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杜桑死了。
這一天天象反常。雲是青紅色;天低得很,整日不散的冬霧,一線一線繞著脖子。風硬得青一塊紫一塊地吹。賣皮子的人們,剛踏上村頭的梁道,孩子們連司馬笑笑給分的糖豆、芝麻糕都還未及吃盡最後一口,從村子裡就傳來了司馬桃花白亮亮的喚。
──不好啦──我公公死了──
──不好啦──他說死就死啦──
──他說死就死啦,可男人們去賣皮子都還沒有回來呀──
牛車輪的鐺叮也就加快了,車板上的擔架搖搖擺擺,司馬笑笑從擔架上折身而起,問身邊的杜柏和竹翠,是你們娘的叫聲吧?杜柏說像是哩。司馬笑笑臉上的因寒而青就漸漸消沒了,變得紅潤起來,彷彿有熱毛巾暖過一樣,血在他身上流得嘩哩嘩哩。車上坐的跑不動路的男娃女娃們,都聽到了那熱暖的血流聲。司馬鹿說,爹,你的臉上好紅呢。司馬笑笑沒有理老五,回身對跟在車後的森、林、木說,快跑回村裡看看是不是村長死掉了。
司馬森就下山的鵝卵石樣朝村裡滾去了,杜巖和竹翠也從車上跳下跟著跑回去。
司馬森又鵝卵石樣從村裡滾回來,釘子樣在村頭打住,把牛車攔了說,爹,村長真死了,姑在村裡擠馬亂叫哩。
司馬笑笑臉上便亮光閃灼了,他從牛車上走下來,扶著車攔,寒風把他的頭髮吹得亂亂糟糟響。村裡的女人們跟在司馬桃花團著走來了,梅梅肚裡孕著藍三九,杜菊肚裡孕著司馬虎,還有幾個懷孕女人脹著肚子走來就如手裡推了車。死了的村長是她們的本家哥,因此她們臉上的急迫便焦黃雪白,花花打打一層往下落,看見司馬笑笑就說,不好了,天塌啦,村長死掉了,你們再不回村就沒法兒收拾啦。司馬笑笑問,啥時兒死掉的?司馬桃花說,實在太冷了,怕要下雪呢,沒到三九我家缸就凍裂了,他在床上躺著說,把床頭的糧缸滾到灶房當水缸。我把糧缸滾過去,到半坡泉裡挑了兩擔水,到屋一看他人就死掉了,臉青的得和蘋果一樣兒。
司馬笑笑盯著桃花的臉,真死了?
司馬桃花說,身上都硬了。
司馬笑笑問,咋會說死就死呢?
他媳婦杜菊說,總得有個兆頭吧。
杜梅說不是說缸都裂了嗎。
司馬桃花說,早上、中午他都喝了一碗雞蛋麵湯呢,還問你們賣皮的咋還不回村呢,可灶房裡的水缸咯嚓一裂口,水就流了一地,你們就回了,他就死在床上了。桃花說得不快不慢,就像村人回來了,她把景況說明了,事情也就過去了,剛剛臉上的青白色的驚恐和緊張,在看到了哥哥司馬笑笑之後,慢慢消退了。
司馬笑笑拐著腿,回身看了隨後從樑上走回的男人們,把妹妹叫到一邊去,說了幾句啥,司馬桃花的臉彭地呆白了,成了一張霜凍的紙,可司馬笑笑又說了幾句啥,她的霜凍就緩緩化開來,那張臉又一如往日那樣微微紅著俊俏了。這時候拉在牛車後的男人們走到村頭來,他們手裡拉著沒有坐車的孩娃們,看見圍成團的女人,老遠說不用來接哩,村男人誰也沒發財。
司馬笑笑大聲說,村長死了。
藍百歲和所有的男人都咚地戳下了,
誰死了?
