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管不住自己的心,看著她,卻無法做任何事。
她愛得超出任何人的想像,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無論他有什麼危險,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擋在他的前面。
問她,她說,就因為知道他愛她,她才不能害了他。只有從他生命中消失,他才能過自己的生活。
初次見面,後來相遇,慢慢吸引,她的拒絕,真相大白,答應嫁我,我的反悔,悲劇發生,被迫移居。往日的種種,就像幻燈片一般在眼前閃過。直覺告訴我,他們不可能相守。可是,恍惚中,我又不知不覺被牽引著,為他們倆做著什麼。
我一直在想,若不是當初我的一念之差,是否就能避免今天的一切,她還能獲得幸福,他還能精彩人生,我還可以從容微笑。
一個是我最愛的女人,一個是最好的兄弟,他們,只是一對無法相守的苦情人。
也許,在這場故事裡,從來只有他們兩個人,其他的人,連配角都不是。
摁滅煙頭,下定決心,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我是過路人,路過,駐足,停留,然後離開……
旁白:鄒天
世誠哥從美國回來了。
我問他,我姐還好嗎?
他說老樣子。
他欲言又止,我說,世誠哥,有話就說吧。
他說,鄒天,我決定做一件事,你別怪我。
我認真地聽。
他說完了,我冷冷地告訴他,那個男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他把我姐害得這麼慘,為什麼要告訴他?
他喃喃道:總不能騙他一輩子啊。
——他沒有資格再管我姐。你別忘了答應過我姐的事。
——可是,這樣太殘忍了。
——我姐什麼也沒有了。
——鄒天,冷靜點,我們都需要冷靜。
我看著世誠哥,難抑心中的怒火。
我還記得當初的一切……
我顫抖地拿著CT掃瞄片,耳邊響起醫生說的話:病人腦部遭受劇烈撞擊,可能……
病房裡,她整個人縮成一團,雙手抱膝,就像個受驚的孩子。
「鄒天,為什麼房間這麼暗?」
此時的外面,陽光燦爛。
「為什麼不乾脆讓我死掉?為什麼?」
我的淚早已不聽使喚,跪到她的面前,抱住她,說:姐,別怕,一切有我。
我知道,她的世界永遠定格在那個畫面了:他也中槍,匍匐到她的身邊,抱著她,雙雙昏死過去。
直到她的世界一片模糊。
江心遙來看她,她沒有拒絕。
她拉著我的衣角,悄悄地問:告訴我,她今天穿什麼衣服。
我強忍住淚,告訴她,那是一件花色的針織衫,很美。
她求江小姐:他醒了,帶他離開這個地方,越快越好,重新開始你們新的生活。
江小姐拉著她的手,她表情平靜,似乎在和一個朋友告別。
我看見江小姐走的時候,眼中含著淚。
可是沒有人知道,我姐姐心裡的淚早就流乾了。
她安慰著我,說:把世誠哥叫來。我有話對他說。
她就那樣求著他,直到他答應帶她去美國。
她告訴我們:不要給他希望了。就讓我一個人了卻殘生吧。
她還說:鄒天,往後姐不能照顧你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我的姐姐,苦了一輩子,竟然是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我恨那個男人,那個只會給她帶來傷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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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前的林啟正
曾經那樣美麗自信的一張臉,在彼此相愛中痛苦煎熬,原來愛是可以把人摧毀的,雖然不是我本意。
我等,她不許;我痛,而她更痛。
我的愁,她的傷,交織,錐心……
放手,最終還是放手了。
Joe能把她治好。
不再奢求,咀嚼蒼白……
於是,只好把一切深埋心中,為了不讓她痛苦,為了她過得比我好,也為了我心中永恆的夢。
輕燃一根柴,微弱的光亮裡,勾勒出一幅幅的雕刻,環壁四周,含笑、發脾氣、撅嘴、沉思、眉頭緊鎖,她就在我的身邊,栩栩如生,宛若當時。
我請了一位中文老師,從頭開始學,每天,我把寫好的字掛在牆上,想著,看著,靜靜地,孤獨地……
浮生何以問,雨過風無痕,思盼故人來,空等兩鬢白。
……
我答應她,要為她好好生活下去,沒有糾纏。我知道,只有這樣,我才可以貪婪地看她一輩子,不帶任何的傷害,即使想得快要窒息。
如她一般,駐足自己的世界,用心傾聽,互訴衷情,是美,更是哀。
那個轉身,若驚斷的琴弦,如破裂的沙漏,似刀割的掌紋。
落幕了,曲終人散了,用我最後的笑容,望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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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如梭,年華似水。
罪與罰。
同樣的生離死別,同樣的百斷愁腸,歷史的場面再次重演,那一刻,所有的一切灰飛煙滅,記憶的碎片,層層落落,沒有痕跡,無法辨認,消逝、不見……
暖香拂手,薄霜滿天,揮不盡幾度繁華,遲暮顏。
一往情深深幾許,山一重,水一覆,風雪兼程,半世浮萍飄;
舉杯消愁愁更愁,獨憶卿,隨逝水,曉風殘月,夢碎細無聲。
縱使相逢應不識,韶華猶在,柔眉依舊。空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前事盡歡,萬般悔意,孤枕難成寐。千里之外,無處話淒涼。
冷雨葬花,煙波聲裡,關河冷落,分赴東流,此恨無涯。
生命中唯一摯愛的兩個女人去了。那麼,留我一個人在世上做什麼?
