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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非的老家是在修州市治下的梁木縣縣城,父親叫余洪清,在縣教育局工作;母親聶美鳳原來在車燈廠,後來隨著企業破產倒閉而下了崗。余洪清性格外向,能說會道,但由於有時吹得沒有邊際,少有人信他。不過,自從他兒子進了市委機關,人們倒不得不高看他一眼,怎麼著也算人家有本事。儘管這完全是憑余非的個人努力,通過公平公開的考試取得的職位,但在余洪清的嘴裡,則說成是多虧了他的斡旋。
因此便有了找余洪清辦事的人。抓隻雞送條煙的那不在話下,余洪清一概應承下來,說以後用不著自己出面了,兒子超過了老子,等兒子回來了,讓他到縣裡去協調協調。但有一件事卻讓他坐不下來,急著要到修州來找兒子。
這天,余洪清趕了老遠的車,來到修州市委宣傳部找到正在忙著寫稿的兒子。余非見父親來了,便請了假將他帶到住處安頓下來。余洪清問:「你小子怎麼搬到這麼好的房子裡住了?」余非回答是審計局老局長的房子。余洪清聽了很高興,「你挺有面子的嘛,局長的房子讓你住,按說他也是正處級呢。」余非便又解釋了一通,說是替人家看房子,然後,才問起父親的來意:「爸,你是專程來看我呢,還是到市裡辦事?」
「我是專程來找你的,商量一件大事。」父親的話讓余非吃了一驚,只見父親從包中取出一個信封來說:「這是縣二中的副校長盧未興給我的,他求我幫他把位子扶正。」余非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以前只知父親愛貪些便宜,沒想到這種事他也敢幹。余非說:「你在教育局混了一輩子僅是一個享受副科級待遇的工會主席,你哪有那麼大的權力去安排人家一個副科級單位的正職,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不是還有你嗎?」余洪清說,「人家可是衝著你在市委宣傳部呢。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縣裡的教育是縣委宣傳部管?」余非哭笑不得,說:「我在這裡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兵,下面誰會聽我的呢!」余洪清擺擺手:「不對,你在這雖然是普通幹部,但對於下面縣委宣傳部來說,畢竟是上級機關的幹部,多少會給些面子。再說,你在這也待了一年多,難道還沒和部領導搞好關係?可以請他們出面打個招呼啊。」余非心想,老爸啊,你哪裡知道我在這裡的處境哦!想想還是沒說這些,怕讓父親擔心。
見兒子不吱聲,余洪清又舉了舉手中的大信封,「這是盧校長送來的一萬塊錢,你可以拿幾千送你們的領導,讓他出面說說。事成之後,盧校長答應再給一萬。」余非想也不想便拒絕了,他深知自己的份量,不可能辦得成這樣的事。余非說:「你趕緊將錢退還給他,我實在做不到。」余洪清歎了一口氣,說:「我也知道這是難為你。你剛上班不久,還沒有形成氣候,但我在酒桌上說了大話,無功而返實在是臉上掛不住。」
余非還是沒有鬆口,哪怕說試一試,這讓父親很是沮喪。
天黑了,因為沒有準備好足夠的菜,余非叫父親一起上街邊的餐館吃。剛出門時,正好遇上在樓下買鹽上來的王紫君。「咦,你們這麼晚了上哪去?」王紫君問。余非說:「家裡沒菜,準備帶我爸到街上吃飯去。」「哦,這樣啊……」王紫君眨巴眨巴眼睛,「要不到我這兒吃吧,我姑原說回來吃飯,剛才又突然打電話說不回來吃了,你說我一個人哪吃得了三四個菜?」
余非想了想,接受了王紫君的邀請,於是三人合在一處吃。
余非怕弄亂弄髒了市長的房間,執意將菜端到老局長家,並讓王紫君也到這邊來吃。席間,余洪清聞聽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竟是市長的侄女(余非是這樣介紹的),又驚又喜,不停地端茶倒水,熱情得很,剛才被兒子拒絕而生出的怨氣一掃而淨。
余洪清對王紫君說,余非從小就很聽話,刻苦讀書,直到上了大學,仍然不改勤奮上進的本色,不像別的學生都忙著談戀愛,否則也沒有本事考上公務員。
余非聽著直想笑,心想老爸你也真能騙人,我讀大學時不但談了戀愛,還與女生同居了呢,這你也是知道的啊!
只聽余洪清繼續介紹說,余非還是一個很有愛心的人呢,在讀大學的時候,他聽說某山區的小女孩因為家境貧寒過早地輟學了,就翻山越嶺找到女孩的家,勸那女孩的父母改變主意,並拿出自己當時一個月的生活費。說到此,余洪清眼中竟噙著熱淚,「唉,我這傻兒子也不和家裡說一聲,沒有了生活費,竟在學校吃了整整兩個月的霉豆腐。」
王紫君眼淚汪汪地望著余非,心中寫滿了崇敬。這讓余非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這樣的無中生有真虧父親說得出口,但他又不好當面戳穿,那會讓大家都很尷尬。
王紫君出門後,余非便責怪父親信口開河,存心唬人家一個小姑娘幹嗎?余洪清笑了,對兒子說:「你難道真是個傻小子,爸的用意你會不懂?你看這姑娘長得多水靈,當然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你難道連這點敏銳性也沒有?」
「說什麼呢?別瞎說啦。」余非不以為然,抑或是他想避而不談。余洪清唯恐兒子犯渾,又說:「市長的侄女和你走得這麼近,可以說是天賜良機,你如果不想辦法抓牢她的心,你就是個十足的渾蛋!」余非不服氣地說:「你才渾呢,人家才多大,才十七歲,就想這些歪歪主意幹嗎?」「嘿……」余洪清又一笑,「現在年輕人早熟,別看她年紀還小,心裡卻跟明鏡似的,會不懂?」
見兒子不搭話,余洪清繼續說道:「你是不是放不下那個葉仙兒?我早說了,你們不現實,兩人一個南方一個北方的,相隔千里,多不便啦。即使成了婚,你有心陪她去趟娘家都夠你受的,分了好。」
余非痛苦地低著頭,看來對葉仙兒還是有些放不下。余洪清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在內心開始盤算起剛才見到的王紫君。在他的心目中,這王紫君要比兒子以前的那個女友葉仙兒強多了,雖然她不比葉仙兒有文化,但她是市長的侄女,只要兒子有本事把她弄到手,娶了她,以後的路可就是金光大道,光宗耀祖、蔭及子孫、惠澤親友那是鐵定的事,別說一個縣級中學的校長能輕鬆自如地安排,就是再大一些的事也能夠搞定。
住了一晚,余洪清要回梁木縣了,他再三叮囑余非,一定要思想上成熟,像王紫君這樣的女孩,應該多花些心思。余非不想再與父親爭執,便敷衍地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