村長死了,司馬笑笑朝回來的村人們面前瘸了瘸,扶著牛車把身子豎得挺直些,咳下一嗓子,先掃了一眼左邊女人們,又掃眼前的男人們,暴著嗓子說,這次賣皮我把錢都花給村裡人本來是應該的,可大家都說村長死了讓我當村長,沒想到村長他當真嗚哇一聲就死了,既然這樣我就接著村長替大伙辦事了,誰要不聽我的,不同意我司馬笑笑當村長,就趁早站出來說清楚。
司馬笑笑大聲喚著問,誰不同意我當這村長呀?
人群就忽然死靜了,潮霧流動的聲音清晰可辨了。
司馬笑笑喚,誰不同意了站出來說一聲。說明人不做暗事,不站出來到時不聽我司馬笑笑的招呼,我就要照村裡規矩辦事哩。然後他停頓一會,盯著藍長壽,說長壽兄弟,你同意嗎?藍長壽說你是用身上的皮錢贖回我孩娃的鍍銀項圈哩,我能不同意你當村長嗎?
司馬笑笑看著楊根他爹,你呢?
楊根爹拍著身上的襖,說這襖是新布新花,不是你這襖就是飯館掌櫃家的襖啦,我這兩天都該凍死了。杜桑死了只有你肯為村人們想,只有你接這村長合適哩。
司馬笑笑看著柳根他爹,你呢?
柳根爹把身上的裌襖掀了掀,同意哩,誰不同意我都同意哩。
司馬笑笑又看著下一個人。
我同意,我孩娃的糖豆都還沒吃完,村裡誰賣皮也沒像你捨得為村人花錢呀。
司馬笑笑再往後看一個。
笑笑哥,我能不同意你當村長嘛。
接著看下去。
你當吧,誰當都活不過四十歲,死了不都是一把黃土嘛。
最後就看著藍百歲。
藍百歲輕輕朝自己臉上打一下,把自己像丟一兜兒泥樣丟在自家的行李上,自言自語說了句,要是我把皮子賣了該多好。許多年以後,藍百歲還在重複這句話。
有一隻羊從村那頭朝這踢踏著走過來,腳步聲鼓槌樣當的當的敲,忽然一聲冰色的咩叫,像鞭子一樣堅韌地抽在村人們的耳朵上。跟下來,村人們就聽到了男娃女娃青刺刺的哭,一條條、一帶帶、從村長家那兒傳過來。大家回過頭去,都看見村松和竹翠兄妹倆在自家門口縮成一團,哭聲哆哆嗦嗦窩在胡同裡,像一潭流不暢通的水。
司馬桃花朝兒女們忙迭迭地跑去了。
司馬笑笑把目光從杜家門口抽回來,看了看車上車下始終沒有聲響的村娃們,說那我司馬笑笑就是村長了,各家各戶、男女老少,大小孩娃,從今兒起就都得聽我司馬笑舌的話,他朝人群中間瘸了瘸,把嗓子放到最粗處,吼著我說兩件事,一是從今天開始,老村長杜桑的死屍在村裡停屍一個月,各家大人都要領著男女孩娃守屍一夜,不是為了給老村長守靈,是要讓這茬孩娃們練練膽,讓他們知道三娃村人死得早,知道人死就是沒有氣兒了,沒有啥兒值得害怕的。第二就是過了年一開春家家都要種油菜,我見過的幾個長壽老人他們都說他們是人老幾輩吃油菜,興許我們吃幾年油菜就都能活四十、五十、七老八十了。
村長的死屍停放在村中央的皂角樹下,搭了草棚,圍了草蓆,像在村中央十字路口蓋了一間大草房。下了一場雪,滿山遍野都是皚皚的白。凍裂了水缸,凍破了面盆,昨夜洗過的碗放在案板上,到早上吃飯時,那碗結在一塊拿不下,用力一搬,一打碗嘩啦就碎了。還有柳根爹喂的牛,下半夜還在糟裡吃著草料,來日到牛圈一看,牛卻死了。
凍死了。
還凍死了幾隻羊,幾頭豬。
這一年委實冷得稀少。拐子村長杜桑的死屍倒是享了天福,一點兒沒腐壞,凍得手還是手,腳還是腳。終於是各家都領著孩娃在屍棚裡睡了一夜,到了臘月十九,各家輪盡了,沒人在願去那受冷了,司馬笑笑就說,明兒埋人,今夜我和孩娃們守最後一夜。