如果所有的結局都已注定,為什麼要讓它開始?
人生若只如初見,該多好。
只是轉眼,便已物是人非。
不會的,一定是躲起來了,躲得很遠很遠。就像當初的決絕一般。
鄒雨,如果你能聽得見,如果你能看得到,如果你感應得到,那麼隨我入夢,告訴我應該怎麼做。
對不起,鄒雨,我沒有聽你的話,久愈的傷口又被割開了,就讓體內的血釋放吧,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
對不起,媽媽,我沒有讓你看到我生兒育女,飛黃騰達的那一天。
對不起,爸爸,我把大哥送進了監獄,他死一千次都不夠還,就讓他下半生受盡折磨。我把三弟送進了Harvard,繼續林家未完的心願。
對不起,心遙,容許我的自私,因為我沒有辦法給你愛。
就這樣吧,回眸已是多餘,遠行……
最苦天上孤冷月,細鉤如環,暗成訣。
最憐人間蕭寒葉,輕若游絲,卻成空。
茫茫塵世何去留,了今生,談來世,幾多沉浮,人盡風雨中……
誰弄翻雲覆雨手,誰主生死離別命,淚涕零,訴惆悵,夕陽斷魂人獨愁……
悠悠往事存相憶,煙花情,照殘陽,佳人已去,凋落塵土護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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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記得你所說的話,好好活下去,一個人守護著你,不讓任何人打擾,在一個屬於我們倆的地方……
尾聲
1年後。
美國紐約州上州。
Dreamhouse。
陽光四溢,花鳥陪伴。
滿足。
悠靜。
這是我現在的生活狀態。
鄒天回學校當老師了,他說這樣的話每年有三個月的時間過來陪我。
我告訴他不用,可是他不放心。害得夢婷也要跟著他跑來跑去。
世誠呢,移民去加拿大了。他說這樣離得近,方便照顧我,如果不嫌他煩的話,他可以住過來。
——哦,那你豈不是成為我的私人看護了?我嘲笑說。
——那你得付我錢。
——我不想成為你們的負擔。我淡淡地說。
——哦,是嗎?我倒覺得我才是負擔,整天賴在這裡不走,你不會向法庭申請把我驅逐出dreamhouse吧。
哈哈,我大笑。
我打趣說,如果將來我要寫一本回憶錄,一定要把他這個幕後功臣大肆誇耀一番。
——那你得分我稿費。
——可以考慮。
——你答應了就要寫承諾函,請見證人。
——Noproblem.
又是一陣哄笑。
他會和我探討一些法律案例,我的生活不至於太無聊。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那種閒不下來的人。
以前,我總是來不及思考,來不及給自己喘息的機會,所以一直覺得活著很辛苦。
現在,我有足夠的時間思考,在這座dreamhouse裡發呆,享受人生。
真的,我覺得我上輩子好像來過這,對於這裡的一切,哪裡是燈,哪裡是書桌,哪裡是電話,彷彿如有神助,不需要指點,沒有磕磕碰碰。就連鄒天、世誠也感到不可思議。
我想,這就是緣分吧,注定好的緣分。
我沉浸在音樂中,美美地曬太陽。有時,我還會參加社區的活動,或者出去兜兜風。
我有很多好心的鄰居。比如隔壁的楊太太,她總是會把牛奶放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或者有空的時候,做些好吃的給我送來。
對於世誠,總是萬般的抱歉。他會找到他的幸福,我天天為他祈禱。
冬天來了,外面下起大雪。
世誠堆了兩個雪人,還為他們插上胡蘿蔔。他說,鄒雨,你知道嗎?這兩個雪人可愛極了,一個像你,一個像我。在我回來之前,你一定要好好保護他們。
他說要回去一陣子,去辦很重要的事。
我會照顧自己,我很能幹——我對他說,請他放十二萬個心。
他拍了拍我的肩,說,鄒雨,記著,我只想讓你幸福。
我躲在有壁爐的屋子裡整天做夢。
相思難收,深情難覆,夜來幽夢忽還鄉。
碧雲天,共誰語,蕭風揚,一陣槐花落。
算而今,惜當初,情何哪堪度清秋?
曾記與君初相識,清如許。
牽情處,只待追憶,一生難忘。
自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念紅楓浸染,年年知為誰開。
………………………………………
對不起,原諒我……
門鈴響了。
我收回思緒,擦乾眼淚,趕快披上衣服。
「是楊太太嗎?對不起,總是讓你久等。」我打開門,扶著牆壁慢慢走下台階。
可是沒有回答。
我不安起來,問:「是楊太太嗎?」
依然沒有回答。
「世誠,是你嗎?別鬧了,怪嚇人的。」
我害怕極了。
「是誰?」我怯怯地問。
……
突然,一雙大手撫摸著我的臉,溫暖而有力。
熟悉的味道。
做夢?幻覺?
我緊緊抓住他的手。
忽然,我的手上滑過幾滴淚水……
……………………………………
這是個鮮有童話的年代,卻是個充滿真情的時代。
這是個寒冷無比的冬天,又是個充滿希望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