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停止,鄒雨,這一切與你無關。
我的心好像在期待什麼,又在擔心什麼,說不清楚。
接下來的一個月,田氏集團申請的IPO項目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對方聘請我們出具法律意見書和律師工作報告已到了最後衝刺階段,我和高展旗忙得昏天黑地。我對林家的關注被逐漸沖淡。
這天開完碰頭會,鄭主任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
「什麼,要我現在離開?」我大叫起來。
「小鄒啊,我這也是沒辦法才和你商量啊。」
「沒辦法?商量?」我實在按捺不住。
「你也知道,這事只有你和展旗能夠幫我。」
「那為什麼不派他去?」
「你也知道,你比他穩重,更懂得如何應付那些難纏的客戶。」這算奉承我嗎?
「唉,沒辦法啊,當初鑫展籌建的時候,對方也出了不少力,你也知道,人要知恩圖報的。」
知恩圖報,天啊,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如我幫你改個詞,以權謀私。
「你也知道,這個事務所除了你和展旗,我誰也信不過。」拜託,每次都是這句話,能不能說點別的理由。
總有一天,我要自立門戶,揚眉吐氣。那麼還沒有自立門戶之前怎麼辦?唉……
雲南,這麼美的地方,居然是去辦公事?而且是半公半私。
晚上,我整理行李,帶著一肚子的怨氣。我告訴鄒天,我要去雲南了,顯然我的壞脾氣把他嚇壞了。
「姐,你去雲南?你真的去雲南?」
「我剛才沒說清楚嗎?」我邊把衣服塞進旅行包,邊氣鼓鼓地說,就差沒咬牙切齒了。
「可是我從來沒見過帶著怨氣去雲南的,那是多美的地方。」他奇怪我的反應,有些不解。
「你以為我去遊山玩水?我可是去辦事,辦一件極其繁瑣的事。」
「哦……」
「我討厭別人把我的思路、節奏打亂,很不幸,你的鄭伯伯就是這樣的人。」
「那我跟鄭伯伯說說去。」
「得了,到最後啊,他三言兩語就把你打發了。」
「姐,你有沒有聽說致林要大地震了?」
「什麼?地震?」
「嗯。聽說林董要退位了,林啟正也要回來了。」
鄒天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半晌,我才反應過來。
「你……莫非……認為我是在逃避他?」
Oh,mygod!這個世界怎麼了,大家對那些豪門啊,八卦的事除了津津樂道,還有打心底的崇拜和嚮往。難道除了林家,就沒有其他事可關心了。
「拜託,他們家發生什麼和即將要發生什麼,我不感興趣,也不想感興趣。如果你要和其他人議論,OK,隨你的便,不過,別和我談。」
「姐,我也只是隨便說說。你預備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你和他?」
「陌路人。」我冷冷地說出這三個字。可是,我的心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姐,你幫忙打打前站吧。下次,我和夢婷去也好心裡有數。」
「怎麼?你們打算要去?」
「嗯,說不定去那拍婚紗照。」
天哪,又來了另外的任務。
第二天一早,我乘早班飛機直飛雲南。
在飛機場候機廳的時候,接到世誠的電話。
「喂,世誠。」
「你在哪?」
「我去雲南辦點事。」
「這麼突然,沒聽你提過。」
「臨時決定的。你…你找我?」
「哦,沒什麼,本來打算今天請你吃飯的。」
「等我回來吧。」
「一路順風。」
「謝謝。」
「各位女士、先生,飛機即將起飛,請再次確認安全帶是否繫好。」乘務員開始例行各項起飛前的準備事宜。
我睡眠嚴重不足,正好可以補一覺。
我閉上雙眼。
我置身一座室外桃園,空氣芳香,花草可人。
「鄒雨。」世誠喚我。
「世誠,你來了。」我走向他,拉住他的手。可是突然他掙脫我的手,轉身消失。
我好害怕,可是我怎麼叫他也沒有回應。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我一個。