靈棚裡點了馬燈,棺材前除了凍成冰塊的供品,生了兩堆乾柴大火。夜飯一過,閒下的村人沒地方走動,男男女女就都到靈棚裡烤火談天。孩娃們就都圍著靈棚和棺材躲躲藏藏,說笑聲一片,歡樂由靈棚朝黑夜的四周延漫。到了下半夜,瞌睡如期而至,大人們就都走了,叫不動那些藏找的娃們,也就任由他們去了。
司馬藍原是和森、林、木、竹翠、四十及柳根、楊根在靈棚外邊做著捉迷藏的遊戲哩,知道大人們都在靈棚裡的火堆旁談說油菜長短,然當他第五次從靈棚外到靈棚裡尋找藏起來的孩娃時,他一猛跑進來,頓時感到異樣了。原來蓋在棺材上的棺蓋被父親司馬笑笑掀下來,擺在火邊上,在那棺蓋上鋪了一床守屍的花被子,父親和四十的娘梅梅都坐在棺蓋上,用被子蓋了腳,手伸在正面的火苗上,不知道他們正在說什麼,他進來他們的話突然斷下來,兩個人的臉上都騰地紅起來,把腳從被子裡抽將出來了。
司馬藍好像做錯事一樣愣在靈棚前。
四十娘望著司馬藍說,我來找六十、五十、四十回家睡覺呢,藍你見了他們嗎?
父親啥也不解釋,起身穿上鞋拉起棺材板上的四十娘,說讓藍娃在這守一會屍,說無論如何不能滅了棺材前的香,便拉著四十娘的手朝靈棚外邊走去了。
他看見好像四十娘不願讓爹拉著手。可爹不由分說把她拉走了。
她走出靈棚還回頭望一眼,說六十、五十、四十們回來了,讓她們在這靈棚下面等著我。
他們就走了。
司馬藍被困在了靈棚裡。他不知道父親和四十娘去了哪。世界上一下就剩下他和棺材了。他和哥們已經伴著那死屍睡過了一夜。他對自己說,人死了,不會動了,都凍成冰塊了,想讓他說話動彈他也不會了。可他心裡還是有些慌,有些怦怦跳,感到身上的血緩緩冷下來,流得慢起來,似乎終於停下凝住不流了。為了證明自己不怕那死屍,他故意朝那棺材走過去。靈棚外的風聲青白白地響進靈棚裡,村外山脈上沒有化的雪,像凍在山坡上濃稠的白霧一樣鋪蓋著。新添在火上的槐木柴,過年鞭炮樣爆炸著,火星不時地飛到棺材上,又咚地落下來。他到那棺材前換了三根新香插上去,又用手摸了摸棺材的頭,證明自己果真膽大了,不怕死屍了,就對自己說,司馬藍,你已經不怕死屍了,不怕死了呢,不怕活不過四十就得喉病呢。
他很坦然地立下來,心跳果然減緩了,血流舒展了。他得意地微微笑下來,說我什麼都不怕了,連活不過四十也不怕了呢,我就像過了門檻一樣,過完了孩娃時候的驚怕呢。供桌上的馬燈昏黃一團,燈光在風中搖晃有聲,新換的三柱草香,在靜夜裡繚繞不止,細絲樣的草香味,在冰凍死屍的黑色寒味中,時有時無。他深深的吸了一下鼻,又吸了一下鼻,他嗅出了死屍的黑色寒味裡,除了草香、冰氣。還有滿地陪屍人睡過的稻草味,堆在地上的被子的潮暖味,棺材上的黑漆味。他往棺材的中間站了站,把鼻子往棺材的上邊挪一挪,聞到從那棺材最裡還散發出一種淺紅紅色的凍肉味。他想起他弟兄五個和父親司馬笑笑來陪屍那一天,看到死屍凍成冰的手臉都是烏紫色,他想這黑寒的屍味裡,最多最稠的一定是從棺材裡發出的烏紫的屍凍味。他想,現在這死體一定和年初他叔的屍體不一樣,一定滿身都是像水缸上瓷釉一樣的暗紅了,摸上去一定就像摸那凍裂的水缸樣,又冷又硬,倘是手上有些水,手就一定會像凍結在缸上一樣凍在死屍上。
他說,你敢把手伸進棺材裡邊嗎?
