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餅。」
「你剛才沒說。」
「我還沒說完啊。」
「鄒律師,什麼時候變得胡攪蠻纏了。」
「有嗎?你誹謗。」
「誹謗?」
「對。」
服務生端上熱氣騰騰的牛肉麵和香噴噴的南瓜餅,準備開吃。
「你怎麼不問我,昨天他說了些什麼?」他突然問我。
「那不重要。」我一邊咬著,一邊回答,「再說,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不用我問,你也會說的。」
事實上,我想過很多可能。
「我聽得出來,他比我想像中還要愛你。」
「那又怎樣?」
「你也愛他,對嗎?」
「對,我沒辦法否認。」可是……
「那麼…」
「你是想問,我和他還會不會在一起?」
他不語。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選擇?」
「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答案——永遠不會。」
「可是,」他頓了頓,「他說他會帶你走。」
「走?去哪?」
「他沒說。」
「笑話。他有什麼資格帶我走。」我相當地反感他人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如果他執意帶你走,你會……」
「不會。」我打斷他,堅定地說。
「世誠,他是他,我是我。」我接著補充。
吃罷,我點了一壺茶。
「來,這裡的普洱清香入味,你試試。」
我熟練地為他斟茶。
「我覺得他在做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他突然說。
「你指什麼?」
「昨天的Ken,似乎有備而來。」
「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一向不缺自信。」
「如果他心裡沒底,他的語氣不會這麼肯定。Ken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他說的話和我之前看到的文件,這之間有什麼聯繫?
我不希望自己的猜測應驗。
我該不該把我看到的告訴世誠,或許他能幫助我。
「鄒雨,你在想什麼?」
「哦,沒什麼。」
最終,我還是沒有說出口。
雙休日,我什麼也不想做。
我盯著那張紙發呆。
林啟正,你究竟在做什麼?你在玩火嗎?
我需要去求證一下我的猜測,不然我會瘋掉。
於是,我來到城裡著名的法資顧問公司。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在玩火。
週六下午,家裡的電話響起。
「鄒雨,晚上有空嗎?」他的聲音有點急。
「怎麼了?」
「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好。玲瓏餐館見吧。」
我趕緊叫了輛車。
「鄒雨,昨天我一個同學從美國回來,我瞭解到一些關於Ken的事。」
「如果是他的事,我不想聽。」
「也許,與你有關。」
「什麼?」
「我聽到一個消息,Ken在美國籌建新公司。」
「致林不是有海外集團嗎?我不覺得拓展海外公司有什麼問題。」
「如果是致林旗下的,那也沒什麼。可是法定代表人不是致林,問題就來了。」
「怎麼說?」
「年初時,江氏在香港的股價相當的低。可是過了半年,股價已經遠遠超出年初的預計值。根據市盈率,不可能有這麼高的股價。我懷疑是不是有大莊家然後在背後故意抬高股價,另一隻黑手趁低吸納,接著從中獲利。最可怕的是,如果那只黑手的目的不在於錢,而是衝著最大股東。」
「你的意思是——他在轉移資產?」
「這個我不敢確定。」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頓了頓,「他可能自立門戶。以前有個案例,就是少東家為了出來單干,以明顯低於評估結果的價格把資產出售給另外一家公司,變相向境外轉移資本。結果東窗事發,從此身敗名裂。」
「那麼,他也在這麼做嗎?」
「至少有這樣的可能。」
「這跟美國的公司有什麼關係?」
「根據美國的法律,美國本土的公司受資產保護。即使母方公司知道是資產違法過渡,可是因為跨國界,就是打官司,拖也可以拖死。所以,Ken真的不是普通人,他想得太周全了,簡直無懈可擊。而且一開始他就決定這麼做。」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很快,我激怒了。
「你居然查他?你這麼做有沒有想過涉嫌竊取商業秘密?」無論我做什麼,我也不希望其他人插手,甚至知道得比我更多。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肯什麼也不知道。」
「姚世誠,你少在這裡惺惺作態,我問你,你有什麼資格過問他的事?」
「你很維護他,只要和他有關的事,你就無法冷靜。」
「我和他之間的事,不需要你管。」
「他也曾經說過同樣的話。」
眼看就要不歡而散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Ken在做什麼?」他懷疑地看著我。
「我……」
「你騙不了我,你上午去過Lawyers』Office?」
「你跟蹤我?」
「沒有,也不需要。」
「是嗎?那你真是神仙。」
「我路過,看見你從那出來。」
「我要考慮一下是否應該相信你的話。看來,我以後做什麼,先要打聽一下是否會和你扯上關係。」
「請你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姚世誠,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對他不利,我不會放過你。」我被憤怒沖昏了頭腦。
他的臉上,立即出現受傷的表情。我意識到我的話太傷人,一陣內疚。