不知過了多久,我從夢中醒來,一身冷汗。
乘務員開始廣播,彼時已經到達雲南境內。
下了飛機,我被人群推著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接機口,看到有人舉著「鄒雨律師」的牌子,我心想,不錯,還有人來接。
「您是鄒小姐?」我已經站在了他面前。
「是的,我是來自鑫展的鄒律師。」
「你好,我是秀莎工藝品的李春年,鄭主任說您今天會抵達,我一早就守在這裡了。」
「辛苦您了,李總。」
我們友好地握了握手。
「鄒律師,我們已經替您安排好了住宿,如果您不介意,現在就送您過去。」
「好啊,真是麻煩你了。」
大概40分鐘後,到達了位於麗江古城的和璽酒店。我看到它,倦意全無。典型的納西族風格建築,四合院式的結構,古典氣息濃重。它的擺設,與豪華無關,只與溫馨有關。
「李總,如果可以的話,下午我想和您談談公司索賠的事。鄭主任有交代,這事一定不能怠慢。」
「老鄭總算沒把我這個老戰友給忘記啊,鄒律師,您真是敬業,那到時候我派人過來接您。」
「這裡到貴公司多遠?」
「開車的話10分鐘,步行的話大約30分鐘。」
「那麼,不用派人過來,我走過去。」
吃過午飯,我沿著小橋、流水、人家,兩邊的風土人情盡收眼底,清新、自然、寧靜,這裡果真是個忘憂的好地方,沒過多少時間,我的心情就好多了。
「請問李總在嗎?我是鑫展的鄒律師。」我踏進秀莎的大門,問接待小姐。
「您是鄒律師,這邊請。」她領著我來到李總的辦公室。
「鄒律師,您來了,請坐。我給您泡杯茶。」李總一見我,就客氣地招呼起來。
「李總,您太客氣了。可以的話,叫我小鄒吧。」
「哦,來,小鄒,嘗嘗這茶,它是麗江著名的酥油茶。」
我拿起杯子,一陣香味撲鼻而來。我微微地抿了一口,有點怪。
「小鄒,是不是有點不適應,你再喝一口。」
我又嘗了一口,果然與剛才感覺不同。
「醇香可口。」我忍不住讚歎。
「如果你喜歡,就帶點回去吧,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我微笑著表示感謝。
「我們言歸正傳吧。其實這次請你過來,是有個不情之請。去年11月,我們和另外一家公司簽了一份銷售合同,期限到了,對方還未付清餘款。我們催了好幾次了,可還是……。」說著,他遞過來一份合同,似有難言之隱。
我大致地翻了翻,特地留意了一下付款條約,上面寫著:最後一次交貨後1個月內,付清餘下的款項。合同簽定日是今年1月3日。
「最後一次交貨是什麼時候?」
「今年4月。」
我粗略算了一下,都快半年時間了。
「那麼,對方的理由是什麼?」
「因為資金周轉困難。」
「確實是這樣嗎?」
「部分是。」
「那還有什麼原因?」
「小鄒,你有所不知,我們這行業,每年出口創匯要佔到總利潤的70%,只有30%是內銷的。如今國家出台出口退稅政策啊,對我們的影響不是一點點,今年的利潤肯定會受影響了。考慮到這個因素,對方公司今年的利潤也會大幅縮水,所以拖欠也就不足為奇了。」
「可是於情於理,欠錢都是要還的。」
「話雖不錯,可是做起來就難了。」
「怎麼說?」
「對方有政府背景,我們不敢跟他們硬來,唉。」他無奈地說。
難道有背景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李總,您別擔心,明天我去對方公司拜訪一下,看看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麼處理?」我安慰道。
「那多謝你了。」
(二十)
第二天,李總陪我去宏茂商務談判,周旋了一天,也沒什麼結果。對方果然是傲慢無比,不可一世。我幾乎懷疑究竟是誰欠誰的錢。催債,原來不是光靠理就行。這樣的事,如果真的法庭相見,走完各項程序,說不定又要托它個一年半載的,到時,秀莎被拖累不說,我勢必會被牽連得無法脫身。可是不鬧上法庭,對方就沒有退讓的跡象。如果,如果能有中間人從中協調,說不定能有轉機。只是,我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有心無力。
鄭主任啊,鄭主任,恐怕我不能按時覆命了。