司馬藍說,我什麼都不怕。
他說,你伸呀,
司馬藍就果真把手伸進了棺材裡。身後的柴禾燃燒著朝火堆外面延,火苗分散著小下來。棺材裡邊暗黑一團。司馬藍的手碰著那暗暗黑黑時,像把手伸進一個黑洞摸東西,寒涼之氣蛇一樣繞在他的手脖上。他身上打個顫兒,又努力讓心裡松活一下,就像把從胸膛裡提起的一團肉又放在了胸膛裡。
司馬藍說,看我把手伸進了棺材吧,人家說,你敢摸摸那壽衣?
他說,我就敢。
司馬藍往棺材的腳頭走了走,使自己的肩頭高過棺材板,然後一彎腰,手就抓住壽衣了。那壽衣是村長離開村子那些年,為自己準備的黑綢布,是村裡所有死人中,唯一穿的一件黑綢布。司馬藍抓住壽衣時,像抓住了蛇的皮,涼涼滑滑,指頭一鬆綢布就從他手裡流水一樣滑掉了。
他沒有第二次再去抓壽衣。他覺得心裡有些緊,直往一塊縮,可是他說,我就抓住壽衣了。
那人說抓了你又鬆開了,有膽你去摸摸死屍的腳。
司馬藍不言不語了。
那人冷冷笑了笑,說我知道你不敢,司馬藍盯著那人的臉。
那人說你敢你摸呀,司馬藍眼睛裡有了冰火火的光。
那人就又是一聲冷笑,不屑地轉身走掉了。
司馬藍說聲你別走,突然又往棺材的小頭邁一步,右胳膊叭嚓一伸,一反抓住了村長的腳。
腳是一雙新的千層底兒鞋,鞋底上的白針腳像是粗沙石的面。司馬藍緊緊捏著鞋尖兒,感到村長的中腳指弓起來頂著他的手。他想村長原來是中腳指比大腳指還要長的人,想村長他要嚇我他會動動腳,可村長的腳和樹根一樣沒有動,於是他就盯著他面前那個人,說我抓了死人的腳又咋樣?
那人倒不言不語了。
司馬藍朝那人回了一個冷冷的笑,他聽見他的笑像一個月前他在教火院第一次見到的洋玻璃,又白又亮,落在靈棚的地上稀哩嘩啦啐成一粒一塊了。他想離開靈棚走出去,可那人聽了他的笑,眼睛盯著他像盯著一個想要逃離開的賊。
──你敢去拉拉他的手?
他把身子往棺材中間猛地一挪,一把就抓住了死屍的手,那手指頭像五根彎了的冰凌條。
──你敢摸摸他的臉?
他又朝棺材大頭走一步,跨上架棺材的板凳頭,一彎腰按住了死屍的寬額門。村長的臉上搭了一條白手巾,手巾從他的手下啪一聲掉到村長的耳根下,有一端還掛在村長那一碰就掉的冰凍耳朵上。他想把那手巾重新搭到村長的臉上去,把村長石碑樣的額門蓋起來,可面前那人的雙唇又動了。
──你敢摸摸村長的嘴唇嗎?
