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暢快,自不言說。她本來就是他的。
把Joe送走,他有些黯然,沒有想像中的激動。
他拿起酒瓶,坐到窗邊,陷入沉思。
在他和她之間,究竟還有多少的路要走,究竟還有多少的人要過,究竟還有多少的關要闖?
沒有人知道。
父親老了,他不能一走了之。他從來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就因為很多事放不下,他像一個矛盾的火球,越滾越大。
父親的身體令他很意外。從小到大,他印象中的父親是經得起任何事情的打磨的,可是這一年以來,他顯得力不從心了,特別是在他離開之後。
他不得不在香港和內地間來回奔波。他也不坐頭等艙了,他想體驗一下經濟艙的人間萬象。
他不能扔下父親、扔下林家。大哥不爭氣、兩個弟弟還年幼,如果現在他拋開一切,他的良心也不會放過他。
很意外的是,他聽說過台灣台塑集團王文洋和呂安妮的事情。幾個生意場上的朋友碰頭,大傢伙閒聊,說起的。
他認真地聽著,沒說任何話。
虎毒不食子的道理,他知道,但是,他不想看到父親為難。他終究是沒有這樣的勇氣的。
所以,他在等待一個機會。
該理的理,該還的還,該放的放,該走的走,該留的留。
是的,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人。他只爭取他應該爭取的,拿他應該拿的。其他的,不會作無謂的消耗。
只是現在看來,他要把這個機會提前了。
因為,他心裡沒有底,他認為,Joe的事情只是一個開始,以後呢?誰說得清?
……………………
他站起來,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視線抬高,太陽正當午。
(二十六)
高展旗出差了,這天省中院來電話,說有個案子想問點情況。鄭主任讓我代為處理一下。
我答應下來,拿了案卷就往中院跑。
結束的時候,已經下午2點了。
正好走到路口的時候,一輛車停在了我的面前。
車窗搖下來,是林啟正。
看到他,我有點氣憤,卻也不好多說。
「我送你一程。」他摘下太陽眼鏡,說道。
「不了,謝謝你的好意,我自己走。」
說完,我便只管徑直往前走。
他居然把停下,追了上來,拉住我。
「放開我。」我十分反感。
「可以,讓我送你。」他緊抓不放。
「我說了,我要自己走。」
「我也說了,我要送你。」
「你很喜歡強人所難是嗎?」
「是的。你不願坐,莫非你心虛?」
他這麼說簡直讓我氣不打一處來。
「你……你真是無賴。」我脫口而出。
「對,很正確。」他也毫不含糊。
如果一直僵持下去,讓其他人看到我們拉拉扯扯,實非我所願。
「好,上車。」
他為我打開副駕駛的門,我停頓了一下,打開了後車門,獨自坐了進去。
他無趣地坐到駕駛位上,啟動。
「這個位子是為你留的。」他從後視鏡裡看我,面無表情地說著。
「應該坐這個位子的人不是我。」我也回應著。
我打開車窗,看窗外的風景。
「你的臉色不太好。」
是啊,餓著肚子,能好嗎?
「謝謝你的關心。」
「每次,只要我開車,總會下意識地尋找你的身影。」
「哦,是嗎,我還以為林先生喜歡跟蹤呢。」
「你非得這麼想嗎?」
「那我實在想像不出我們遇到的理由。」
「有時候事情不需要理由。」
我不想與他辯論。
「林先生,麻煩你開到中山路讓我下來。」
「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就告你妨礙人生自由。」
「那我能聘請你做我的律師嗎?」
「Noway」。
我住嘴,這算什麼?打親罵俏嗎?我總是不經意間掉進他的陷阱。
「鄒雨,我只是想見你。」
「可我不想見你。」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是的。」
一陣沉默。
我發現我們前行的方向不太對勁。
「你要帶我去哪?快放我下來。」
他不理我。
「林啟正,你再不停止,我就要喊救命了。」
「沒人救得了你。」
我不語。我知道,我反應越大,他就越得意。
來到市郊的一塊綠地,車停下了。
我想也不想,打開車門,衝了出去。
「林先生,你覺得這樣很好玩是嗎?我很忙,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沒空陪你消遣。」我有點氣急敗壞。
「對不起,我只想和你單獨待一會。」
「可是我不想。」
「難道你不想見我?」
「我……」
「難道我們一定要這樣,見了面就像陌生人一樣,說話像仇人一樣,非得針鋒相對,不依不饒?」
「如果以後你不再勉強我做不願意的事,我可以考慮心平氣和。」
「什麼事你不願意?」
「你應該明白。」
「比如,妨礙你和Joe談情說愛?」他刻薄、無恥。
「林啟正,你給我聽好了,我要和誰談情說愛,那是我的事」。