算來,我在麗江已經呆了3天了,照這個趨勢,還有一個禮拜吧。我往家裡打了個電話,告訴鄒天我比原定時間要晚幾天,請他務必照顧好自己,不要讓我擔心。
我在小屋裡發愁,突然聽見附近的酒吧裡傳來悠揚的薩克斯風,我走到窗邊,打開窗門,沒想到外面燈光璀璨,我被深深吸引住了。於是,我有點不由自主,想到外面走一遭。如果注定要在這裡待上十天半個月的,那麼,就讓今晚成為一個難忘的開始。
我從南門走向北門,一路上,驚覺夜晚的誘惑和魅力。麗江,白天的它含而不露,夜晚的它嫵媚盡現。一條清澈的河水流過,酒吧就分佈在了河的兩岸。微風輕拂,垂柳婀娜,遊人如織,燈紅酒綠,什麼也不用想,讓自己的心跳和夜晚的節奏一起跳動。
什麼情不自禁、欣喜萬分、激動滿懷,都不足以表達我此刻的感受。我已經愛上了這裡的一切。
我在酒吧一條街上停留下來,點了一瓶酒,吹著清風,就讓我醉一回吧,我對自己說。
我,總算沒有辜負這麼美妙的夜晚。
回到旅館快12點了。
查看手機,5個未接電話,是世誠。正當我要回過去的時候,短信聲響起,我翻開一看,是世誠發來的。
——鄒雨,我打不通你的電話。我已到麗江,還帶了位朋友。你在哪?
——和璽酒店。我回了過去。
——辦完事我來找你。晚安!
——晚安!
如果他能來,那麼這次旅行還算有一點亮色。我心想。
第三天,我去秀莎收集了點資料,準備晚上埋頭研究。
我剛跨進酒店,就聽見有人叫我。我回頭一看,是世誠。
「你來了?怎麼不早點通知我?」我既意外,又高興。
「我不想打擾你工作。」
「真傻。萬一找不到怎麼辦?」
「不會的。」
我們正說著笑,忽然他好像想起什麼事來。
「對了,鄒雨,我帶了一個朋友過來。」
「哦,是誰?」我很好奇,四處張望。
頓時,我的視線停滯住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帶著同樣不可思議的表情。
世誠說的朋友就是他…?怎麼會?我在做夢嗎?
「鄒雨,這是Ken,上次在酒會,你們見過的。」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好,林先生。」我機械地伸出手,僵硬無比。
「你好。」他示意性地一握。
「Ken說雲南有點事,請我過來當當參謀,順便敘敘舊。」
「哦,那太巧了。」
難道他都知道了?我不敢看他。
「鄒雨,我們已經安置好了,就在你的隔壁。」世誠興奮地對我笑。
「哦。」我勉強地微笑。
「我們去吃點東西吧」。世誠建議道。
他把視線轉向我和Ken。
「雲南米線」。我和林啟正幾乎同時說出口。
「你們都想吃?好吧,我們一起嘗嘗。」
回酒店的路上,世誠和Ken講著笑話,而我的心卻冷到極點。
不知什麼時候,世誠挪到我身邊。
「事情還順利嗎?」他小聲問我。
「不怎麼順利,要追討欠款。對方還是有背景的公司,所以很難。」我坦誠說道。
「那麼,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說不定能幫得上忙。」
「可是,你不是有事要忙嗎?」
「Ken,請允許給我一天的時間幫助鄒律師」。他玩笑似的對Ken說。
「沒問題。」他側著臉,不帶任何感情的色彩,我甚至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現在可以了。」他回頭,對我笑。
「真棒。」我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
我們三個人竟會住在同一個酒店,這個命題恐怕誰也沒想到。
彼此離得如此之近,一聲呼喊就能聽得見。簡直不可思議。
他來做什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我忐忑不安,這些問題攪得我頭痛。
番外:
父親催他早點回來。
從香港回來,立即召開董事會議,提議選舉新任董事長。
不言而喻,父親想退位了。他明白。
他召集各部門開會。投資部呈上報告說雲南有塊空地,具有旅遊價值,預算每年有上億的利潤。
他想起,前些年,他去雲南走過一遍,那裡的風土人情曾給他留下深刻印象。後來因為海南的事,也就擱置下來了。
現在提議過去實地考察,他有點動心。