「如果我要整他,何必告訴你這些?何況,那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你的,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的語氣太糟糕,我收回剛才說的話。」我帶著十二萬分的抱歉。
「其實,自從那次酒會遇到他,關於他的事一直不絕於耳。他在美國找的那家顧問公司恰好是我曾經工作的地方。那些關係至今未斷,所以,即使我不想知道什麼,恐怕也做不到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從我知道你和他的事開始,我就一直矛盾,我是該成全你們,還是堅持初衷,直到你接受我。鄒雨,別怪我,我也是個男人,沒有哪個男人願意看見自己心愛的女人投入別人的懷抱。Ken不會,同樣我也不會。」
「真的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的確有私心,我不想讓他把你帶走。」
「這是兩碼事。我……我只是不想他有事。」
「鄒雨,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麻煩,你會不會這麼著急?」
「會的。」
「不過,這件事讓我對你們的感情有了新的認識。」
「哦?」
「其實,你表面上裝作很不在意他,可是你越這樣,就代表你越在乎他。你所做的事就是最好的證明。他也一樣,一直對你念念不忘,所以才有那麼多的故事,那麼多的巧合,那麼多的不顧一切。對於Ken,我不需要那麼做。看來,我太低估你們之間的感情。剛才,我只是試試你對他的心意。沒想到,這一試,試出了你的真心,他的重要,以及我的無法逾越。」
無可奈何。
我還能說什麼呢?他全懂。
這樣的孽緣終有一天要了斷的,我心想。
番外:
如果說林家的一切是他靠自己的努力爭取來的,那麼江家的一切則是父親和江家聯合把天上的餡餅親自送到他的手上的。他像一個傀儡,失去拒絕的能力。他對此的定義是:盡責、義務。他隨時準備把它歸還給江家。
他和心遙,不經意間被人送作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太遲。
她什麼也不缺。他喜歡她大度地對他說:Goahead!他也衷心希望她能一輩子心無城府地笑下去。
怎麼會沒有愧疚,他們倆是家族的犧牲品。可是他自己也很茫然。她不是個好妻子,即使在他生病的時候,身邊也只有傅強一個人。他有時候甚至覺得她很陌生。她是可以閒談的朋友,可以一同郊遊的夥伴,可以研究好奇的盟友。
他也不是一個好丈夫。也許,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做個丈夫,做個他不愛的女人的丈夫。
他不懂掩飾。
在香港,他常常對著空曠的屋子發愣。傭人比主人多,沒什麼生氣,他覺得那根本不算一個家。記得小時候,他們從美國搬家到國內,他拉著母親的裙角,問母親,什麼是家?母親告訴他,只要有爸爸媽媽在的地方,就是家。
是啊,要和有愛的人在一起。
他現在才明白,愛不是萬能的,但沒有愛是萬萬不能的。
他覺得,自己身在一個權力的高峰,周圍羨慕的人、覬覦的人、唾棄的人、謾罵的人擠了一堆,他站在那裡,只覺高處不勝寒,一不小心,就會摔下來。
如今,他做了這樣的決定,該會掀起多大的風波。
周圍的人遲早都會知道。
不過,在他們知道之前,他會做完所有的事。
他手上拿著飛往紐約的機票,再次踏上征途。
(三十)
週一,我向事務所請了半天假。回到所裡的時候,已是下午時分。
剛進辦公室,高展旗就跟了進來,眼神閃爍。
「怎麼了,問我借錢啊?事先聲明,利息很貴的。」
他依然神情複雜。
「啞巴了?你再不說,我就要下逐客令了。」
「鄒雨,老太爺來了。」
「什麼老太爺?」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就是林董啊。」
「他?來找我?」
「是的。」
哪?我往四周望了望。
「你別看了。他一早來過,沒等到你。他讓鄭主任轉告你,他會等你。」
我的心一驚。難道他已經知道了?來興師問罪?
「他說了什麼事嗎?」
「不知道,只說你回來了立馬去致林會館找他。」
車停在了致林會館,我付了錢,下了車,久久徘徊。
他會說些什麼?我該說些什麼?如果他全部知道了,那麼叫我來是為了確認?責罵?還是……
我把心一橫,想該來的總會來的。於是,深吸一口氣,踏進會館的大門。
綠茵茵的草坪,芳香撲鼻。
亭子間的中央,穿著一身白色休閒服的,是林董。
「林董,您好。」面對他,我總是緊張。
「鄒小姐,你來了。請坐。」他邀請我坐下。
服務生為我挪開椅子,我坐下,冰冰冷。
「你們先下去。」他示意周圍的人退下。
整個亭子間只聽見鳥叫聲。
「鄒小姐,我們很長時間沒有見面了。」
「林董的身體可好些?」
「不錯。啟正在身邊,多少有點安慰。」
「林董好福氣。」
「來,這是上好的碧螺春,陪我嘗嘗。」說完,他倒出一小杯茶,擺在我的面前。
「謝謝。」
「若以後鄒小姐有空,可以陪我這個老人家喝喝茶。」
「哪裡哪裡,這是我的榮幸。」
他越是漫無邊際地閒扯,我就越覺得有事。
「前陣子,啟正去雲南了。」沉默良久,他突然發話。
「哦,是嗎?」我不知該怎麼答。
「聽說你也去雲南了。」
「是啊,我去那辦點事。」
天哪,我做什麼,我去哪,都在別人的眼皮底下,如此清晰。
「你們還真有緣。」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說。
「林董,碰到您兒子,實非我所願,不過我坦然,因此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反擊著,維持著我的尊嚴。
「鄒小姐,我沒有質問你的意思。」
「那麼,請您管住他。其他的,我做不了。」
「哦?」他的眉頭皺了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