司馬藍有些忍無可忍了,呸一下,把一口吐味吐到那人的腳面前,極鄙視地給了那人一白眼,把手放在死屍的嘴上了。村長死了可他的嘴卻還張著,雙唇上沒有半點軟,青青硬硬像是水缸口的冷沿兒,他的牙是緊緊的咬在一起的,啃了一枚紅銅元。他的手把那銅元從牙上碰掉了,叮噹一下,他以為村長會折身坐起來,可村長到底沒有折身坐起來。他想又要棺材裡只要哼一下,哪怕從鼻子或嘴裡呼出一絲熱氣兒,他就驚叫一聲跑出靈棚去。可村長沒有動,沒有呼出一絲熱氣兒,躺在棺材裡,就像穿了衣服的一條青石碑,於是他的手就放在那嘴唇上不動了。他感到了村長露出來了牙齒像他光腳踩在玉蜀黍粒上一樣硌著他的手。他把手往上輕輕抬離一天縫,感到了他手上的冷汗把他的手掌凍在了村長的黃色門牙上,分開時發出吱吱的聲音來,像把凍在地上的一領草蓆結起來。那聲音使他的心裡轟隆一響,就又立馬聲斷音止了,他又平靜下來了。他朝著對面那人笑了笑。他忽然笑得溫柔而又甜嫩了,就像最終過去了一座沒人能過的獨木橋,他在年幼時的一個冬夜首先過去了,坐在對岸發出的笑永生永世沒有人能體到他的快樂和愜意。
這時候,月亮自村胡同裡走出來,到了村中央,從靈棚口照進了靈棚裡,加上房上、樹上、牆上、路上和山脈上不化的白雪,靈棚裡的兩堆火雖然成燼了,可靈棚裡反而更加溶溶明亮了,充滿了柔美細潤的光。棺材的影子,在月色中像一塊黑紗布。將盡的草香,味兒粉粉淡淡,在寒涼的月光下一線一線地飄。積雪白烈的青冷,從村外流進村子裡,在靈棚口和死屍的黑涼氣息碰在一塊,靈棚下就黑白分明地捲著一股半腐半冰的混合味,還有冬小麥的清新味,槐木柴燼上浸出的槐油味,能聽到那幾種氣味走到一起的碰撞聲,能聽到月光和雪光在一起的嘰喳聲,還有村外小麥苗在雪下的舒筋動骨的響動聲。
司馬藍把手從棺材裡抽將出來了。
他慢慢地抬起了頭。
他看見在靈棚口站了十幾個人。剛才捉迷藏的要尋找的森、林、木、四十、五十、六十、杜樁、杜柱、柳根、楊根和杜巖、竹翠都癡呆呆地立在靈棚前的月光裡,莫名奇妙地望著他。他說我敢摸村長的腳、手,還有他的嘴。他說剛才我的手凍在村長的牙上了,揭手時吱啦一聲,嚇了我一跳,像把手從河水上揭下來。他說你們誰要敢和我一樣把手伸進棺材摸一摸,誰就不怕死了,不怕病了,得了喉病一說一笑也就過去了。
沒有人接搭司馬藍的話。大家都默默地站在棺材頭。
真的呀,司馬藍說,我爹說的呢。我爹是村裡的村長了,你們還不信?
依然是月光有聲的靜。
司馬藍說,森哥,你來摸一摸。
司馬森就過去把胳膊伸進棺材裡。
司馬森把胳膊拉回來,說我摸著村長的耳朵了,村長的耳朵硬的就像瓦片兒。
林哥,你過來摸一摸。
司馬林就踩到棺村這邊的板凳頭兒上,摸了說村長的臉就像瓦盆兒。
木哥,你也摸一下。
司馬木說村長的鼻子和河灘的石頭一樣兒。
杜柏,他是你爺哩你還怕?
杜柏把手伸進去說翠,你摸摸,爺的手好像還熱呢?
竹翠把手縮回來,說一點也不熱。
柳根說,就是一點也不熱。
楊根說,和房簷下的冰凌條兒一模樣……
就都魚貫著去摸了。只有司馬鹿立在供品邊上嚇得嚶嚶泣泣哭。柳根說只有你家的鹿不敢摸。森、林、木說,他才三歲呢。司馬藍就說,等村裡明年誰死了再讓他摸吧,那時他就又長一歲了,孩娃們就都大度地同意了。司馬鹿水嫩的哭聲流水一樣斷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