「那麼,我應該眼睜睜地看著你投入別人的懷抱,看到你們手牽手,然後無動於衷,祝福你找到新歡嗎?」
「所以,你就把他叫過去,對他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你知道嗎?那會讓我多被動。」
「你心懷內疚,心疼他了對吧?」
「你……你胡說。」
「難道我應該裝大方,把你拱手相讓嗎?」他步步緊逼。
「如果……我想選他呢?」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問,往後退了幾步,無助地用手靠在樹上。
「鄒雨,你知道嗎,自從麗江回來之後,我一直胡思亂想。」
「胡思亂想什麼?」
「我好怕你會愛上Joe,然後把我從你的心裡抹掉。」
是嗎?我還真希望這樣。
「你真的愛他?」
「你想聽什麼答案?」
「我想聽你的真心話。」
「我不需要向你交代任何事。」
停止吧,我們真的不可能了。我在心裡說。
「為什麼會這樣?」
「我也弄不懂,為什麼你不能離我遠一點?我要做什麼,我要和誰在一起,你就讓我去好了,為什麼還要出現?為什麼還要質問我?」
「我不允許。」
「我們總要面對這一天的。」
「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這不取決於你,它完全在我一念之間。」
「那麼,這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不要問我,不要逼我。求求你,別再找我了。即使看到我,也當作沒看見,可以嗎?」
「除非我死了。」
「不,別說那麼嚴重的話,你要好好地活著。沒有我,你會活得更好。」
「那麼,你覺得我過得好嗎?」
「為什麼要這麼執著?」
「你知道原因的。」
他走到我身後,只要我稍一轉身,就能撲到他的懷裡,哪怕一秒鐘的時間。
「鄒雨,如果你不想見我,我照做就是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我聽著,竟有些不忍。
鄒雨,不要心軟。
「好,希望你說到做到。」我的心冷到極點。
我又餓又渴,實在沒有與他耗下去的力氣。
「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請你送我回去。」
他紳士地為我開車門,正要打開前車門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回到後車門,打開。
我機械地說了句謝謝。
快要下車的時候,他說:「等一下。」
他手握著方向盤,頭低垂。
「鄒雨,如果要躲我,不必用這種方式讓我死心。」
「我沒那麼無聊。」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這樣的對峙、折磨,何時才是個盡頭?
我很累,真的很累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盥洗室刷牙的時候,鄒天剛好從外面買早飯回來。
還沒進門,就扯著嗓門喊:「姐,姐。」
「怎麼了?撿到錢包啦,這麼興奮?」
「姐,我好像看到林啟正的車停在樓下。」
什麼?他在?怎麼可能?
「你會不會看錯了?」
「應該不會。他就坐在裡面,我不會認錯人的。」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他在等人吧。」我心虛地說。
「他在等你吧。」
「別去管他。」
吃過飯,我定了定神,走下樓。
打開鐵門,看見他靠在車上,抽著煙。看到我,他把煙滅了,緩緩走到我面前。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如果我不想見你,你會照做。」
「我等了你一晚上,就是想告訴你,我反悔了。」
「可是你答應過我的。」
「對不起,我做不到。」
「你做生意也這樣嗎?」
「不會。」
「如果你真想見我,以後別再這麼等了。這麼等,我也不會見你。」
「鄒雨……」
「去吃早餐吧。我來選地方。」
「一切聽你。」
我看著他把食物一點點地吃掉,心中竟有一絲說不出的解脫。他執意送我上班,我沒有拒絕。
剛踏進辦公室,高展旗神不知鬼不覺地跟了進來。
「鄒律師,想什麼想得這麼出奇?」
「你想嚇死我啊。」
「我看到林啟正送你過來。你和他……」他一臉正經。
「別來煩我。」
「鄒雨,你們又死灰復燃了?」
「沒有。」
「可是我明明看到……」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你還是放不下他?」
「去去去,我說沒有,你沒聽見嗎?」我突然大吼一聲。
「簡直凶神惡煞。得得得,就當我什麼也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