導班子作為公選的試點單位。
賈士貞看了劉義修一眼,突然想到劉義修當年身為一市之長的秘書那種盛氣凌人的風采。主要領導的秘書向來在群眾心目中有著特殊的位置,作為領導秘書的自我優越感,也是可以理解的。說實話,面前的這個正處級領導給他沒有留下什麼過多的印象,賈士貞從事組織工作前後算起來也有十年,他不喜歡以貌取人。他覺得一個人外貌是能看到的,而內心世界誰也看不清。
「劉理事長,」賈士貞顯得十分謙遜,「到你辦公室坐一會兒。」
劉義修急忙往樓梯退去,有些驚恐而又慌張地說:「請,二位部長請!」
上了二樓,辦公室的門都緊緊關著,到處一片寂靜。劉義修的心裡頓時慌亂起來,開門時,右手抖得鑰匙插了半天也沒插進鎖裡去。
進了屋,這是一間裡外套間的辦公室,裝修極為豪華,裡間是辦公地方,外間擺兩張單人沙發和一張三人沙發。賈士貞笑笑,說:「劉理事長,你這辦公室比省裡副省長的辦公室還要高級呀!」
劉義修顯得幾分尷尬,說:「賈部長笑話我了,哪能呢!我當初是從勞動局被貶到殘聯來的,前任市委組織部王部長答應讓我一直兼任勞動局副局長的,可後來省殘聯說不允許兼職,多次找市委組織部,非要把我的勞動局副局長免了!我對他們的這種做法是有意見的。」
賈士貞能夠理解劉義修的情緒,他現在還在琢磨著,怎樣把劉義修在民主推薦中被淘汰的殘酷現實告訴他。
「義修同志!」賈士貞突然改了稱呼,這也是他在這一瞬間決定的,「你剛才說從副局級提拔為正局級是被貶,官場上豈有如此貶的道理?」沒等劉義修說話,賈士貞又說,「市殘聯的換屆工作迫在眉睫,省殘聯關於對市殘聯換屆工作的意見我也認真看了,殘聯的組織有其特殊性,所以……」
「賈部長,殘聯是弱勢群體。」劉義修說,「換屆不換屆都是形式,可市委組織部這樣一搞……」
「義修同志,我對你的說法有不同看法。」賈士貞嚴肅起來了,「也許某一組織在一定特殊時期是形式,然而,我們國家要逐步推進民主化的進程,殘聯既然有章程,有代表大會制度,就更要逐步推動民主的成分,那種舉舉手、拍拍手的做法應該逐步改變。」
劉義修不吭聲了,後悔不該把話題引到這樣敏感的問題上。其實,他知道那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目前正處於關鍵時刻,自己的命運還不知道怎麼樣。
「義修同志,我今天和衛副部長專程來找你,主要想聽聽你對自己今後的工作有什麼想法。」賈士貞說,「人嘛,就像大海裡的波浪,有峰有谷,誰也不可能永遠都處在峰尖上。」
劉義修像是沒有反應過來,等著賈士貞下面的話,可賈士貞卻停住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賈部長的意思是自然界的規律,是事實。」衛炳乾感到劉義修並非裝瘋賣傻,而確實是迷茫,所謂「當局者迷」吧。他接過話題,解釋說,「任何人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風順,俗話說,『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大海裡的波浪總是一波上去,又一波下來。」
劉義修看看衛炳乾,心臟陣陣狂跳,他屏住呼吸,不敢出氣。
賈士貞又說:「義修同志,今後西臾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方向主要是縮小權力選拔幹部,擴大民主選舉幹部,鄉鎮要實行直接選舉,縣級也要逐步推行直接選舉。那麼機關怎麼辦?機關也必須實行真正的民主,讓群眾來選舉領導,讓群眾來監督領導,領導必須為群眾辦事,必須用好手中的權力,否則,群眾就不選你。」
劉義修感到有點窒息,偷偷地吸了一口氣,仍然不敢吭聲,好像自己是等待一場不尋常的宣判。
在這一瞬間,劉義修想到韋旭,在他心目中,韋旭是一個很有人情味的領導,想到韋副部長的「公推公選」,真的按照那樣「公推公選」,他一定能夠選上的。不像衛炳乾,六親不認。儘管韋旭說了不算,但還在為劉義修千方百計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